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被绑架的那天,给陈淮发了十几条求救信息。 他回了我一个字:「烦。」 绑匪用铁棍敲碎我的膝盖时,我听见他给白月光打电话:「做噩梦了?我马上来陪你。」 他们割开我的喉咙前,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陈淮,我好痛。」 他没回。 第二天新闻播报深山发现女尸,陈淮正陪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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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绑架的那天,给陈淮发了十几条求救信息。 他回了我一个字:「烦。」 绑匪用铁棍敲碎我的膝盖时,我听见他给白月光打电话:「做噩梦了?我马上来陪你。」 他们割开我的喉咙前,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陈淮,我好痛。」 他没回。 第二天新闻播报深山发现女尸,陈淮正陪着白月光做产检。 警察交给他一本我的日记,第一页写着:「等他不爱林晚了,能不能稍微爱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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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黑请闭眼
最后一点天光被仓库顶部破损的铁皮吞噬,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一点点渗透进来,带着铁锈和尘土混合的腥气。
沈知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麻绳勒得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片麻木的胀痛。嘴上的胶布粘住了她半张脸,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灼热。
绑匪有两个。
一个靠在远处的墙边抽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另一个,就蹲在她身边。
男人手里拎着一根生锈的铁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面,那沉闷的“叩、叩”声,像是催命的倒计时,敲在沈知紧绷的神经上。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和烟草的臭气。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她窒息。
手机。
她的手机,那个屏幕已经摔裂的旧手机,此刻正放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油桶上,屏幕微弱的光,是这片绝望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那个希望的名字,叫陈淮。
她爱了陈淮十年。从青涩懵懂的校园,到他如今在京圈翻云覆雨,她像一粒不起眼的尘埃,追随着他的脚步,嵌在他辉煌人生的缝隙里,卑微又固执。
蹲着的绑匪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铁棍敲击地面的频率快了些。
沈知猛地一颤,用尽全身力气,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凭着感觉,再次按亮了屏幕,指尖颤抖着,摸索着,点向那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头像。
“陈淮……救我……我在城郊,一个废弃的修理厂仓库……他们,他们有两个人……”
她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凭被拖进来时模糊的印象猜测。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仓库里微弱地响起。
一秒,两秒……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油桶上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不,不能放弃。
陈淮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就算他不爱她,就算他平时对她再不耐烦,也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
这点自信,或者说,这点十年积攒下来的、卑微的奢望,她还是有的。
她再次用指甲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准备发出第二条信息。
就在这时——
“嗡——”
她的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这突兀的光亮几乎刺伤了沈知的眼睛。
她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回了!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
巨大的希望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甚至暂时驱散了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和冰冷。
那个蹲着的绑匪也注意到了手机的亮光,嗤笑了一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并没有阻止她,只是手里的铁棍,又开始一下下,敲在她的腿骨旁边。
很近。
近到沈知能感觉到铁棍挥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她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裤管。
她死死盯着手机的屏幕光,用尽所有意志力,控制着颤抖的指尖,点开了那条新消息。
只有一个字。
来自陈淮。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甚至透着浓浓厌烦的字。
「烦。」
那一刻,沈知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不是来自外界,是来自她的身体内部,来自那颗刚刚还在为他疯狂跳动的心脏。
希望炸裂后的碎片,变成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暖意和坚持。
十年。
整整十年。
她把他刻进了自己的骨血里,活成了他一道模糊的影子。他笑,她的世界就是晴天;他皱眉,她的天空便阴云密布。他偶尔施舍的一点温情,够她反复咀嚼,支撑过无数个被他忽视的日夜。
她一直以为,哪怕养条狗十年,也该有点感情了。
原来没有。
在她生死一线的时候,她苦苦的求救,只换来他一个“烦”。
比陌生人还不如。
蹲着的绑匪显然看到了她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骤然僵直的身体,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难听。
“啧,看来你的小情人,不打算管你啊。”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咔吧的声响。
沈知没有动,也没有反应。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破败的躯壳,僵在原地。
连呼吸,都变得轻飘飘的。
远处那个抽烟的绑匪掐灭了烟头,走了过来,声音粗嘎:“老大那边来电话了,问这边处理干净没有,别留后患。”
“急什么。”蹲着的绑匪,也就是被称为“强哥”的男人,用铁棍轻轻拍了拍沈知的脸颊,冰冷的铁锈味钻进她的鼻腔。
“这妞儿细皮嫩肉的,不多玩玩,可惜了。”
沈知猛地偏开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胶布下的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
不是信息提示音。
是专属铃声。
那个她设置了十年,从未换过的,专属于陈淮的铃声!
《天空之城》的钢琴曲片段,清澈、空灵,此刻在这血腥肮脏的仓库里响起,显得如此诡异,如此不合时宜,又如此地……让人心脏绞痛。
沈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黯淡的眼眸里,不受控制地,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火苗。
他……
他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是不是……要来救她了?
强哥也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得更加恶意盎然。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起那个还在固执响着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然后,按下了免提键。
“喂?”
陈淮那把熟悉的,带着点慵懒和不耐烦的嗓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了出来,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
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轻柔的音乐,还有隐约的……女人的啜泣声?
沈知的心,一点点沉向冰冷的深渊。
“做噩梦了?”陈淮的声音里,带着沈知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安抚,“别怕,我马上过来陪你。”
“嗯,等着,半小时就到。”
他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宠溺的意味。
是了。
今天,是林晚从国外回来的日子。
林晚,那个他放在心尖上十年的白月光。
他此刻,正要去陪他因为做噩梦而害怕的白月光。
而她,沈知,他认识了同样十年的沈知,正被绑在废弃仓库里,命悬一线。
电话挂断了。
《天空之城》的铃声戛然而止。
仓库里恢复了死寂。
不,甚至比之前更加死寂。
那是一种,连绝望都冻僵了的死寂。
强哥把手机随手扔回油桶上,屏幕撞在铁皮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转过身,拎着那根铁棍,重新走向沈知,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戏谑,只剩下冰冷的、完成任务式的凶光。
“听见了?小可怜。”他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怜悯,“你的命,还没人家一个噩梦重要。”
沈知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她不再挣扎,不再祈求,甚至不再恐惧。
原来,心死之后,是这样的感觉。
一片虚无。
冰冷的,空洞的,什么都没有。
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强哥举起了铁棍,对准了她裸露在外的膝盖。
“兄弟我也算仁至义尽,让你死个明白。”他狞笑一声,“下了地狱,可别怪我们,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碍了别人的眼!”
话音未落。
呼——
铁棍带着风声,狠狠地砸了下来!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猛地炸响!
“呃——!!!”
沈知的身体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猛地弓起,又重重地砸回地面!喉咙里爆发出被胶布堵住的、沉闷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像是有一把烧红的钢刀,瞬间劈开了她的膝盖,然后疯狂地搅动着她的骨头、神经、血肉!眼前一片血红,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瀑布一样涌出,瞬间浸透了全身的衣服!
她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手指死死地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翻裂,留下几道模糊的血痕。
这还不够。
强哥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抬起铁棍,又一次,更加凶狠地砸在了同一个地方!
“咔嚓!”
又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
碎了吧。
膝盖骨,一定彻底碎了吧。
沈知已经叫不出来了,剧烈的疼痛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她像一条濒死的鱼,张着嘴,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身体一下下地抽搐着,眼神涣散,瞳孔开始放大。
灵魂仿佛已经从那个破败的身体里飘了出来,悬浮在半空,冷漠地看着下方那具承受着酷刑的躯壳。
看着那根沾着鲜血和碎肉屑的铁棍。
看着绑匪冷漠的脸。
看着油桶上,那个屏幕再次暗下去的手机。
啊……
手机……
陈淮……
陈淮……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在被割喉的冰冷触感降临之前,沈知不知道哪里来的最后一点力气,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指尖凭着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再一次,按亮了屏幕。
模糊的视线,勉强对准那个对话框。
上面,还停留着他那个冰冷的「烦」,和他刚刚那通温柔电话的记录。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敲下了三个字。
像是耗尽了她这一生,所有的爱,所有的痛,所有的卑微和所有的……不甘。
「陈淮,我好痛。」
发送。
……
第二章 他不会来了
手机屏幕的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融入仓库无边的黑暗。
像她刚刚燃起又瞬间陨落的生命。
沈知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指尖还残留着屏幕冰冷的触感。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这荒唐的,漫长的,卑微的十年。
强哥扔掉了沾血的铁棍,金属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朝另一个绑匪使了个眼色。
“处理干净点。”
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绑匪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刀刃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
他一步步走近。
沈知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点逼近的寒芒。
奇怪,她并不觉得害怕。
膝盖处传来一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喉咙被胶布封着,呼吸越来越困难。但这些肉体上的痛苦,似乎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比疼痛更清晰的,是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的冰凉。
像被人生生掏走了一块,灌进了腊月的寒风。
陈淮。
那个名字,此刻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他此刻在做什么呢?
应该已经赶到林晚身边了吧?会用他那双弹钢琴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拍着林晚的背,低声哄着她:“别怕,只是个梦,我在呢。”
他会不会,因为急着去陪林晚,超速开车?会不会,在等红灯的间隙,偶尔瞥一眼手机,看到她那十几条未读的求救,和最后那条……“我好痛”?
看到了,也不会回吧。
毕竟,她“烦”到他了。
沈知想笑,嘴角却连扯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胶布下的嘴唇干裂,血痂黏连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她想起很多年前,大学的时候,她偷偷去看他打篮球,中场休息时,有个女生红着脸给他递水,他连接都没接,眼神淡漠地掠过,径直走向场边拿着毛巾和功能饮料的她。
那时,她心里是窃喜的。看,只有我了解他的习惯。
后来她才明白,他不是习惯她,他只是……懒得换一个更趁手的“保姆”而已。
他创业初期,应酬喝酒喝到胃出血,是她没日没夜地在医院守着,他醒来第一句话是:“公司的文件带来了吗?”
他从未记得她的生日,却每年都会为林晚精心准备礼物,哪怕林晚远在国外。她安慰自己,他只是太忙。
十年。
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太阳,围着他旋转,燃烧了自己所有的光和热。
结果,只换来一句“烦”,和眼前这把冰冷的匕首。
拿着匕首的绑匪已经蹲了下来,冰冷的刀锋贴上了她颈侧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她甚至能感觉到刀刃上细微的、属于金属的纹路。
要死了吗?
就这样,死在这个肮脏的、无人知晓的角落。
像一粒尘埃,悄无声息地消散。
也好。
沈知缓缓闭上了眼睛。
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不是陈淮冷峻的脸,而是母亲担忧的眼神。
“知知,陈家的门槛太高,我们攀不起。你这样,妈心疼……”
妈,对不起。
以后,不会再让你心疼了。
绑匪手腕用力,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割开了她颈间脆弱的皮肤。
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
窒息感瞬间攫取了她所有的意识。
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
与此同时,京城市中心,一套顶级公寓的卧室里。
灯光被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
林晚靠在陈淮的怀里,脸色还有些苍白,眼角挂着泪珠,我见犹怜。
“阿淮,我刚刚梦到……梦到好可怕的事情……”她声音带着哭过后的软糯,手指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
陈淮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
“梦都是反的,别自己吓自己。”他低声安抚,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神微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保持心情愉快,嗯?”
“嗯。”林晚乖巧地点头,往他怀里又蹭了蹭,“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陈淮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微微蹙眉,并没有理会。
这个时候,任何事都没有陪在林晚身边重要。
“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他声音放得更轻。
林晚却摇了摇头,仰起脸看他,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你别走嘛,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陈淮沉默了一下。
他脑子里莫名闪过沈知今天下午给他发的几条信息,好像说什么有事找他?当时他正忙着处理一个并购案,扫了一眼,没细看,只觉得她最近似乎总有些“琐事”烦他。
或许,是该找个时间跟她说清楚了。
他和林晚就要结婚了,沈知……毕竟跟了他十年,他会给她足够的补偿,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也算,仁至义尽。
“好。”他点头,答应了林晚。
至于口袋里那声轻微的震动,和沈知可能发来的信息,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
哪有怀里的人和未出世的孩子重要。
……
仓库里。
沈知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
鲜血在她身下蜿蜒开,凝固成一片暗红的污渍。
两个绑匪处理完现场,正准备离开。
“强哥,这手机……”另一个绑匪指了指油桶上的旧手机。
强哥走过去,捡起来,随手想扔进旁边的废水沟,动作却顿住了。
手机屏幕因为他的动作忽然亮起,低电量的提示图标闪烁着。
屏保,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侧身站在落地窗前,身姿挺拔,眉眼冷峻,正是京圈里无人不识的太子爷陈淮。
而拍照的人,显然只入镜了一点点模糊的衣角,和小心翼翼握着手机的手指。
卑微得,像个偷窥者。
强哥嗤笑一声,手指用力。
“咔哒。”
屏幕彻底碎裂,变黑。
他随手将废掉的手机扔进角落的垃圾堆,像丢弃一件真正的垃圾。
“走吧。”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仓库门口,沉重的铁门被重新拉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
也彻底隔绝了沈知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声息。
夜,还很长。
城市的另一端,灯火璀璨,温柔缱绻。
没有人知道,有一个爱了陈淮十年的女人,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受尽折磨,血流殆尽,孤零零地死去了。
临死前,她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石沉大海。
像她这个人一样。
从未,在他心里激起过半分涟漪。
第三章 无人接听的忙音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薄雾,勉强给城市镀上一层浅金。早高峰的车流尚未完全汇聚,但城市的脉搏已经开始加速跳动。
沈母周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准备着简单的早餐。牛奶温在锅里,吐司烤得微焦,这是女儿沈知喜欢的口味。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八点了。
“这孩子,昨晚又说加班,电话也打不通……”周莉擦了擦手,眉头微蹙,心里有些不安。
沈知很少夜不归宿,即使工作再忙,也会发个信息报平安。可昨晚,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一开始是无法接通,后来直接变成了关机。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上了她的心脏。
她走到客厅,拿起座机话筒,再次拨通了沈知的手机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
周莉放下话筒,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缘。她犹豫了一下,翻出了通讯录里另一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陈淮。
她知道女儿的心思,也知道陈家的高不可攀。她从不赞成女儿陷得那么深,但那是女儿的选择,她只能默默心疼。此刻,找不到女儿,她只能硬着头皮,尝试联系这个女儿世界里唯一的“中心”。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周莉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那边终于被接起了。
“喂?”是陈淮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周莉的心提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陈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我是沈知的妈妈,我想问问,你昨天见过知知吗?她昨晚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我有点担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陈淮似乎才完全清醒,语气里那点不悦更明显了:“沈阿姨?沈知她没跟我在一起。她可能去朋友家了吧,或者手机没电了。她那么大个人,有分寸。”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沈知只是一个偶尔失联的普通朋友。
周莉的心沉了沉:“可是……她以前不会这样的。陈先生,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或者……”
“我很忙。”陈淮打断了她,声音冷了下来,“沈阿姨,沈知是成年人,她有她的生活,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或许她只是需要一点个人空间。”
个人空间?
周莉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她的女儿,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陈淮的女儿,怎么会需要什么“个人空间”?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知道陈淮的消息!
“陈先生,我……”
“就这样,我还有事。”陈淮不等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像一把小锤子,敲在周莉的心上。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那忙音,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陈淮的态度,冷漠得让她心寒。
她不敢想象,如果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不会的。
周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是手机真的没电了,也许是在哪个同事家睡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翻找沈知同事、朋友的电话,一个个拨打过去。
“没看见沈知啊……” “她昨天准时下班的,没说要去哪里……” “阿姨你别急,可能手机没电了……”
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都是否定的。
希望,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个接一个地破灭。
周莉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电话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话筒。
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跌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女儿,你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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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晨间新闻
陈淮挂断周莉的电话,眉头拧紧。
沈知母亲的话,像一粒小石子投入湖面,激起了一丝微澜,但很快又平息了。
麻烦。
他掀开被子下床,动作惊动了身旁的林晚。
“阿淮,怎么了?”林晚睡眼惺忪,声音带着鼻音。
“没事。”陈淮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公司有点急事,我过去处理一下。你再睡会儿,早餐我让阿姨送来。”
“嗯……”林晚含糊地应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陈淮穿戴整齐,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和车钥匙。走到客厅,他习惯性地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到早间新闻频道。
财经新闻的主持人正在播报最新的市场动态,背景音充斥着一种程式化的忙碌感。
他一边听着,一边走向厨房,打算倒杯水。
就在这时,新闻画面切换了。
背景变成了模糊的、拉着警戒线的郊外场景,镜头有些晃动,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
“……本台最新消息,今日清晨,有市民在城西郊区一处废弃修理厂仓库内,发现一具女性遗体。据现场初步勘查,死者疑似遭遇绑架及暴力侵害,死亡时间推断在昨夜。警方已介入调查,具体身份及案件详情正在进一步核实中……”
陈淮倒水的动作猛地一顿。
水从杯口溢了出来,溅湿了他的手背和昂贵的丝绒睡衣袖口。
冰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电视屏幕。
画面里,仓库破败的铁门,昏暗的光线,还有地上那即使打了马赛克也能看出人形轮廓的白色覆盖物……
城西郊区……废弃修理厂仓库……
这几个关键词,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想起昨天下午,沈知似乎……确实给他发过几条信息?
当时他在开会,扫了一眼,好像提到了……仓库?求救?
不可能!
陈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变得困难。
他立刻解锁手机,手指因为一种莫名的慌乱而有些僵硬,快速翻找着与沈知的聊天记录。
往上,再往上。
终于,他看到了。
时间戳是昨天傍晚。
一连串,十几条。
「陈淮,你在哪?」 「陈淮,救我!」 「我被绑架了!在城郊一个废弃的修理厂!」 「他们有好几个人!」 「陈淮,我好害怕……」 「求你,回我一下……」 「陈淮……」 「陈淮……」 ……
最后一条。
时间,是深夜。
只有三个字。
「陈淮,我好痛。」
而在这条信息下面,是他回复的那个,孤零零的,刺眼的——
「烦。」
陈淮的瞳孔猛地收缩!
大脑一片空白。
电视里,新闻主持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警方呼吁昨夜至今有在城西郊区附近目击可疑情况,或是有相关失踪人员信息的市民,及时与警方联系……”
“哐当——!”
玻璃杯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碎裂开来,水和玻璃碎片四溅。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卧室里的林晚。
“阿淮?怎么了?”她穿着睡衣,惊慌地跑出来。
陈淮没有回头。
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最后三个字。
「我好痛。」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想起昨晚,他接林晚电话时,背景音里似乎……似乎有奇怪的、沉闷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敲击……
他当时完全没有在意。
他正忙着安抚他“做噩梦”的白月光。
他甚至……还按了免提……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他的头顶。
他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穿鞋,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阿淮!你去哪里?!”林晚在他身后惊慌地喊道。
陈淮没有回答。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冲进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键。
电梯镜面里映出他苍白失血的脸,和那双因为极度震惊与某种未知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沈知……
那个跟了他十年,像影子一样存在,被他视作麻烦、理所当然的女人……
真的……出事了?
那个仓库……
那个“烦”……
那条……“我好痛”……
不!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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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迟到的脚步
黑色的跑车如同失控的箭矢,撕裂清晨相对宁静的空气,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一路闯过数个红灯,朝着城西郊区疯狂驶去。
陈淮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沈知的脸,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替他处理好一切琐事。他喝酒,她递上温水;他熬夜,她陪着;他发脾气,她默默承受……
他从未认真看过她一眼,只觉得她温顺、省心,甚至……有些无趣。
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付出,从未想过,这片影子,也会有消失的一天。
更没想过,会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
“烦……”
他当时,怎么就回了那么一个字?
如果……如果他当时多问一句……
如果他没有挂断她母亲的电话……
如果……
没有如果。
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猛地停在了一片荒凉的郊区空地前。
前面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红蓝警灯闪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维持秩序,不少附近的居民和闻讯赶来的记者围在外面,议论纷纷。
陈淮推开车门,踉跄着下车,几乎是跌撞着朝警戒线冲去。
“先生!这里不能进去!”一个年轻的警察拦住了他。
“让我进去!”陈淮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里面的人……可能是我……是我朋友!”
他甚至不敢说出“沈知”这个名字。
警察打量着他略显狼狈的衣着和苍白的脸色,语气严肃:“抱歉,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如果你是家属或相关人士,请配合我们到那边登记一下信息。”
这时,一个穿着便装、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中年警察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淮:“你是?”
“我……我叫陈淮。”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可能认识死者,她昨晚给我发过求救信息……”
中年警察眼神一凝,对旁边的警员示意了一下,然后对陈淮道:“陈先生,请跟我来。”
陈淮被带到警戒线外稍远一点的一辆警车旁。中年警察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屏幕碎裂、沾满污渍的旧手机。
即使隔着透明的袋子,陈淮也一眼认了出来。
是沈知的手机。
那个屏幕裂了许久,他几次说给她换新的,她都笑着说“还能用”的旧手机。
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闷痛得让他几乎直不起腰。
“这个手机,是在现场发现的。”中年警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陈先生,你最后联系死者是什么时候?”
陈淮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那个手机,仿佛能看到沈知最后是如何用尽力气,发出那三个字。
「我好痛。」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她昨晚……大概六七点,给我发了几条信息……我当时在忙,没仔细看……”
他没敢说自己回了个“烦”。
更没敢说,自己昨晚还在电话里,亲口让她听到了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温柔呵护。
“她说了什么?”警察追问。
“她说……她被绑架了,在城郊仓库……求救……”陈淮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是在凌迟自己。
“你当时没有报警?”警察的眼神变得锐利。
陈淮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说他以为她在开玩笑?说他觉得她烦?说他当时正急着去陪另一个女人?
任何解释,在此刻看来,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残忍。
“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警察看着他瞬间失血的脸色,继续说道,“遗体已经运走,需要进行进一步的尸检。陈先生,如果你有任何线索,请务必及时提供给我们。”
十点到十二点……
陈淮猛地抬头。
那个时间……他正在林晚的公寓里,哄着她入睡。
而沈知……正在这里,承受着敲碎膝盖、割开喉咙的痛苦。
她发出最后那条信息的时候,他是不是……正抱着林晚,觉得岁月静好?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陈淮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和迟来的悔恨,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来得太晚了。
不。
他根本……就没想来。
是他,亲手掐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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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声的告别
市局法医中心,停尸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味。
陈淮站在门口,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带他来的警察和法医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走到了那张覆盖着白布的停尸床前。
法医看了他一眼,伸手,缓缓揭开了白布。
一张毫无血色的、熟悉又陌生的脸,暴露在冰冷的灯光下。
是沈知。
真的是她。
她的眼睛微微睁着,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只剩下空洞的死寂。脸颊上有淤青和擦伤,嘴唇干裂发白,颈间缠绕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还能看到下面可怖的伤口轮廓。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羽毛。
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韧的身影,判若两人。
陈淮的身体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金属推车,才勉强站稳。
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如此“认真”地打量她。
十年。
他好像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
清秀,苍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而此刻,这具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没有了丝毫生机。
“死者生前遭受了严重的暴力虐待。”法医冷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像手术刀一样切割着陈淮的神经,“双侧膝盖骨粉碎性骨折,颈部锐器伤割裂气管及颈动脉,是致命伤。死亡过程……应该很痛苦。”
很痛苦……
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陈淮耳边回荡。
他想起她最后那条信息。
「陈淮,我好痛。」
原来,不是夸张,不是矫情。
是真的。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在承受着敲碎骨头的剧痛,在感受着血液流尽、呼吸被剥夺的绝望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了他。
而他,没有回。
他正陪着另一个女人。
“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这个。”旁边的警察递过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里面是一本巴掌大小、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粉色日记本。边角似乎沾上了一点暗沉的颜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陈淮的目光,凝固在那本日记本上。
他认得这个本子。很多年前,他偶然见过一次,沈知当时很慌张地藏了起来。他当时只觉得可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写日记。
他从未想过,要去窥探她的内心世界。
警察将日记本从证物袋里取出,戴着手套,翻开了第一页。
娟秀而熟悉的字迹,映入陈淮的眼帘。
仿佛带着沈知残留的温度,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
「今天,他多看了我一眼。虽然知道可能只是无意,但还是开心了一整天。」 「林晚回来了。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也是,那是他爱了十年的人啊。」 「胃疼又犯了,他喝多了,我照顾他到凌晨。他醒来只问了文件,没关系,习惯了。」 「他说我烦……是不是我真的很惹人厌?」 「等他不再爱林晚了,能不能……稍微分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目光,看看我?」
日记的最后一页,停留在一周前。
只有一行字,笔迹似乎有些颤抖,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十年了,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警察合上了日记本,递向陈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陈先生,这个……或许交给你保管比较合适。”
陈淮没有动。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本日记本,像是要把它烧穿。
那些字句,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进他的眼睛,刺入他的大脑,搅碎了他所有的冷静和自持。
十年。
原来这十年,她是这样过来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藏着这样一份沉重而卑微的爱意,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给予的回应。
而他,做了什么?
他视她为麻烦,为影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
他甚至……在她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式,推了她最后一把。
“等他不再爱林晚了,能不能……稍微分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目光,看看我?”
她到死,都在奢望着他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关注。
可他连她死前的呼痛,都吝于回应。
“呃……”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从陈淮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猛地转过身,扶着一旁的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和灭顶的悔恨,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失去了。
永远地失去了。
那个爱了他十年,被他弃如敝履的女人。
以一种,他永远无法弥补的方式。
停尸房冰冷的灯光,照在他剧烈颤抖的背上,投下一片孤寂而沉重的阴影。
门外,隐约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似乎是某个娱乐频道在播报:
“……据悉,京圈太子爷陈淮今日陪同女友林晚前往私立医院进行产检,两人举止亲密,疑似好事将近……”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陈淮的耳中。
产检……
好事将近……
他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个血红的印痕。
这个世界,依旧喧嚣。
而那个叫沈知的女人,和她无声无息的爱与痛,已经被彻底埋葬在这个冰冷的清晨。
第七章 产检室的温馨
市私立妇产医院,VIP楼层。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香氛混合的味道,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环境静谧而舒适。
林晚躺在B超检查床上,微微掀起衣角,露出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耦合剂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别怕,很快就好。”陈淮站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声音低沉温和。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林晚抬头看着他,他英俊的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紧绷,下颌线条收得很紧。她以为他是在紧张孩子,心里泛起一丝甜蜜,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陈先生请放心,宝宝发育得很好,很健康。”经验丰富的女医生滑动着探头,看着屏幕上的影像,微笑着说道,“你看,这是小手,这是小脚……”
屏幕上,黑白影像勾勒出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心脏有力地搏动着。
陈淮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鲜活的生命迹象像一根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他混乱的脑海。几乎同时,另一幅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法医中心停尸房里,那张毫无生气的、覆盖着白布的脸。
冰冷与温热,死寂与生机,形成残酷到极致的对比。
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痉挛了一下。
“阿淮?”林晚敏锐地感觉到他掌心的僵硬,担忧地唤了一声。
陈淮猛地回神,压下眼底翻涌的晦暗,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没事,很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医生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陈淮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头。他的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着,屏幕上闪烁着助理的名字和数个未接来电的提示,但他此刻没有任何心思去处理。
他现在本该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听着冗长的报告,或者在某个谈判桌上,运筹帷幄。而不是在这里,扮演一个即将为人父的、体贴的伴侣角色。
这个角色,此刻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
检查结束,护士体贴地帮林晚擦拭干净。陈淮扶着她坐起身,动作依旧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呢,阿淮。”林晚靠在他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期待,“你说,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陈淮低头,看着她充满依赖的眼眸,那句“都好”在喉咙里滚了滚,却没能说出口。
他的沉默让林晚有些不安,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你怎么了?从早上起来就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陈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只是有点累。”
他揽着她的肩,走向休息室。
走廊墙壁上的嵌入式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画面一闪,出现了城郊仓库的远景,以及警方调查的镜头。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陈淮的脚步还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林晚也看到了,随口道:“哎呀,好像出什么事了?郊区那边……”
“不相干的事。”陈淮打断她,声音有些冷硬,揽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几乎是带着她快速穿过了走廊,仿佛那新闻是什么污秽的东西,会沾染到他精心构筑的世界。
他不能让林晚知道。 不能让她被任何不好的事情影响。 尤其是,与沈知有关的事情。
那个名字,那个存在,必须被彻底抹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坐在宽敞舒适的休息室里,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飘着舒缓的音乐。助理送来了温水和点心,低声向陈淮汇报着几项亟待处理的工作。
陈淮听着,目光却落在窗外明净的天空上。
天空很蓝,蓝得有些刺眼。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也是这样的好天气。沈知抱着一摞厚重的文件,跟在他身后,步履匆匆。他走得快,她有些跟不上,微微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偶然回头,看到她正仰头看着天空,嘴角带着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阳光照在她素净的脸上,那一刻,她看起来……很安静。
他当时只觉得她耽误时间,不耐地催促了一句。
她立刻收回目光,低下头,快步跟上,那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惯常的恭顺和小心翼翼。
那时她在想什么? 她是否也曾,渴望过片刻的安宁和自由?
心脏某个角落,传来一阵细密而陌生的绞痛。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指尖冰凉。
“陈总?”助理察觉到他的走神,小心地提醒。
陈淮收回目光,眼底已是一片深潭般的冷寂:“继续。”
他的世界,不能因为一个“意外”而停滞。
无论是公司,还是……即将组建的家庭。
至于那份迟来的、毫无意义的悔恨,就让它烂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吧。
他这样告诉自己。
第八章 热搜与压稿
网络世界的信息洪流,从不因个人的悲喜而停滞。
尽管陈淮这边有意低调处理,甚至动用了关系试图压下相关消息,但“京圈太子爷疑似卷入命案”、“郊区女尸案惊现豪门秘辛”之类的标题,还是如同雨后春笋般,在一些小型的八卦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悄然冒头。
模糊的现场照片,结合“死者为年轻女性”、“生前与陈淮关系密切”、“最后通讯记录”等零碎信息,足以点燃公众窥探豪门隐私的巨大热情。
各种猜测、推理,甚至编造的故事开始流传。
“听说那女的是陈淮养在外面的,见不得光那种。” “是不是争风吃醋被灭口了?” “最后发信息求救都没理,也太冷血了吧!” “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陈氏集团公关部的电话快要被打爆,助理顶着巨大的压力,再次敲响了陈淮办公室的门。
“陈总,舆论有点压不住了,几家主流媒体的娱乐版都在询问情况,虽然暂时还没发稿,但恐怕……”助理的声音带着谨慎的焦虑。
宽大的办公桌后,陈淮靠在椅背上,手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但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显得下颌线条愈发冷硬。
“联系那几家媒体的负责人,告诉他们,任何未经证实、损害我个人及集团声誉的报道,陈氏的法务部会追究到底。”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另外,准备一份声明,强调死者是陈氏集团的普通员工,我对她的不幸遇害表示遗憾和痛心,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并对其家属提供必要的抚恤。其余细节,属于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森然:“重点是,‘普通员工’,‘个人隐私’。”
助理立刻领会:“明白,陈总。我们会处理好。”
“还有,”陈淮抬起眼,眸色深沉,“查一下,最开始是从哪里泄露的消息。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不该出现的东西。”
“是。”
助理躬身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陈淮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权力与金钱交织的冰冷轮廓。
这就是他的世界。冰冷,现实,弱肉强食。一点点心软,一点点失误,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被对手攻击的弱点。
沈知……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带来的只有一阵烦躁和更深沉的阴郁。
她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死了,还要用余波来搅乱他的生活。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林晚发来的信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她的世界单纯而美好,充满对新生命的期待。
他不能让她被这些肮脏的事情沾染。
手指滑动,他拨通了林晚的电话,声音在接通的那一刻,自然而然地放缓,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晚晚,晚上我有个应酬,可能晚点回去,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电话那头传来林晚体贴的回应。
挂断电话,他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和冰冷。
他拿起内线电话:“备车,去警局。”
他需要去了解案件的进展,他需要确保,这件事能尽快、尽可能“干净”地了结。
至于沈知那个纠缠了十年的母亲……
陈淮的眼底掠过一丝厌烦。给一笔足够的钱,打发走就是了。
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镜子里映出的男人,依旧英俊,矜贵,掌控一切。
仿佛早上在停尸房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第九章 一笔买命钱
沈知家租住的老旧小区,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斑驳,空气中漂浮着潮湿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与陈淮所处的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周莉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沈知大学刚毕业时拍的照片,笑得眉眼弯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她像是苍老了十岁。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只剩下干涸的悲痛和茫然。
警察来过,通知了她噩耗,带走了女儿的一些遗物做调查。她像个木偶一样,听着那些冰冷的词语——“绑架”、“暴力侵害”、“死亡”……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将她割得血肉模糊。
她的知知,她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事?
门铃响了。
周莉没有动。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又按了一次。
她像是被惊醒,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门口。会是谁?警察又来了吗?
她挪动着僵硬的身体,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警察。
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刻板的陌生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请问是周莉女士吗?”男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周莉点了点头,警惕地看着他。
“您好,我是陈淮先生的私人律师,姓张。”男人递上一张名片,“受陈先生委托,前来处理沈知小姐身后事宜,并对您表示慰问。”
陈淮……
听到这个名字,周莉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仇恨的光芒!
是他! 就是他! 女儿就是为了他,才…… 昨天早上,他还在电话里那样冷漠地说“她那么大个人,有分寸”!
张律师似乎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径自走进狭小的客厅,目光在简陋的家具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将那个厚厚的文件袋放在掉漆的茶几上。
“周女士,对于沈小姐的不幸遭遇,陈先生深感痛心。”张律师的语气公式化,“考虑到沈小姐生前曾在陈氏集团工作,陈先生念及旧情,愿意为您提供一笔抚恤金,希望能帮助您度过眼前的难关,也算是对沈小姐的一点补偿。”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和一张支票,推到周莉面前。
“这里是抚恤协议,以及一张两百万的支票。只要您在这里签字,确认收到款项,并承诺不再就此事对外发表任何不利于陈先生及陈氏集团的言论,这笔钱就属于您了。”
两百万。
对于周莉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她辛苦工作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轻飘飘的支票上,又缓缓移到那份协议上。
“不再发表任何不利于陈先生及陈氏集团的言论”……
周莉的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的女儿,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受了那么多折磨,死得那么惨……到头来,就值这轻飘飘的“两百万”?还要用这钱,堵住她作为母亲的嘴?
“补偿?”周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我女儿死了!她死了!是被害死的!她死前还给陈淮发了信息,他理都不理!现在拿钱来?这是什么?这是买我女儿命的钱吗?!”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张律师推了推眼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甚至更冷了几分:“周女士,请您冷静。警方还在调查,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陈先生与沈小姐的死有直接关系。沈小姐最后的信息,陈先生当时因事务繁忙未能及时查看,对此他也非常遗憾。”
“至于这笔抚恤金,是陈先生出于人道主义的善意。如果您不接受……”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后续可能涉及的法律程序、舆论压力,对您一位失去独生女的老人来说,恐怕是难以承受的负担。请您慎重考虑。”
话语里的威胁,毫不掩饰。
不接受,就连这两百万都没有,还要面对陈氏集团庞大的律师团和可能出现的舆论风暴。
接受,就等于默认了女儿的命可以用钱来衡量,等于放弃了为她讨回公道的权利。
周莉看着那张支票,又看向怀里照片中女儿的笑脸。
她的知知,那么怕疼的一个孩子,膝盖被敲碎的时候,该有多痛?喉咙被割开的时候,该有多绝望?
而那个她爱了十年的人,在她最痛最绝望的时候,只回了一个“烦”字。
现在,却想用钱,把一切都抹平。
“呵呵……呵呵呵……”周莉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悲凉而绝望,眼泪终于再次涌出,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支票上。
她伸出枯瘦的手,没有去拿笔,而是猛地抓起了那张支票!
在张律师略微错愕的目光中,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支票撕得粉碎!
纸屑如同苍白的雪片,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滚。”周莉抬起头,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张律师,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字眼,“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我女儿的死,不会就这么算了!我要一个真相!我要他陈淮,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张律师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屑,冷冷道:“周女士,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他收起协议,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
狭小的客厅里,只剩下周莉粗重的喘息声,和无声蔓延的、巨大的悲痛与恨意。
她看着满地的碎纸屑,像是看到了女儿支离破碎的身体。
她慢慢蹲下身,一片一片,将那些碎屑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里。
钱,买不回她女儿的命。
也休想,买走她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决心!
未完待续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