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盯着那个花里胡哨的H5页面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我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同学聚会的邀请函是电子版的,躺在手机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盯着那个花里胡哨的H5页面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我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像钟摆,在我脑子里荡了三天。
最后还是去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那天下午,我正在修复一只老旧的布谷鸟挂钟,钟摆停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原因。
屋子里死一样地寂静,只有锉刀摩擦金属的细微声响。
那种寂静让我有点害怕。
我想,还是去个人多的地方待会儿吧。
聚会的酒店金碧辉煌,大吊灯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油光发亮。
空气里混杂着食物的香气、酒精的味道,还有各种香水味,搅成一团,闷得人透不过气。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没几个人注意到我。
也好。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上学那会儿就是,现在更是。
我开了家小店,修修补补一些老物件,钟表,八音盒,旧家具,什么都接。
赚得不多,饿不死,也发不了财。
在这些动辄就是总监、老板的同学面前,我这点营生,实在不够看。
有人过来敬酒,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一点没变。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酸涩果汁。
怎么会没变呢?
心都老了,像我工作台上那些蒙了尘的零件。
然后,我就看见了她。
林乔。
她就站在人群中央,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裙子,头发长了,随意地披在肩上。
她没怎么化妆,但还是一眼就能让人看见。
好像她周围的光都比别处亮一些。
她正在跟人说话,侧着脸,嘴角带着一点点笑。
还是那个样子。
别人笑得前仰后合,她的笑总是很浅,像水面上漾开的一圈小小的涟漪。
我的心脏,像那只停摆的布谷鸟挂钟,被人狠狠拨了一下。
咚。
然后就乱了套,不成章法地狂跳起来。
我下意识地想躲,想钻到桌子底下去,或者干脆从这个闷热的厅里消失。
可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
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我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周围的吵嚷声,劝酒声,大笑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只看得到她。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像盛着一汪清泉,清泉里有我的倒影。
她愣了一下,然后,那点浅浅的笑意,就从她嘴角消失了。
她身边的人还在说着什么,她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们就那么隔着几张桌子,几堆人,遥遥地望着。
像两个被时间遗忘的傻子。
终于,有人推了她一下,她才如梦初醒,对那人说了句什么,然后端着酒杯,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杯子里的果汁被我捏得发烫。
她走得很慢,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什么浓烈的香水,像洗发水的味道,混着一点点青草的气息。
和很多年前一样。
“好久不见。”她在我面前站定,声音有点干。
“好久不见。”我的声音比她还干,像被砂纸磨过。
我们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旁边有同学看见了,凑过来起哄:“哎哟,这不是咱们当年的金童玉女吗?怎么着,碰上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另一个也跟着嚷嚷:“就是啊,当年你们俩分手,我们全班都觉得可惜。现在怎么样啊?都还单着没?要不……再续前缘?”
起哄声越来越大。
我看见林乔的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她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我知道她不习惯这种场面。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喜欢成为焦点。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像被电流击中,脱口而出:“我结婚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清晰到周围的起哄声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乔。
我看见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点,那汪清泉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被风雨惊扰的蝶翼。
“哦……是吗?”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但比哭还难看,“恭喜啊。”
“你呢?”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平静的语气问她。
我为什么要问呢?
我真是个混蛋。
“我?”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杯子里的红色液体,轻轻晃了晃,“我还没。”
“哦。”
又是沉默。
那种能把人溺死的沉默。
起哄的同学也觉得没趣,讪讪地散开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站在角落里,像两座孤零零的雕像。
“她……对你好吗?”她忽然问,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嗯,挺好的。”我撒了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来圆。
我的心在滴血。
“那就好。”她点点头,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红红的。
她说:“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停转了。
什么?
她说什么?
她眼里的泪水,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一颗,两颗。
像滚烫的岩浆,烫在我的心上。
“哪怕是骗我的呢,你就说你过得不好,说你还想着我,说你后悔了……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见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我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林乔,我……”
我想解释,我想说我刚才说的是假的,我没结婚,我这些年一个人过得像条狗。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看着我,泪眼婆娑,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是无尽的失望和悲伤。
“算了。”
她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祝你幸福。”
她说完,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喧闹的人群里。
我的世界,瞬间就安静了。
只剩下心脏被撕裂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好像喝了很多酒,又好像一口都没喝。
记忆是断片的。
只记得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外飞速掠过,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像时光的隧道。
我一头栽在床上,没有开灯。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我淹没。
我和林乔,是怎么分手的呢?
我想不起来了。
真的想不起来了。
好像不是因为什么大事。
没有争吵,没有背叛,什么都没有。
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走着走着,就散了。
毕业,找工作,一个留在了这座城市,一个去了南方。
一开始还打电话,发信息。
后来,电话越来越少,信息越来越短。
从“我爱你,我想你”,到“晚安”,再到已读不回的对话框。
最后一次联系,是我跟她说,我工作太忙了。
她说,好,那你先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是谁先不联系谁的呢?
好像是我。
为什么呢?
因为年轻,因为可笑的自尊心。
我觉得她不理解我,不理解我一个刚入行的修复师,每天对着一堆破铜烂铁,拿着微薄的薪水,是多么的焦虑和迷茫。
我需要的是鼓励,是支持。
而她,总是在电话里跟我说她公司的新项目,说她又去了哪里出差,看到了多美的风景。
我听着,心里就一阵阵地发酸。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是地理上的距离,是心里的。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我以为,她会来找我,会来问我怎么了。
可她没有。
她也选择了沉默。
我们就这样,用沉默,杀死了我们的爱情。
现在想来,多可笑啊。
我那时候,为什么就不能跟她说,我好累,我好怕,我怕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我为什么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她的城市找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我不能没有她。
我为什么,就不能哄哄她呢?
就像她今天说的。
哪怕是骗她的呢。
我躺在黑暗里,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浸湿了枕头。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大学的那个夏天。
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洒在落满灰尘的书架上。
空气里,是旧书页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我正在找一本关于古钟表结构的书,很偏门,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从我头顶的书架上,抽出了那本书。
“是找这个吗?”
我回头,看见了林乔。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扎着马尾,脸上干干净净,没化妆。
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就是我们的开始。
我们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在学校的后山看星星,一起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把手揣进同一个口袋。
我记得她手心的温度,软软的,暖暖的。
我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我记得她靠在我肩膀上,说以后想开一家小小的花店。
我说,那我就在花店旁边,开一家小小的修理铺,修那些被时间遗忘的东西。
她说,好啊。
我们就这样,规划着一个简单又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未来会像我们规划的那样,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
我们都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可是,我们都错了。
毕业那天,我们拍了很多照片。
最后一张,是在学校门口。
我们穿着学士服,把帽子扔向天空。
相机定格的瞬间,我们笑得那么灿烂。
谁能想到,那竟然是我们最后一张合影。
照片的背后,是分岔的路口。
我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再也没有回头。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没有吃饭,没有喝水。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回放着我和她的过去。
那些甜蜜的,争吵的,温暖的,遗憾的。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我终于想起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
在火车站。
我去送她。
站台上,人来人往。
我们相对无言。
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检票的广播响了。
她转身,准备进站。
我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
“林乔。”我叫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着我。
我当时想说什么来着?
我想说,你别走了。
我想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说,我爱你。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我看见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她抽回自己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你也是”,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检票口。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把我们之间最后的机会,亲手推开了。
我真是个懦夫。
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懦夫。
手机响了。
是同学群里发来的聚会照片。
我一张一张地翻着。
翻到一张大合照。
我找到了她。
她站在人群的边缘,离我很远。
她没有看镜头,眼神是飘向远方的,脸上,也没有笑。
我也在照片里。
站在另一个边缘。
我们像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被硬生生地P进同一张照片里。
照片下面,有人@我,问我怎么提前走了。
还有人@林乔,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后来也走了。
我退出了微信。
打开了通讯录。
找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林乔。
我没有删。
一直没有。
我点开她的头像,是空白的。
朋友圈也是一条横线。
我不知道,是她删了我,还是她从来不发朋友圈。
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很久。
我想给她打个电话。
我想告诉她,我错了。
我想告诉她,我没结婚,我一直在等她。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呢?
是我先放手的。
是我把她弄丢的。
现在,我又有什么脸,去打扰她的生活?
也许,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也许,她身边,已经有了那个可以随时哄她的人。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了头。
屋子里很暗,很静。
我听见墙上的那只布谷鸟挂钟,忽然“咔哒”一声,又开始走了。
钟摆一下一下地,规律地摆动着。
时间,好像又开始流动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我去了我的店里。
店里还是老样子,堆满了各种等待修复的旧物。
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我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只停摆的布谷鸟挂钟。
我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零件。
齿轮,游丝,发条……
终于,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粒极小的灰尘。
就是它,卡住了整个机芯的运转。
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那粒灰尘取了出来。
然后,我重新给机芯上油,组装。
我拨动指针。
“滴答,滴答。”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响起。
那么悦耳。
到了整点,木屋的小门打开,一只精致的布谷鸟探出头来,“布谷,布谷”地叫着。
我看着那只欢快的布谷鸟,忽然就笑了。
有些东西,坏了,是可以修好的。
那人呢?
心呢?
我打开了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盒子已经很旧了,边角都磨得光滑。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我和林乔所有的回忆。
一张电影票,是我们看的第一场电影。
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我们在后山捡的。
一根断了弦的吉他拨片,我曾经用它,为她唱过一首蹩脚的情歌。
还有一堆信。
那时候,我们还写信。
我把信一封一封地拿出来,重新读了一遍。
她的字很娟秀,像她的人一样。
信里,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吃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人。
字里行间,都是少女的甜蜜和憧憬。
最后一封信,是她去了南方之后写的。
信很短。
她说,那边的天气很好,总是出太阳。
她说,她很想我。
信的末尾,她问我,我们的未来,还算数吗?
我当时,是怎么回的信?
我想不起来了。
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回。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
除了那封信。
我把那封信,揣进了口袋里。
我关了店门。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只是想走走。
我沿着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过我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已经变成了服装店。
走过我们一起躲过雨的屋檐,下面停满了共享单车。
走过那片我们放过风筝的草地,现在盖起了高楼。
物是人非。
这个词,原来是这么的残忍。
我走到大学门口。
保安不让我进。
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年轻脸庞,他们笑得那么无忧无虑。
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我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
我走得累了,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
借着路灯昏黄的光,我又看了一遍。
“我们的未来,还算数吗?”
林乔,算数。
一直都算数。
只是我,把它弄丢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点开了她的号码。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我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嘟嘟”地响着。
每一声,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甚至想好了,如果她不接,或者接了之后,直接挂断,我就……
我就再打一次。
“喂?”
电话通了。
是她的声音。
还是那么温柔,只是,带着一丝疲惫和疏离。
“是我。”我的声音在发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她那边,有风的声音,还有隐约的汽车鸣笛声。
她好像在外面。
“林乔,”我鼓起所有的勇气,一字一句地说,“同学会上,我骗了你。”
“我没结婚。”
“我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后悔了。”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见你……这句话,也是真的。”
我说完了。
把那天晚上,她希望我说的,而我没能说出口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这个……混蛋。”
她骂我。
可是,我却笑了。
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你在哪儿?”她问。
“我在……我们学校门口。”
“你站那儿别动,我过去找你。”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她说,她要过来找我。
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掐了自己一下。
疼。
是真的。
我不知道她离这里有多远。
我只知道,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也都是甜蜜。
我站起来,在长椅边来回踱步。
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
车门打开。
林乔从车上下来。
她穿着一件风衣,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
我们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怕……我怕你过得比我好,我怕你已经忘了我。我那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你才是傻瓜。”她说,“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我这些年,也没有找过别人。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才会不要我。”
“不是的!”我急忙说,“你很好,是我的问题。是我太懦弱,太自卑,是我亲手推开了你。”
“林...乔,”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欠了她太多年。
她看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她笑了。
她走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一个,我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拥抱。
她的身体,还是那么瘦,那么软。
我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我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感觉整个世界,都圆满了。
“林乔,”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的未来,还算数吗?”
她在我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算数。”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这些年,各自的生活。
她去了南方,进了一家很大的设计公司,从一个小小的助理,做到了现在的项目主管。
她说,她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可是,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我。
她说,她也回来过几次,也想过去找我。
可是,她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她也害怕。
害怕我早就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幸福。
我们就像两个胆小的刺猬,明明想靠近,却又害怕被对方的刺扎伤。
所以,我们选择了各自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如果不是那场同学会。
如果不是我那个愚蠢的谎言。
如果不是她那句“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我们是不是,就要这样,错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我就一阵后怕。
我拉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我怕一松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以后,我天天哄你。”我说。
她笑了,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我们在那条我们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上,慢慢地走着。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
这一次,两个影子,紧紧地挨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
生活,并没有因为我们的重逢,就变得像童话一样。
我们依然要面对很多现实的问题。
我的小店,收入不稳定。
她的工作,压力很大,需要经常加班,出差。
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依然存在。
但是,这一次,我们没有再选择沉默和逃避。
我们学会了沟通。
我会告诉她,我今天接了个大活儿,修好了一架有百年历史的古董钢琴,很有成就感。
她会跟我说,她今天又被甲方刁难了,心情很糟糕,需要一个抱抱。
我们会吵架。
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晚饭吃什么。
比如,电影看哪部。
但是,我们不会再冷战。
每次吵完,我都会先低头。
我会抱着她,跟她说,对不起,我错了。
然后,我会去厨房,给她做一碗她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她每次都会被我逗笑。
她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
她只是,在享受被我哄着的感觉。
她辞掉了南方的工作,回到了这座城市。
她说,她不想再跟我分开了。
她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在我的修理铺旁边,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就像我们当年,在大学里规划的那样。
花店的名字,叫“乔木”。
取自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每天早上,我打开店门,就能闻到隔壁飘来的花香。
林乔会穿着围裙,在店里忙碌着,修剪花枝,给花浇水。
阳光照在她身上,温柔得不像话。
中午,她会做好饭,端过来给我吃。
下午,不忙的时候,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我的店门口,看我修理那些老物件。
她说,看我专注的样子,特别迷人。
晚上,我们一起关店,一起回家。
我们会手牵着手,去逛超市,买菜。
然后,一起在厨房里,做一顿简单的晚餐。
日子,过得平淡,琐碎。
但是,很安心。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有一次,一个老奶奶,拿着一只坏了的八音盒来找我。
八音盒很旧了,是她老伴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她说,她老伴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她想再听一听,那个熟悉的旋律。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那只八音盒修好。
我把它交给老奶奶的时候,她颤抖着手,拧动发条。
清脆的音乐,缓缓流淌出来。
是《致爱丽丝》。
老奶奶听着听着,就哭了。
她说,谢谢你,年轻人。
你修好的,不只是一只八音盒,是我的念想。
我看着老奶奶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
我修了那么多的东西。
钟表,可以回到原来的时间。
八音盒,可以奏出原来的旋-律。
可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痕,还能修复如初吗?
我回头,看见林乔正站在门口,对我笑。
她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很幸运。”
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林乔,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傻瓜。”她踮起脚,亲了一下我的嘴唇,“我也谢谢你,没有真的结婚。”
我们都笑了。
是啊,我们是多么的幸运。
在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找回彼此。
我们错过了很多年。
但是,没关系。
余生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一起。
我们会把错过的那些年,都补回来。
我们会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
去看雪山,看草原,看大海。
我们会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
去学一门新的乐器,去养一只猫,去种一院子的花。
我们会一起,慢慢变老。
等到我们都走不动了,我就坐在摇椅上,给你修理你那些老掉牙的首饰。
你就坐在我旁边,给我念一首我们年轻时都喜欢的诗。
我想,那样的画面,一定很美。
那天,林乔的花店里,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是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像是刚上大学的样子。
他手里,捧着一盆蔫了的多肉。
他问林乔,这盆多肉,还有救吗?
林乔看了看,说,根还没坏,应该可以。
男孩松了一口气。
他说,这是他喜欢的女孩送给他的。
他养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乔一边帮他处理那盆多肉,一边跟他聊天。
男孩说,他跟那个女孩,最近在冷战。
因为一点小事。
他觉得女孩无理取闹。
女孩觉得他不在乎她。
谁也不肯先低头。
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了。
林乔听完,笑了笑。
她说:“你知道吗?有时候,女孩子要的,不是道理,是态度。”
“她跟你闹,不是真的想跟你分手,她只是想让你哄哄她,证明你是在乎她的。”
“一盆多肉,你把它养蔫了,你会想办法救活它。那一个人呢?一颗心呢?”
男孩愣住了。
他看着林乔,若有所思。
最后,他抱着那盆重新焕发生机的多肉,跟林乔道了谢,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一样的年轻,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懂得珍惜。
“你说,他会去找那个女孩吗?”我问林乔。
“会的。”林乔很肯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他还爱她。”
是啊。
因为爱。
所以,才会害怕失去。
所以,才会愿意放下身段,去挽回。
我和林乔,也是因为爱。
所以,才能在分开了这么多年之后,依然对彼此念念不忘。
所以,才能在重逢之后,抛开所有的隔阂和误会,重新走到一起。
爱,才是修复一切的,最终的答案。
我的修理铺,生意越来越好。
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
他们拿来的,不只是一些坏了的物件。
更是一段段,封存的记忆。
我喜欢听他们讲那些物件背后的故事。
有欢笑,有泪水,有遗憾,有圆满。
每修好一件东西,我都感觉,自己也参与了一段别人的人生。
这种感觉,很奇妙。
林乔的花店,也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网红店。
很多人来买花,也喜欢跟她聊天。
她总是那么有耐心,那么温柔。
她会根据每个人的故事,为他们搭配最合适的花。
她说,每一束花,都应该有它自己的语言。
我们的生活,就像我工作台上那些精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运转着。
平淡,却充满了幸福的韵律。
我们买了一套小小的房子,带一个院子。
我们在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春天,有樱花和郁金香。
夏天,有蔷薇和栀子花。
秋天,有菊花和桂花。
冬天,有梅花和水仙。
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我们还养了一只猫,是只橘色的狸花猫。
我们给它取名叫“布谷”。
因为它总是喜欢,趴在我修理的那只布谷鸟挂钟上睡觉。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在花香和钟表的滴答声中,缓缓流过。
我们再也没有分开过。
有时候,我会在午后,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林乔在花丛中忙碌的身影,看着“布谷”在草地上追逐蝴蝶。
我会想,如果,那场同学会,我没有去。
如果,我没有说那个谎。
如果,林乔没有对我说那句话。
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敢想。
我只知道,我很庆幸。
庆幸命运,给了我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庆幸我们,都抓住了这次机会。
人生,就像我修理的那些老物件。
难免会出些故障,会蒙上灰尘,会留下伤痕。
但是,只要核心的零件没有坏。
只要那份最初的心意还在。
就总有办法,可以把它修复。
也许,不会完好如初。
但是,那些修补过的痕迹,会成为它独一无二的印记。
见证着,它所经历过的,岁月和故事。
我和林乔的爱情,也是如此。
那段分开的岁月,是我们之间的一道裂痕。
但是,现在,这道裂痕,已经被爱和理解,填满了。
它不再是我们的伤疤。
而是我们之间,最深刻的联结。
它提醒着我们,要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要更加用心地,去经营我们的未来。
那天,是我和林乔的婚礼。
没有请很多人。
都是些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婚礼,就在我们的小院子里举行。
我穿着西装,站在花架下。
林乔穿着白色的婚纱,捧着自己亲手做的捧花,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阳光,透过花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
她美得,像一个不真实地梦。
我看着她,眼眶湿润了。
我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是我亲手做的。
是用一只旧怀表的机芯,改造的。
上面的每一个齿轮,都还在转动。
“林乔,”我看着她,声音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用华丽的语言,来表达我的爱。”
“我只知道,我的心,就像这枚戒指一样。”
“它为你,停摆了很多年。”
“现在,它又为你,重新开始跳动。”
“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它都会为你而跳。”
“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乔哭了。
她哭着,笑着,对我重重地点头。
“我愿意。”
我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我们拥抱,亲吻。
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
在满院的花香中。
在“布谷”的叫声中。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们会像墙上那只老挂钟一样。
滴答,滴答。
一直走下去。
直到时间的尽头。
婚礼结束后,朋友们都走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我和林乔,坐在摇椅上,看着天边的晚霞。
“老公。”她忽然叫我。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当然记得。”我说,“图书馆,三楼,靠窗的那个书架。”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穿的什么衣服吗?”
“白色的T恤,洗得有点发白,上面有个小小的柠檬图案。”
“那你还记得,我们看的第一场电影,是什么吗?”
“《情书》,看到最后,我们俩都哭了。”
“那你还记得……”
她一个一个地问着。
那些我们共同经历过的,细小的,琐碎的,却又无比珍贵的瞬间。
我都记得。
清清楚楚,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你怎么……都记得?”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因为,”我握住她的手,放在我的心口,“所有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刻在这里了。”
“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笑了。
靠在我的怀里。
晚风,轻轻地吹过。
院子里的花,轻轻地摇曳。
墙上的挂钟,不疾不徐地,走着。
一切,都那么美好。
我忽然想起,同学会那天晚上,她对我说的那句话。
“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其实,她要的,不是我的哄骗。
她要的,是我的一颗真心。
一颗,还爱着她的,后悔了的,想要重新开始的,真心。
我很庆幸,我最后,把这颗真心,交给了她。
我也很庆幸,她收下了。
并且,回赠了我,一颗同样真诚的,滚烫的心。
我想,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吧。
不是没有争吵,不是没有误会,不是没有分离。
而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们依然,选择相信彼此,选择走向彼此。
用爱,去修复所有的裂痕。
用余生,去填满所有的遗憾。
“林乔。”
“嗯?”
“我爱你。”
“我知道。”
“我也爱你。”
来源:知情达理梦想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