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何处不城厢,最忆是成都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09 09:28 3

摘要:“阿拉是上海宁,也是成都人。”站在成都市青白江区城厢镇的四川省螺钉厂旧址前,75岁的罗建国用半句上海话和半句四川话,锚定了这一生的身份认同。这里的“城厢”,原指城市近郊人口密集、兼具城乡烟火与城市发展记忆的区域。这里留存着乡土的鲜活气息,又承载着产业与文化的生

“阿拉是上海宁,也是成都人。”站在成都市青白江区城厢镇的四川省螺钉厂旧址前,75岁的罗建国用半句上海话和半句四川话,锚定了这一生的身份认同。这里的“城厢”,原指城市近郊人口密集、兼具城乡烟火与城市发展记忆的区域。这里留存着乡土的鲜活气息,又承载着产业与文化的生长痕迹。而成都城厢,即是川西平原上最具代表性的“城厢样本”。

出生于上海老城厢的罗建国,是近一个甲子前随父母迁居成都青白江城厢的。这不仅是地理上跨越千里的迁徙,更是一场文化的重逢与扎根。

他在成都城厢惊奇地发现,此地的街巷肌理、市井烟火,甚至书院会馆,都与记忆中的上海老城厢遥相呼应。弄堂变巷陌,吴语融川音,两个同样以“城厢”为名的时空,在罗建国的生命里叠合成一幅双城画卷。而成都城厢,作为川西平原上保存完好的“活态博物馆”,不仅承载了千年未断的文脉,更以包容的胸襟,接纳并重塑了如他一般来自远方的生命图景。

两座老城厢,

横跨千里的同频共振

“格是1966年的事体了,那个辰光我16岁。”罗建国操着一口未改的乡音,向我回忆起那段往事。

当时,出于支援三线建设的需要,上海的一批工厂整体搬迁至四川。罗建国父母所在的兴业螺钉厂也在此列。搬迁工作千头万绪,既要对厂里的设施、设备进行登记造册,安排拆卸、打包,还要办理全厂职工及家属的迁移手续。“阿拉爷娘前后忙了一个多月,觉也没困好。”罗建国说。他印象最深的是大家都把上海粮票兑换成全国粮票,以便入川后能买粮食。临行前夜,母亲仔细地将粮票贴身藏好,嘴里喃喃道:千万勿要搞丢了。

1966年6月,兴业螺钉厂的干部职工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抵达成都城厢。“老实讲,刚开始蛮失落的。”罗建国说。彼时的成都城厢街道狭窄、瓦房低矮,哪里比得了大上海呢?不过,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人们很快被“建设一个打不烂的大后方”等口号所鼓舞,投入到艰苦创业之中。

兴业螺钉厂改名四川省螺钉厂,选址桑园巷兴建厂房。家属宿舍则在不远处的余家湾。经过一年多建设,崭新的厂房宿舍拔地而起,生产条件和居住环境反而优于上海。“在上海,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老城厢的一间里弄房子里,十几个平米,老挤的。”罗建国说。四川省螺钉厂的家属宿舍则是当地第一栋三层楼房,属于高档住宅,居住面积宽敞得多。生平头一遭,罗建国拥有了自己的独立房间。后来,这间小屋子成了他的婚房。

1968年,罗建国被分配到四川省钢锉厂做锻工。四川省钢锉厂前身为上海江宁钢锉厂,也是1966年整体迁来的,因此干部职工多为上海人。

70年代,钢锉厂的正门

很长一段时间,罗建国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讲上海话,吃上海饭”的小环境里。他至今感念母亲维系“上海味道”的努力:“姆妈一直烧上海菜,坚持卖相、味道都要好。”母亲做的糖醋排骨浓油赤酱、酸甜相宜,号称一绝。晚年罗建国回上海,专门去饭店点了糖醋排骨,“觉得都不如姆妈做的。”

与此同时,罗建国慢慢融入本地生活。毕竟年纪轻,心态开放,容易接受新事物,他用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找到不少成都城厢和上海城厢的共同点。

首先历史都很悠久。从13世纪设县算起,上海城厢历经约700年,源自汉代的成都城厢则是千年古城。其次,两者之于当地都相当于根系一般的存在——上海城厢是海派文化的源头,上海人若追念“老底子的上海”,会去老城厢逛一圈;而成都城厢沉淀着川蜀的人文底蕴,是四川历史记忆的“活化石”。这就难怪两者在形态、布局乃至生活样貌上均有相似之处。

成都青白江老城厢

上海城厢的弄堂曲曲折折,成都城厢的街巷曲里拐弯,仿佛藏着无穷的宝藏,好逛、耐逛。上海城厢有书院、文庙、城隍庙,成都城厢也一应俱全。明清时期,上海已是重要的水陆贸易枢纽,各地商贾云集,会馆林立。同样,作为川蜀的商贸重镇,成都城厢也是会馆聚集地。罗建国还记得有一次路过江西会馆,抬头间,恍若穿越了两千多公里,回到故乡上海。

如今修缮后的江西会馆

因纬度接近,成都和上海同属亚热带气候,因此气候特征也是同频共振。比如夏季,都是高温多雨,而冬季又很湿冷。“跟上海蛮像的,不用怎么适应。”罗建国说。相比较而言,冬天成都的气温还比上海略高,很少跌破0℃,在上海过冬时免不了生冻疮的罗建国,移居成都后未再复发。

屈指算来,罗建国扎根成都城厢已将近一个甲子了,于此地颐养天年,培植起深厚的感情。退休后,上海亲友力邀他迁回去,被他婉拒。“我早就习惯了成都城厢的生活和节奏了。”罗建国说,“巴适得很。”对他来说,上海城厢是老上海之根,成都城厢则是老成都之根,两条根脉跨越千里所牵连着的,正是自己“既是上海人,也是成都人”的心魂所系。

一段老城墙,

穿越古今的文脉传承

“我们这里确实可以说是老成都的根脉。”陈显荣说。1949年出生的陈显荣在成都城厢生活了一辈子,退休后致力于研究和传播本地的风土人情,像熟悉自己的皱纹那样熟悉家乡的一草一木,更为家乡的历史文化而自豪。

陈显荣告诉我,成都城厢位于成都市东北部,自古交通发达,优越的地理位置让华夏先民很早就选中此地筑城安家,繁衍生息。传说中古蜀国“三都”之一的新都就在这一带。而沿城厢中轴线往北,便是驰名四海的三星堆文化。“我想,这不会是偶然的。”陈显荣说。

位于成都东北方向的城厢古城,传承了宋代龟背制县治格局,是老成都的“活沙盘”。

古蜀国或许有些渺远了,但考古证实,成都城厢的确历经两千余年沧桑。

2022年底,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在城厢发掘出一段数十米长的夯土城墙,上面刻有“新都城”篆隶铭文。这引起了国内外广泛关注。此后,考古队又陆续清理出壕沟、包砖、铸铁作坊等100多处遗迹,它们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城防体系。经确认,这里就是汉代新都城城址。其实,城内遗迹的建造时间并不局限于汉代,向前可追溯至战国晚期,往后则可绵延至三国时期。这表明一直有人在此地生产生活,烟火气弥漫了两千多年。

这和成都平原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分不开。广袤肥沃的土地为农耕定居提供了物质基础,四川盆地的环抱地形又能有效隔绝外部侵扰,使得历史上此地较少经历大规模战祸。这种被天然屏障庇护的区位特质,让城厢持续繁荣,也滋养着文化的生发与传承。

铭文砖

关于成都城厢的人文脉络,陈显荣用“兴于宋元,盛于明清,延于当今”来概括,而绣川书院可谓这十二个字的直观呈现。

绣川书院始建于北宋,是成都地区修建最早、规模最大的县立书院,藏书量亦居本地书院之首。历朝历代,多有名宿大儒来此教书讲学,明清时期更是发展至巅峰,走出过多位举人和进士,有川西文化重镇之称。近代以来,书院还培养出了哲学家贺麟、文坛巨匠流沙河等名家,可谓文脉不绝。

绣川书院

提及流沙河,又引起了陈显荣的话头,原来,他与流沙河家算是故交。

流沙河,本名余勋坦,诗人、学者、书法家,1931年生人,1956年以组诗《草木篇》闻名,其与白航等诗人共同创办的《星星》诗刊是新中国最早的诗歌刊物,对中国当代诗歌产生了深远影响。流沙河的主要作品有《流沙河诗集》《流沙河诗话》《庄子现代版》《白鱼解字》等,诗作曾入选中学语文课本。

“流沙河的家就在槐树街12号,是一座三进院落,叫余家院子。”陈显荣介绍。1949年流沙河考入四川大学后离开,1966年曾回乡住过一段日子,陈显荣家距余家院子不远,跟流沙河打过几次照面,感觉“很儒雅,有诗人气质”。但毕竟年龄悬殊,没有更多交集。陈显荣倒是和流沙河的弟弟相熟,听他讲过一些余家的轶事。2019年5月3日,88岁高龄的流沙河在弟弟陪同下最后一次重返祖居,陈显荣参与接待。半年后,老先生去世。

修缮后的流沙河故居变身文化地标“沙河书斋”

除了绣川书院滋养的文人名士,城厢还走出过诸多载入史册的人物。比如川剧鼻祖魏长生,他是清代乾隆年间的戏曲艺人,在秦腔基础上融入四川方言与民间曲调,革新了川剧的唱腔与表演形式,让川剧成为具有地域特色的成熟剧种。还有一位叫彭家珍,他在辛亥革命期间远赴河北保定,刺杀清军将领良弼,自己亦壮烈牺牲,为共和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彭家珍塑像,位于城厢的家珍公园,雕像的基座上镌刻着“我老彭收功弹丸”。

每每漫步城厢街巷,指尖拂过觉皇殿斑驳的砖墙,抬眼望见文庙檐角的风铃、武庙门前的石狮子,陈显荣总觉得它们是“活”的。从汉代新都城到宋代绣川书院,再到诸多文人志士,这片土地的烟火没断过,文脉也没断过。这些遗迹与古建,人物和事迹,构成了老成都根脉的实在模样。

一部融合曲,

激荡千年的古韵新声

近代以降,山河飘摇,成都城厢也渐渐褪去了往日繁盛的光彩。当1966年罗建国随父母初抵时,映入眼帘的是在岁月侵蚀下的无尽沧桑。所幸,城厢“1护城河4街32巷108院落”的肌理仍清晰可辨,作为成都平原唯一保留龟背形制的千年古城,它终究守住了自己的根脉。这为焕新重生埋下了伏笔。

三线建设的到来,为城厢注入新工业基因。罗建国回忆,当年自己白天听着厂里的机器声,晚上看着宿舍楼的灯光,觉得古城慢慢“醒”了。

醒了的还有基础设施。罗建国记得,最早从螺钉厂到宿舍楼的那段路沿着一条壕沟展开,路很窄,一下雨泥泞不堪,给职工上下班和原材料及产品运输造成了很大麻烦。螺钉厂职工便自购水泥管和预制板,将壕沟盖起来,铺成水泥路面。这项工程既让螺钉厂受益,也造福了城厢居民。

步入新时代,城厢迎来了真正的蜕变。

如今,穿行于焕然一新的古城街巷,能清晰地触摸到成都城厢“保护优先、民生为重、融合为基”的实践脉络。一场以文旅为纽带,融合工业记忆、戏曲艺术、非遗文创与康养生活的活力再生,正在生动上演。

城厢夜景下的鱼龙灯和非遗板凳龙大巡游

由上世纪六十年代老厂房改造而成的“三线记忆体验馆”中,拖拉机、老式手摇车床等老设备重现着三线时期的工作场景。

舞台上,曾登上央视的“钢花十二韵”正用螺纹钢、板材等十二种钢材打造的独特乐器,奏响工业与艺术交融的“钢铁交响曲”。据悉,这些乐器源都是从废料场收集的废旧钢材,经裁剪、打磨与调音,历时近一年才制作完成,被视为“献给祖国的一份特别礼物”,展现着将钢铁之音传向更远天地的愿景。这不仅是一次文旅与工业记忆的嫁接,更是一段火红岁月在当下的深情回响。

“钢花十二韵”演奏现场

不远处的槐树街上,中国川剧文化艺术中心(原米家花园)内锣鼓声动、唱腔婉转。

古戏台上,《人间好》《滚灯》等经典折子戏接连上演;过厅之中,亦有画家即席挥毫。有观点指出,将该中心打造为“润物细无声”的戏剧环境,推动川剧从“仪式感”走向“日常感”,是实现艺术真正融入生活的有效路径,也成为文旅与演艺传承深度融合的生动写照。

中国川剧文化艺术中心

同一条街巷内,“沙河书斋”于流沙河故居启幕,青砖黛瓦的院落中陈列着诗集与文学作品。这里被视作一处“既有历史厚重,又有文艺灵动”的文化空间,成为连接阅读、创作与交流的新据点,实现着千年古韵与当代文风的巧妙融合。

“有無”中医药文化体验馆则以“五感沉浸”为核心,开启文旅与康养融合的新探索。药柜墙体与光影交错,流水声与古典乐音相和,健康管理区提供全天候问诊与针灸、拔罐等特色服务;中药茶饮专区人气尤旺,人参系列、佛手柑系列等养生茶饮日销数百杯,成为游客热衷打卡的健康生活“孵化器”,让中医药智慧以更可感的方式回归日常。

而在小南街文化主题街区、营房巷等街巷,非遗文化的身影随处可见:蜀绣匠人飞针走线,将山水花鸟绣入绸缎;泥塑面塑艺人指尖翻飞,勾勒出鲜活形象;绒花作坊里,五彩绒丝捻合成簪,尽显精巧;扎染摊位前,蓝白纹样在布匹上晕染,吸引游客亲手尝试。

这些千年文脉浸润出的文化印记,让传统技艺得以活态传承,也让古城的街巷饱含文化温度。

国庆中秋黄金周,城厢古城举办的十里红妆汉婚盛典,带领游客们在第一视角体验宋式浪漫

从三线记忆的工业回响,到川剧舞台的古韵新声,从沙河书斋的墨香诗意,到中医馆的药香暖意,成都城厢的融合不是简单叠加。它护住了老厂房、老戏楼、老院落,让街坊邻居能在家门口看戏、问诊、饮茶,更把工业、演艺、康养与文旅拧成一股绳。古城,就“活”在这古今交织的烟火里。

在城厢,

找到每一个故乡的镜像

往事,是家一般安稳的记忆;当下,是文旅融合滚烫的生机。

站在成都国际铁路港回望这座千年古城,“城厢”早已超越地理范畴,演化为独特的文化符号和现象。它承载着个人的乡愁、集体的记忆、工业的烙印、文脉的延续,更在新时代的文旅实践中找到了传统与创新的平衡点,实现了从历史深处走向鲜活当下的华丽转身。

何处不城厢? 当古老的城墙与现代的业态并肩,当钢铁的铿锵与戏曲的婉转和鸣,当书斋的静谧与市井的喧嚣共存,成都城厢以其包容与韧性,书写着属于自己的“城厢故事”,让往事可忆,让当下可及,让未来可期。

编辑:王志鹏

编委:赵望

监制:陈军德

总监制:刘文芳

主管:中共成都市青白江区委宣传部

主办:青白江区委网信办、青白江区委外宣办、青白江区融媒体中心

青白江区融媒体中心新媒体运营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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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成都青白江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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