摘要:金秋九月,黑龙江省农垦科学院水稻研究所(以下简称水稻所)徐一戎水稻科技园区的稻田里,稻香弥漫,随风翻涌的稻浪带来丰收的讯号。那永光捧起沉甸甸的稻穗,仿佛捧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写满岁月的眼角绽出笑意。
困知勉行 积厚成器
【中国商报焦阳报道】
金秋九月,黑龙江省农垦科学院水稻研究所(以下简称水稻所)徐一戎水稻科技园区的稻田里,稻香弥漫,随风翻涌的稻浪带来丰收的讯号。那永光捧起沉甸甸的稻穗,仿佛捧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写满岁月的眼角绽出笑意。
稻穗沉重,那永光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在金黄的稻田里,一位老人正深情地察看着稻禾,时不时对身边人叮咛几句,还感慨道,“只要能帮农户多打一粒粮,我就满足了”。
这位老人,就是曾被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栏目誉为“中国水稻界的‘南袁北徐’”中的“北徐”、广大垦区人心目中的“北大荒水稻之父”——徐一戎。作为中国寒地水稻栽培事业的领跑者,徐一戎将生命和自己心爱的水稻融为一体,开辟了中国水稻栽培寒地种植的新“稻”路。作为这条“稻”路上的后来者,那永光在徐一戎的指引下,将推进寒地水稻科研事业作为毕生目标,将心血浇灌在稻田里,自身也成长为黑龙江省水稻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
两代水稻人,如同北大荒的两株稻禾,老禾饱满,新苗茁壮,共同让寒地稻香飘天下。
那永光和徐一戎在交流稻田栽培技术 杨甲文/摄
“和徐老同走‘稻’路,是人生最大的幸运”
1991年,从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农学系毕业的那永光被分配到水稻所。彼时,被返聘的徐一戎已经67岁了,但仍忙碌在水稻所的实验田里。
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在“寒地水稻”这一纽带下,这两个人后来会有那么深的交集。
当时的徐一戎早已声名远播:黑龙江省水稻协会副理事长、黑龙江省农垦科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那永光自感“身份悬殊”,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徐一戎作为自己事业的“偶像”。
1997年,和“偶像”“亲密接触”的机会终于来了。那年,能力出众的那永光被委以重任,承担了“寒地水稻小群体创高个体生产力”研究项目,要将水稻亩产由500公斤提升到700~750公斤。“压力山大”的他克服了时间紧、目标高等困难,终于通过了田间验收。他写完研究报告,所领导建议“把这份报告送给徐老把把关”。
那永光心里满是忐忑,觉得徐老不一定能“搭理”自己,但还是连夜把报告重新审校了一遍。第二天一早,他就从自己工作的佳木斯市江北(松花江以北)实验室出发,前往徐一戎所在的江南。
那个年代,交通还很不方便。隆冬时节,那永光穿着大厚棉袄,先是骑自行车,然后换乘公交,最后步行,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折腾到了徐一戎的家。
那永光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徐一戎没有任何托词,拿起报告就翻阅起来。等了好一会儿,那永光才听到徐一戎的回答:“这个报告我还要再细看,等看完再返给你。”
怀着“等待宣判”的心情,那永光度日如年地等待着徐一戎对报告的评价。三天后,报告返回来了,上面多了徐一戎的笔迹:“材料已看,感受颇多,真不知你们做了这么多事情,将来我可以做你们课题的评委……”短短的几行字,让那永光受宠若惊:“那么大的专家,对我这么肯定,让我更坚定了自己的事业方向。”从那以后,两人接触多了起来,而身边人也总对那永光说:“徐老和我们念叨了,说水稻所有个小那,年轻人挺能干。”
“之所以和徐老有那么多交集,根本原因是我们都在致力于提高寒地水稻的品质和产量。”在那永光看来,能和徐老同走“稻”路,是人生最大的幸运。
那永光在温室里研究水稻栽培技术 乔荣占/摄
“将论文写在稻田里”
和徐一戎在一起久了,那永光觉得他其实“很好说话”,没有什么架子,于是遇见什么难题,都喜欢向他请教。
有一段时间,那永光对寒地水稻栽培的施肥环节特别关注,研究制定了一个“寒地水稻施肥时间表”,就是到什么日期就给水稻施什么样的肥,比如6月5日施氮肥多少、钾肥多少等,到了7月10日又各施多少……这一研究成果让那永光有些沾沾自喜。
随后不久的一天,那永光和徐一戎一起在稻田里察看禾苗长势。突然徐一戎说:“你那个按日期施肥的技术,准确吗?我觉得不一定。”那永光不服气:“那按什么?”听到的只有三个字:“按叶龄。”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按叶龄’就是根据水稻的叶龄来判断其处于什么生产期,再有针对性地施肥。”那永光不禁陷入沉思,“各地有温差,按日期的确‘一刀切’了,按生长期才最科学。”他很快修正了研究方向。如今“寒地水稻叶龄诊断技术”已经在龙江大地遍地开花,据不完全统计,已累计增产水稻60多亿斤,创造经济效益数百亿元。
徐一戎指点的迷津不只这些。刚参加工作时,那永光的研究方向是育种,后来才搞栽培技术研究。他发现,搞育种研究,只要培育的新种子在市场上站住脚,就能名利双收,而搞栽培技术研究,要在稻田摸爬滚打,即使形成成果也很难为研究者带来“真金白银”,受惠的只是稻农。这让那永光心里不是滋味:育种我同样会,“垦研017”等优质稻种就是我选育的。我还要在栽培这条“无名无利”的路上“走到黑”?
那段日子里,那永光十分矛盾,于是借着又一次和徐一戎一起下稻田的机会,半开玩笑地向徐一戎说出了心事。徐一戎直截了当地反问:“稻农需要不需要好的栽培技术?”那永光一愣:“需要。”“那这条路就没走错!”徐一戎少有地用严厉的口吻说道,“栽培很重要。我们都是农垦人,要将论文写在北大荒的稻田里!”
这番话让那永光精神一振,同时也觉得有点惭愧:徐老一辈子都在为垦区水稻提质增效、稻农增收致富而操劳,退休以后也没闲着,每年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最多时高达200多天是在基层度过的。黑龙江省有30多个县(市、区),特别是垦区87个水田农场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这么大年龄,还需要名和利吗?不还是为了寒地水稻事业!从那以后,那永光静下心来,执着栽培技术研究而不舍。
2011年,为了让水稻出芽时间缩短,那永光放弃了与家人团聚的时光,从腊月二十八一直忙到正月初五,饿了就吃点馒头、咸菜,困了就在行军床上打个盹,不敢深睡,因为每4小时就得起来记录相关数据。坚持了7天7夜,“双氧催芽技术”大获成功,把原来10天左右出一批芽的时间缩短到48小时,使催芽投资成本断崖式降低。这一成果后来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三等奖,不仅应用到整个垦区,还推广到辽宁、内蒙古等地,为种植户带来了极大的经济效益。
在那个万家团圆看春晚吃饺子的除夕之夜,那永光披着棉大衣独守在实验室,浑不在意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耳边只响起徐一戎的那句叮嘱:“论文要写在稻田里。”
“离开稻田,人生就没有价值”
有一段时间,每次徐一戎下农场,那永光都尽量抽时间陪着,因为他“喜欢和徐老在一起”。
在那永光的记忆里,那段日子很美好:“徐老怕麻烦单位,从不要公车,于是我就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带他走。”“徐老这时会很健谈,谈水稻、谈科研、谈事业。一车人聊高兴了,整个路程简直是笑声不断。”“到了稻田,徐老一下就精神了,也看不出是那么大岁数了,在田里的他笑得就像个年轻人。”
最让那永光印象深刻的是徐一戎说过的一句话:“只要看到水稻,我就会忘记人间的一切烦恼。”读懂了徐一戎的这句话,才能真正读懂他的一生:幼年时饱受日本侵略者压迫,过着亡国奴的生活;青年时潜心钻研水稻育种,不计职位高低;中年时即使遭遇各种坎坷,也要坚持待在“一个有水稻的地方”;老年拒绝十几万元年薪的诱惑,挣着相对微薄的返聘工资,只为一句“与水稻终生相伴”的承诺……在徐一戎的努力下,黑龙江垦区打破了几十年来麦豆一统天下的种植业格局,实现了种植业结构的战略性调整,水稻总产量已占黑龙江垦区粮食总产量的56.4%。“他为国家重要商品粮基地建设奉献了一生心血。”在那永光看来,北大荒精神说的“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勇于开拓、甘于奉献”就是徐一戎一生最好的写照。
2014年5月13日,徐一戎因病逝世,离开了他心爱的北大荒,也离开了他挚爱一生的寒地水稻事业。噩耗传来,正在外地给稻农培训的那永光紧急往回赶。当他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徐一戎的时候,忍不住号啕大哭。
“血写真言,汗洒田间,还将老骨还稻田……”晚年的徐一戎曾经做过一首词,时常吟诵。那永光将这首词打印出来,放在案头,时不时就看一看,既是对徐一戎的缅怀,又是对自己的鞭策。
徐一戎逝世后不到一个月,还处于悲痛中的那永光突然接到农垦建三江分局一个农场的求援电话,反映水稻插秧后不分蘖。为了不耽误工作,那永光连夜赶到田间现场,在连续看了几个地号后,提出了改方增肥的解决方案。第二天清晨,奔波一夜的他又赶紧回到单位继续工作。“徐老走了,但他留下的事业还得继续……”的确,徐一戎未竟的事业,如今已被众多像那永光一样的垦区科技工作者延续。
几度春秋老禾瘦,冬去春来苗又生。那永光选择的“稻”路波折颇多:自己在佳木斯,老伴却在哈尔滨,长年两地分居,“等老伴退休了能来佳木斯就好了”;为验证农机作业效果,右手无名指被挤得血肉模糊,手术后缺了一截;为稻农进行培训,经常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导致腿部肌肉严重受损;身为二级研究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和谁说起工资待遇,对方都摇头不信;多年前就有企业以70万元年薪来聘请他,但都被他婉拒……“徐老干了52年,我现在才干了30年,我要继续干下去。”那永光的想法很朴素,“离开稻田,我的人生就没有价值。”
如今已是水稻所所长的那永光,却很少能在办公室里找到他。风吹稻田,卷起阵阵金色的波涛,在稻田中忙碌的那永光不禁感慨:“稻活一季,奉献果实;人生一世,要像徐老一样,为国家、为人民做点有意义的事。”
来源:大美龙江城市会客厅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