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年我师专毕业时,原本安排的岗位被人顶替,10年后人生巨变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11 22:45 5

摘要:一九八一年的夏天,太阳毒得像个后娘,把柏油路都晒得软绵绵的,踩上去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一九八一年的夏天,太阳毒得像个后娘,把柏油路都晒得软绵绵的,踩上去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空气里全是知了声,一阵一阵的,吵得人心慌。

我手里攥着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分配通知单,手心里的汗把薄薄的纸都洇湿了,变得有些软塌塌的。

县城一中。

四个铅字,像四块沉甸甸的蜜糖,砸在我的心口上,甜得发晕。

那是我最好的去处,是我们那一届师专毕业生里,独一份的荣耀。

我能想象到自己站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穿着白衬衫,手里拿着崭新的教科书,下面是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

风扇在头顶慢悠悠地转,把粉笔末吹得在阳光里跳舞。

那是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

我把通知单折了又折,揣进胸口的口袋里,紧紧挨着我的心脏。

口袋里的那块布料,好像都被那四个字给烙得发烫。

回家的路上,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车轮子碾过路上的小石子,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为我奏响的凯歌。

路边的杨树叶子被晒得蔫头耷脑,一动不动,可我心里,却有无数只蝴蝶在扑腾。

然而,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像个爱开玩笑的顽童,它会先给你一颗最甜的糖,然后趁你不注意,再狠狠地给你一巴掌。

三天后,我去学校领档案,准备去县一中报到。

还是那个办公室,还是那个负责分配的王老师,他脸上的表情却变了。

不再是三天前那种带着赞许的微笑,而是一种躲闪,一种欲言又止的尴尬。

他递给我一支烟,烟雾缭绕起来,模糊了他的脸。

他说,小陈啊,你的分配,可能要动一动。

我心头一跳,像被人猛地推下了一个台阶,瞬间悬空。

什么叫,动一动?

他说,县一中的那个名额,有人需要。

我问,谁?

他掐灭了烟,烟头在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是我心里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说,是李副县长的女儿,李娟。她也今年毕业。

李娟。

这个名字我听过,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从省城一个什么学校毕业的,据说成绩一般。

可她有一个当副县长的爹。

我的爹,是个在田里刨食的农民,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他能给我的,只有那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临走时塞给我的一沓毛票。

王老师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说,你放心,不会让你没地方去的。给你调到了……青山乡中学。

青山乡。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是个地图上都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地方,在县城最北边的山沟沟里,听说那里不通公路,要去乡里,得翻过两座大山,走几十里山路。

从县一中,到青山乡中学。

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

我没说话,感觉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手里的档案袋,突然变得有千斤重。

那张写着“县城一中”的通知单,已经被换掉了,新的一张躺在档案袋的最上面,上面“青山乡中学”几个字,像是在嘲笑我。

我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太阳依旧毒辣,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那声音钻进耳朵里,不再是凯歌,而是尖锐的哀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只记得,我把那辆二八大杠骑得飞快,风从耳边刮过,呼呼作响,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吹散架。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

娘在门外焦急地敲门,爹在院子里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我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顶上那片因为漏雨而泛黄的水渍,那水渍的形状,像一张扭曲的脸。

我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我寒窗苦读十几年,比不上人家的一个姓氏?

凭什么我用汗水换来的前程,被别人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站在县一中的讲台上,下面坐着的,却不是学生,而是一张张模糊的脸,他们在对我指指点点,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李娟就坐在第一排,她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冲我得意地笑。

然后,讲台塌了,我掉了下去,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床边,他手里拿着我的那份新通知单,粗糙的手指在“青山乡”三个字上反复摩挲。

他没看我,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地说,娃,认命吧。咱斗不过人家。

是啊,斗不过。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我爹教我的第一句人生道理。

他说,山里,也能教书。只要你是个先生,在哪儿不是先生?

只要你是个先生,在哪儿不是先生?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我坐了起来,看着我爹。

他的背已经有些驼了,头发也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一道浅一道的。

他一辈子没求过人,一辈子都活得那么卑微,却又那么坚韧。

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倒下。

如果我倒下了,就真的输了。

我对着我爹,点了点头。

我说,爹,我去。

去青山乡的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

先是坐了半天的长途汽车,车厢里挤满了人,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各种行李的味道,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下了车,只是到了一个叫“山口”的镇子。

从这里到青山乡,就没有车了。

我背着行李,跟着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乡,开始走山路。

那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就是人在山坡上踩出来的一条窄窄的土道,一边是山壁,一边就是悬崖。

我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

太阳在头顶烤着,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老乡看我走不动了,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粗瓷碗,在路边的一个山泉眼子给我舀了一碗水。

那水,清冽甘甜,喝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老乡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坳说,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除了山,还是山。

连绵不绝的绿色,像一片绝望的海洋,要把我这个小小的孤岛彻底淹没。

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看到了青山乡。

说是个乡,其实就是一个建在半山腰的村子,几十户人家,土坯墙,茅草顶,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坡上。

所谓的青山乡中学,就在村子的最东头,一个破败的院子,几间土坯房。

院墙塌了半边,露出里面光秃秃的黄土地。

这就是我未来要待的地方。

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接待我的是乡长,也是学校的校长,一个姓王的老头,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朵晒干的菊花。

他很热情,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陈老师你给盼来了。

他说,学校里原来只有一个民办老师,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孩子们都快放羊了。

我看着那几间教室,窗户上糊的纸破了洞,风一吹,呼呼作响。

教室里,是几排用木板搭起来的桌子,高低不平,上面刻满了各种各样的划痕。

黑板,就是墙上刷了一层黑漆,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

这就是我的学校。

这就是我的学生们将要学习的地方。

那天晚上,王校长在家里招待我。

桌上是黑乎乎的咸菜,一碗蒸土豆,还有一盘炒鸡蛋。

王校长说,这是家里最好的东西了。

他告诉我,山里穷,孩子们上学不容易,很多孩子读到小学毕业,就不读了,回家帮着干农活。

能来上中学的,都是家里咬着牙,指望着孩子能走出大山的。

他说,陈老师,这些娃,就交给你了。

我端着那碗土豆,手有些抖。

那土豆很面,很香,可我吃在嘴里,却觉得有些发苦。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得起这份沉甸甸的托付。

我住的地方,是学校里一间最小的耳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床是木板搭的,上面铺着一层稻草。

晚上,我躺在床上,能听到山风从窗户的破洞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

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狼嚎。

我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顶,一夜无眠。

我想起了县一中,想起了李娟,想起了那个被偷走的人生。

心里那股不甘和怨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可第二天,当我走进教室,看到那些孩子的时候,我心里的那条毒蛇,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镇住了。

孩子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小脸被山风吹得又黑又红,但他们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对知识最纯粹的渴望,像山里最干净的泉水,清澈见底。

他们看到我,有些怯生生的,但眼神里又充满了好奇。

我站在那块斑驳的黑板前,看着下面几十双明亮的眼睛,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我拿起一根短短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我说,同学们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师。

粉笔末簌簌地往下掉,落在我的手上,白花花的一片。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爹说的那句话。

只要你是个先生,在哪儿不是先生?

在山里的日子,很苦。

吃的,是自己种的土豆和白菜。

喝的,是山泉水。

冬天,山里下大雪,能把门都给封住。

教室里没有炉子,孩子们的手脚都冻得通红,长满了冻疮。

我就带着他们在教室里跑步,跳绳,等身子暖和了,再继续上课。

没有教材,我就自己编。

我把以前在师专学的知识,一点一点地回忆起来,写在纸上,再刻成蜡纸,用油印机印出来,发给孩子们。

那台油印机,是学校里最值钱的东西了,每次用,我都小心翼翼的。

油墨的味道,呛人得很,常常熏得我头昏眼花。

可当我看到孩子们捧着那些散发着墨香的讲义,如饥似渴地阅读时,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山里的孩子,很聪明,也很懂事。

他们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有一个叫石头的男孩,是我印象最深的学生。

他家里特别穷,爹娘身体都不好,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先去山里砍一捆柴,背回家,然后再跑十几里山路来上学。

他的鞋子,早就磨破了,脚上总是沾满了泥土,冬天的时候,脚后跟裂开一道道口子,看着都疼。

可他的成绩,永远是班上最好的。

他的眼睛里,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有一次,我去做家访,看到他正在院子里,就着昏暗的煤油灯,趴在一个小板凳上写作业。

他的弟弟妹妹,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他娘告诉我,家里穷,买不起那么多本子,石头就把用过的本子,用橡皮擦干净,再接着用。

擦得太用力,本子都破了,他就用针线,小心地把本子缝起来。

我看着那个被缝得歪歪扭扭的本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从那以后,我每次去县里开会,都会用自己省下来的钱,给孩子们买一些本子和铅笔。

不多,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石头拿到新本子的时候,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说,老师,我以后一定考出去,走出大山。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好,老师相信你。

在山里的日子,也很孤独。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坐在煤油灯下,看着灯火一跳一跳的,想起山外的世界。

我会想起我的同学,他们现在应该都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教着一群穿着干净校服的学生。

他们会讨论最新的电影,会穿着时髦的衣服,会过着我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我,却被困在这座大山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

有时候,我也会写信。

写给我的父母,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写给我的同学,问问他们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刚开始,还会有回信。

后来,信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了。

我知道,我们已经活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他们无法理解我的生活,我也无法想象他们的世界。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那几百里的山路,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唯一的慰藉,是我的那把口琴。

那是我在师专的时候,攒了很久的钱买的。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坐在门槛上,对着满天的星星,吹起那首《友谊地久天长》。

悠扬的琴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好像能把我的思念,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时候,村里的孩子们会循着琴声跑过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听我吹琴。

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像一群好奇的萤火虫。

吹完了,他们会问我,老师,山外面是什么样的?

我说,山外面,有很高的楼,有很快的车,有很亮很亮的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们听得入了迷,脸上充满了向往。

我说,只要你们好好学习,总有一天,你们也能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平淡和清苦中,悄悄地流逝。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

有的孩子,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

有的孩子,考上了县里的高中,成了村里飞出去的第一只金凤凰。

每次有孩子考出去,整个村子都会像过年一样热闹。

孩子的父母会提着鸡蛋和腊肉,来感谢我。

他们会拉着我的手,眼含热泪,一遍遍地说,陈老师,您是俺们家的大恩人。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我这十年,没有白过。

我虽然失去了我自己的前程,但我为这些山里的孩子,点亮了一盏走出大山的灯。

这十年里,我的头发里,也悄悄地爬上了几根银丝。

我的脸,被山风吹得粗糙黝黑,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许多。

我已经习惯了山里的生活,习惯了这里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甚至觉得,我也许会一辈子都待在这里,直到我老得拿不动粉笔。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李娟,忘记了县一中,忘记了那个曾经的不公。

那些东西,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被这十年的山风,吹得无影无踪。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我以为它已经停转的时候,又一次,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一九九一年的秋天。

山里的枫叶红了,像一团团燃烧的火。

那天,我正在给学生们上课,王校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激动和兴奋。

他拉着我,说,陈老师,快,县里来人了!教育局的领导,还有记者!

我愣住了。

县里来人?来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我跟着王校长走出教室,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吉普车。

这可是我们这儿的稀罕物,村里的孩子们都围着车,好奇地摸来摸去。

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有气派。

王校长介绍说,这是县教育局新来的周局长。

周局长握着我的手,用力地晃了晃。

他说,陈老师,辛苦你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

周局长说,他们是来做教育普查的,偶然听说了我的事,特地来看看。

他们看了我的学校,看了我的教室,看了我那台老掉牙的油印机,和我自己编写的讲义。

他们又随机抽了几个学生,考了他们几个问题。

学生们的回答,让他们非常惊讶。

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

闪光灯在昏暗的教室里,闪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周局长看着墙上那块斑驳的黑板,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转过头,对我说,陈老师,你这样的人才,埋没在山里,是我们的失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

临走的时候,周局长对我说,陈老师,你准备一下,下个星期,跟我回县里,给你换个工作。

我的心,猛地一颤。

回县里?

换个工作?

这个我曾经梦寐以求,后来又彻底绝望的念头,在十年后,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感觉像在做梦。

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村民们都为我高兴,他们说,陈老师,你总算是熬出头了。

可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这里的山,这里的水,更舍不得这里的孩子。

那几天,我晚上总是睡不着。

我躺在床上,眼前浮现出的,全是这十年的一幕一幕。

是石头拿到新本子时亮晶晶的眼睛。

是孩子们在冬天的教室里,一边跺着脚,一边大声朗读课文的样子。

是村民们送来的热腾腾的红薯。

是夜里,孩子们围着我,听我吹口琴时,那一张张纯真的脸。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发现,这片我曾经怨恨过的土地,这群我曾经以为是拖累我的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在了我的心里,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没有开灯。

我坐在门槛上,拿出了那把已经有些生锈的口琴。

我吹起了那首《友谊地久天长》。

琴声依旧悠扬,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伤感。

吹着吹着,我听到身后有抽泣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我的学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在了我的身后。

他们一个个,都哭得像个泪人。

石头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哭着说,老师,你别走,我们舍不得你。

孩子们“哇”的一声,全都哭了起来,跪倒了一片。

老师,别走!

老师,我们需要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扶起石头,扶起所有的孩子。

我抱着他们,哽咽着说,不走,老师不走。

可是,我终究还是要走的。

这是县里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而且,我也知道,回到县里,我能为这些孩子,争取到更多的资源。

我答应他们,我只是暂时离开,我一定会回来看他们的。

我走的那天,全村的人都来送我。

他们翻山越岭,把我送到了山口的车站。

他们手里提着鸡蛋,拿着核桃,还有自己做的干粮,拼命地往我怀里塞。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看到石头带着所有的学生,站在路边,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们齐声高喊,老师,再见!

我坐在车上,看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别了,青山。

别了,我十年的青春。

回到县城,我恍如隔世。

街道变宽了,楼房变高了,街上的人们,穿着我看不懂的衣服,说着我听不懂的流行语。

我像一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周局长把我安排在了县教育局,做了一个小小的科员。

工作很清闲,每天就是喝茶,看报纸,整理文件。

这正是我十年前梦寐以求的生活,可现在,我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的事迹,被报纸报道了出去。

《大山深处的光明——记优秀教师陈某某》,标题很醒目。

一时间,我成了县里的名人。

各种荣誉,接踵而至。

优秀教师,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

奖状和证书,在我的办公桌上堆成了小山。

我常常看着那些红彤彤的本子发呆。

我觉得,这些荣誉,不应该属于我一个人。

它应该属于青山,属于那些纯朴的村民,属于那些渴望知识的孩子。

有一天,周局长把我叫到办公室。

他告诉我,县一中,现在缺一个教导主任,他想推荐我过去。

县一中。

这个尘封了十年的名字,再一次,像重锤一样,敲击着我的心脏。

我沉默了。

周局长以为我不同意,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当年的事,我也听说了。那是个错误,现在,是时候纠正这个错误了。

他说,李娟,还在县一中教书。不过,她教得并不好,学生和家长的反响都很一般。这些年,她也就是靠着她父亲的关系,才一直待在那里。

他说,你去,正好可以接替她。

我抬起头,看着周局长。

我说,局长,我想见见她。

周局长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见面的地点,约在县一中的一间办公室里。

还是那个我曾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

窗明几净,阳光很好。

我提前到了,坐在沙发上,等着。

十年了,我无数次地想象过我们重逢的场景。

我以为,我会愤怒,会质问,会把这十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发泄出来。

可当我真的坐在这里,我的心,却异常地平静。

门开了。

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她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只是眼角有了一些细微的皱纹。

她就是李娟。

她看到我,也愣住了。

她显然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站起身,对她说,你好,李老师,我是陈某某。

我的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眼神里,是震惊,是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们坐了下来,相对无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说,当年的事……对不起。

我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我说,都过去了。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她说,你不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

我说,我曾经恨过。我恨你夺走了我的人生。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你在县一中,教了十年书。我呢,在青山乡,也教了十年书。你教的是县城里最好的学生,我教的是山里最穷的孩子。我们都在教书育人,只是地方不同而已。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没有夺走我的人生。你只是,让我换了一种活法。而且,我现在觉得,我那种活法,也挺好。

李娟的眼圈,红了。

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说,你不知道,我这十年,过得并不好。

她说,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靠关系进来的。同事们看不起我,学生们不服我。我每天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我努力想证明自己,可我……我真的不是一个好老师。

她说,我常常做噩梦,梦见你。我总觉得,我偷了你的东西,我心里不安。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原来,这十年,受煎熬的,不只我一个。

我以为我是受害者,可她,又何尝不是被命运摆布的棋子?

我们都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或者失去了什么。

可到头来,命运跟我们所有人都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我们聊了这十年,各自的生活。

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那个教导主任的位置,应该是你的。你比我更适合。

我看着她,说,不,我不要。

她愣住了。

我说,我的根,在青山。我的学生,还在等我。

是的,我的学生还在等我。

我回到县城的这段时间,心里最惦念的,就是他们。

我利用我的名气,到处去拉赞助。

我找到了县里的企业,找到了在外地做生意的老乡。

我把我在山里拍的照片,拿给他们看。

我告诉他们,山里的孩子,需要一所新学校。

一所,能遮风挡雨,能让他们安安稳稳读书的学校。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很多人被我感动了,他们纷纷伸出援手。

很快,我就筹集到了一笔钱。

虽然不多,但足够在山里,盖一所像样的砖瓦学校了。

我拿着这笔钱,找到了周局长。

我把我所有的荣誉证书,都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我说,局长,这些,我全都不要。我也不想当什么教导主任。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说,请让我回青山去。

周局长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眼睛里,有惊讶,有不解,但最后,都化成了一种深深的敬佩。

他站起身,对着我,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他说,陈老师,我批准了。

当我再次踏上那条通往青山乡的山路时,我的心情,和十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十年前,我满心怨恨,步履沉重,我觉得我是在走向地狱。

十年后,我心怀感恩,脚步轻快,我知道,我是在回家。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树。

树下,站满了人。

是我的学生,是我的乡亲们。

他们看到我,欢呼着向我跑来。

石头跑在最前面,他长高了,也长壮了,变成了一个半大小伙子。

他跑到我面前,咧着嘴,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哽咽着说,老师,你回来了。

我笑着,也流下了眼泪。

我说,是啊,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带着钱,带着图纸,带着全村人的希望,回来了。

我们开始建新学校。

没有工程队,我们就自己动手。

男人挖地基,女人和泥,孩子们搬砖。

整个青山乡,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阳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半年后,一所崭新的学校,在山坳里拔地而起。

红砖,青瓦,宽敞的教室,明亮的玻璃窗。

我们还有了新的课桌椅,有了篮球场,甚至,还有了一间小小的图书室。

开学那天,我们举行了隆重的升旗仪式。

当五星红旗在青山的上空,冉冉升起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唱起了国歌。

他们的歌声,嘹亮,清澈,充满了力量。

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看着那面飘扬的红旗,看着孩子们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我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骄傲。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价值。

这就是我的人生。

它或许不那么光鲜亮丽,不那么一帆风顺。

它充满了坎坷,充满了遗憾。

但它,真实,厚重,有意义。

后来,李娟给我寄来了一封信。

信里,她告诉我,她辞职了。

她离开了县一中,去了一所职业学校,教她自己喜欢的服装设计。

她说,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在信的最后写道:陈老师,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你站在什么位置,而是你,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拿着信,在夕阳下,站了很久。

山风吹过,吹动了我的头发,也吹动了我手里的信纸。

我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丢了前程,以为自己输掉了全世界的年轻人。

我想对他说,别怕,你没有输。

你只是,走上了一条更远,也更美的路。

在这条路上,你会失去很多,但你最终得到的,会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岁月如梭,转眼又是许多年过去。

青山乡通了公路,盖起了楼房,很多年轻人都走出了大山,又回到了家乡,把这里建设得越来越好。

我教过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

他们有的成了科学家,有的成了医生,有的成了企业家。

他们常常回来看我,给我讲外面的故事。

每次,他们都会说,老师,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我总是笑着说,是你们自己争气。

我已经老了,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

但我还站在这个讲台上。

我喜欢听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

我常常会想起我爹说的那句话。

只要你是个先生,在哪儿不是先生?

是啊。

我是一个先生。

我一辈子,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教师。

但我很庆幸,我的人生,是这样度过的。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我再选一次。

我想,我还是会选择,来到这片大山。

因为在这里,我找到了我自己。

我找到了,比前程更重要的东西。

那东西,叫做信仰。

叫做,爱。

那一年,我师专毕业,意气风发,以为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脚下。

那一年,我被人顶替,跌入谷底,以为我的人生就此完蛋。

十年后,我才明白,命运给你关上一扇门,往往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窗外的风景,或许不如门外的繁华。

但只要你用心去看,你会发现,那里有更辽阔的天空,和更璀璨的星光。

我的人生,从那个被顶替的夏天开始,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那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一个,属于我,陈某某的,独一无二的,人生。

我依然记得那个夏天的味道,是汗水、尘土和油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也记得那个秋天的味道,是枫叶、泥土和希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两种味道,隔了十年,却串起了我的一生。

有时候,我会在夜里,拿出那把老口琴,坐在新学校的操场上,吹起那首熟悉的曲子。

琴声不再伤感,而是充满了平静和温暖。

我知道,我的友谊,我的青春,我的爱,都留在了这里。

它们没有地久天长,但它们,在这片大山里,获得了永生。

我,无怨,无悔。

来源:随性自由的橙子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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