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星梭号”撕裂寂静,像一枚投入墨池的银针,在绝对的黑绒上划开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舰桥主屏外,是吞噬一切光与声的深渊,只有遥远星团凝固的、冷漠的光点,证明着空间并非完全凝固。
执行深空探测任务时,我们的飞船被神秘孢子感染,
这些孢子能读取船员记忆并实体化其恐惧,
很快飞船上充满了每个人内心最害怕的东西,
在队友们接连被自己的恐惧吞噬后,
我发现孢子其实在引导我们面对最深层的自我,
只有战胜内心恐惧的人才能获得进化成为新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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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梭号”撕裂寂静,像一枚投入墨池的银针,在绝对的黑绒上划开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舰桥主屏外,是吞噬一切光与声的深渊,只有遥远星团凝固的、冷漠的光点,证明着空间并非完全凝固。
埃拉斯的指尖划过控制台冰凉的表层,一行行流光般的数据倒映在他深褐色的瞳孔里。一切参数正常,正常得令人心生倦怠。这次为期五年的深空探测任务,是人类向着银河悬臂深处伸出的一根微不足道的触须,孤独而漫长。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恒温空气里迅速消散。
突然,船体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惯性阻尼器完全过滤掉的震动。像是擦过了一片极其稀薄的云。
“检测到不明粒子附着。”舰载AI“雅典娜”的合成女声平和地响起,“成分分析……结构异常复杂,富含有机质。初步判断为星际尘埃聚合体。”
埃拉斯皱了皱眉,调出外部传感器画面。一片模糊的、带着某种非自然虹彩的微尘,正缓缓附着在飞船的外壳上,像一层活的涂料。“记录数据,提高扫描精度。无害就无需理会。”
他错了。
第一个异常出现在七十二小时后。植物学家莉娜在进行样本分析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她面前培养皿里一株无害的苔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扭曲的绿色触须爬出器皿,缠绕上她的操作台,叶片上浮现出类似人脸痛苦表情的脉络。莉娜脸色惨白,她童年时被遗忘在家族庄园黑暗温室里的记忆,此刻正被这株植物狰狞地复现。
恐慌像无形的孢子本身,在通风管道里悄然传播。
随后是工程师科夫。这个壮硕如熊的男人,总吹嘘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在维护反应堆核心时,监控画面捕捉到他对着空无一物的管道夹层疯狂挥舞扳手,嘶吼着“别过来!滚开!”。他看见了无数双细小、蠕动、散发着机油恶臭的金属虫子——那是他刚入行时,一次差点被活埋在高辐射维修管道里的 PTSD 梦魇。
“它们在读取我们!”莉娜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着哭腔,颤抖不止,“它们钻进脑子里,把害怕的东西……造出来!”
埃拉斯强行压下心头的寒意,召集幸存成员到舰桥。出发时的十二人,此刻只剩下七张惊魂未定的脸。他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保持冷静!所有非必要区域封锁,人员集中。雅典娜,优先分析如何清除或隔离这些‘孢子’!”
“指令收到。分析中……警告,生物污染指数持续升高。检测到高维能量 signature,与孢子分布吻合。”
高维能量?埃拉斯的心沉了下去。这远超乎他们的理解范畴。
恐怖开始量身定制。 pilot 赵在模拟训练舱里被无限循环的飞船坠毁幻象逼到精神崩溃;医疗官伊莎贝拉发现自己注射的镇定剂变成了活着的、扭动的黑色线虫……飞船不再是一个安全的金属堡垒,而是变成了一个不断增殖、反映每个人内心地狱的扭曲画廊。灯光忽明忽灭,墙壁上时而渗出暗红的、类似血液的粘液,时而又浮现出无数只窥视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腐败的气味,混合着臭氧和绝望。
减员在无声无息中发生。有时是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有时是通讯频道里突然消失的名字。每一次,埃拉斯都感觉自己的神经被锉刀磨掉一层。
直到他在通往引擎室的走廊里,看到了“它”。
那是一个模糊的、穿着陈旧太空服的人形,没有头盔,面部是一片不断流动、试图凝聚成某张脸的星云状物质。它向埃拉斯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是马可。他刚接受训练时,那个因他计算失误而飘向深空的搭档。
冷汗瞬间浸透了埃拉斯的制服。他猛地拔出腰间的脉冲枪,能量光束穿透了那幻影,打在后方金属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幻影消散了,但那被挚友无声凝视的冰冷感觉,却缠绕不去。
他几乎是踉跄着逃回了相对安全的观测甲板。巨大的舷窗外,是永恒不变的星空。他靠着冰冷的玻璃,大口喘息,试图从这无垠的冷静中汲取力量。就在这时,雅典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人性的迟疑。
“埃拉斯舰长,关于孢子的初步分析结果……存在逻辑悖论。它们展现的攻击性,与某种……引导协议,存在高度相似性。”
“引导?”埃拉斯嘶声问,喉咙干涩。
“资料库比对显示,该孢子集群可能是一种古老的、跨越维度的筛选机制。其核心功能并非杀戮,而是……刺激意识体面对其最深层的恐惧结构。失败者,意识崩溃,被同化为基质能量。成功者……”
雅典娜停顿了一下,屏幕上滚动过一串无法完全解析的复杂符号。
“成功者,将触发潜在的进化路径。”
进化?用队友的死亡作为门票的进化?埃拉斯感到一阵荒谬和恶寒。但与此同时,一些碎片化的景象在他脑中闪过:莉娜的苔藓在疯狂生长后,确实有一部分细胞呈现出全新的、充满活力的结构;科夫在崩溃前,曾无意识地念出一段极其复杂的引擎优化公式,远超他平时的认知水平。
难道……恐惧真的是门槛,而非终点?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却又像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光。
他做出了决定。一个疯狂的决定。
“雅典娜,集中所有剩余能源,强化生命维持系统。我要去孢子浓度最高的地方——反应堆核心。”
“舰长,该区域污染等级已达到致命水平。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七。”
“执行命令!”埃拉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需要答案,需要终结。无论是以哪种方式。
通往反应堆核心的路,成了通往他个人地狱的阶梯。金属走廊扭曲变形,化作了当年训练飞船冰冷的的内壁。空气中回荡着马可失联前最后的、模糊的通讯杂音。“埃拉……为什么……” 墙壁上流动着那张始终无法凝聚,却又无比清晰的脸。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愧疚像实质的藤蔓缠绕着他的脚踝,冰冷的恐惧则试图冻结他的血液。他紧握着脉冲枪,指关节发白,却没有再开一枪。他知道,摧毁这些幻影毫无意义,它们源自他的内心。
终于,他抵达了核心室大门前。厚重的合金门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脉动着的孢子集群,散发出强烈的虹彩和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耳边呓语的精神嗡鸣。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核心室内部已经面目全非。不再是充满机械和管道的工业空间,而是变成了一片虚无中的孤岛。正中央,那个无面的星云状人影——马可,静静地站在那里。它的身后,是整个飞船的结构图,上面标记着所有幸存者(或者说,所有尚未被完全同化者)的位置光点,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缓慢而坚定地熄灭。
最终,只剩下代表他自己的那一个,在舰桥位置孤独地闪烁。
“马可……”埃拉斯的声音沙哑,他强迫自己放下枪,直视那片旋转的星云,“我……我很抱歉。”
幻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刹那间,埃拉斯感觉自己被抛回了当年的真空,冰冷的窒息感攥紧了他的喉咙,马可绝望的眼神近在咫尺,无声地质问着。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午夜梦回的战栗,都被无数倍地放大、重现。
他跪倒在地,心脏像是要被捏爆。逃避,他只想逃避,像过去十几年一样,用工作和冷漠将自己深深埋藏。
但这一次,他没有。
雅典娜的话在他脑中回响——“面对”。
他猛地抬起头,汗水沿着额角滑落,眼神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不再抵抗那潮水般的记忆和愧疚,而是任由它们冲刷而过。他重新感受那一刻的每一个细节,自己的失误,马可的惊愕,永恒的寂静……然后,用一种撕裂灵魂的力量,他接受了它。
“是我的错!”他对着幻影,对着这片扭曲的空间,也对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阴影嘶吼,“是我没能救你!这份愧疚……这份恐惧……它是我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核心室内狂暴的精神能量骤然平息。那个“马可”的幻影停止了动作,星云状的面部缓缓凝聚,不再是马可的脸,也没有具体的五官,却呈现出一种……平静。然后,它像烟雾般消散了。
周围扭曲的景象开始褪去,变回冰冷的机械墙壁。那些附着在设备上的孢子,光芒逐渐变得柔和,不再带有攻击性,反而像一片寂静的、闪烁着微光的森林。
精疲力竭的埃拉斯瘫倒在地,意识模糊间,他感到某种温暖的东西从脊髓深处升起,流向四肢百骸。他眼中的世界变得不同了,他能“看”到能量的流动,能“听”到飞船金属疲劳的细微呻吟,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远方星尘的脉动。
雅典娜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生物污染指数稳定。高维能量 signature 与舰长生命体征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二。进化协议……确认启动。”
埃拉斯挣扎着爬起身,走到观测窗前。窗外,依旧是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空。但此刻,在他全新的感知中,那黑暗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充满了无数细微的、跃动的光点,那是生命的低语,是能量的和弦,是……可能性。
他不再是那个被愧疚驱使的舰长埃拉斯。他是幸存者,也是被选中者。
星梭号调整了航向,不再是预定的回程路线,而是指向银河更深、更黑暗的旋涡。船尾推进器喷出幽蓝色的光焰,像一颗投入无垠赌局的新星。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也在那片黑暗中,苏醒了。
来源:才思敏捷艺术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