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来我是从里到外穿着全新的衣服鞋子进的看守所,说是衣服脱下来检查,但迟迟未给我。在过渡监号穿的一套破旧的军绿色救济袄子,调号子时说是一号的还得脱下来。就这样,我还是穿着裤头进了二号监舍。
第二天,我就从过渡监舍调到了二号监舍。
本来我是从里到外穿着全新的衣服鞋子进的看守所,说是衣服脱下来检查,但迟迟未给我。在过渡监号穿的一套破旧的军绿色救济袄子,调号子时说是一号的还得脱下来。就这样,我还是穿着裤头进了二号监舍。
一进二号就觉得气氛不对头。十几人都坐在铺板上,坐得整整齐齐的。照例是喊报告进去,先蹲下,一个人(后来知道是这个号子里的“管事”)问了下基本情况,记在一个本子上,然后从风场的水泥柜顶上翻出一套旧棉袄让我穿上,裆部还开裂了,露出棉花,一股子霉味直呛鼻子。
这套破衣服我整整穿了三天,直到有钱上账了,就给我找了一套睡袄,虽然是旧的,但洗得干净。后来,才知道,我这叫“起板”了。睡的地方、吃饭坐的地方从最后往前移到第五位的样子,而且每次还可以分到一小勺小炒。
而自己当时穿进来的衣服最终没有回到我身上,老犯子说被“下了”(“黑了”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是被别人拿走了。果不其然,后来放大风时看到过渡监舍老大穿着我的那套新的卫衣,更奇怪的是在一个警官脚上看到了我那双新的仿皮布鞋。
当然,据说现在早已不准穿自己的衣服了,也不准送衣服了。
言归正传。穿好衣服,我被安排到铺板上坐好。没有人说话。我也大气不敢出。坐好后,才发现一个人还戴着镣。因为是第一次见,心里是恐惧又好奇,心想戴着这个东西多不方便。
一直坐了个把小时的样子,旁边号子风场传来阵阵讲话声,这时,一个警官过来,说你们也休息一下。
我跟着大家一样出了风场。因为是新犯子,照例没有人讲话,有人散步,有人伸伸腰,有几个人窃窃私语。
这时,仔细看了一下,才看清戴镣的那个人,是一个刀疤脸。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两眼无光。观察了一下,才发现戴镣也可以走路,只是要弓着腰,一步一步地前移,手也是可以活动的,但不是那么灵活方便。
我也偷偷伸了伸腰,想起自己是新犯子,还是蹲着。秋日的阳光照进来,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这时,听到“管事”叫我的名字,我赶紧答“到”。
他说来这儿坐,指指他身边的小凳子。
我赶紧过去坐下,心里还很紧张。“管事”旁边还坐着一个人,五十多岁,三角眼里满是凶光,看着就是一个奸滑猥琐的样子。
“管事”说这个就是号子里的老大。他旁边红色的塑料高凳子上,坐着戴镣的刀疤脸,我心里更觉紧张了。
这时,老大开口了,你还是个文化人啊,来得真不巧,这个号子被严管了,就是他个biao子养的造的事。边说边指了指刀疤脸。
你来正好,赶紧帮刀疤脸写份检讨,我们好解禁,免得“坐板”。
“兄弟,帮个忙。”刀疤脸用戴着镣的手抱了抱拳。
后来,才知道,刀疤脸三天前跟别人扯皮动了手,被戴了镣,另一个人“漂号了”(换号子)。因为刀疤脸大字不识几个,写份检讨对他而言是难上难。
按说,这个号子肯定有会写的,但不知啥原因,就是没人帮他写。后来,才知道,刀疤脸平时没少得罪人。一个当过民办教师的人能写,跟刀疤脸一直不对付。更重要的是,还担心警官批评代写检讨。
因为我是初来,这些情况也不知道,写就写吧。然后,在他们找来的本子上撕了一张纸,用本子垫着,放在膝盖上,一挥而就。
反正,我觉得这样的检讨,还需要啥文采不成。不到三分钟,写了大半页纸时。老大说,莫写多了,他还要念的,他不认的,又记不住。
我就结了个尾,给老大看了看,老大扫了一眼,说确实是个秀才,搞这么快,我也不认几个字,你教他念。
然后,就是一遍又一遍教刀疤脸读这个检讨。记得用了一个词叫“痛定思痛”,刀疤脸总是念不清楚,也搞不清啥意思,赶紧换成了他能懂的大白话。
下午,我们在风场里排排坐,警官坐在红色凳子上,我们听刀疤脸作检讨。刀疤脸脸憋得通红,磕磕巴巴总算把检讨念完了。
这时,警官问,这是你写的吗?
刀疤脸不敢作声。
警官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你们谁写的?
全场顿时一片沉寂。
“报告警官,是我写的!”毕竟在体制内工作几十年,我觉得帮忙写个检讨也不是多大个事儿,警察也没什么好怕的。
“哦,写得不错啊!”接下来警官的一句话,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后,警官就从这个检讨讲起,提了一些要求,最后说严管可以解除了。
一听严管解除,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喜悦之色。
警官讲完后,我们还鼓了掌,最后号令员带我们喊“谢谢关心”。
警官一走,老大赶紧说,这下可以抽根烟了。
然后,“管事”说抽烟的过来,立即七八个围过来,坐在小凳子上围成一圈。然后,“管事”先拿出19块的“黄鹤楼”,给老大、刀疤脸、他自己,还有另外两个人各发了一根,然后,又拿出一包“红金龙”,后来知道是两块五一包,叫号烟,我们称为“草”。给剩下的人每人一支,边发边说,今天抽第一支烟,不“八刀”(分)了,一人一支。
发的时候,问我“你抽不抽”,我说“抽啊,烟瘾还大呢”。
刀疤脸一听我说抽烟,就把自己手里的一根“黄鹤楼”递给我,然后对管事说,“给他安排一包号烟,算我的!”
后来才知道,“黄鹤楼”是家里送来的,“号烟”是统筹号子里的钱统一买的。不要看一包两块五的号烟,能给你搞一包,那也算是看得起你了。
当然,过了几年,在监狱里见到同所来的人,说监舍里早已经不准抽烟了,更不要说送烟了,每天统一带到一个指定的地方,能抽一支烟就不错了。再后来,听说不少看守所已经禁烟了。
这份检讨不仅换了一包烟,而且自此,老大、刀疤脸对我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过了两天,警官要在广播里向所有羁押的人作五六分钟的打击牢头狱霸的讲话,叫我帮忙写一个发言稿子。我记得分了“人人警醒、人人参与、人人有责、人人守法”四块来写的。最后反响还好,警官来说,副所长夸你写得好啊。
自此,因为能写点东西,让我在看守所里有了点底气。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