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陆子昂温和地笑着,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我捻掉了发丝间的一片小小的菜叶。
“你头发上沾了点东西。”
陆子昂温和地笑着,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我捻掉了发丝间的一片小小的菜叶。
他的指尖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木质香,轻轻拂过我的头顶,像春风拂过湖面,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我正要道谢,对面的江辰“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声音不大不小,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瞬间打破了餐厅里我们这桌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
我和陆子昂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他。
江辰的脸黑得像锅底,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陆子昂还悬在我头顶的手。
那眼神里的敌意和占有欲,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把周围的空气都给冻结了。
陆子昂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举了举,像是在投降,“江辰,你别误会,思雨她……”
“我误会什么?”
江辰冷笑一声,打断了他,那笑声里全是嘲讽。
“我误会你对我老婆动手动脚,还是误会你们俩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神经。
餐厅里邻桌的几个人已经好奇地朝我们这边张望了。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又羞又怒。
“江辰,你胡说什么!”
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子昂只是帮我拿掉头发上的东西,你至于吗?”
“至于吗?”
江辰重复了一遍,音调猛地拔高,像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程思雨,他是你什么人啊,这么亲密地摸你的头?我是你老公,我死了吗?需要别的男人来对你嘘寒问暖?”
他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火药味,把我钉在耻辱柱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结婚三年,我不是不知道他脾气躁,控制欲强,可我从没想过,他会当着我最好朋友的面,如此不给我留情面。
陆子昂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更是我认识了十几年的男闺蜜,从大学到现在,我们的关系一直清清白白,比蒸馏水还纯。
江辰是知道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现在,他却用最龌龊的心思来揣度我们。
看着他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我心里的委屈和失望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这三年的婚姻生活,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无休止的加班、深夜带着酒气的晚归、纪念日被遗忘的礼物、我生病时他一句“多喝热水”的敷衍……
那些被我强行压下去的、被我用“他工作忙”“他压力大”来做借口的失落和心酸,此刻全都翻涌了上来。
温柔?
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似乎早就消失了。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辰,你看不下去是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意外的尖锐和冰冷。
“陆子昂摸我的头,你觉得刺眼,你觉得愤怒。”
“那我反问你一句,你有本事,也对我这么温柔啊!”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江辰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煞白,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陆子昂坐在旁边,一脸的不知所措,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我没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抓起旁边的包,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因为我的动作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这顿饭,我吃不下了。”
我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
外面的冷风一吹,滚烫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手机在包里疯狂地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江辰打来的。
我不想接。
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是质问他为什么不信任我,还是卑微地解释我和陆子昂真的没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了。
刚才在餐厅里,他那副样子,就像一个抓到妻子出轨的丈夫,充满了被背叛的暴怒。
可我们之间的问题,真的只是一个男闺蜜吗?
不,不是的。
陆子昂不过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我们婚姻里早就埋下的炸药。
那颗炸药的名字,叫“冷漠”。
走了不知道多久,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十几个江辰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陆子昂发来的微信。
“思雨,你还好吗?别跟江辰置气了,他就是太在乎你了,一时冲动。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看着这条信息,我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连陆子昂都知道用“太在乎”来为他开脱。
可这种令人窒息的“在乎”,我真的快要承受不起了。
我回了条信息给陆子昂:“我没事,想自己待会儿,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也对不起。”
发完,我关掉了手机,把脸埋进了掌心。
城市夜晚的霓虹灯,透过指缝,斑驳地照在我的脸上,却驱不散我心底的寒意。
我爱江辰,从大学第一眼见到他,就爱上了。
我们曾经是校园里的金童玉女,爱得轰轰烈烈。
可婚姻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把一个曾经满眼是我的男孩,变成今天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感觉身体都快冻僵了,才缓缓站起身。
家,还是要回的。
有些问题,逃避解决不了。
我打车回到我们住的小区,远远地就看到家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
他不在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失落,也有一丝轻松。
我用钥匙打开门,摸黑按下了玄关的开关。
灯亮起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客厅的景象,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客厅里一片狼藉。
沙发上的抱枕被扔得到处都是,茶几上的水杯碎了一地,玻璃渣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而江辰就坐在那片狼藉中央的地板上,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着。
他的脚边,散落着好几个空了的啤酒罐。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和一股……绝望的气息。
我的心猛地一揪。
他这是……怎么了?
02
我站在玄关,一时间竟有些迈不动步子。
眼前的江辰,和我印象里那个永远意气风发、甚至有些不可一世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兽,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颓败感。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玻璃渣,慢慢走到他身后。
“江辰?”
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他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在他身边蹲下,视线落在他脚边的那些啤酒罐上,“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他闷声回答,依旧没有看我。
我沉默了。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无比遥远。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质问他为什么把家里弄成这样,还是该关心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后者。
“出什么事了吗?”我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公司的事?”
他摇了摇头,拿起身边一罐还没开的啤酒“咔哒”一声拉开拉环,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啤酒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滴在他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跟你没关系。”
他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像四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跟我没关系?
我是他的妻子,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他的事,怎么会跟我没关系?
刚刚在餐厅里积攒的怒火,瞬间又被他这句话给点燃了。
“江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外面给我难堪,回家就发疯砸东西,现在又摆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你觉得我是在发疯?”
他终于抬起头看我了,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里充满了自嘲和痛苦。
“程思雨,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只会无理取闹的疯子?”
“难道不是吗?”
我毫不示弱地回敬他,“就因为子昂帮我拿了一下头发上的东西,你就闹成这样,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又是陆子昂!”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捏得我生疼。
“你心里是不是就只有他?他温柔,他体贴,他什么都好,我江辰在你眼里就是个混蛋,对不对?”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一只要把我吞噬的野兽。
我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疼?”他冷笑,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减,“你现在知道疼了?那我呢?我的心就不疼吗?”
“你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我他妈还得在旁边鼓掌叫好吗?”
“我们没有打情骂俏!”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江辰,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跟子昂认识多少年了,我们之间要是有什么,还轮得到你吗?”
这句话像是一盆滚油,瞬间泼进了他燃烧的怒火里。
“轮不到我?”
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程思雨,你再说一遍?”
我看着他眼里的疯狂,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寒意。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句话太伤人了。
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我的嘴唇动了动,想解释,想道歉,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松开了我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
“好,好一个轮不到我。”
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原来在你心里,我江辰就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说完,他转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
我下意识地喊道。
他没有回头,只是在门口顿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决绝。
“去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免得碍了你的眼。”
“砰!”
防盗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我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这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蹲下身,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会互相伤害到这个地步?
哭着哭着,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在客厅里四处寻找。
终于,在沙发缝里,我找到了江辰落下的手机。
鬼使神差地我解锁了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密码还是我的生日,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他的微信。
我不知道我想找什么,或许只是想找一个他今晚如此反常的理由。
他的微信很干净,置顶的是我,下面大多是工作群和几个要好的兄弟。
我往下滑了很久,直到一个陌生的头像映入我的眼帘。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像,长发披肩笑得很甜。
我点开了那个人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
配图是一张在酒吧拍的照片,昏暗的灯光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一个女人的手。
那只手上戴的表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我去年生日,我攒了三个月的工资,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而那条朋友圈的配文,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我的专属司机,安全感满满。”
下面江辰的微信名赫然点了一个赞。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凝固了。
03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那张照片、那句配文、那个刺眼的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原来,他不是因为嫉妒陆子昂才失控。
他是心虚。
他是在用对我的愤怒,来掩盖他自己的背叛。
难怪他今晚那么反常,那么歇斯底里。
他不是在指责我,他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个出轨的借口,一个可以心安理得离开我的理由。
“我的专属司机,安全感满满。”
多么亲昵的称呼,多么暧昧的文字。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女人在打下这行字时,脸上带着怎样甜蜜又炫耀的笑容。
而我的丈夫,江辰,在跟我大吵一架,摔门而出后,第一时间就去见了她,还心情很好地给她点了赞。
多么可笑。
我像个傻子一样,还在这里为他反常的情绪而担忧,为我们之间的争吵而自责。
我甚至还在想,是不是我那句“轮不到你”说得太重,伤了他的自尊心。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发抖。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女人的头像,想看看她到底是谁。
可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除了那条最新的动态,什么都看不到。
我退出来,点开她和江辰的聊天记录。
空空如也。
被删得一干二净。
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了他们之间有鬼。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何必做得这么滴水不漏?
我拿着江辰的手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眼泪已经流干了,心里只剩下一片麻木的荒芜。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我忽然想起了陆子昂。
在我觉得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他。
我用江辰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江辰?”电话那头传来陆子昂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的声音,“你跟思雨和好了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再次涌上心头。
“子昂……”
我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思雨?”陆子昂显然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是你?你怎么了?哭了吗?江辰那个混蛋又欺负你了?”
“子昂,我……”
我泣不成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你别哭,慢慢说,到底怎么了?”陆子昂的声音温柔得像一剂镇定剂,安抚着我几近崩溃的情绪,“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在家。”
“在家?江辰呢?他不在家吗?”
“他走了。”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思雨,你开门,我就在你家小区门口。”
我愣住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你,从餐厅出来就一直跟在你后面,后来看到你打车回家了,我怕你们再吵架,就没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
“不关你的事。”我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就算没有你,我们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的。”
是我太天真了,一直以为我们的问题只是缺少沟通和理解。
原来,是他的心,早就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我挂了电话,起身去给他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站在门外,满脸焦急的陆子昂,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和屋里的一片狼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江辰干的?”
我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进来。
他走进客厅,看着满地的玻璃渣和啤酒罐,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储物间里拿出扫帚和簸箕,开始打扫地上的狼藉。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这些事情都是江辰做的。
那个时候他会一边打扫一边宠溺地刮着我的鼻子说:“小笨蛋,下次小心点。”
可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却换成了陆子昂。
“思雨,你坐着别动,小心扎到脚。”
陆子昂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很快就把客厅打扫干净了,然后又去厨房给我倒了杯温水。
“喝点水,暖暖身子。”
他把水杯递到我手里,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我心里的一丝寒意。
我捧着水杯,低着头,沉默不语。
“到底怎么了?”陆子昂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江辰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把江辰的手机递给了他。
陆子昂接过手机,当他看到那条朋友圈时,脸色也变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愤怒。
“这个女人是谁?”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混蛋!”陆子昂低声咒骂了一句,把手机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江辰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是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也想问。
我们从校服到婚纱,整整八年的感情,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思雨,你打算怎么办?”陆子昂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
离婚吗?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词有一天会和我扯上关系。
我爱江辰,即使他现在变得冷漠、暴躁,甚至背叛了我,可我心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对他的爱意。
可一想到那张照片,那句“我的专属司机”,我就觉得恶心,觉得无法忍受。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摇着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子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的脑子好乱。”
“没关系,别怕。”
陆子昂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给了我一个安抚的拥抱。
这是一个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欲的、朋友之间的拥抱。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终于忍不住,再次失声痛哭。
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痛苦,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而我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我靠在陆子昂肩膀上痛哭的时候,虚掩着的家门外,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04
江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
当我哭得筋疲力尽,从陆子昂的肩膀上抬起头时,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
他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都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他的头发凌乱,衬衫上沾着酒渍,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死死地瞪着我和陆子昂。
那眼神,比之前在餐厅里还要可怕一百倍。
里面交织着暴怒、嫉妒、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绝望。
“好,真好。”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他妈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在我家里抱上了?”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地剐着。
陆子昂立刻站了起来,把我护在身后,迎上江辰的目光。
“江辰,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
江辰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那是哪样?是我眼瞎了,还是我出现幻觉了?”
他指着我,又指着陆子昂,声音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我把她当成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呢?她就这么回报我的?”
“程思雨,你对得起我吗?”
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不甘。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那个在别的女人朋友圈下点赞,当别人的“专属司机”的人,难道是我吗?
我从陆子昂身后走出来,迎上他愤怒的目光,心里一片冰冷。
“江辰,你演够了吗?”
我平静地开口,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冷静。
“演?”江辰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了起来,“我演?程思雨,你现在是连承认都不敢了吗?”
“我需要承认什么?”我反问他,一步一步走到茶几前,拿起了他的手机,点亮屏幕,将那条朋友圈怼到了他的面前。
“我需要承认的,是这个吗?”
当江辰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这……这是……”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空气,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子昂也看到了手机上的内容,他看向江辰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江辰,你真不是个东西!”
江辰没有理会陆子昂,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张网,里面有震惊、有羞愧,还有一丝被拆穿的恼羞成怒。
“你……你翻我手机?”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攻击我的点,语气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程思雨,谁给你的权利翻我手机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尊重和信任?”
我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气笑了。
“尊重?信任?”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还反过来质问我尊不尊重你?江辰,你的脸皮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我们没什么!”他急切地辩解道,“她只是我一个客户,我们……”
“客户?”我打断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女人的头像,“需要你当‘专属司机’的客户?需要你大半夜从家里跑出去陪的客户?”
“我……”
江辰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破灭了。
如果他坦坦荡荡,为什么要删掉聊天记录?
如果他们真的没什么,他为什么会是这副心虚的表情?
“江辰,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仿佛这不是一个足以改变我人生的重大决定,而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江辰和陆子昂都愣住了。
江辰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我重复了一遍,看着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不想再跟你这种人过下去了。”
“程思雨,你为了他,要跟我离婚?”
江辰猛地指向我身后的陆子昂,眼睛里再次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是不是早就跟他搞在一起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甩开?”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把脏水往我和陆子昂身上泼。
我真的累了,连跟他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你怎么想吧。”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我明天会从家里搬出去,离婚协议书我会让律师寄给你。”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对陆子昂说:“子昂,我们走吧。”
“好。”
陆子昂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江辰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就在我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江辰忽然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不准你走!”
他嘶吼着,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程思雨,你休想离开我!你这辈子都是我江辰的人!”
“江辰,你放开她!”
陆子昂见状,立刻上前想要拉开他。
两个男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客厅里顿时一片混乱,东西被撞得东倒西歪,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我被江辰推到了一边,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眼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爱了八年的丈夫,一个是我认识了十几年的挚友,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地鸡毛?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可他们谁也听不见。
混乱中我看到江辰随手抄起了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高高地举起,朝着陆子昂的头就砸了下去。
“不要!”
我尖叫出声,想也不想地就冲了过去,挡在了陆子昂的面前。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睛,看到江辰高举着烟灰缸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痛苦。
而我也因为这奋不顾身的一挡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觉。
05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洒在江辰英俊的侧脸上,他正低着头,认真地帮我讲解一道我怎么也搞不懂的高数题。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一样低沉悦耳,身上有我最喜欢的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我偷偷地看着他,心跳得像擂鼓。
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全世界。
画面一转,我们毕业了。
我们租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可我们却觉得很幸福。
我们一起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做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起规划着我们美好的未来。
他说他要努力赚钱,给我买大房子、买大钻戒,让我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他说到做到了。
他开了自己的公司,我们换了三室一厅的大房子,他向我求婚的时候,送了我一颗比鸽子蛋还大的钻戒。
婚礼上他握着我的手,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郑重地许下诺言。
“程思雨,我江辰,此生定不负你。”
那天的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英俊得像个王子,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可梦境的最后那张深情的脸却慢慢变得狰狞、变得陌生。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守妇道,骂我水性杨花。
然后,他转身牵起了另一个女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不要走……”
我哭喊着,从梦中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雪白的天花板,和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思雨,你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陆子昂坐在我的床边,脸上带着一丝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
“子昂?我……我怎么会在医院?”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你晕倒了。”陆子昂连忙给我倒了杯水,扶我坐起来,“医生说你是情绪激动加上低血糖,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
“你的头……”我看着他额头上的纱布心里一阵愧疚,“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傻瓜,说什么呢?”
陆子昂失笑,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揉揉我的头,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倒是江辰……”
提到江辰,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呢?”
“他被警察带走了。”陆子昂的语气有些复杂,“我报了警,他涉嫌故意伤人。”
我愣住了。
警察?故意伤人?
事情怎么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你……你为什么要报警?”我看着他,有些不解。
“思雨,我知道你可能还对他抱有幻想。”陆子昂看着我,眼神异常认真,“但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江辰了,他会家暴、会动手打人,这次是烟灰缸,下次呢?我不敢想。”
“我不能让你再待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人身边。”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理智告诉我,陆子昂做得对。
一个会对自己妻子和朋友动手的男人,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是不可原谅的。
可情感上,我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那毕竟是我爱了八年的男人,我怎么也无法把他和“罪犯”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那……他会怎么样?”我小声地问。
“我的伤是轻微伤,构不成刑事责任,但治安拘留是免不了的。”陆子昂说,“思雨,我知道你心软,但这次,你必须狠下心来。”
“你跟他之间,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了断。
是啊,是该做个了断了。
从我在他手机里看到那条朋友圈开始,从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对我歇斯底里开始,我们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眼神里最后一点犹豫,也变成了坚定。
“子昂,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用说谢谢吗?”
陆子昂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住在医院里。
陆子昂几乎每天都来陪我,给我带各种好吃的,陪我聊天解闷,像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一样,无微不至。
我的父母也从老家赶了过来,看到我憔悴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当他们从我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爸气得差点当场犯了心脏病。
“离婚!必须离婚!”我爸气得拍着桌子,“我程家的女儿,不能受这种委屈!这个婚,我就是豁出我这张老脸,也得让你们离了!”
我妈则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啊……”
看着为我伤心难过的父母,我心里充满了愧疚。
这些年,我一直报喜不报忧,让他们以为我过得很幸福。
却没想到,我的婚姻,早已是千疮百孔。
江辰那边,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他的父母倒是给我打过几个电话,电话里,他们没有一句关心我的话,反而一直在替江辰辩解,说他只是一时糊涂,让我看在多年感情的份上,去警察局销案,原谅他这一次。
我听着他们理所当然的语气,只觉得心寒。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了他们的号码。
一个星期后我出院了。
陆子昂开车来接我。
车子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一片茫然。
我没有回那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而是让陆子昂把我送到了我爸妈暂时租住的酒店。
我需要时间,来好好思考一下我的未来。
刚到酒店我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请问是程思雨小姐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我是。”
“你好,我叫白薇,我想……跟你谈谈关于江辰的事情。”
白薇。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那条朋友圈下面江辰点赞的那个女人的微信名就叫“薇薇安”。
是她。
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你想谈什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知道你和江辰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他现在还在拘留所里。”白薇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思雨小姐,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你能不能……”
“误会?”我冷笑一声,打断了她,“你觉得,什么才算是误会?”
“我……”电话那头的白薇似乎被我噎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信。这样吧,我们见一面吧,我当面跟你解释清楚,好吗?”
“地址发给我。”
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跟我解释什么。
06
我和白薇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看到我,她立刻站了起来,朝我露出了一个有些局促的微笑。
“程小姐,你好。”
眼前的女人,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漂亮,也更年轻。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淡妆,长发微卷,看起来知性又干练。
是我和江辰都最欣赏的那种独立女性的类型。
我在她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程小姐,我知道我这样贸然找你很唐突。”白薇先开了口,语气很诚恳,“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和江辰因为我而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误会?”我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白小姐,在你看来,和有妇之夫深夜见面、让他当你的‘专属司机’、还在朋友圈发那么暧昧的动态,这些都只是误会吗?”
白薇的脸色白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知道那条朋友圈让你误会了,我当时只是……只是想气一下我前男友,所以才故意那么发的,我没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我已经删了。”
“至于江总……”她顿了一下,改了称呼,“他那天晚上会来找我,也完全是因为工作上的事。”
“工作?”我挑了挑眉,“什么工作,需要大半夜在酒吧谈?还需要删掉所有的聊天记录?”
“因为……因为我们公司正在和江总的公司谈一个很重要的合作项目,这个项目目前还处于保密阶段,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白薇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意向书,上面有江总的亲笔签名。那天晚上,我们就是在谈这个项目的细节。”
我垂下眼看了一眼那份文件。
上面确实有江辰的签名,字迹龙飞凤舞,我再熟悉不过了。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白小姐,你觉得一份合作意向书,就能洗清你们之间的嫌疑吗?”我看着她,眼神冰冷,“就算是真的在谈工作,孤男寡女,深夜酒吧,这本身就不合适吧?”
“更何况,江辰为了你,跟我大吵一架,甚至动手打人,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清清白白,他至于这么失控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向白薇。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眶也渐渐红了。
“程小姐,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可能都不会相信。”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包里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
“江总他……他之所以会这么失控,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这个。”
我的目光落在那张诊断报告上,当我看清上面的字时,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诊断结果:恶性脑胶质瘤。”
“患者姓名:江辰。”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我一把抢过那张诊断报告,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击着我的心脏。
日期是一个月前。
医院是市里最好的肿瘤医院。
姓名是江辰。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这不是一个玩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在颤抖,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来。
“江总在一个月前就被确诊了。”白薇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如果不做手术,可能……可能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他一直瞒着你,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把所有的压力都自己扛着。”
“他的公司最近也出了很大的问题,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他为了保住公司,为了给你和你们的未来一个保障,一直在四处奔波,拉投资、找项目。”
“我们公司的这个项目,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那天晚上,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来找我。”
“至于他为什么会情绪失控、会动手打人……医生说这是因为肿瘤压迫到了他的神经,导致他情绪很不稳定,很容易暴躁、易怒,甚至会产生一些攻击性行为。”
白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的脑海里炸开。
脑瘤……破产……情绪失控……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不是不爱我了,不是背叛我了。
他只是……生病了。
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却还要在我面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无休止的加班、深夜的晚归、莫名的烦躁,还有那天晚上他坐在狼藉的客厅里那个绝望又无助的背影……
原来,他不是在为别的女人烦心,他是在为自己的生命,为我们的未来,做着最后的挣扎。
而我呢?
我却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把他推得更远。
我说要跟他离婚,我亲手把他送进了拘留所。
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我……我……”
我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巨大的悔恨和心痛,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怎么能这么傻?
我怎么能这么不信任他?
“程小姐,江总他……他真的很爱你。”白薇递给我一张纸巾,声音哽咽,“他跟我说你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光,如果他倒下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他之所以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他甚至……甚至想过,如果他真的不行了,就用出轨这种方式,逼你离开他,让你恨他,这样你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我这个傻瓜,我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07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馆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白薇的话、那张诊断报告,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原来,我所以为的背叛,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推离”。
原来,他所有的冷漠和暴躁,都只是因为病痛的折磨和对未来的绝望。
他想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我从他即将沉没的人生大船上推开,让我去寻找新的港湾。
而我,却真的如他所愿,用最伤人的话,最决绝的方式,给了他致命一击。
我的心,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我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爸,我想……我想去看看江辰。”
电话那头,我爸沉默了很久。
“思雨,你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我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爸,有些事,我想当面问清楚。”
我没有告诉他们江辰生病的事。
我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会阻止我。
第二天在陆子昂的陪同下我去了拘留所。
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我再次看到了江辰。
他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
短短几天他像是老了。
他穿着统一的灰色囚服,头发被剃成了板寸,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狼狈。
看到我,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拿起电话,声音沙哑。
“你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很冷,带着一丝疏离。
“我来看看你。”我看着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看我死没死?”他自嘲地笑了笑,“让你失望了,还活着。”
“江辰,你别这样。”我的声音哽咽了,“我们……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谈什么?”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谈离婚协议吗?你放心我出去就签字,绝不拖累你。”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还在恨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江辰,你的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我说出“病”这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的?”
“是白薇告诉我的。”
“那个女人!”江辰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慌乱。
他沉默了。
我们就这样隔着玻璃,相对无言。
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苦笑了一下,“让你陪着我一起等死吗?程思雨,我没那么自私。”
“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看到你为我掉眼泪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哭着,用手捶打着面前的玻璃。
“你以为这样是为我好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痛苦!”
“江辰,我们是夫妻啊!夫妻是什么?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凭什么一个人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剥夺我陪你一起面对的权利?”
我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江辰看着我眼眶也红了。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坚强得像座山的男人,此刻眼里的防备和伪装终于寸寸碎裂。
“思雨……”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却只能徒劳地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我们隔着一层玻璃泪流满面。
探视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临走前,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江辰,你给我听好了。”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这辈子都不会。”
“你给我好好地在里面待着,出来之后,就给我乖乖地去做手术。”
“手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房子可以卖,车子可以卖,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你要是敢放弃,我就……我就改嫁给陆子昂,让你后悔一辈子!”
说完,我没等他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在他面前彻底崩溃。
走出拘留所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陆子昂一直等在外面,看到我红肿的眼睛,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瓶水。
“谢谢你,子昂。”
“思雨,你……”他欲言又止。
“我都知道了。”我看着他,苦涩地笑了笑,“江辰他……生病了。”
陆子昂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变成了了然。
“所以,你决定了?”
“嗯。”我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要陪着他。”
陆子昂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落寞。
“思雨,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照顾好自己。”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你不能先倒下了,知道吗?”
我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子昂,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但对不起,我的世界里,不能没有江辰。
08
江辰从拘留所出来的那天,我去接他了。
他比之前更瘦了,脸色也更苍白了,但眼神却比之前亮了许多。
看到我,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我老公回家。”
我走上前,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推开我。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又有些微妙。
我把他带回了我们原来的家。
家里已经被我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阳台上的绿植也重新焕发了生机。
“我……我公司的东西都搬走了吗?”他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小声地问。
“嗯,我帮你处理了。”我说,“房子也挂在中介那里了,应该很快就能卖出去。”
他沉默了,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思雨,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不,是我不好。”他摇着头眼眶泛红,“如果我早点告诉你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了他。
“江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向前看。”
“医生我已经联系好了,是全国最好的脑科专家。下周我们就去动手术。”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可是……手术的风险很高,我怕……”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的眼睛。
“江辰,你听着,我不管手术的风险有多高,成功率有多低,你都必须给我挺过去。”
“因为你欠我的。”
“你欠我一个解释、欠我一个道歉、欠我一个……完整的未来。”
“所以,你不能死。”
我的语气很凶,很霸道,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看着我,也哭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擦掉眼泪,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好。”
他哽咽着,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活着。”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美好的过去,聊我们争吵的现在,也聊我们未知的未来。
我们把所有的误会,所有的心结,都摊开来说清楚。
原来他的公司早就出现了问题,但他为了不让我担心一直强撑着。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但他怕拖累我所以选择了隐瞒。
原来他那天晚上之所以会那么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嫉妒,更是因为对自己无能的痛恨。
他恨自己保不住公司,恨自己得了重病,恨自己给不了我幸福,甚至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比他更关心我,更照顾我。
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最终,在那一刻,彻底爆发了。
听着他的讲述,我的心,又疼又酸。
我这个傻瓜,怎么就没能早点发现他的异常呢?
如果我能多关心他一点,多理解他一点,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接下来的日子我陪着江辰积极地准备手术。
我卖掉了房子和车子凑够了手术费。
我们搬到了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小的房子,就像我们刚毕业时那样。
陆子昂也经常来看我们,每次都大包小包地提着各种补品。
他看到我和江辰和好如初,脸上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有一次他私下里对我说:“思雨,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
“子昂,谢谢你。”
“又来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我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江辰。”
“羡慕他什么?”
“羡慕他能让你这么奋不顾身地爱着。”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淡淡的忧伤。
手术那天,我和我爸妈,还有江辰的爸妈,都守在手术室外。
江辰的爸妈在知道儿子的病情后,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拉着我的手,哭着跟我道歉。
我没有怪他们。
我知道,他们也只是太爱自己的儿子了。
手术进行了整整十个小时。
当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对我们说“手术很成功”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我哭了,也笑了。
我知道我们最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江辰的恢复过程很漫长,也很辛苦。
但他很坚强,很配合。
因为他知道,有个人,在等他。
半年后他出院了。
虽然公司没了,房子没了,车子没了,我们几乎一无所有。
但我们却拥有了比以前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彼此。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
江辰牵着我的手,走在医院的林荫小道上。
“老婆。”
“嗯?”
“等我好了,我重新给你一个家。”
“好。”
“等我好了,我们去环游世界。”
“好。”
“等我好了,我们生个孩子吧,像你一样漂亮。”
“……好。”
我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
他瘦削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眼里的光,比大学时,还要亮。
我知道,我的少年,终于回来了。
夕阳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远处陆子昂靠在他的车边静静地看着我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朝我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上车,缓缓离去。
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默默守护,从不打扰。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
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误会、错过和遗憾。
但好在只要我们还愿意相信、还愿意坚持,就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我握紧了江辰的手十指相扣。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知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来源:春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