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六点半,她站在客厅中央,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丝质睡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林晚,我们谈谈。”
清晨六点半,她站在客厅中央,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丝质睡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阳光还没完全透进来,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触到了我脚边的拖鞋。
我正端着两份三明治从厨房出来,闻言,脚步顿了一下。
盘子里的煎蛋还冒着热气,边缘被我用小火煎得微微焦黄,是她喜欢的口感。
“先吃早餐吧,快七点了,你不是约了王总开晨会?”我把盘子放在冰冷的大理石餐桌上。
她没有动,目光越过我,落在餐桌后面的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上。
窗外是这座城市最核心的CBD,天边泛着鱼肚白,下面已经有零星的车灯亮起。
“我不吃了。”她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陈阳,我们离婚吧。”
我拉开椅子的动作停住了。
空气里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静止的,我甚至能听到冰箱压缩机低低运转的嗡嗡声。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片钢筋水泥的森林,是她的战场,她的荣耀。
而我,是她战场之外,一个过于安静的后方,安静到让她觉得累赘。
我拿起一片三明治,咬了一口。
面包烤得刚刚好,外脆里软,蛋黄的汁液在嘴里爆开,很香。
但我感觉不到味道。
“想好了?”我问,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稳。
她终于把视线转向我,那双在商场上凌厉果决的眼睛里,此刻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疲惫和决绝。
“想好了。”她说,“这份协议,你看一下。房子归你,车子也归你,我另外再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一份文件被她从身后的边柜上拿起,轻轻放在了餐桌上,离我的餐盘不远。
白纸黑字,标题是“离婚协议书”。
我没有去看,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那是一双很美的手,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涂着低调的裸色指甲油。
就是这双手,在短短五年内,将一个濒临破产的小公司,做成了如今市值几十亿的行业新贵。
也是这双手,曾经在我熬夜写代码到凌晨时,给我递过一杯热牛奶。
只是,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为什么?”我还是问了,尽管我知道答案。
“没有为什么。”她避开了我的眼睛,“陈阳,我们不合适。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站在山顶的伙伴,而不是一个每天在山脚下提醒我记得吃饭的保姆。”
“我以为你喜欢。”我说的是吃饭这件事。
她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牵动了一下,但没有笑出来。
“我喜欢过。”她承认,“但人是会变的。我每天要面对董事会,要和资本周旋,要思考公司几千人的未来。而你,你的世界里只有那间小小的修理铺,只有那些废旧的电路板和零件。”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同学聚会,他们问起你,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说我的丈夫,是个体户?还是说,是个修理工?”
我懂了。
她需要体面。
而我,给不了她那种走出去能被人艳羡的体面。
我把剩下半片三明治吃完,用餐巾擦了擦嘴。
然后,我拿起了那份协议。
字不多,条款清晰,看得出是出自一个很好的律师之手。
财产分割对我非常优厚,几乎是把她一半的婚内个人财产都给了我。
她大概觉得,这是对我这几年“后勤工作”的补偿,又或者,是一种买断。
买断我们之间剩下的那点情分,好让她能心安理得地奔向更高的地方。
我拿起她放在旁边的钢笔,笔身冰凉。
“陈阳,你……”她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干脆,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我没抬头,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男方签字”的地方,写下了我的名字。
陈阳。
两个字,写得和往常一样,不快不慢,力道均匀。
签完,我把协议推回到她面前。
“好了。”我说,“你开会快迟到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份签好字的协议,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或许在她预想中,我会质问,会争吵,会挽留,会像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事情闹得很难看。
但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因为我知道,当一棵树的叶子开始变黄,不是叶子的问题,是根出了问题。
我们的根,早就断了。
她拿起协议,手指捏得很紧,指节有些发白。
“谢谢你的成全。”她说完这句,转身快步走进了卧室。
很快,我听到换衣服的声音,然后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
门开了,又关上。
整个屋子,重新恢复了安静。
我坐在餐桌旁,看着对面那份原封未动的三明治,慢慢地凉了下去。
第二天,我就搬走了。
我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双肩包,就装下了所有。
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她的痕셔迹,她的香水味,她的高跟鞋,她的商业杂志。
属于我的,只有衣柜里几件常穿的衣服,和书房里那个被她嫌弃过很多次的,堆满电子元件的角落。
我没有回父母家,而是回到了我那间位于老城区的修理铺。
铺子不大,外面是店面,里面有个小隔间,一张床,一个灶台,勉强能住人。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松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型号的芯片、电容、电阻,还有一些是我从旧电器上拆下来的“宝贝”。
我把行李放下,给自己泡了杯茶。
茶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十几块钱一两,但喝下去,感觉整个身体都舒展了。
不像在那个大房子里,连喝水都要用指定品牌的杯子。
我脱下身上那件为了搭配她而买的名牌衬衫,换上了自己舒服的旧T恤和工装裤。
镜子里的人,看着顺眼多了。
下午,我接了个活儿。
附近大学的一个教授,他一台进口的实验设备坏了,品牌方说要返厂维修,周期两个月,费用好几万。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我这里。
我花了三个小时,把那台比我还大的设备拆开,用示波器检查了主板上的每一条线路。
最后发现,是一个米粒大小的稳压芯片烧了。
这种芯片早就停产了,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我从自己的“宝贝”堆里翻了半天,找到一个参数相近的,做了一点小小的改造,给它换了上去。
通电,开机。
设备屏幕亮起,各项参数恢复正常。
教授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我收了他三百块钱。
他觉得太少,非要多给,我没要。
“就值这个价。”我说。
送走教授,我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看着夕阳把来来往往的人影子拉长。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
“陈阳吗?我是赵恒。”
赵恒。
这个名字我听林晚提起过。
一个年轻有为的投资人,哈佛毕业,家世显赫,最近正在和林晚的公司谈一笔很大的合作。
林晚说他,是那种“真正能在一个频道上对话的人”。
“有事?”我的语气很平淡。
“没什么,就是听说你和林晚分开了,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优越感。
“我们不是朋友。”我直接戳破。
他似乎噎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好吧。陈阳,我只是想告诉你,林晚值得更好的。你给不了她的,我会给她。”
这算是宣示主权了。
“那祝你们顺利。”我说。
“你倒是挺大度。”他似乎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不甘心。”
“没什么不甘心的。”我看着街角那棵老槐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强求。”
“你能这么想最好。”赵恒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对了,林晚的公司最近在攻克一个叫‘星尘’的算法项目,你知道吗?这是她事业上最重要的一步。我会帮她拿下来,我们会一起站在更高的地方。”
“星尘”算法。
我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这个名字,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某个角落。
“那预祝你们成功。”我挂了电话。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起身,关上店门,回到里屋。
从床底下,我拖出一个上了锁的金属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台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沓厚厚的、已经泛黄的草稿纸。
我打开电脑,屏幕亮起,一行行绿色的代码在黑暗中跳动。
我没有登录任何系统,而是进入了一个底层的DOS界面。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很快,一个被加密了无数次的文件夹被我打开。
文件夹的名字,就叫“Stardust”。
星尘。
那是我大学时写的毕业设计,一个关于高维数据压缩与解析的底层算法模型。
当时我的导师说,这个模型太超前了,以当时的技术水平,至少要十年后才有可能实现商业应用。
我笑了笑。
原来,她事业上最重要的一步,是我很多年前,随手画下的一张草图。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这份算法模型的。
或许是我当年随手丢在书房的草稿,被她无意中看到了。
她那么聪明,肯定能看出这份东西的价值。
只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把这份价值,和我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在她眼里,我只是那个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需要她提醒的陈阳。
我关上电脑,把箱子重新推回床底。
一切,都过去了。
离婚后的生活,平静得像一口没有波澜的古井。
我每天开店,修东西,和街坊邻居聊聊天,日子过得简单而规律。
林晚没有再联系我。
偶尔,我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她。
她总是那么光彩照人,穿着精致的职业套装,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公司的未来和蓝图。
她身边的位置,大多时候都站着赵恒。
郎才女貌,媒体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有一次,我修好一个老式收音机,调频时,正好听到一个访谈节目。
主持人问林晚:“林总,您作为新时代独立女性的典范,事业如此成功,大家都很关心您的感情生活,能透露一下吗?”
电波里传来林晚的轻笑声。
“我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在工作上。”她回答得很官方,“当然,我很欣赏像赵恒先生这样有能力、有远见的合作伙伴。”
主持人又问:“那您对另一半有什么样的期待呢?或者说,您觉得什么样的伴侣,才配得上您?”
这个问题很尖锐。
我停下了手里的活,静静地听着。
电流的“滋滋”声中,林晚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我希望他是一个强者。”她说,“精神上、能力上,都能与我匹配,甚至能引领我。我无法接受一个需要我停下脚步去等待,甚至需要我回头去迁就的人。”
“我需要的是一个战友,而不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收音机里的访谈结束了,开始播放一首老情歌。
我关掉了它。
原来,在她心里,我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低头拧着螺丝。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的店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老王。
他是我大学时的学长,也是当年带我进入网络安全这个圈子的领路人。
毕业后,他进了国家某个核心部门,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夹克,戴着鸭舌帽,一进门就四处打量。
“你小子,真躲这儿来了?”他一屁股坐在我的小马扎上,毫不客气地拿起我的茶杯喝了一口。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有些意外。
“我要找个人,还能找不到?”老王白了我一眼,“行啊你,陈阳,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这儿来修电饭煲?你脑子被驴踢了?”
我给他续上水,“挺好的,清静。”
“清静个屁!”老王把茶杯重重一放,“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留下的那个‘清道夫’系统,到现在还是我们部门防护等级最高的防火墙!多少人想挖你,你倒好,人间蒸发了!”
“都过去了。”我淡淡地说。
老王盯着我看了半天,叹了口气。
“因为当年的事?”他问。
我没说话。
当年,我还在这个圈子里的时候,代号叫“影子”。
因为一个疏忽,我编写的一个安全工具被一个境外组织利用,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虽然最后我亲手弥补了漏洞,挽回了局面,但那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我意识到,技术是一把双刃剑,我没有把握能永远控制它向善的一面。
从那以后,我就退出了。
“那事不怪你,谁都有失手的时候。”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能因为一次跌倒,就一辈子趴在地上不起来啊!”
“我没趴着,我站得挺好。”我指了指我的店,“靠手艺吃饭,心里踏实。”
老王看劝不动我,换了个话题。
“行,不说这个。我今天来,是真有事求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加密U盘,放在桌上。
“我们最近盯上一个金融犯罪团伙,他们开发了一套非常复杂的洗钱系统,我们的人跟了三个月,连系统的外围都进不去。”
“他们的核心架构,跟我们内部专家评估,和你当年的‘迷宫’系统,有七分相似。”
“迷宫”系统,是我当年为了考验“清道夫”的防御能力,给自己设的一个对立靶子。
一个理论上无法从外部攻破的数据堡垒。
“所以,你们想让我出手?”我问。
“对。”老装的表情很严肃,“只有你能打开自己造的锁。陈阳,这次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成千上万个普通家庭的血汗钱。这个案子,涉案金额太大了。”
我沉默了。
我看着那个U盘,又看了看自己这双沾满机油的手。
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那些东西了。
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就这样,做一个普通的修理工。
“我考虑一下。”我说。
“没时间考虑了!”老王站起来,在小小的店里踱步,“后天晚上,是他们资金流转最频繁的时候,也是我们收网的唯一机会。错过这次,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了。”
他把U盘推到我面前。
“陈阳,算我求你。就当是为了那些被骗得家破人亡的老百姓。”
老王走了。
我一个人在店里坐了很久。
夜深了,我关上店门,拿出了床底下的那个金属箱子。
电脑开机,U盘插上。
解开层层密码后,一个复杂的系统架构图出现在屏幕上。
确实是“迷宫”的变种。
但对方显然也是个高手,在我的基础上,加了很多新的变化和陷阱。
有点意思。
我沉寂已久的热血,似乎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我泡了一壶浓茶,戴上防蓝光眼镜,手指重新放在了键盘上。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那个可以在代码世界里任意驰骋的“影子”。
两天两夜,我几乎没有合眼。
困了就用凉水洗把脸,饿了就啃几口面包。
整个人的精神,高度集中。
在对方系统里,我像一个幽灵,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个陷阱,分析着每一行代码的逻辑。
对方很警觉,好几次都差点发现我的踪迹。
但我比他更了解这个“迷宫”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约定时间的最后半小时,我找到了系统的核心后门。
那是我当年留下的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签名”。
我把后门的密钥和对方所有资金流转的证据,打包发给了老王。
邮件发出去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靠在椅子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天,已经亮了。
我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时,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是老王打来的。
“成了!陈阳,你小子真是个天才!”电话那头,老王的声音兴奋得有些变形,“我们顺着你给的线索,把他们一锅端了!人赃并获!你又立大功了!”
“那就好。”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叫那就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帮了多大的忙!上面很高兴,说要给你记功!”
“不用了。”我说,“就当我,还了当年的债吧。”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点。
我起身,给自己煮了碗面。
吃完面,我打开了财经新闻网站。
一个巨大的标题弹了出来。
“林氏集团遭遇重大技术危机,核心项目‘星尘’算法疑似被窃,股价开盘即跌停。”
我点进去。
新闻里说,林氏集团寄予厚望的“星尘”项目,其核心代码在一夜之间被竞争对手公司发布,并申请了专利。
林氏集团被指控窃取商业机密,不仅项目停摆,还面临着巨额的赔偿和法律诉讼。
而负责这次项目合作的,正是赵恒的公司。
新闻发布会上,林晚脸色苍白,面对无数闪光灯和记者尖锐的提问,她只是反复说:“我们没有窃取,‘星尘’是我们自己的技术。”
但没人相信她。
因为对方拿出的专利申请时间和技术文档,都比她更早,更完整。
赵恒也出席了发布会,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声称是林氏集团内部的技术管理出了问题,导致代码泄露,他的公司也是受害者。
我看着屏幕上林晚那张憔悴又倔强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一定想不到,那个被她寄予厚望的“战友”,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从背后给了她一刀。
而那个她看不起的,只会修电饭煲的“孩子”,才是“星尘”真正的父亲。
我关掉网页,躺回床上。
这件事,与我无关了。
我告诉自己。
可是,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她当年在我身边,看我写代码时,那种崇拜又好奇的眼神。
她说:“陈阳,你好厉害,这些东西像天书一样,你怎么都懂?”
我当时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因为我聪明啊。”
她可能早就忘了。
第二天,林氏集团的情况更加糟糕。
股价持续暴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银行开始催缴贷款。
墙倒众人推。
曾经那些追捧她的人,如今都成了看笑话的。
晚上,我正在整理货架,店门被推开了。
我以为是客人,头也没抬。
“修东西吗?放那儿吧。”
“陈阳。”
这个声音,让我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我抬起头。
是林晚。
她就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简单的风衣,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扎着。
她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嘴唇也没有血色。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脆弱”这种情绪。
“你怎么来了?”我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这间小小的,甚至有些杂乱的店铺。
“你……就住在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
她沉默了。
良久,她才开口,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陈阳,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看着她。
“我帮不了你。”我说,“我只是个修东西的。”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我这句话刺到了。
“我知道,你不是。”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我工作台上那台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性能超强的电脑上。
“老王都告诉我了。”
我心里了然。
老王这个大嘴巴。
“他说,你是‘影子’。”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说,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在技术上打败赵恒,那个人一定是你。”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是以前的事了。”我说,“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安稳?”林晚的音量突然提高了一些,情绪有些失控,“我的公司都快没了!我几年的心血都要毁了!你跟我说安稳?”
“你的公司,你的心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反问她,“林总,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两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激动。
她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我,眼睛慢慢地红了。
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无声无息,却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陈阳,算我求你。”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体面,近乎哀求地看着我,“‘星尘’对我真的很重要,它不只是一个项目,它是我的全部。”
“你知不知道,赵恒他……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他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星尘’。他骗了我,他把我的东西,变成了他的。”
“我不甘心。”
我看着她哭,心里很乱。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但情感上,我做不到完全的冷漠。
毕竟,我们夫妻一场。
而且,“星尘”是我的孩子。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赵恒那样的人玷污。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帮你夺回公司,好让你继续站在山顶,然后找一个能和你并肩的‘战友’,再来嫌弃我这个山脚下的修理工?”
我的话,很伤人。
林晚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来求我呢?
她已经亲手推开了我。
“对不起。”过了很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我以前……是我不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
她的话说得语无伦次。
我叹了口气。
“回去吧。”我说,“天晚了,不安全。”
我下了逐客令。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彻底的绝望。
她知道,我拒绝了她。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萧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关上店门,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抽了一支烟。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三天后,赵恒竟然亲自找上了门。
他开着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了我这破旧的店门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进门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的小店。
“你就是陈阳?”他捏着鼻子,好像这里的空气让他很不舒服。
我没理他,继续修理手里的一个旧手机。
“我来,是想给你一个忠告。”他自顾自地拉了张凳子坐下,和我保持着一个他认为安全的距离。
“离林晚远一点。”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听说,她来找过你?”他笑了,是一种胜利者的笑容,“她是不是求你帮忙?没用的。她现在就是一条落水狗,谁沾上谁倒霉。”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影子’,是吧?听起来挺唬人。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
“一百万。”他说,“拿着这笔钱,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林晚面前。”
“你放心,林晚的公司,我会接手。我不会让她流落街头的,最多,让她在我手下当个部门经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看着那张支票,又看了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我笑了。
“赵总是吧?”我放下手里的工具,擦了擦手。
“你觉得,你赢了?”
“难道不是吗?”他摊开手,“技术,专利,市场,舆论,现在都在我这边。林晚拿什么跟我斗?靠你这个躲在老鼠洞里的前夫吗?”
“你知不知道,‘星尘’这个名字,是谁取的?”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
“这重要吗?”
“很重要。”我说,“因为写出它的人,是我。”
赵恒的表情,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你?别开玩笑了。就凭你?”他指了指我这一身油污的工装,“你连‘星尘’的万分之一都看不懂。”
“是吗?”我站起身,走到我的电脑前。
我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那个名为“Stardust”的文件夹。
里面,是“星尘”算法最原始的设计手稿,最底层的逻辑架构,还有每一次版本迭代的详细记录。
时间戳,精确到秒。
最早的一个文件,创建于七年前。
我还打开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大学时代的我和林晚。
我们在图书馆里,我正在一张草稿纸上,兴奋地跟她讲解我的“星尘”构想。
那时候的她,满眼都是星星。
“看到了吗?”我把屏幕转向他,“你偷走的,只是我的一个成品。而我拥有的,是整个工厂。”
赵恒的脸色,瞬间变了。
从不屑,到震惊,再到恐慌。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你……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不干什么。”我关掉电脑,“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拿不走。”
“滚。”
赵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我的店。
我知道,他会害怕。
因为他清楚,一个能创造出“星尘”的人,同样也能轻易地毁掉它。
他盗版的系统里,一定有我当年留下的,无数个他根本察觉不到的后门和漏洞。
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送走赵恒,我心里并没有复仇的快感。
只觉得有些疲惫。
我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是他们,一步步把我逼回了原来的世界。
晚上,我给老王打了个电话。
“帮我个忙。”我说,“把这些东西,匿名交给林氏集团的董事会。”
我把“星尘”的原始手稿和所有证据,都发给了他。
“你想好了?”老王问。
“嗯。”
“你不亲自出面?这可是你翻盘的好机会。只要你站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才。林晚那丫头,估计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没必要了。”我说,“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了。”
我只是,想给我的“星尘”,找一个清白。
也算是,给我和林晚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之后的事情,发展得比我想象的还快。
林氏集团的董事会收到了那份匿名邮件。
当所有的原始证据摆在面前时,真相不言而喻。
他们立刻召开了紧急发布会,将所有证据公之于众。
舆论瞬间反转。
赵恒和他的公司,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的公司股价暴跌,合作伙伴纷纷撤资,很快就宣布了破产。
而林氏集团,在经历了这次危机后,反而名声大噪。
“星尘”项目,被誉为国货之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支持。
林晚,也重新站回了山顶。
甚至,比以前站得更高。
这一切,都和我无关。
我依旧每天守着我的小店,修着我的东西。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只是偶尔,会有些记者不死心,想来我这里挖出那个神秘的“幕后英雄”,都被我赶走了。
直到那天下午。
夕阳很好,我搬着小马扎在店门口晒太阳。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不远处。
车门打开,林晚走了下来。
她还是穿着职业套装,但没有了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场。
她在我面前站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看了很久。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为什么?”我装傻。
“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眼圈又红了。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就是那个你看不上的‘修理工’?然后看你惊讶,或者愧疚的表情吗?”我笑了笑,“没意思。”
“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她急着想解释。
“不重要了,林晚。”我打断她,“都过去了。”
“过不去!”她上前一步,蹲在了我的面前,仰头看着我。
这个姿态,让我有些不自在。
“陈阳,我们……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有我熟悉的期待,也有我陌生的悔恨。
回到从前?
回到那个她高高在上,我卑微到尘埃里的从前吗?
我摇了摇头。
“回不去了。”
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像一盏突然熄灭的灯。
“林晚,你没有错。”我看着远方的夕阳,轻声说,“你追求你的山顶,这很好。只是,我不想再爬那座山了。”
“我找到了我自己的风景。”
我指了指这条充满烟火气的老街。
这里有吵吵嚷嚷的孩子,有讨价还价的小贩,有下棋打牌的老人。
这里没有聚光灯,没有商业吹捧,没有尔虞我诈。
但这里,有我想要的安宁。
“我……”她还想说什么。
我站起身。
“天快黑了,我要关门了。”
我没有再看她,转身走进了店里,拉下了卷帘门。
门外,是她的世界。
门内,是我的。
从那天起,林晚没有再来过。
但我的生活,却起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总有一些穿着考究的人,开着豪车,找到我这个偏僻的小店。
他们拿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电子设备,说是坏了,让我修。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东西根本没坏。
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和我搭上话。
有想高薪聘请我当技术顾问的,有想拉我投资入股的,都被我拒绝了。
我的店门口,也总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些东西。
有时候是最新款的茶叶,有时候是顶级的咖啡豆,有时候是一箱进口的牛奶。
没有留名,但我知道是谁送的。
我没有收,也没有扔,就放在门口,任凭街坊邻居谁需要谁拿走。
老王来过一次,看着我这门庭若市的“破店”,笑得合不拢嘴。
“你小子,现在可是个香饽饽。”他说,“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请你出山,你就真的一点不动心?”
“不动心。”我给他倒了杯茶,“钱够花就行,要那么多干嘛。”
“你啊。”老王指了指我,“真是个怪人。不过,这样也好。”
他喝了口茶,又说:“对了,林晚那丫头,最近把公司大部分股份都转出去了,成立了一个技术研发基金会,专门扶持那些有潜力的年轻程序员。”
“她说,她不想再当什么女强人了,想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我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挺好的。”我说。
“她还托我问你。”老王看着我,“问你……还记不记得,大学城后面那家馄饨店?”
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十五块钱一碗的虾仁馄饨,我们能坐在那儿聊一下午。
那时候的我们,什么都没有,但好像又什么都有。
“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呢?”我笑了笑。
老王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的修理铺,依旧开着。
我的生活,依旧平静。
我以为,我和林晚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
我正准备关门,一个身影撑着伞,站在了店门口。
是林晚。
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连衣裙,帆布鞋,素面朝天。
像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在大学校园里见到她的样子。
“我路过。”她说,声音很轻,“看到你这儿还亮着灯。”
“要关门了。”我说。
“能……请我吃一碗馄饨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就当是……老同学,叙叙旧。”
我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裙角,和那双清澈又忐忑的眼睛。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我沉默了很久。
最后,我拿起挂在墙上的雨伞。
“走吧。”我说。
雨,还在下着。
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
谁也没有说话。
但这一次,沉默不再是尴尬。
而是一种,久违的安宁。
馄饨店还是老样子,老板也还是那个笑呵呵的大叔。
我们点了两碗虾仁馄饨。
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驱散了雨天的寒意。
我吃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
“对不起。”她突然开口。
我抬起头。
“以前,是我太想证明自己了。”她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馄饨,“我怕被人看不起,怕回到以前那种穷日子。所以,我拼命地往上爬,爬到最后,都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
“我把你弄丢了。”
“也把自己弄丢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现在,我想明白了。”她抬起头,眼睛很亮,“真正的强大,不是站在多高的山顶,而是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在哪里。”
“陈阳,我不是来求你复合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也谢谢你,守护了我们的‘星尘’。”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是‘星尘’项目一半的收益。它本来就该是你的。”
我没有看那张卡。
我只是看着她。
我发现,当她卸下所有盔甲和防备时,她还是那个我熟悉的,会因为一碗馄饨而满足的女孩。
我把卡推了回去。
“我不要。”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想过要收回。”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林晚,以后,为自己活吧。”
她愣住了,然后,笑了。
那是我离婚后,第一次看到她笑。
不是那种商业化的,礼貌的笑。
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像雨后的阳光,很温暖。
吃完馄饨,雨停了。
我们一起走出小店。
门口,一轮彩虹挂在天边。
“我走了。”她说。
“嗯。”
她朝我挥了挥手,转身,向着和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我知道,我们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但我们,都找到了新的开始。
我回到我的小店,她奔赴她的新人生。
这样,就很好。
来源:星星失眠收容所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