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在我家生活40年,母亲去世,大哥想赶走继父,我:爸不能离开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07 02:20 1

摘要:大哥指着那扇斑驳的木门,对我说:“小伟,妈走了,这个家也该清净清净了。你跟周叔说一声,让他搬出去吧。”

大哥指着那扇斑驳的木门,对我说:“小伟,妈走了,这个家也该清净清净了。你跟周叔说一声,让他搬出去吧。”

那一刻,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不是砸在头上,是砸在心口上,连带着四十年的光阴,都跟着震颤起来。

我看着大哥那张写满“理所应当”的脸,看着继父那间小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忽然觉得,这个我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家,变得无比陌生。有些道理,在情义面前,是站不住脚的。

第1章 尘埃未定

母亲的葬礼刚过三天。

家里的空气还凝着一股散不去的味道,是烧纸的烟火气,是亲戚们身上带来的尘土气,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死亡的清冷。

白色的挽联还贴在门框上,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是一声声叹息。

大哥李军把最后几个亲戚送走,回身就把大门“哐”地一声关上了。那声音,震得墙上母亲的黑白遗像都轻轻晃了一下。

他没看遗像,径直走到堂屋中央的八仙桌旁,拉开一张长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根,点上。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把他那张略显浮肿的脸,衬得有些模糊。

我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继父周栓,我们都叫他周叔,此刻正蹲在院子角落里,用一把小刷子,仔细地清理着一个旧木马。那是他多年前给我儿子做的,马鞍上的一块木头裂了,他正拿着胶水,一点点地粘合。

他的背影佝偻着,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整个人缩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石头。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做事,眼睛红肿得像两个熟透的桃子。

“小伟,你过来,坐。”大哥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有些沙哑。

我放下手里的碗,在他对面坐下。

“妈走了,这个家,以后就是我们兄弟俩的了。”他开门见山,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有些事,得早点说清楚。”

我心里一沉,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这房子,房本上是咱爸的名字。”他把烟蒂在桌腿上捻灭,语气不容置疑,“当年妈带着我们不容易,周叔过来搭把手,我们认。这些年,他吃住都在家里,没让他掏过一分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没做声,只是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越收越紧。

“现在妈不在了,他一个外人,总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大哥抬眼看我,目光锐利,“我儿子明年就要结婚了,女方要看房子。这老宅子,我打算翻新一下,给他当婚房。”

“大哥,”我终于开口,嗓子干得厉害,“妈才刚走……”

“就是因为妈刚走,才要赶紧办!”他打断我,“拖下去,让外人看笑话吗?说我们李家的房子,住着一个姓周的?”

他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外人。

他用了“外人”这个词。

周叔,这个在我家生活了四十年,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为这个家修过屋顶、打过家具、扛过米面,在我发高烧的夜里背着我跑几里地去卫生所的男人,在大哥嘴里,成了一个“外人”。

“周叔不是外人。”我低声说,像是在反驳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是咱爸。”

“什么爸!”大哥的声调猛地拔高,“你别忘了,你姓李,我也姓李!咱爸叫李建国,他的坟还在后山呢!这个周栓,说白了,就是个搭伙过日子的!”

“搭伙过日子?”我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一搭就是四十年?大哥,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周叔对我们怎么样?对妈怎么样?”

“他对妈好,妈也对他好,两不相欠!”大哥也站了起来,寸步不让,“妈在的时候,他住着,我没话说。现在妈走了,这情分,也该到头了。李伟,你别犯糊涂,这是咱李家的根!”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院子里那个沉默的背影:“那周叔呢?他今年六十八了,无儿无女,你让他去哪?去睡大马路吗?”

“那是他的事。”大哥冷硬地别过头,“他一个木匠,干了这么多年活,还能没点积蓄?再不济,去养老院也行。总之,这个家,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说完,他丢下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小伟,这事我不是跟你商量,是通知你。三天,我给他三天时间。三天后,他必须搬走。”

他转身进了自己那屋,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争吵。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堂屋里,烟味还没散尽。墙上,母亲的遗像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忧伤。

院子里,周叔已经粘好了那个小木马,正用一根布条小心地缠绕固定。他似乎对屋里的争吵一无所知,又或者,他什么都听见了,只是选择用沉默来面对。

那一刻,四十年的光阴,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飞速闪过。

这个家,与其说是姓李,不如说,是姓周的双手,一刨一凿,一点一滴,给撑起来的。

第2章 老墙上的裂痕

我记忆里的第一个父亲,是墙上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和一个冰冷的称呼。

我出生那年,他就在矿上出事了。大哥比我大五岁,对他还有些模糊的印象,而我,对他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母亲和邻居们的只言片语。

他们说,我爸是个好人,有力气,能吃苦。

可再好的好人,也抵不过塌下来的矿道。

他留给我们的,除了这栋土坯房,就是还不清的债,和孤儿寡母的绝望。

那几年,日子是真的苦。母亲一个女人,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晚上回来还要纳鞋底、糊纸盒,没日没夜地干,也只能勉强让我们兄弟俩不至于饿死。

家里的那堵老墙,一年比一年裂得厉害,下大雨的时候,屋里就跟下小雨一样,锅碗瓢盆都得拿出来接水。

周叔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他是邻村的木匠,经人介绍,来给我们家修屋顶。

我第一次见他,他正站在梯子上,嘴里叼着钉子,手里一把大锤,“咣咣”地砸着。他个子不高,但很结实,浑身都是被太阳晒出来的古铜色。

他干活很细致,不仅把漏雨的地方补好了,还顺手把我们家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也给修了。

母亲过意不去,非要留他吃饭。

桌上只有一盘咸菜,一碗苞谷糊糊。他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跟我大哥说话。他说,男孩子,要多吃饭,长力气,以后好保护妈妈和弟弟。

后来,他来的次数就多了。

有时候是送来一块自己做的腊肉,有时候是提着一袋刚磨好的白面。他从不多话,东西放下,帮着挑满水缸,劈好柴火,就走了。

村里开始有闲言碎语,说我妈不守本分,说周叔图我们家的房子。

那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我那时小,不懂事,也跟着别的孩子一起,用石头丢过他。

石头砸在他背上,“咚”的一声。

他回过头,没有生气,只是看着我,眼神很复杂。然后他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颗用油纸包着的糖,递给我。

那颗糖,甜得我后来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发齁。

他和我妈结婚那天,很简单,没有酒席,就是把自己的铺盖搬了过来。他带来一个大木箱,里面全是他吃饭的家伙:刨子、凿子、墨斗、锯子……

从那天起,他就不再是邻村的周木匠,成了我的继父。

我憋着一股劲,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叫他“爸”。我跟着大哥,管他叫“周叔”。

他也不在意,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好早饭,然后出门去做工。晚上回来,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好闻的松木香。他会从怀里掏出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木头刻的小鸟,有时候是能转的陀螺,悄悄塞给我。

大哥对他,始终是疏离的。大哥觉得,他抢走了爸爸的位置,占了我们的家。

这种疏离,在一次意外后,达到了顶峰。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大哥在学校跟人打架,把头给打破了,血流了一脸。周叔得到消息,二话不说,借了村里唯一一辆二八大杠,顶着风雪就把大哥往镇上的卫生院送。

路滑,在一个下坡的时候,连人带车摔进了沟里。

大哥只是擦破了点皮,周叔的左腿,却被车大梁给压断了。

他在炕上躺了足足三个月。那三个月,家里的活全靠母亲一个人。周叔心里过意不去,整天唉声叹气,偷偷地抹眼泪。

我以为,经过这件事,大哥会对他有所改观。

可大哥没有。他觉得,那是周叔应该做的。因为他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大哥心里的那堵墙,比我们家那堵土坯墙,还要坚硬,还要难修补。

而我心里的墙,却在另一件事后,彻底塌了。

那是我八岁那年,得了急性肺炎,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烧迷糊了。

半夜里,我说胡话,喊冷。

母亲急得直哭。那时候交通不便,村里又没有医生。

是周叔,用一床厚棉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背在背上,一步一滑地往十几里外的公社医院走。

冬夜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像一架破旧的风箱。他的汗水,湿透了我的棉袄,热乎乎的。

我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爸……”

他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然后用更紧的力道把我往上托了托,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哎,爸在呢,别怕,马上就到了。”

那一声“哎”,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踏实的声音。

从医院回来,我的病好了。从那天起,我改口叫他“爸”。

他第一次听我当面叫他“爸”的时候,正在院子里劈柴。他愣了半天,手里的斧子都忘了放下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然后把劈好的柴,码得比平时更整齐了些。

这些年,家里那堵老墙,早就被他亲手换成了红砖墙,刷得雪白。院子里的地,也铺上了平整的水泥。家里所有的家具,大到衣柜,小到板凳,全是他一件一件,用他那双巧手打出来的。

这个家,处处都是他的印记,他的心血。

可如今,大哥却说,他是外人。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堵崭新的红砖墙,心里却觉得,一道看不见的裂痕,正在这个家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第3章 大哥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大哥就把我叫到了他屋里。

他屋里的陈设,和我们那边截然不同。大彩电、软沙发、玻璃茶几,都是前几年他做生意赚了钱置办的。相比之下,堂屋和爸那间屋子,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朴素模样。

他给我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神情比昨天缓和了一些。

“小伟,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他叹了口气,像是准备跟我推心置腹,“你觉得我无情无义,不念旧情,是不是?”

我没说话,只是抽着烟。烟雾很呛,呛得我眼睛发酸。

“你得理解我。”他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咱们李家的香火,为了我儿子,你侄子,李明。”

“李明结婚,跟爸搬出去,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家里这么多屋,还不够他住?”

“不是住不住的问题。”大哥摇摇头,“是名分问题。女方那边来过人了,明里暗里地打听,说这老宅子,户主是谁?将来归谁?我总不能跟人家说,这房子里还住着个后老伴吧?传出去,人家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李明?”

他顿了顿,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人家会觉得,我们家,名不正,言不顺。”

“名不正,言不顺……”我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满嘴苦涩,“大哥,四十年了,街坊邻居谁不知道爸是我们家的人?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街坊邻居是街坊邻居,亲家是亲家,能一样吗?”大哥显得有些不耐烦,“再说了,这房子,白纸黑字,写的是咱亲爹李建国的名字。周栓,他姓周!他在这里住了四十年,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陌生。

我们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可我们的想法,却像是隔着一条鸿沟。

“大哥,这不是贪心不贪心的问题。”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是做人的良心问题。妈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好好照顾爸。你现在要把他赶走,我怎么跟妈交代?”

提到妈,大哥的脸色沉了下来。

“妈那是老糊涂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烦躁,“她一个女人家,心软,懂什么?她只想着报恩,不想着咱们李家的根!这房子,是咱爸拿命换来的,将来是要传给李明的,怎么能让一个外姓人一直占着?”

“占着?”我火气也上来了,“什么叫占着?这个家,哪块砖,哪片瓦,没有爸的汗水?当年要不是他,这房子早塌了!要不是他,我们兄弟俩能不能长大都难说!你现在过上好日子了,就忘本了?”

“我没忘本!”大哥也提高了音量,脸涨得通红,“我记着他的好,所以我不跟他计较这四十年的吃住。我甚至可以给他一笔钱,五万块,够他去个好点的养老院了。我李军,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

五万块。

他用五万块,来买断四十年的养育之恩,买断一个老人最后的归宿。

我的心,彻底凉了。

“大哥,你这不是讲道理,你这是在用钱,砸我们家的情分。”我站起身,不想再跟他多说,“总之,我不同意。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一天,爸就不能离开。”

“你!”大哥气得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李伟,你真是个死脑筋!你为了一个外人,要跟我这个亲哥作对?”

“他不是外人。”我重复道,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他是爸。”

我走出大哥的屋子,感觉浑身都卸了力。

我明白大哥的“道理”。他有他的立场,他的算计,他的“家族大义”。在他眼里,血缘,姓氏,房产证上的那个名字,才是最重要的。

而我看到的,是那双在冬夜里背着我去医院的宽厚肩膀,是那双长满老茧却能刻出最精致小鸟的手,是那个四十年来,用沉默的行动,为我们遮风挡雨的男人。

有些东西,是写不进房本,也算不清价钱的。

我走到院子里,爸还在那里,拿着一块砂纸,慢慢地打磨着那个修好的小木马。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反射出点点银光。

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又好像什么都听到了。

他只是专注地,做着手里的活。

仿佛那块小小的木头,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第4章 木匠的手

爸的手,是一双典型木匠的手。

关节粗大,指甲缝里总是嵌着洗不掉的木屑和黑泥。手掌上,老茧叠着新茧,厚得像一层盔甲。几道深深的疤痕,是早年间不小心被刨子和锯子划开的,像一条条干涸的河床,记录着岁月的艰辛。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他做木工活。

他从不画图纸,所有的尺寸和样式,都在他脑子里。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在他手里,经过墨斗弹线、锯子开料、刨子推光、凿子开榫,最后就变成了一张结实的桌子,一把漂亮的椅子。

他做活的时候,特别专注,整个人都沉浸在木头的世界里。刨花像卷曲的波浪一样,从刨子底下翻出来,带着好闻的木香,散落一地。

那时候,我觉得他的手,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手。

母亲去世后,爸的话更少了。

他整个人,好像都被抽走了精气神,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一坐就是大半天,看着母亲生前种下的那几株月季发呆。

大哥跟他提搬走的事,是在第三天的晚饭桌上。

大哥大概是觉得,跟我说不通,不如直接跟当事人摊牌。

他给爸倒了一杯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客气:“周叔,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爸端起酒杯,浑浊的眼睛看着大哥,没说话。

“您也知道,李明快结婚了,家里地方紧张。”大哥干巴巴地说着,眼神不敢直视爸,“这老宅子,我们打算重新收拾收拾……您看,您是不是……”

他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

我坐在旁边,心都揪成了一团。

爸却很平静,他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然后放下酒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我晓得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们兄弟俩,也大了,该有自己的家了。”

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说完这句,他就站起身,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那扇门关上后,大哥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难事。他看着我,带着一丝得意:“你看,周叔自己都想通了,就你在这瞎搅和。”

我没理他,心里堵得慌。

爸是真的想通了吗?

夜里,我睡不着,悄悄走到爸的窗根底下。

屋里还亮着灯。

我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看,看到爸正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笑得一脸灿烂。

他用那双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上母亲的脸。

他的肩膀,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地耸动着。

没有声音,但我知道,他在哭。

一个六十八岁的老人,一个一辈子没掉过几滴眼泪的硬汉,在无人的深夜里,抱着亡妻的照片,无声地哭泣。

那一刻,我的眼泪也下来了。

第二天,我发现爸开始收拾东西了。

他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用了几十年的搪瓷缸子,还有那个装满了他所有工具的大木箱。

他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一个蛇皮袋里。然后,他蹲下身,用一块干净的布,把木箱里的每一件工具,都擦拭了一遍。

那些刨子、凿子、斧头,都被他保养得很好,木柄光滑,铁器锃亮。

它们是他吃饭的家伙,也是他一生的伙伴。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伟。”他头也不抬,一边擦着一把角尺,一边说,“这房子,是你爸留下的。你大哥说得对,我是个外人。”

“爸,你别这么说。”我声音哽咽。

“没什么。”他把角尺放回箱子里,又拿起一把墨斗,“我跟,搭伙过了四十年,她没嫌弃我这个穷木匠,好吃好喝地伺候我,我知足了。现在她走了,我……我也该走了。”

他的手,在轻轻地颤抖。

“你准备去哪?”我问。

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说:“还没想好。找个便宜的房子租,或者……回老家看看吧。几十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认识的人。”

他的老家,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山区。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回去,又能依靠谁呢?

我看着他那双曾经能撑起整个家的手,如今却连一个安放自己的地方都找不到,心如刀绞。

不行。

我不能让他走。

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我站起身,对他说:“爸,你别收拾了。这个家,有我一间屋,就有你一间屋。谁也赶不走你。”

说完,我转身就去找大哥。

这一次,我不是去商量,我是去宣战。

第5章 无声的遗嘱

我冲进大哥的房间时,他正和他老婆在打电话,语气里满是得意。

“……哎,放心吧,都搞定了。那老头子还算识相,自己主动要搬……对对对,下个礼拜就找人来量尺寸,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保证让亲家母满意……”

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电话,对着话筒吼了一句:“这事没完!”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

“李伟!你疯了!”大哥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没疯!疯的是你!”我双眼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哥,我最后跟你说一遍,爸不能走!你要是再逼他,我就……我就跟你断绝兄弟关系!”

“断绝关系?”大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为了一个外人,你跟我断绝关系?李伟,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我才是你亲哥!”

“亲哥就不会把养了我们几十年的爸往外赶!”我寸步不让,“你只认房本,我只认情分!你要是觉得这房子是你的,行,你拿去!我带着爸走!我们另外找地方住!”

“你!”大哥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脸憋成了猪肝色。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院子里的爸。

他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我们兄弟俩,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哀伤。

“别吵了……”他沙哑地说,“小伟,别为了我,跟你哥闹生分。不值当。”

“爸,这不关你的事!”我扭过头,对他说,“你回屋去,这里我来处理。”

“李伟,你真是出息了啊!”大哥缓过气来,指着我,又指着爸,“行,你不是认他当爸吗?你不是有情有义吗?那你把他接你家去啊!你那两室一厅,住得下一家三口,再加一个老头子?”

我被他噎住了。

是啊,我住在城里单位分的房子,面积不大,儿子上初中,正是需要独立空间的时候。爸要是过去,确实拥挤。

大哥看我沉默,更加得意了:“怎么不说话了?没地方了吧?说到底,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腰疼!光会说漂亮话,真让你负责,你就怂了!”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我承认,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一心想让爸留下来,留在这个他生活了四十年的家里。

“我……我可以在外面给他租个房子。”我底气不足地说。

“租房子?你一个月那点死工资,养活你老婆孩子就够呛了,还租房子?”大哥不屑地撇撇嘴,“行了,别打肿脸充胖C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周叔,明天,我找车来送你。”

他下了最后通牒,转身就要回屋。

就在这时,爸开口了。

“李军,”他叫住了大哥,声音不大,却很有力,“我走可以。但在走之前,有样东西,我想让你们兄弟俩看看。”

他转身回屋,不一会儿,抱着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子出来了。

那盒子是樟木做的,上面雕着简单的花纹,是爸很多年前自己做的。我记得,妈在世时,总是把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比如家里的存折,我们的出生证明。

爸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钥匙,打开了木盒。

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本红色的存折,和一个用布包了好几层的东西。

“这是走之前,交给我的。”爸把存折递给大哥,“她说,这是她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一共三万块。她说,等李明结婚的时候,给孩子添个大件。”

大哥愣住了,接过存折,打开看了一眼,手微微有些颤抖。

然后,爸又慢慢地解开那个布包。

一层,又一层。

最后露出来的,是一张泛黄的、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那是一张遗嘱。

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我妈的笔迹。她没什么文化,很多字都写得不对,但意思很清楚。

遗嘱上写着:

“我走了以后,家里的老房子,留给两个儿子,一人一半。但是,老周(周栓)有权利一直住在这里,住到他百年之后。谁要是把他赶走,谁就不是我的儿子,谁就没有资格分这个房子。”

下面,是母亲的名字,和按下的红手印。

日期,是她去世前一个月。

大哥看着那张纸,整个人都傻了。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那张纸,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才是妈。

这才是那个善良、心软,却也活得最明白的女人。

她知道她走后会发生什么,她知道大哥的脾气,她也知道爸的处境。

她没有偏袒谁,她把房子留给了我们兄弟,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但她也用她最后的力量,保护了那个陪伴了她四十年的男人,尽到了一个妻子的情分。

这张薄薄的纸,比任何法律条文都重。

这是母亲无声的遗嘱,也是她留给我们兄弟俩的,最后一堂关于“良心”的课。

爸把遗嘱收好,重新放回盒子里,锁上。

他看着我们,平静地说:“现在,你们还觉得,我应该走吗?”

第6章 四十年的分量

大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木盒子,像是想把它看穿一个洞。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妈怎么会立这种遗嘱?她……她不识几个字!”

“是不识几个字。”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这上面的字,是我教她一笔一划写的。写了整整一个下午,写废了十几张纸。她说,她怕她走了,我没地方去,被人欺负。”

爸的目光,从大哥脸上,缓缓移到我脸上,最后,落在了堂屋墙上,母亲的遗像上。

“她说,她这辈子,亏欠了两个人。”

“一个,是你们的亲爹。没能让他过上好日子,还让他年纪轻轻就丢了命。”

“另一个,就是我。”

爸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也敲在大哥的心上。

“她说,我一个光棍,无儿无女,跟了她四十年,没名没分,没名正言顺地当过一天真正的‘爹’,到老了,不能连个遮雨的屋檐都没有。她说,要不然,她到了地下,没脸见你们的亲爹,也没脸见我。”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紧不慢地,丈量着这凝固的时光。

大哥的嘴唇哆嗦着,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血缘、姓氏、房本……他之前所倚仗的那些“道理”,在母亲这份沉甸甸的遗嘱面前,在爸这番朴实无华的话语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我走到大哥面前,从他手里拿过那本存折,又放回了爸的手里。

“爸,这钱,我们不能要。这是你和妈的钱。”

然后,我看着大哥,一字一句地,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大哥,你总说,这房子是咱爸拿命换来的。没错。可这四十年的安稳日子,是谁撑起来的?”

“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初中那年,跟人打架,把人家腿打折了,要赔三百块钱。那时候三百块钱是什么概念?是咱家一年的嚼用!妈急得要去卖血,是谁?是爸,连夜去给镇上的大户人家赶做一套嫁妆,三天三夜没合眼,累得吐了血,才把那三百块钱凑齐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结婚的时候,咱家穷得叮当响,拿不出像样的彩礼。是谁?是爸,把他珍藏了半辈子的那块黄花梨木拿了出来,给你媳妇打了一对箱子。那对箱子,现在还在你屋里摆着吧?当年有人出八百块钱买那块木头,他都没舍得卖!”

“还有我,我上技校的学费,我结婚时买三转一响的钱……哪一笔,不是爸起早贪黑,一刨子一凿子,从木头里刨出来的?”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在颤抖。

“这四十年,他吃的是我们家的饭,可他流的汗,全都洒在了我们这个家里!他没有生我们,可他养了我们!他跟我们没有血缘,可他给了我们比血缘更重的情分!”

“你现在,为了你儿子的婚房,为了那点所谓的‘名分’,就要把他赶出去。大哥,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你这么做,对得起谁?对得起死去的妈吗?对得起后山上,咱亲爹的在天之灵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进大哥的心里。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他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长凳上。

他低着头,双手抱着脑袋,用一种近乎呻吟的声音说:“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他姓周,不姓李。”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你只是觉得,他不是你亲爹。可大哥,‘父亲’这两个字,有时候,是靠做的,不是靠生的。”

我说完,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爸默默地把那个小木盒收好,放回自己的屋里。

他从头到尾,没有指责大哥一句。

他只是把事实摆在了那里。

四十年的光阴,四十年的付出,四十年的恩情。

这个分量,太重了。

重到足以压垮所有自私的算计和偏狭的道理。

那天晚上,大哥在他屋里,一夜没出来。

我也没有去打扰他。

我知道,有些坎,需要他自己迈过去。有些账,需要他自己,在心里算清楚。

第7g章 冰山消融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大哥不再提让爸搬走的事,但也很少出房门。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抽着闷烟。他老婆打来几次电话,我隐约听到他在电话里烦躁地争辩着什么,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爸也没有再收拾行李,但他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他不再去打理院子里的花草,也不再做木工活。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看着门外那条走了几十年的土路发呆,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

这个家,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冰给冻住了。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踩碎了这薄薄的冰面。

我知道,事情还没有真正解决。母亲的遗嘱,像一根楔子,强行阻止了家庭的崩裂,但裂痕依然存在。大哥心里的那座冰山,只是被撼动了,并没有融化。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我的儿子,也就是大哥的侄子李明,从市里回来了。他大概是听说了家里的事,一进门,脸色就很不好看。

他先是去看了看奶奶的遗像,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然后,他走到院子里,看到坐在那里的爸,很自然地叫了一声:“周爷爷,您坐着呢。”

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点了点头。

李明没在我们这里多待,直接就去了他爸的房间。

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只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爸!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周爷爷在我们家多少年了?你现在要把他赶走?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我?”

“你懂什么!这是大人的事!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为我你就可以忘恩负义吗?我对象的爸妈要是知道我们家是这样的人,这婚还结不结了!人家要的是房子吗?人家要的是人品!”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帮着外人说话!”

“谁是外人?周爷爷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小时候的玩具都是他给我做的!他不是外人!你再这样,这婚我不结了!这房子,我也不要了!”

门“砰”的一声被摔开,李明红着眼睛冲了出来。

他走到爸面前,蹲下身,拉着爸的手说:“周爷爷,你别听我爸的。这个家,您哪儿也别去。谁要赶您走,我第一个不答应!”

爸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孙子,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顺着脸上的皱纹,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那一刻,我看到大哥追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他一心为之筹谋的儿子,会站出来,第一个反对他。

他引以为傲的“家族大义”,在他儿子朴素的“做人要有良心”面前,被击得粉碎。

那天晚上,大哥喝了很多酒。

他一个人,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就着一盘花生米,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我和爸都没去打扰他。

喝到半夜,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爸的房门口,敲了敲门。

爸打开门。

大哥“噗通”一声,跪下了。

“周叔……”他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妈……”

他没有叫“爸”,他叫的是“周叔”。

但这一声“周叔”,比他之前任何一次叫得都要真诚,都要沉重。

爸没有去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说:“起来吧,地上凉。……她不怪你。”

大哥跪在那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哭了很多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哭了他对亲生父亲模糊的记忆,哭了他这些年自以为是的“道理”,也哭了他差点亲手毁掉的、这个家的情分。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座冰山,终于开始融化了。

不是因为母亲的遗嘱,也不是因为我的指责。

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儿子,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家风”,什么才是比房子更重要的东西。

第8章 未竟的木活

大哥那一跪,像是把堵在家里那股沉闷的空气,给跪散了。

虽然第二天他醒来,看到我和爸,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和不自然,但眼神里的那股尖锐和冷硬,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没再提房子的事,也没再提让他儿子结婚的事。

他开始默默地帮着家里干活。院子里的水缸空了,他会主动去挑满;屋顶的瓦片松了,他会爬上梯子去摆正。

他话不多,跟爸碰面了,会不自在地喊一声“周叔”,然后埋头干自己的事。

爸也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他又开始摆弄他那些宝贝工具了。院子角落里,那“吱呀吱呀”的锯木声和“笃笃”的敲击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把家里所有松动的桌椅板凳,都重新加固了一遍。他还从外面找来几块上好的柏木,说要给我儿子李明,打一个书柜,当做结婚礼物。

阳光透过院子里的老槐树,斑驳地洒在他身上。他专注地刨着木头,刨花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柏木特有的清香。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知道,这个家,不会散了。

一个周末,我带着老婆孩子回来。

一进院子,就看到一幅让我鼻子发酸的画面。

爸正在教我儿子,也就是他的小孙子,用小锉刀打磨一块木头。

“你看,这锉刀要顺着木头的纹理走,不能来回乱搓,不然木头就毛了。”爸握着孙子的手,耐心地教着。

孙子学得很认真,小脸上满是专注。

大哥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祖孙俩,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柔和的笑容。

他看到我,朝我点了点头,递过来一根烟。

我们兄弟俩,并排站在廊檐下,默默地抽着烟,看着院子里那一老一小。

“小伟,”大哥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你说……咱亲爹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会怪我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会的。他会欣慰的。因为这个家,还在。我们都还在。”

大哥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雾,缓缓地吐向天空。

吃午饭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围坐在八仙桌旁。

大哥主动给爸倒满了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

他看着爸,嘴唇动了动,那声“爸”,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能叫出口。

他涨红了脸,最后说:“周叔,以前……是我混蛋。这杯酒,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他仰起头,把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爸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他端起酒杯,也站了起来,对大哥说:“都过去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他也干了杯里的酒。

两个男人,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男人,没有更多的言语,但所有的恩怨、隔阂、歉意和原谅,都在那一杯酒里了。

饭后,爸把那个樟木盒子拿了出来,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那张母亲手写的遗嘱,放进了炉灶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很快就把那张泛黄的纸,吞噬成了灰烬。

“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家和和睦睦的。”爸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缓缓地说,“不是想用这张纸,来绑着谁,怨着谁。现在,你们兄弟俩和好了,她也就安心了。”

灰烬在风中散去,了无痕迹。

但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了我们心里。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平淡,却也安稳。

大哥最终没有翻新老宅,而是用自己的积蓄,在城里给李明付了房子的首付。他说,老宅子,就留着吧,留个念想,也留个根。

爸的那个书柜,还在不紧不慢地做着。他说,好木头,要慢工出细活,急不得。

有时候,我会想,到底什么是家?

是那栋写着父亲名字的房子吗?

还是那一张能决定归属的纸?

都不是。

家,是四十年的风雨同舟,是冬夜里温暖的脊背,是病床前不眠的守护。

家,是那双布满老茧却能创造温暖的手,是那无声的付出和深沉的爱。

家,更是那份超越了血缘,在漫长岁月里沉淀下来的,斩不断的,情义。

来源:多才多艺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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