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爸竟然和城里的女人纠缠在了一起,妈妈得知后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婚。
爸爸竟然和城里的女人纠缠在了一起,妈妈得知后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婚。
还好有舅舅和舅妈热心帮忙,经过一番努力,为我们争取到了一栋由黄泥胚砌成、稻草覆盖屋顶的老旧房子。

不然的话,我和妈妈可能就得被迫居住在荒无人烟的郊野之外了。
在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妈妈大声地宣告:“我一定要送萱萱去读大学。”
奶奶和爸爸对此嗤之以鼻,发出一声冷笑,说道没准用不了多长时间,妈妈就会嫁给某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到那时哪里还会顾得上我这个女娃子的死活呢。
然而,他们大错特错了。
妈妈不辞辛劳地去挖笋、辛勤种植红薯、精心喂养猪和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全力为我挣取学费。
在那昏暗的灯光之下,她紧紧拉着我年仅七岁的小手,坚定地说:“他们觉得我们做不到,我们偏偏要努力做好,给他们好好看看!”
1
在我七岁那年,爸爸勾搭上了城里的女人。
妈妈发现后,坚决要离婚。
两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谈判。
奶奶兴奋得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庆祝:“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么多年也没生出个儿子,早该滚出我家。”“但萱萱你不能带走。”
爸爸着急地说:“要她干啥?小翠可不会帮忙带。”小翠就是那个城里女人。
奶奶瞪了爸爸一眼:“你懂个啥,养大一个女娃能花几个钱?等她初中毕业就能去打工,结婚时还能收一笔彩礼,这买卖咱可不亏。”
舅妈小声劝妈妈:“不带孩子最好,你再嫁也容易。你还不到三十,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妈妈沉着脸:“凭啥我生的孩子,最后让他们拿彩礼得好处?”“这好处我不会自己留着?”“要是你们不把萱萱给我,我就不跟你办手续,你也别想跟那女人结婚,看谁能耗得过谁。”
那时候乡下离婚大多是自己协商。孩子默认归男方。除非男方愿意放手,否则女方很难带走孩子。
我仿佛成了一个物件,被两边拉扯着。最终,爸爸急于去城里,做出了让步。
我挪到妈妈身边,小声叫她:“妈妈……”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叫啥叫?”“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以后别想再嫁个好人家。”
爸爸让步的条件是以后不再支付抚养费,不过妈妈为我们争取到了老宅。
那是一栋黄泥胚、稻草顶,一下雨就四处漏水,西厢房塌了一半,多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
奶奶嘲笑我们:“是我和志强心善才把这房子给你们。你瞧瞧村里那些离了婚的女人,哪个不是两手空空离开的?”“你们得感谢我们的大恩大德。”
当晚,她就把我和妈妈的东西打包扔了出来。
下着雨,乡间小路泥泞不堪。
老宅的门一推开,潮气和霉味一股脑涌过来。一群不知名的鸟飞窜出来,贴着我的脸飞过,吓得我连连尖叫。
我拽着舅舅的衣角,小声问道:“舅舅,我跟妈妈能去你家住吗?”
舅舅舅妈现在住的房子是外公在世时建的。当时妈妈还拿了私房钱资助。房子有两层,一共四间卧室。
记得很小的时候,外公抱着我,指着二楼东边的房间说:“萱萱,那间房就是给你住的。”
直到外公半年前去世,我和妈妈回去都住那个房间。
舅舅还没说话,舅妈急忙回答:“你大表姐前些天吵着要一个人睡,我就把东边的房子让她住了。”“没关系,我让她先跟你二表姐挤几天。”
那时的我还听不懂成年人话语里的意思,满心期待地看着妈妈,只希望能逃离这可怕的老宅,哪怕只是三五天也好。
可妈妈的脸色已经变了。
她的眼底有一层薄薄的水雾,用力推了我一把:“还挑三拣四的,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吗?”“你要是不想跟着我,就滚回你爸那去。”
她力气很大,我一脚踏空,踩进了屋檐下的水坑里。
冬日寒冷,水和泥浆漫上来。
腿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2
我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啥,竟被这般反复地嫌弃。
极度难过之下,我转身撒腿就跑。舅舅舅妈呼喊着让我停下,妈妈却怒声道:“别管她!”
我回头望去。
老宅的电路已然老化,仅有邻居侧窗透出的些许光亮,照亮了门口那一小块地方。暗影重重,妈妈背对着舅舅舅妈,挺直的脊背似乎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我的气瞬间消散无踪。
跑回去抱住她的胳膊,哽咽不停:“妈妈,我陪你在这儿住,你别哭了。”
妈妈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闭嘴,谁哭了。”
“我离开那个混账男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才不会哭!”
舅舅帮忙修理了一下电路。
这破败的房子里总算有了光亮。黯淡的光线映出他眼角的皱纹,他压低声音说:“玉梅,你嫂子就那性子。”
“你先暂时住着,等我回去跟她好好商量商量,你们再搬到我那儿去住。”
妈妈背对着他把床铺整理好,淡淡地回应:“别麻烦了,我在这儿住挺好的。”
那时的我,对妈妈的拒绝还有些懊恼。
直到长大一些才明白,舅舅在家里做不了主,他的提议就像“改天请你吃饭”这类的场面话,说说而已,不能当真。
离婚后,爸爸急不可耐地进城和那女人在一起,我们花了十来天才把老宅收拾妥当。
舅舅找来一些废砖,把坍塌的西厢房暂且补上。屋顶的稻草全部换新,午后温暖的阳光照上去,会散发出谷物特有的香气。
做完这些,舅舅连饭都不肯吃,骑着嘎吱作响的自行车离开了。
奶奶站在村口嗑着瓜子,嗓门大得如同铜锣:“天底下能找得到我们志强这么好的男人不?”
“她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还照样给她房子住。”
“你们瞧瞧她娘家兄弟,根本就不欢迎她回去。”
赵大娘听不下去了:“志强要是真的好,会成天在外面沾花惹草?我看玉梅倒是个守规矩的媳妇。再说萱萱是王家的女儿,给个住处难道不应该吗?”
奶奶翻着白眼:“那是我们志强有能耐,才能娶上城里的老婆。就玉梅那倒霉样儿,她想折腾都没人要!”
这次奶奶倒是猜错了。
当晚九点多,村里的老光棍王瘸子敲响了家里的门。
他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五十元,压低声音说:“玉梅,这钱你拿去买件新衣裳。”
“志强不会疼人我会啊。”
“大冬天的一个人睡觉冷吧?给哥开门,哥给你暖暖被窝。”
妈妈没有吭声,他就一直叫喊,声音越来越大。
妈妈下床找了根扁担抵住门,低声呵斥:“滚,我不是那样的人!”
一连好几天,王瘸子都来纠缠。
明明妈妈严词拒绝,可村里不少人看她的目光都变得暧昧不清。
那个时候的风气就是这样。
明明你是受害者,可大家总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天五爷爷过六十大寿。
请了妈妈去端茶水,我跟着去吃席。
那时家里穷,孩子们都盼着吃席能改善一下伙食。
瓜子花生端上桌后,我们一拥而上地去抢。
我个头小力气也小。
只抢到了一小把花生。
正觉得委屈呢,王瘸子端着他们那桌的大半碟花生放到我面前:“来,都给你。”
气氛顿时就变了。
3
有好事的婆娘打趣我:“萱萱,王瘸子这是把你当亲闺女看待啦。”
我一把推开那碟花生:“谁要给他当闺女,我有爸爸,我妈也不喜欢你。”
王瘸子嘿嘿笑着:“你个小娃娃懂啥,我可是每晚都去看你妈。”
他同桌的好几个男人,包括喜事主家的三伯都大笑起来。
“王瘸子,你动作够快的呀?”
“看不出你还有这能耐!”
“刚离婚的婆娘还热乎着呢,你天天去不怕身子骨发软?”
“萱萱,你叫王瘸子一声爸爸,让他给你十块零花钱。”
村里人就爱拿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开玩笑。
我气得双眼通红,除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妈才看不上你,也不知道还能说啥。
就在这时,帮主家端茶的妈妈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看到这一幕后朝我跑来,结果太着急崴了一下脚。
男人们笑得更加张狂,他们大声叫嚷着。
“王瘸子,还不快去扶一下你家婆娘?”
王瘸子借着酒劲,毛手毛脚地去扶妈妈。
“玉梅,你跑慢点,摔了你我可心疼。”
四周的目光都聚焦在妈妈身上。
有男人问啥时候能吃上妈妈和王瘸子的喜酒。
奶奶咬牙切齿:“不知廉耻的臭婆娘,难怪要离婚,原来是早就勾搭上野男人了。”
妈妈的脸涨得通红。
她抢过赵大娘手里装满雪碧的杯子,朝着王瘸子的脸泼了过去。
密集的气泡在王瘸子脸上接连破裂。
他伸舌头舔了舔,嬉皮笑脸:“以后成了我婆娘,可不能这么泼辣对待自家男人。”
妈妈眼睛红了,冲到喜棚外抢过厨师的刀,朝着王瘸子的脸砍过去。
“一天到晚就想着那些不正经的事。”
“你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肚子像箩筐,牙齿像木炭,天生的矮冬瓜,走路还一高一低,我就是瞎了也不会看上你。”
她把菜刀挥舞得呼呼作响:“老娘的一根手指头你都没碰到,你要是再敢造谣,老娘把你的那玩意儿剁碎了喂狗!”
眼看着那刀擦过耳朵,王瘸子吓得连忙往桌子底下钻。
大家纷纷上前劝架。
妈妈紧紧握着菜刀,怒瞪着刚才那群取笑的男人。
“你们这群臭男人,有一个算一个,老娘都看不上。再敢胡说八道,一起把你们那东西剁了喂狗!”
我惊得目瞪口呆。
妈妈脾气不太好,但向来好面子。
哪怕知道爸爸出轨城里女人要离婚,也没像这样疯狂过。
菜刀被厨师夺走,她揪住我的耳朵。
“走,人家都欺负到这份上了,回家!”
“这饭不吃了!”
我被强行拽着走,只来得及抓两块刚上桌的红烧肉使劲塞嘴里。
烫得舌头都发麻了,可我舍不得吐出来。
回去的路上妈妈一直在训斥我。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长了张嘴就知道吃,别人说你你不会还嘴吗?”
见我不吭声,她又来拧我的嘴。
疼得我“啊”的一声叫出来。
嘴里的肉“吧嗒”掉在了泥地里。
4
舌头麻了,肉最终还是没吃到。
那一刻,委屈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我“哇哇”大哭。
妈妈抬手要扇我耳光:“哭哭哭,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我根本不用留在这儿。”
我闭上眼睛等了好久,耳光却没有落下来。
胆战心惊地睁开一条缝,只见妈妈的手还举着,眼角已经有泪水涌了出来。
与我的目光碰到,她立刻别过头去。
擦干眼泪,又用手把乱糟糟的头发捋平重新扎好。
这才平静地开口:“以后的日子更艰难,哭有什么用,省点力气吧。”
当晚,五奶奶和三伯娘来了。
她们是来替三伯冒犯妈妈的事道歉的,顺便送了两碗剩菜。
一碗红烧肉,一碗笋丝。
那时候,乡下办酒席剩下的都是好东西。
像红烧肉这种硬菜,一般人家都会留着自家慢慢吃,不舍得送人。
那碗红烧肉一共十七块,妈妈用梅干菜煮了。
她说她不爱吃肥肉,一共就吃了两块。
剩下的她每顿饭给我热一块,我吃了五天。
最后还剩下点梅干菜的渣渣,妈妈装了碗饭,用热开水冲了,就这样对付了一顿。
寿宴过后,妈妈的性情大变。
一言不合就跟村里的那些男人大吵。
很多人私下议论:“玉梅离婚后脾气比牛还倔,这样还怎么再嫁人哟?”
很快到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做腊鱼腊肉。
我们穷,妈妈只买了五斤肉和一条鲢鱼腌制。
晾晒的时候奶奶又开始说风凉话。
“嘴硬要离婚,现在过年肉都买不起。”
“现在知道了吧?除了我家志强,没男人舍得为你花钱。”
话音刚落,隔壁村牛高马大的大壮伯快步走来。
“有的。”
他黝黑的脸红通通的,将手里两块已经腌好的腊肉递给妈妈。
“玉梅,这给你的。”
媒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跟过来,堆着一脸笑:“玉梅年轻又漂亮,不知道有多抢手,这肉一腌好,大壮就急忙拉着我上门,日子都没挑。”
大壮伯的脸更红了。
他身材高大,性格也好,干活是一把好手,家里有两层楼房。
去年老婆意外去世后,给他说媒的人一个接一个。
在乡下,是个很抢手的好男人。
奶奶的脸绿了,咬牙切齿:“这样的恶婆娘你也要?”
大壮伯憨憨地笑:“厉害点好,不容易受欺负。”
奶奶还想再说,妈妈不咸不淡地开口:“王老太婆,我们有正事要谈,你留在这儿不合适吧?”
奶奶气得不行,不情愿地走了。
他们在堂屋里说事,妈妈让我在东厢房里待着。
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大壮伯说。
“我出三千块彩礼,以后家里你做主,赚的钱都交给你,最好咱们能再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带着女儿。我已经有一对儿女,将来我们还要再生一两个,实在养不起这么多。”
媒人和得到消息赶来的舅妈不停地劝妈妈。
“大壮的条件在这十里八村都数一数二了。”
“你就把萱萱还给老王家,是他们王家的孩子,还怕他们不养?”
“你还年轻,也要为自己考虑。”
我躲在门后偷听,不小心撞到了椅子,发出“嘭”的一声响。
妈妈推开门,垂眸看着瘦小的我。
我的手在颤抖。

5
盼着她能嫁个好人,每顿都能吃上肉,又怕她把我扔给刻薄的奶奶和不负责任的爸爸。
过了许久,听到她轻声说道:“我要送萱萱读大学,如果没人能接受这个条件,我就不嫁了。”
村里藏不住事。
这桩没成的婚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玉梅怕是疯了吧?谁会愿意给她培养大学生哟。”
“就算是亲生的妹子,都不一定会让她读高中考大学。”
“就是,萱萱看着也不像是文曲星的样子。”
奶奶看足了笑话:“被媒人吹捧几句,就以为自己行情好了。再过两年老了生不出孩子,看谁还要她。”
可悲吧。
那时在乡下,女人最大的依仗就是生育价值。
之后也有人想娶妈妈,但一听要送我上大学这个条件,纷纷打了退堂鼓。
时间一长,村里的议论就变成了:“她是脾气太差嫁不出去,所以拿女儿当挡箭牌吧。”
奶奶得意洋洋:“她肯定是忘不了志强,这世上哪有比我家志强还好的男人?”
妈妈对这些充耳不闻,她专心辅导我的功课。
新年快到了,外面的摔炮声此起彼伏。
我无心学习,频频出错。
气得妈妈用竹枝狠狠地抽打我的手背。
那几年,我是在她的高压政策下度过的。
她很忙。
挖笋、种红薯、种花生、种玉米、采茶、喂猪、喂鸡、种水稻、收水稻、上山挖草药卖钱等等。
家里没有男丁,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人操持。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小伙伴们都羡慕我不用干太多农活。
我却羡慕她们一放学就能到处去玩,不像我,永远有做不完的作业,做错了还要挨打。
大学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是虚无缥缈的空中阁楼,是妈妈强加在我身上的使命。
我天资平平,成绩能稳定在班级前三,都是她逼出来的。
为了逼我学习,她做了很多让我感到不舒服的事。
那些成绩差的孩子来找我玩,她总是板着脸,或者说我不在。
要是我作业没写完就跟伙伴们去玩,她会挨家挨户去找,把我揪回去。
还会骂:“我们萱萱以后是要考大学的,你们别带坏了她。”
次数多了,大家都渐渐疏远了我。
“周萱萱是未来的大学生,跟我们这些烂泥巴不一样。”
“走走走,我们不配跟她一起玩。”
我变得没有朋友。
妈妈却说:“这样更好,你专心读书。”
“要交朋友也要找比你成绩好的。”
她无数次说如果我不好好读书,就得一辈子待在乡下。
可我没有觉悟,只觉得透不过气。
相比之下,爸爸就好多了。
他和阿姨从不逼我写作业。
而且县城里好玩的地方很多。
东湖边免费的滑梯、秋千和跳房子,足够我消磨一整天的时间。
爸爸还说:“你妈着魔了吧,你是个女孩,读完初中打两年工找个人嫁了就行,还做什么读大学的梦。”
阿姨也说:“小孩子就是要放开了玩!”
因此,我挺喜欢去爸爸那儿。
转折出现在六年级。
6
那时候,县里组织喜迎新世纪的文艺汇演。
学校排练了几个节目,我被选为领舞。
表演节目需要统一服装,我求了妈妈好久,她总算答应了。
可到要交服装费时,妈妈却反悔了:“五十块?这衣服是金子做的吗?怎么这么贵!”
“这种表演服就穿一回,太不划算了,你跟你老师说你不去。”
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只有一周就要表演了,根本来不及换人。”
“妈妈你答应过我的,我知道你身上有钱,你前几天刚卖了二十只鸡……”
“那钱是要存着给你考大学的,一分都不能动。不跳了,本来学生最重要的就是学习!”
无论我怎样哀求,妈妈就是不肯出钱,还骂我。
“表演个啥,你还想当明星啊?”
“拿镜子照照自己,再睁大眼看看家里,你配做那样的梦吗?”
她戳破了我脆弱的幻想。
我也用尖锐的话语刺伤她:
“是你拉着我跟你一起受苦的,我要是跟了爸爸,他肯定愿意出钱。”
那一刻,妈妈的脸色骤变。
她身体绷得紧紧的,怒道:“滚,那你滚去找他!”
她用力把我推出去,“嘭”地关上了门。
“没良心的东西,现在就滚!”
可惜当时我也在气头上,没听出那薄薄的门扉后,她的声音其实在颤抖。
我去了村口赵叔家,他每晚都要去县城跑黑三轮。
我骗他说妈妈要他捎上我一起进城去找爸爸。
我憋着一口气到了爸爸家。
他们正准备吃晚饭,桌上的饭菜很丰盛,还摆着一个没拆封的蛋糕。
原来是阿姨的儿子过生日。
那个我从未拥有过的生日蛋糕,是爸爸买来讨继子欢心的。
他能给不是亲生的儿子买生日蛋糕,应该也能照顾一下亲生的我吧?
我吸着鼻涕说明来意。
爸爸皱着眉:“你妈说得对,这是浪费钱。”
阿姨从厨房里出来,递给我一块钱。
“萱萱,你去对面那条街的小卖部给我买包盐好吗?”
对街的小卖部很远。
我买完盐回来,房门已经关上了。
我敲了一遍又一遍。
我听到爸爸在唱生日快乐歌,我听到周胜收到礼物开心的笑声,
我听到阿姨说:“你今天要是敢开门放她进来哭哭啼啼坏气氛,以后你也别进这个家门。”
不!
我明白得太晚。
又或许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我沿着长街走了一遍又一遍。
街上有很多父母陪着出来玩的孩子,只有我孤身一人。
过了好久,人越来越少,只有半轮月亮陪着孤独的我。
记得小时候我很怕黑。
晚上要是出门,妈妈一定会紧紧牵着我的手。
有一次她不小心掉进沟里,说的第一句话是:
“妈妈在这,莫怕。”
那一刻我的思念达到了顶点。
或许是一股气撑着,或许是年少莽撞。
我就这样踏着月光,一路从城里往回走。
山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失眠的鸟偶尔发出吓人的啼叫。
我埋头走了很久很久,肚子空空,双脚像灌了铅。
这条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月光的尽头,有人把自行车骑得飞快,急匆匆地赶来。
我怕遇到坏人,赶紧躲进树影里。
直到那身影越来越近。
7
我的眼泪糊了一脸,涩声喊道:“妈妈……”
妈妈一个急刹车,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一边流泪一边骂我:“你现在胆子大得能包天,骗你赵叔不说,还一个人走夜路。”
“你不要命啦?早几年这路上失踪过几个妹子你不知道吗?”
到家已是凌晨,妈妈给我煮了一大碗面。
我吃面时,妈妈低着头翻我放在桌上的作业本,用指尖在桌上写写画画。
记忆里,妈妈的头发又黑又亮。可如今,白炽灯照亮她的头顶,那里干枯毛糙,还有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丝丝银发。
她轻声说:“我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你的这些题,我都不会做了。”
“我本来是我们班上第一名,我们老师说我要是能一直保持,以后肯定能考个中专。”
“但那时你外婆没了,你外公说女娃不用读那么多书,要把机会让给舅舅。”
“你还记得秀姨不?”
“记得。”
她每次过年回来都穿着新衣服,烫着时髦的头发,会把她搜罗的旧衣服给我。
“那会她成绩还不如我,后来她考上了中专,分配了单位,嫁了城里人,在城里安了家。”
妈妈笑了笑:“我要是读了中专,不,哪怕读完初中呢,我也不会嫁给你爸。”
她注视着我,眸底全是泪光。
“萱萱,你努力读书就会变成秀姨,不好好读书就会变成另一个我。”
“妈妈没本事,除了供你读书,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那一晚的梦境里,那扇永远敲不开的门和妈妈的泪眼,不断交错。
醒来时,我发现床头凳子上放着零零整整一叠钱,正好五十块。
我拿着钱去厨房找妈妈。
她正在给我做早饭。
“妈妈,这钱......”
“服装费!”她瞪我一眼,“收好,要是掉了我打断你的腿。”
汇演在县里的文化宫。
我们每个参演的学生都有一张门票。
妈妈随手扔在桌上:“不去不去,我忙得要死!”
表演前,我看到有人拿着相机跟家长推销:“十块钱一张,不贵不贵,这么有意义的时刻值得记录。”
啧啧啧,十块钱一张,这要是我妈,非得骂他是抢钱,喷他一脸口水。
很快到我上台了。
万丈光芒聚集在我身上。
跳完后致谢的间隙,我看到妈妈坐在光线暗沉处,穿着只有走亲戚才舍得穿的冬装,在用力地鼓掌。
演出之后还有颁奖环节,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才结束。
我们的舞蹈获了二等奖,每人奖励一支钢笔。
冬天天黑得早。
从文化宫出来,四下已是暗沉沉一片。
“来这取照片。”
照相叔叔站在路灯下挥着手。
妈妈跟着一群家长一哄而上。
没一会儿,她满头热汗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
8
她对着路灯的光仔细看了半天,得出结论:
“这照片没拍好,十块钱白花了。”
我说:“要不退了吧,这么贵。”
她立马将照片放进口袋里:“人家都洗出来了,怎么可能退钱?”
“萱萱一打扮这么漂亮。”
妈妈反驳:“没拍好,她本人表演的时候更好看,前前后后有上百个孩子跳舞,就她最亮眼。”
发现我正在背后,又立马板着脸。
“冤枉钱就花这一回,以后要收心全心全意搞学习,晓得不?”
直到逐渐长大,我才明白其实很多父母都是这样。
他们没多少文化,他们忙忙碌碌地生活。
他们的父母没有表达过爱,所以他们也很难学会,或者说羞于表达对子女的爱意。
他们的爱,是裹着玻璃渣的糖,你得小心一些,不然你只记得流血的痛,而忽略了底色的甜。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想告诉她:妈妈,我现在懂你的难处,我以后会好好学习,我要走出这村庄,带着你一起。
可我,也说不出口。
那条表演的裙子过于夸张,日常确实不能穿,被整整齐齐挂在柜子里。每年夏天太阳最毒的时候,妈妈都要拿出来洗洗晒晒,并且念叨:“我当时怎么说来着,就是一次性的吧……”
这一场表演改变了我,也改变了妈妈。
她发现,在乡下那一亩三分地再努力也生不出金蛋蛋。
我们那一片产竹子,有个老板要来开个竹制品厂。
妈妈督促我考县里的私立初中,自己则去竹子厂应聘。
我有点忐忑。
“县里好学校那么多,我这点成绩能拿得出手吗?”
妈妈凶我。
“试过才知道!我周玉梅可不养孬种。”
村里人炸了锅。
“她脑壳里在想啥,萱萱成绩也算不上拔尖,居然要送去县里读初中。”
“到县里吃住用,一个月要两三百吧?她去哪里搞那些钱?”
“脑壳肯定烧坏了,费这么大力气培养个妹子,到时候还是要送去别人家当媳妇。
奶奶更是哈哈大笑:“她这么多年拿要送萱萱读大学当幌子拒绝多少说亲?”
“我看就是忘不了我家志强。”
“说要送萱萱去县里读书,就是想去县里找志强吧?”
“就萱萱那死脑筋,要是县里的初中要她,我名字倒着写!”
爸爸更是过分:“你妈脾气比茅坑还臭,除非带四个儿子实在娶不到老婆的男人,不然谁要她?”
“你跟她说让她别再想着跟我复婚的事。”
他那自信满满的嘴脸,差点让我把隔夜饭吐出来。
我必须争这一口气。
不只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妈妈。
9
妈妈给我买了好多课外习题册,
我全力以赴对待每一道不会的题。
但村里老师能力有限,有时我拿着题去问他,他琢磨半天给出的却是错误答案。
求学这条路很窄,而且杂草丛生,我得独自摸索。
妈妈也去竹子厂应聘了。
可因为她小学都没毕业,被拒绝了。
我以为她会放弃,结果她买了好几本关于竹子习性用途之类的书。
“靠你这个木鱼脑壳让我以后享福是难,我还是得自己努力。”
晚上我做试卷,她就凑在旁边看书,
好些字她不认识,边看边翻字典。
村里好些人在背地里笑话妈妈。
“进什么竹子厂?还天天在家抱着本书看。”
“小学都没毕业,未必看得懂?”
奶奶无情嘲讽:“女人就该规规矩矩在家种田种地,一天到晚做白日梦,幸亏志强跟她离了。”
那是个炎热的夏日。
去往县城的七座金杯车挤了十五个人。
我跟妈妈也在其中。
我去参加城南中学的选拔考试,妈妈则再次去竹厂面试。
她把我送到门口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她们觉得我们都做不成,我们偏要做好给她们瞧瞧!”
“萱萱,咱不怕!”
教室的风扇不停地转,我的手心里全是汗。
奶奶的嘲讽和妈妈说不养孬种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作答。
妈妈。
周萱萱绝不是孬种!
考完后回村,天天有二姑六婆趾高气昂地教育我。
“县里读书要花很多钱,你又不是顶聪明,何必浪费这个钱?”
“你妈一个人养大你不容易,在镇上读初中,毕业去打工孝敬她才是正途!”
“对,劝你妈妈再嫁个男人,生个儿子以后才有人养老。”
奶奶拿竹片剔牙,嘲讽道:“你妈天天看书也没看出个名堂,竹子厂还是不要她。”
“你们就是一辈子泥腿子命,还想跟我志强一样变城里人,白日做梦!”
我气极了。
“关你们屁事,我又没吃你们家米!”
姑婆们顿时一拥而上指责我没教养居然顶嘴,就在这时,妈妈扛着锄头出现了。
她眼睛一瞪,直接开骂:“你们是刚吃完屎吗嘴巴这么臭?”
“你们自己要烂在这村里是你们的事。”
“我就是要带着萱萱去县里去市里,我以后还要跟她一起去游世界。”
“一群癞蛤蟆天天坐在井里呱呱呱,还笑别人太努力,拿镜子先照下自己。”
她指着奶奶:“你好意思说王志强是城里人?他就是个上门女婿。”
“以后生了儿子都不能姓王!”
这可捏住了老太婆的命门,气得她直跺脚:“臭婆娘,还骂我们,你这辈子也只能跟我们一样待在村里。”
“萱萱这样的蠢货不可能考上县里的初中,你这小学没毕业的,更不可能进得了城里的厂!”
她话音刚落,远处的小坡上,赵大娘扯着嗓子喊:“玉梅,县里的城南中学和竹子厂都来电话啦。”
“你快来给人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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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妈妈撒开腿狂奔。
一群婆娘们也快步跟上来看热闹。
那时用座机打电话不习惯贴着耳朵,都是直接开免提。
妈妈先给城南中学回过去,那边很快接起:“恭喜,周萱萱同学考上了,你们抽时间来领一下录取通知,提前准备一下学杂费……”
妈妈狠狠揪了我手一把,痛得我哎哟一声。
她眼眶已经红了:“看来不是做梦!”
奶奶翻着白眼:“还真的被她撞了狗屎运,考上了又怎么样,城南中学费用那么高,你们出得起吗?!”
妈妈擦了擦眼角,又给竹子厂拨过去。
对方说:“我们厂有人辞职空了个岗位,你过来上班吧。”
“工资一个月四百八,包吃住。”
那时一个泥瓦匠在日头下累一天,也只能拿十八块。
而且结账周期慢,还不一定每天都有活干。
堂屋里一片寂静。
赵大娘最先回过神,她笑着对妈妈道:“玉梅,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今天晚上得杀鸡宰鹅吧!”
三姑六婆炸了锅。
“包吃住,那岂不是四百八是净赚的?”
“到广东去打工也只能拿个五六百的收入,隔得远花销还大。”
“玉梅小学没毕业都能进去,我家春芳读了初中,肯定也能进。”
众人态度大变,纷纷凑过来恭维妈妈,问她能不能将自家女儿/媳妇/孙女之类的也介绍进厂。
赵大娘嗤笑:“玉梅自己屁股还没坐热,就有这通天的本事?”
“你们家里人想进去,先跟玉梅一样把书读烂好不?”
众人脸色讪讪。
奶奶咬牙切齿:“凭什么她一个小学没毕业的能进厂,该不是跟人家领导睡了吧?”
妈妈怒了:“我只睡了你的祖宗十八代。”
“我凭本事进得厂,以后凭本事赚钱吃饭,你要再嘴里不干净,我现在就撕烂你的。”

她当即就要动手,众人赶紧拉架。
奶奶灰溜溜离开,临走前还放狠话:“你到了县里不要去找我家志强,他看不上一个流水线工。”
妈妈直接怼:“我还看不上一个倒插门的呢。”
气得老太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妈妈一边安顿处理家里的鸡鸭鹅和田地,一边说着规划。
“你跟我一起进城去补课,你本来就不聪明,要是不再勤奋点,更加追不上进度。”
“我住哪儿,补课得花很多钱吧?”
“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这些年不舍得吃穿,存的钱不就是为了这时候用吗?”
“你只要好好学,这钱就没白花。”
那时村子里很多女孩早早辍学打工,像妈妈这样,竭尽全力为我提供更好教育环境的,她是第一个。
爸爸那几天也回了趟村里。
他皱着眉:“玉梅我看你是脑壳进了水,反正这钱我一分也不会出,萱萱也不能住我那。”
妈妈笑了:“放心!晓得你一个上门女婿天天要看堂客脸色,要给后来崽端洗脚水,没这么大脸面让女儿跟你一起住。”
爸爸怒了:“我不是上门女婿!”
“那你有本事自己在县里买房子,让你堂客跟你住啊。”妈妈睨着他:“你除了这张脸还能看,还有什么本事?”
“在床上就三分钟,你堂客未必受得了?”
爸爸脸青一阵白一阵,都要气炸了。
“臭不要脸的婆娘,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
妈妈笑得更开心了:“有些人被戳中痛处,气得跳脚嘞!”
这一战,爸爸惨败!
妈妈去厂里报到那天带着我,她问组长哪里有合适房子租时,正好被孙厂长听见了。
孙厂长的老婆八年前跟人跑了,其后他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
大概是同病相怜吧。
他指了厂里的一间板房给妈妈。
“你要是不嫌热,可以先过渡一下。”
11
你们住过夏天没有空调的板房吗?
风扇吹出的风扑在脸上,像灶膛里的火一般灼人。
手不小心碰到板子上,能感觉到皮肤在滋滋作响。
睡前,妈妈要将板房泼湿好几遍。
即便这样,一晚上下来,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着就没干过。
但我喜欢这个集装箱房间。
因为不会有蛇半夜爬进房间,没有老鼠在头顶窸窸窣窣,更不会睡到凌晨三点突然惊醒,发现屋顶漏雨,棉被已经被漏湿大半。
孙厂长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儿子,在上着补习班。
妈妈于是跟他打听起补习的事。
孙厂长都惊了:“你一个月赚四百八块,要送女儿去四百块一个月的补习班?”
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是一直这么补,不就暑假两个月嘛。”
“我就这一个女儿,不能看着她混日子吧。”
纵使厂里的人很不理解,妈妈还是送我去上了那个对我们来说价格昂贵的补习班。
不过我上的是八人班,而孙厂长的儿子孙昊辉上的是一对一的精英班。
妈妈做的是普工。
日常工作就是挑选竹片、压板。
她以前在家就会用竹片编箩筐编篓子,所以挑竹片又好又快,还能一眼看出哪些竹子原材料应该尽快投入生产,有些则可以稍缓一缓。
下班后,妈妈不是在看相关的书,就是在研究竹片这些。
种种细节,引起了孙厂长的注意。
他有时会跟妈妈和颜悦色地聊上几句。
偶尔看到妈妈凶我打我,便会说上两句:“萱萱大了,小姑娘不能凶不能动手。”
妈妈讪讪道:“我们农村都讲究棍棒底下出人才。”
但到底还是收敛了些。
很快就开学了。
开学第一件事就是摸底考。
纵使暑假我努力补习了,可初一五百人,我只考到了年级三百名。
妈妈拿到成绩单的时候脸都绿了。
发出河东狮吼:“我花这么大价钱送你去上补习班,你考个三百名?”
孙厂长也怒气值飙升:“一对一补习班,你给我补个四百名出来?你,你,你要气死老子......”
他随手抄起竹片要打人。
妈妈也顾不上我,赶紧去拉架:“不是说孩子大了不能打吗?”
孙厂长气坏了:“忍不了一点啦。”
孙昊辉被打了。
妈妈因为拉架也挨了两下子,所以没力气打我了。
她抱着书看到十二点都没睡。
我偷偷扫了一眼,书名是《如何接受孩子的平庸》
她看完后大有收获,还把书推荐给了孙厂长。
我跟同学之间差距很大。
她们都追星。
会激烈讨论 F4、飞轮海、灌篮高手里到底哪个最帅。
会收集很多海报和明信片,一下课就拿出来分享。
有时她们也会问我喜欢谁。
我不知道。
因为我都不认识他们,更不知道那一头卷发戴着头箍穿着背心的道明寺帅在哪里。
她们天天穿阿依莲、森马甚至更多我不认识的大牌。
但我只能穿秀姨帮我搜罗的旧衣服。
有次做完课间操,大家都把校服外套脱了。
英语课代表突然盯着我的衣服说道:“你这衣服好像是我的。”
说着,她指着袖口的扣子道:“这个扣子是后补的,我嫌不对称就不想穿了。”
“后来都被我妈的同事打包送给乡下亲戚。”
她睁着大眼睛:“你就是她那个亲戚啊?”
“我还有很多不喜欢也没怎么穿过的衣服,你要吗?”
班上很多人朝我看过来。
那时候太小。
骨子里也自卑。
只觉得脸火烧火燎,辩解道:“这是我自己的衣服,是我自己的。”
那次之后,我最喜欢的服装就是校服。
我也从不在学校脱下外套。
好几次我想让妈妈也给我买两件像样的新衣服。
可每每看到她劳碌的背影,满头的汗水,又开不了口。
用什么来抵御这自卑的深坑呢。
唯有学习。
学生时代,大家更看重的是你的成绩,而不是你的衣着。
12
妈妈在厂里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她能挑出最好的竹片,能承受高强度的加班,而且她能记录产品的进销和库存,还把厂子里原本混乱不清的原材料都整理清楚,分门别类地堆放。
她越来越自信,比从前更爱笑了。
她在工作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会发光。
晚上我做作业,她就会看相关的专业书。
她现在看书都不用翻字典了。
她原本是乡间一棵很平常的稻,到这里,却变成了惹眼的花枝。
如果我能有好成绩,我也能跟妈妈一样,成为人群中发光的那个吧。
但成绩的提升并非一蹴而就的事。
期末考,我考了年级二百五十名。
妈妈拿到成绩单后看了许久,笑了:“一个学期就进步了五十名,要是能保持这个速度,你上一中肯定没问题。”
来源:城市套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