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长省城旅游,住我家三天花8520元,离开前嘱我留意床头柜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28 22:52 1

摘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浓重乡音的笑声:“可不就是我嘛,李伟!你小子行啊,换号了都不跟老哥哥说一声,我还是问了排里好几个人才要到你号的。”

“建军?老班长?”

我拿着手机,有点不敢信,特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阳台上。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浓重乡音的笑声:“可不就是我嘛,李伟!你小子行啊,换号了都不跟老哥哥说一声,我还是问了排里好几个人才要到你号的。”

我的心一下就热了。

“老班长,瞧您说的,我哪能啊。这不是工作换了地方,以前那号归单位了嘛。您现在在哪呢?”

“省城,刚下火车。”

“省城?”我音调都高了八度,“您来省城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我心里那股劲儿还没过去。建军,张建军,我的新兵班长。那会儿我刚从学校出来,瘦得跟个麻杆似的,啥都不懂,没少挨训,也没少得他照顾。冬天站岗,他会偷偷给我怀里塞个烤红薯;五公里越野,我跑岔了气,是他半拖半拽把我拉回终点的。

这份情谊,十几年了,没变过。

我拿着手机冲进卧室,我老婆晓静正在给女儿多多检查作业。

“晓静,我老班长来了,到省城了,我去接一下。”

晓静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老班长?哪个?”

“就张建军,我跟你提过好几次的,对我最好的那个。”我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衣柜里找外套。

“哦,”她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问,“他来干嘛?出差?”

“说是来玩几天,旅旅游。”我找到了外套,胡乱套在身上。

“一个人?”

“应该是吧,电话里没说别人。”

晓静放下手里的红笔,看着我:“那住哪儿?住咱家?”

我愣了一下,这是个问题。我家两室一厅,我跟晓静一间,多多一间,客厅小得可怜。

“……先接回来再说,大不了我睡沙发,让他睡咱屋。”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这么说了。

晓静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看多多的作业本,但拿笔的力道,明显重了些。

我当时没顾上她那点小情绪,心里全是即将见到老战友的激动。

那会儿的我以为,这就是一次简单的老友重逢,是十几年兄弟情的一次温暖叙旧。

我以为,那些部队里结下的,用汗水和信任浇灌出的情谊,足以应对生活里的一切。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把生活想得太简单了。

我开着我那辆开了六年的旧车,赶到火车站出站口。人潮汹涌,我一眼就看到了张建军。

他比记忆里黑了,也胖了些,但那股子站得笔直的劲儿,还跟在部队时一模一样。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

他旁边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们脚边,是两个巨大的、红蓝相间的编织袋。

我的脚步,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aken的迟疑。

“老班长!”我很快反应过来,大步走上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他捶着我的背,力道很大:“李伟,你小子,看着可比以前精神多了!”

寒暄过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身边的女人和孩子:“这是你嫂子,这是我儿子,小石头。想着来都来了,就带他们娘俩出来见见世面。”

我连忙跟嫂子问好,又蹲下去逗了逗小石头。孩子很怕生,一个劲儿往他妈身后躲。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一个人,变成了一家三口。

我那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瞬间在脑海里变得拥挤不堪。

我原先设想的,晚上跟老班长在客厅喝几杯,聊聊过去,聊聊现在,也成了泡影。

更重要的是,我该怎么跟晓静说?

“走,上车,先回家!”我把那丝迟疑压到心底最深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一手一个,拎起了那两个沉甸甸的编织袋。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点微妙。

我努力找着话题,问他老家的情况,问他现在做什么。他说他前几年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生意不好不坏,够糊口。

嫂子一句话不说,只是抱着孩子,好奇又拘谨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高楼大厦。

小石头更是安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对车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我心里盘算着,今晚怎么住。让晓静带多多睡,我跟老班zhang挤一下?不行,他带着老婆孩子。

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跟晓静带多多挤在小卧室,把我们的主卧让给他们一家三口。

想到晓静那张脸,我头皮就有点发麻。

到了小区楼下,我让他们先等着,自己先跑上楼。

晓静正在厨房做饭,听见我开门,头也没回地问:“接到了?人呢?”

我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晓静,商量个事儿。”

“说。”

“那个……不是老班长一个人,他把他老婆孩子也带来了。”

晓静切菜的刀,停顿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很平静,但就是这种平静,让我心里更没底。

“一家三口?”

“嗯。”

“那住哪儿?”她问了跟我想的一样的问题。

“我想着,让他们住咱们这屋,晚上你跟多多挤一下,我……我睡客厅沙发。”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影响她的方案了。

晓静没说话,她解下围裙,擦了擦手,走到阳台,往下看了一眼。

楼下,张建军一家三口,像三个不知所措的游客,站在我们单元门口。那个巨大的编织袋,在干净整洁的小区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让他们上来吧,”晓静说,“总不能让人一直在楼下站着。”

我松了口气,赶紧跑下楼去接人。

晚饭,晓静多做了两个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饭桌上,我跟老班长喝着酒,气氛总算热络起来。我们聊起部队的糗事,聊起那些共同认识的战友,谁提干了,谁转业了,谁回家做生意了。

嫂子不怎么动筷子,一个劲儿地给小石头夹菜。晓静也很少说话,只是偶尔给多多添点汤。

两个女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客气又疏离的氛围。

酒过三巡,我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了:“老班장,难得来一趟,必须得玩好!明天我请假,带你们去咱们省城最有名的景点转转,尝尝最地道的菜!”

张建军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上班要紧,我们自己随便走走就行。”

“那哪儿行!”我一拍胸脯,“必须我陪着!就这么定了!”

晓静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碰了我一下。

我没理会。

那天晚上,我们把主卧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买的四件套。晓静抱着枕头带多多去小屋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又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

不就是住几天嘛,我最好的兄弟,这点招待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做人?

第二天,我真的跟单位请了假。

我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去了省城最著名的那个森林公园。门票一个人就要一百多,三个人就是三百多。

小石头没见过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儿,一会儿要坐缆车,一会儿要玩那个水上项目。

老班长想拦着,说太贵了。

我大手一挥:“没事儿,来都来了,就得让孩子玩尽兴!”

中午,我带他们去了公园里最有名的那家饭店,说是主打本地特色菜。

我点了一桌子菜,都是挑贵的、有名的点。老班长看着菜单,几次想阻止我,都被我用“难得来一次”给堵了回去。

那顿饭,吃了一千二。

结账的时候,我心跳都有点加速。这个数,快赶上我半个月的油钱了。

下午,从公园出来,嫂子说想给老家的亲戚带点特产。

我二话不说,开车带他们去了市中心最大的特产商店。

进去之后,嫂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拿了好几盒包装精美的糕点和干货。小石头又看上了一个价格不菲的玩具。

老班长全程跟在后面,表情有些不自在,几次把他们拿起来的东西又放了回去。

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有点酸。想当年在部队,他多仗义的一个人,现在却被生活磨得这么小心翼翼。

我直接跟导购说:“他们看的上的,都包起来。”

然后我抢着去付了钱,又是小一千。

一天下来,不算油钱,光是门票、吃饭、买东西,就花出去了小三千。

晚上回到家,我累得够呛,但精神上很满足。我觉得我尽到了一个兄弟该尽的责任,没给老班长丢脸。

他们一家三口洗漱完,早早就回房间休息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小卧室,晓静和多多已经睡了。小小的房间里,一张一米五的床挤着她们娘俩,晓静几乎是侧着身子睡的。

我心里有点愧疚,就到客厅沙发上躺下了。

刚躺下没多久,卧室门开了,晓静走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我的钱包,还有今天刷卡的几张小票。

“李伟,你过来。”她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我们俩走到厨房,关上了门。

“你看看。”她把小票一张一张在我面前铺开,“门票三百六,午饭一千二百八,买特产和玩具九百七。这还不算你今天请假扣的工资,加油的钱。一天,小三千块就没了。”

我有点烦躁:“钱花了可以再挣,情谊没了上哪儿找去?他是我老班长,我能小气吗?”

“我没让你小气。”晓静看着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家什么条件?多多下个月的钢琴课学费要交了,三千。你爸上回住院,还有五千块钱的账没报下来。我们每个月房贷四千五,车贷一千八。李伟,我们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了。”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我那点因为仗义而产生的满足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晓静打断我,“我不是心疼钱,我是觉得,你得有个度。招待朋友是应该的,但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你看看你今天点的那些菜,他们动了几筷子?你买的那些特产,你问过他们需不需要吗?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的面子。”

“我没有!”我感觉受到了侮辱,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你小点声!”晓静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主卧的方向。

我闭上了嘴,心里的火却烧得更旺。

我觉得她根本不理解我和老班长之间的感情,她只看到了钱。

那天晚上,我们不欢而散。我睡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可是一想到老班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想到他当年对我的好,我就觉得,为他花再多钱,都值。

这第一次的争吵,像一根刺,扎在了我心里。

它让我第一次具体地感受到,那份我珍视了十几年的兄弟情,和我现在这个小家庭的现实生活之间,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而我,就站在这条鸿沟中间,左右为难。

第二天早上,家里的气氛明显不对。

晓静没怎么说话,默默地做着早饭。老班长和他媳妇也察觉到了,显得更加拘谨。

饭桌上,我努力想缓和气氛,讲了两个笑话,没人笑。

吃完饭,我说:“老班长,今天咱们去市中心的商场逛逛吧,给嫂子和小石头买两件衣服。”

我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晓静。她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收拾着碗筷。

老班长连忙推辞:“不去了不去了,昨天太麻烦你了。我们今天就想在附近随便走走。”

我怎么可能答应。昨天跟晓静吵了一架,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更想证明我没做错。

“那不行,说好了我陪三天的!”我半强迫地把他们拉出了门。

到了省城最高档的那个购物中心,金碧辉煌的大堂,穿着考究的店员,让老班长一家三口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他们几乎是贴着墙边走,不敢碰任何东西。

我心里不是滋味,拉着他们进了一家看起来不那么奢华的品牌店。

“嫂子,随便看,看上哪件跟弟说!”

嫂子连连摆手,拉着小石头就想往外走。

老班长把我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李伟,心意哥领了,真的不用这样。我们从村里出来,穿不惯这么好的衣服。”

我看着他诚恳又为难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正在这时,嫂子在一家保健品专柜前停下了脚步。她盯着其中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礼盒,看了很久。

我走过去一看,是一种海参营养液,标价两千八百八十八。

“嫂子,看上这个了?”

她吓了一跳,脸都红了,摆着手说:“没,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老班长也过来了,看了一眼价格,脸色微微变了变,拉着他媳妇就要走。

就在那一刻,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老班长拉他媳妇的时候,他媳妇的眼神,不是不舍,而是一种……怎么说呢,像是一种带着恳求和急切的眼神,她看的是老班长,不是那盒营养液。

而老班长,避开了她的眼神。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不再像昨天那样,大包大揽地说“买了”。

我开始觉得,事情可能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这趟旅行,也许并不只是一次“出来见见世面”。

我的思维,从“我该怎么招待好他们”,开始慢慢转向“他们到底为什么而来”。

我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们。

我发现老班长虽然话不多,但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他儿子小石头。那种眼神,不是普通的父爱,里面掺杂着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有忧虑,有紧张,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小石头很乖,不哭不闹,但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不像个健康活泼的八岁男孩。

嫂子就更奇怪了,她几乎不参与我们的任何话题,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或者就是紧紧攥着小石头的手。

午饭的时候,我特意选了一家环境安静的家常菜馆。

席间,我状似无意地问:“小石头今年上几年级了?学习怎么样?”

嫂子没说话,是老班长回答的:“刚上二年级,学习……还行。就是身体不太好,老爱生病,这学期请了好几次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戳着米饭。

我心里那个模糊的猜测,又清晰了一点。

下午,他们说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回到家,我借口单位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晓静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问。

我开着车,并没有去单位,而是把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然后拿出手机,给我一个在省立医院当医生的同学打了个电话。

“喂,猴子,我,李伟。”

“哟,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问你个事儿。你们医院,儿科血液方面的专家,哪个最权威?”

电话那头的同学愣了一下:“怎么了?你家多多……?”

“不是不是,”我连忙否认,“帮一个朋友问问。他孩子身体不太好,想来省城看看。”

同学给我报了两个专家的名字,还说了他们的坐诊时间。

挂了电话,我在车里坐了很久。

车窗外,人来人往,阳光明媚。我的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铅。

我几乎可以肯定,老班长这次来,根本不是为了旅游。

那些昂贵的消费,那些他半推半就的接受,可能都只是一种掩饰。

他是一个那么要强,那么有自尊心的人。他不想以一个求助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他想维持住一个“老班长”的体面。

而我,前两天都做了些什么?

我用一顿顿昂贵的饭局,一件件华而不实的礼物,把他那点小心翼翼维护的自尊,踩在了脚下。

我以为我在尽兄弟情义,实际上,我可能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那一刻,我不再纠结于花了多少钱,也不再跟晓静赌气。

我只想知道,老班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地帮到他。

这是我心态的转折点。我不再是被动地应付这场招待,而是想主动地去探寻背后那个可能很沉重的真相。

晚上回到家,我没有提白天的事。

晓静把晚饭热了热,我们俩沉默地吃着。

“他们……明天就走了吧?”晓静先开了口。

“嗯,应该是。”

“车票买了吗?”

“我明天送他们去车站。”

沉默了一会儿,晓静又说:“李伟,我今天下午,带多多去楼下玩,碰到你那个老班长了。”

我的心提了起来:“嗯?”

“他一个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抽烟,一根接一根。我带多多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好像没听见一样,就那么看着地面发呆。”

晓静顿了顿,继续说:“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眼睛里能有那么多事。不像发愁,倒像是……路走到了头,不知道该往哪儿拐了。”

我心里一紧。晓静看人,有时候比我准。

“后来他看到我们,掐了烟,很勉强地笑了笑,问我多多上兴趣班贵不贵,说他也想给小石头报一个。”

晓静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他不是真的想问兴趣班的事。”

那一晚,我彻底失眠了。

我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是晓静的话,一边是老班长那双躲闪的眼睛,还有小石头苍白的脸。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他们遇到了天大的难处。

而这个难处,很可能跟孩子的病有关。

第三天,也就是他们要走的那天,我决定摊牌。

吃早饭的时候,我看着老班长,很认真地说:“老班长,咱们是兄弟不是?”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那肯定是。”

“是兄弟,就别跟我见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我原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会跟我坦白。

但他只是摆了摆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能有啥事?好着呢,你别多想。就是……就是出来一趟,花你太多钱了,心里过意不去。”

他又把话题绕回了钱上。

我心里一阵无力。他的自尊心,像一道墙,把我所有的关心都挡在了外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公司领导打来的,说有个紧急文件要我马上回去处理。

我没办法,只能先赶回单位。

走之前,我塞给老班长两千块钱,让他务必收下,当是给小石头的零花钱。

他推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

我跟晓静说,让他们在家收拾东西,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我在单位忙得焦头烂额,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家里的事。

大概中午十一点多,晓静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李伟,你快回来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我跟你老班长家媳妇,吵起来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我上午看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我就进去问她是不是有啥难处。一开始她不说,后来就哭了,说……说他们这次来,是带孩子看病的。”

这印证了我的猜测。

“然后呢?”

“她说孩子得的是一种血液病,很麻烦,县里的医院看不好,才想着来省城。他们来之前,把家里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就凑了三万块钱。挂号、检查,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晓静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她说,你这两天带他们花的钱,都快赶上他们半年的生活费了。她看着心疼,又不敢说,怕伤了你的面子,也怕她男人脸上挂不住。”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

“那你们怎么吵起来的?”

“我听了心里难受,就把咱们床头柜里那张备用的卡拿给她了,里面有两万块钱,是准备给多多交夏令营费用的。我说密码是你生日,让她先拿去给孩子看病。”

“结果她不要,死活都不要。推来推去,声音就大了点。你老班长听见了,冲进来,把卡摔在地上,说我们是在施舍他,看不起他……”

晓静哭着说:“他说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不会要我们的钱。然后就拉着他老婆孩子,收拾东西,说现在就走,不给你添麻烦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我拿着电话,手都在抖。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老班长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那种被刺伤了自尊的愤怒。

我搞砸了。

我用最愚蠢的方式,把事情推到了最坏的地步。

我急忙跟领导请了假,疯了一样往家赶。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家里已经空了。

主卧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部队里的豆腐块。

桌子上,我昨天塞给他的两千块钱,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晓静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多多大概是吓到了,抱着妈妈的胳膊,一句话也不说。

“走了?”我声音干涩地问。

晓静点点头:“我留不住。他说,这份情他记下了,但钱,他不能要。”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三天,像一场荒诞的戏剧。我满腔热情地扮演一个仗义的好兄弟,结果却成了一个最不懂事的、最伤人的小丑。

我以为我在维护他的尊严,实际上,是我亲手把他最后一点尊严给剥掉了。

那8520块钱,是我这三天所有开销的总和。晓静在我走后,用记账软件一条一条算了出来。

这个数字,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烙在我心上。

它不是一笔开销,它是对我这十几年所谓“兄弟情”的审判。

我珍视的一切,我引以为傲的战友情,在现实和那可悲的自尊心面前,碎得一塌糊涂。

我的家,因为这件事,气氛降到了冰点。我的朋友,因为这件事,带着更沉重的伤口离开了。

我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什么都没剩下。

我就那么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晓静走过来,把一张纸条递给我。

“这是……他媳妇偷偷塞给我的。他们走后我才发现。”

我接过来,是那种最便宜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上面是嫂子娟秀又有些颤抖的字迹。

纸上没有称呼,只写着:“孩子得的是再生障碍性贫血,医生说要尽快做骨髓移植,费用……我们不敢想。他爸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不想让他最看重的战友看到他落魄的样子。这两天,给你们添麻烦了。钱的事,是我们不对,不该由着他胡来。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纸条的最后,写着一个医院的名字和医生的姓氏。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有千斤重。

再生障碍性贫血。

我虽然不懂医,但也知道这六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病,那是需要拿钱来续命的病。

我终于明白了。

老班长不是来旅游,也不是来看病,他是来……告别的。

他可能是觉得,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能体体面面地以一个“老班长”的身份,来看看我这个他最得意的兵。

他想在我面前,维持住最后一点硬气。

所以他默许了我的铺张,他用那种方式,陪我演完了这场“兄弟情深”的戏。

而我,却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戏台都给拆了。

晓静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伟,别难过了。你也是好心。”

我摇摇头,眼眶发热。

“我不是好心,我是好面子。我怕他觉得我混得不好,怕他觉得我看不起他。我所有的热情,所有的慷慨,都是为了我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我终于承认了。

“如果我真的关心他,我第一天就应该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就应该坐下来,像个兄弟一样,问他到底怎么了。而不是带他去吃什么一千多的饭,买什么用不上的特产。”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晓静问。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虽然还红着,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埋怨和指责。

“有用。”我说。

我站起身,擦了把脸。

“兄弟情,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花钱买面子。是他在坑里的时候,你不能在岸上看着,你得跳下去,把他拉上来。哪怕你也被弄得一身泥。”

这是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才真正明白的道理。

我之前所理解的“情谊”,太肤浅,太廉价了。

我拿起手机,找到了那个医生的联系方式。

然后,我给晓-静看了一眼我们俩的银行卡余额。

“晓静,我想……”

晓静没等我说完,就点了点头:“去做吧。钱没了可以再挣,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就没了。多多的夏令营,明年再去也一样。”

那一刻,我看着我的妻子,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我们这个小家,虽然不富裕,虽然也为柴米油盐争吵,但在最关键的时候,我们站在一起。

我拨通了老班长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是火车经过隧道时,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喂,李伟……”老班长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老班长,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

“不是!”我打断他,“我打电话不是说这个。我就是想告诉你,小石头的病,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只有火车的轰鸣声,在证明着通话还在继续。

过了很久,我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的、极力忍耐的抽泣。

“老班长,”我继续说,“你从新兵连第一天就教我,我们是战友,是兄弟,上了战场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现在,你儿子病了,这就是你的战场。你不能一个人上。”

“我刚联系了省立医院的王医生,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已经把小石头的病历发给他了,他说情况虽然复杂,但不是没有希望。”

“钱的事,你别操心。我跟晓静商量过了,我们家还有一些积蓄,先给你转过去。后续的费用,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再联系联系其他战友,大家一起凑,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一口气说完,手心全是汗。

电话那头,依旧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老班长那带着浓重鼻音的、沙哑的声音。

“李伟……谢谢。”

“谢什么。”我说,“你现在什么都别想,马上下车,买最近的一趟车票,回省城。我跟晓静在医院等你们。”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晓静递给我一杯水,我才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干裂了。

“他会回来吗?”她问。

“会的。”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亮起,一盏接着一盏,汇成了一片温暖的海洋。

“因为这一次,我给他的,不再是面子,而是梯子。”

三天后,我在省立医院的住院部门口,再次见到了老班长。

他看起来比三天前,老了十岁。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他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谢谢。”他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这两个字里,没有了客气和疏离,只有沉甸甸的信任。

晓静也来了,她没跟我一起来,而是去见了小石头的嫂子。两个女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再见面时,嫂子的眼睛是肿的,但脸上,有了这几天来第一丝真正的笑容。

小石头很快住进了院,开始接受系统的检查和治疗。

我把我卡里剩下的七万块钱,都转给了老班长。

他看着手机上的转账信息,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建了一个战友群,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没有煽情的语言,只是陈述事实。

半个小时后,群里就炸开了锅。

当年一个排的兄弟,天南海北,有做了小老板的,有在机关单位的,也有还在农村种地的。

“班长儿子就是我儿子,必须管!”

“我这儿先凑五千,不够再想办法!”

“我在医药公司,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渠道。”

钱,一笔一笔地汇了过来。五百,一千,五千,一万……

不到两天时间,就凑了十五万。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班长的时候,他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哭得像个孩子。

生活,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努力就立刻变得美好。

小石头的治疗,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我和晓静的生活,也因为那笔积蓄的掏空,变得有些拮据。我们取消了所有的外出就餐,停掉了多多的几个兴趣班,晓静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

但我们家的气氛,却前所未有地好。

晓静会经常炖一些有营养的汤,让我给医院送去。她还给嫂子找了一些可以在家做的手工活,让她能有一点收入,不至于在医院里胡思乱想。

我每天下班,都会先去医院看一眼。跟老班长聊聊孩子的病情,说说我们当年在部队的那些事。

我们不再谈钱,也不再谈面子。

我们谈的,是明天,是希望。

那张被老班长摔在地上的银行卡,晓静捡了回来,一直放在床头柜里。

她说,留着做个纪念。

它提醒我们,真正的感情,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但当感情遇到难处时,钱,可以变成最直接的支撑。

那消失的8520块钱,没有成为我和晓静之间的一根刺,反而成了一面镜子。

它照出了我曾经的虚荣和浅薄,也照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在面对风雨时,最坚韧、最温暖的样子。

几个月后,小石头找到了匹配的骨髓,手术很成功。

出院那天,我去接他们。

小石头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虽然还很瘦,但眼睛里,已经有了孩子该有的光。

老班长紧紧握着我的手,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了。

送他们去火车站的路上,车里放着一首老歌,是当年我们在部队最爱唱的那首。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

唱着唱着,我们两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眶。

车到站台,他们提着简单的行李,没有了来时那两个巨大的编织袋。

临上车前,老班长突然叫住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有点破旧的笔记本,递给我。

“李伟,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

“你回去再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上车。

火车缓缓开动,我站在站台上,挥着手,直到那绿色的车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回家的路上,我打开了那个笔记本。

第一页,是老班长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字迹。

上面写着:“欠款明细。”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

第一个名字,就是我,李伟。后面跟着一个数字:七万。

再往下,是排里每一个捐了款的战友的名字,每一笔钱,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分不差。

在所有名字的最后,他写了一行字:

“此生若有余力,必当一一奉还。若无力偿还,此情,刻骨铭心,来世再报。”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那本沉甸甸的账本,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他临走前,在医院跟我说的一句话。

他说:“李伟,你知道吗,来省城之前,我真的想过,要不就算了。是我媳妇,她说,你得去见见李伟,你不是老说,他是你带过的最好的兵吗。你去看看他,就算什么都不说,看一眼,心里也就踏实了。”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他的救命稻草。

我只是他快要溺水时,拼命想看一眼的那座灯塔。

而我,差点因为自己的愚蠢,亲手把灯给关了。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合上笔记本,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阳光正好。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人生,晓静的人生,老班长的人生,都会有些不一样了。

那8520块钱,像一块试金石,试出了生活的窘迫,人性的复杂,也试出了,在这一切之上,那份没有被岁月磨灭的,最滚烫的真情。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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