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正拿着锅铲,准备给儿子小宇炒他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锅里的油“滋啦”一声,溅起几点油星,烫得我手背一麻。
引子
“文静,你姑父要来咱家住一个月。”
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正拿着锅铲,准备给儿子小宇炒他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锅里的油“滋啦”一声,溅起几点油星,烫得我手背一麻。
“哪个姑父?”我心里咯噔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
“还能是哪个,你爸的妹夫,陈建军呗。”
陈建军。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心里尘封了十三年的锁。那锁后面,是父亲躺在病床上蜡黄的脸,是母亲四处借钱时通红的眼眶,还有陈建军在电话里那句冰冷又干脆的“没办法,我这儿也紧”。
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我们两家就像隔着一条河,谁也没想过要再搭一座桥。
“他来我们这儿出差,项目上要待一个月,住招待所不方便,你姑姑就……”我妈的话没说完,但我全明白了。
我关了火,锅里的热气熏得我眼睛发酸。我攥着锅铲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妈,我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小宇又要中考,哪有地方给他住?”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就让你爸那个书房凑合一下嘛,把那张折叠床打开。文静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爸也走了,还记着那些事干嘛呢?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毕竟是你姑父。”
我没说话。电话里传来我妈的叹息声。我知道,她也是没办法。我那个姑姑,一辈子都听她男人的。
挂了电话,丈夫张诚正好下班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怎么了这是?炒个菜都能走神?”他放下公文包,走到厨房。
我把事情跟他一说,张诚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住一个月?开什么玩笑!咱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小宇学习多紧张!”
“我妈打的电话,我能怎么说?”我把锅铲重重地扔在灶台上,心里的委屈和烦躁像一团乱麻。
张诚看了我一眼,没再火上浇油,只是解开领带,叹了口气:“来就来吧,还能把他赶出去?就是这心里……真够憋屈的。”
是啊,憋屈。这不仅仅是多一个人的不方便,更是把一道陈年的伤疤重新揭开,撒上一把盐,还得笑着对那个撒盐的人说“没关系”。
我无法想象,未来这一个月,我们要如何与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我甚至不知道,当他按响门铃时,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这一个月,注定不会平静。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那个周末的下午,门铃响了。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清瘦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背微微有些佝偻。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脚边放着一个老旧的帆布行李箱。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我再也找不到十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建筑工程师的影子。
“是……文静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姑父。”
第一章 不速之客的规矩
陈建军就这么住了进来。
他被安排在只有七八平米的小书房,一张折叠床,一张旧书桌,几乎就占满了所有空间。张诚帮他把行李箱拎进去的时候,箱子的滚轮在木地板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咯咯”声,像是在宣告他正式入侵了我们的生活。
他带来的东西很少,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是一个半人高的工具箱和一沓厚厚的图纸。他把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用一个旧茶缸压住边角,那专注的样子,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晚饭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我做了四菜一汤,特意多加了两个菜,算是尽待客之道。小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狼吞虎咽,张诚则闷头扒饭,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对面的陈建军。
陈建军吃饭很慢,几乎听不到声音。他夹菜只夹自己面前的那一盘凉拌黄瓜,米饭也只吃了小半碗。
“姑父,尝尝这个红烧肉吧,我炖了两个小时呢。”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抬起头,冲我摆了摆手,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不了不了,我晚上吃不了太油腻的。”
张诚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我没理他。我知道张诚的意思,人家不吃就算了,别自讨没趣。可是,我心里就是堵得慌。这算什么?是嫌弃我做的不好,还是刻意跟我们保持距离?
吃完饭,他主动要收拾碗筷,被我拦下了。“您是客人,哪能让您动手。”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也没再坚持,只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忙碌的背影,站了很久。水龙头的哗哗声都盖不住他那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让我觉得后背像有芒刺一样。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能说句软话,解释一下当年的事?还是期待他能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关心一下我们这些年的生活?可笑,十三年都过来了,我竟然还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接下来的日子,陈建军像一个精准的钟摆,过着极度规律的生活。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在书房里看图纸,七点半我们吃早饭的时候,他已经自己用开水泡了份麦片吃完了。然后就提着他的工具箱出门,一走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七点多才回来,身上总带着一股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他从不麻烦我们。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晾在阳台的一个小角落里。书房的门永远是关着的,我们几乎感觉不到这个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舒服。他就像一颗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沉到了湖底,却激起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扰乱了我们家原本的节奏。
张诚的怨气越来越重。他是个直肠子,藏不住事。有天晚上,他看着阳台上晾着的那件蓝色夹克,压低声音跟我抱怨:“你看他那样,跟咱们这儿当旅馆呢!一分钱伙食费没交,水电煤气可劲儿用,回来就往他那屋一钻,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这叫什么亲戚?”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我心里烦,嘴上却还得劝他,“就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忍?我就是觉得憋屈!”张诚把电视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当年你爸那事,他要是真没钱,说句软话,我们也能理解。可他那态度,明摆着就是不想管!现在倒好,有困难了想起我们了?”
张诚的话,句句都戳在我的心窝子上。是啊,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为了避免正面冲突,我开始找各种理由晚回家。学校里组织教研活动,我去参加。同事约我一起逛街,我也答应。我宁愿在外面多待一个小时,也不想回到那个让我感到压抑的家里。
这天,我又是快八点才到家。一开门,就看到小宇和陈建军正坐在客厅里,一人一个马扎,中间隔着茶几,气氛有点紧张。茶几上摊着小宇的数学卷子,上面画满了红叉。
“怎么了这是?”我换着鞋问。
小宇一见我,像见了救星,立马跑过来:“妈,你可回来了!姑姥爷非说我这道题做错了,我们老师就是这么讲的!”
我走过去拿起卷子,是一道几何辅助线的题,小宇的解法确实是老师教的常规方法,但步骤繁琐,容易出错。而在卷子的空白处,有一个用铅笔画的截然不同的解法,只用了寥寥几笔,思路却巧妙得让人拍案叫绝。
“这是……姑父画的?”我有些惊讶地看向陈建军。
他有些局促地点点头,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我以前……搞建筑的,跟这些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小宇这法子没错,就是绕了远路。”
我看着那简洁明了的辅助线,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他不是不闻不问,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尝试着融入这个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弥补什么,还是单纯地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我看不懂他。这个人就像一本被水泡过的旧书,字迹模糊,页脚卷曲,你根本不知道哪一页藏着真心,哪一页又是伪装。】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敲响了书房的门。我想,或许我们该谈谈。然而,当我推开门,却看到他正坐在桌前,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笔,对着一沓厚厚的账本飞快地记着什么。
他见我进来,慌忙挂了电话,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那些账本。
那个瞬间,我心里的那点暖意,又被一股寒意取代了。他在躲着我,他在隐瞒着什么。这个次要的悬念,让我对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第二章 一碗阳春面
自从上次的“数学辅导”事件后,小宇对陈建军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有时候写作业遇到难题,他不再第一时间来找我,而是会跑到书房门口,怯生生地敲敲门,喊一声“姑姥爷”。
陈建军也总是有求必应。他会放下手里的图纸,戴上老花镜,耐心地给小宇讲解。他的方法总是很特别,能把复杂的物理原理说成是盖房子,把枯燥的化学公式比喻成配水泥,小宇听得津津有味。
看着这一老一少在灯下讨论问题的场景,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我为儿子的学业进步感到高兴;另一方面,陈建军越是这样“有用”,就越让我觉得他是有意图的,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偿还某种亏欠,或者说,是在为他接下来的某个请求做铺垫。
张诚对这一切嗤之以鼻。他私下跟我说:“别被他这点小恩小惠给蒙蔽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敢打赌,他临走前肯定得开口,不是借钱就是托办事。”
张诚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才回家,身心俱疲。打开门,家里静悄悄的,张诚和小宇都已经睡了。我换了鞋,正准备去厨房倒杯水,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麻油香味。
厨房的灯亮着。我走过去,看到陈建军正站在灶台前,背对着我。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白天去工地的蓝色夹克,背影显得有些萧索。他面前的锅里冒着热气,他正用筷子小心地将一把细细的面条挑进碗里。
“姑父,您还没睡?”我轻声问。
他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进锅里。他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撞破的尴尬:“哦,文静啊,你回来了。我……我有点饿,就下了碗面。”
我这才注意到,他煮的是最简单的阳春面,碗里只有几根烫过的青菜,连个荷包蛋都没有。清汤寡水的,看着就没什么食欲。联想到他晚饭时总是吃得很少,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在省钱?
“您怎么不煮个鸡蛋?”我走过去,打开冰箱。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他连忙摆手。
我没理他,拿出两个鸡蛋,磕在碗里打散,然后倒进旁边烧热的油锅里,金黄的蛋液迅速膨胀起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我把煎好的鸡蛋铺在他的面上,又淋了几滴酱油。
“趁热吃吧。”我把碗推到他面前。
他愣愣地看着碗里的荷包蛋,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在闪动。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口面,慢慢地送进嘴里,咀嚼了很久才咽下去。
“谢谢。”他低着头,声音很轻,几乎被抽油烟机的嗡嗡声盖过。
那一刻,厨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我靠在流理台上,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面,心里那块坚硬的冰,似乎融化了一个小角。
【也许,张诚是错的,我也是错的。他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个冷酷无情的人。一个连吃碗面都要省下一个鸡蛋的男人,十三年前,他是不是真的有我们不知道的苦衷?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我心里生了根。】
可是,第二天发生的一件事,又将我打回了原形。
那天是周末,我大扫除,清理书房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陈建军放在桌上的一个旧钱包。钱包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连忙蹲下去捡。除了几张零钱和一张身份证,我还看到了一张被摩挲得边角发白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笑得阳光灿烂。其中一个,是我英年早逝的父亲。而另一个,就是年轻时的陈建军。照片的背景,是我家那栋早已拆迁的老房子。
我捏着那张照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竟然还留着这张照片,而且看得出,他经常拿出来看。这说明他心里是有我父亲的。可既然如此,当年他为什么……
就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我瞥见了钱包夹层里露出的一个角。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医院缴费单。我鬼使神差地把它抽了出来。
单子已经很旧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缴费人那一栏的名字:陈建军。而住院人的名字,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女性名字。日期,赫然是十三年前,就在我父亲找他借钱的那个星期。金额那一栏,是一个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十万。
十三年前的十万块钱,对我们这样的普通工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原来,他不是没钱,他是把钱给了另一个女人!他宁愿给一个陌生女人交十万块钱的住院费,也不愿意借三万块钱给我爸救命!
我死死地攥着那张缴费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愤怒和背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原来他所有的节俭,所有的示好,都不过是伪装!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没有我父亲!
【我真是个傻子。我竟然会因为一碗阳春面,一张老照片,就对他产生动摇。事实就摆在眼前,冷冰冰,硬邦邦。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我再也不会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
我把缴费单胡乱塞回钱包,连同其他东西一起扔在桌上,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让我窒息的书房。我心里的那座桥,刚刚建起一个桥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得无影无踪。
第三章 意外的礼物
那张缴费单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
从那天起,我连表面上的客气都懒得维持了。我不再主动跟他说话,吃饭时也不再给他夹菜。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每天早出晚归,像个影子一样在我们家悄无声息地进出。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张诚看我的脸色,也猜到了几分,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说:“我就说吧,这种人,离他远点好。”
小宇是唯一没有察觉到异样的人。他还是会拿着题目去找陈建军,而陈建军也依旧会耐心地给他讲解。只是,每当看到他们俩凑在一起,我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火。我觉得陈建军是在利用我儿子的单纯,这让我感到恶心。
我甚至开始盘算着日子,希望这一个月能快点过去,快点把他送走,让我们的生活恢复正常。
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小宇的生日到了。
我提前订了蛋糕,张诚也特意早下班,买了不少小宇爱吃的菜。我想,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影响了孩子的心情。
晚饭时,我把蛋糕摆在桌子中央,插上蜡烛。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小宇闭着眼睛许了愿,然后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儿子,生日快乐!这是爸妈送你的礼物。”我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他。里面是他念叨了很久的一双名牌运动鞋。
小宇高兴得跳了起来,立马换上新鞋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张诚笑着,拿出手机给他拍照。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仿佛陈建军根本不存在。他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我们,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陈建军站了起来,从他那间小屋里拿出了一个扁扁的盒子,递到小宇面前。
“小宇,姑姥爷……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个,你看看喜不喜欢。”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没有任何包装的普通纸盒上。
小宇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了盒子。
“哇!”小宇发出一声惊呼。
我和张诚也凑过去看。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崭新的数位板,就是那种可以连接电脑画画的专业设备。旁边还配着一支压感笔。这个牌子我认识,价格不菲,至少要两三千块钱。
小宇从小就喜欢画画,一直想要一个数位板,但我觉得影响学习,就没给他买。没想到,陈建军竟然送了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姑姥爷,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小宇虽然眼睛放光,但还是懂事地推了回去。
张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拉过小宇,对陈建军说:“姑父,您太客气了。小孩子家家的,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礼物我们不能收。”
张诚的语气很坚决。我知道,他想的和我一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送这么贵的东西,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堵我们的嘴,还是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陈建军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他举着盒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收回来不是,递过去也不是。
“我……我看小宇爱画画,就……就想着这个他能用得上。”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这是我用……用单位发的奖金买的,不碍事。”
奖金?我心里冷笑一声。就他那份省吃俭用的劲儿,我不信他舍得花几千块钱的奖金给小宇买礼物。这钱的来路,恐怕不那么干净。
【他到底想干什么?先是用小恩小惠博取小宇的好感,现在又用贵重礼物来收买我们。他的每一步都像精心计算过一样。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警惕。这个礼物,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场面僵持住了。小宇看看我,又看看张诚,一脸为难。
最终,还是我打破了沉默。我从陈建军手里拿过那个盒子,放在茶几上,语气生硬地说:“姑父,谢谢您的好意。但这东西我们真的不能收。小宇马上要中考了,得以学业为重。等他考上好高中,我们再给他买。”
我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拒绝。
陈建军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手,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低着头,再也没动过面前的饭菜。
那晚的生日宴,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深夜,我起夜,路过书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听着让人心揪。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可躺在床上,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个数位板,那张缴费单,那张老照片,还有那碗阳春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子里来回播放。
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网的这一头,是十三年的怨恨和眼前的种种疑点。而另一头,似乎藏着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真相。这个转折点,让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所认定的“事实”,或许并非事情的全貌。
第四章 走廊里的争吵
送礼风波过后,陈建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甚至开始躲着我们。每天早上,他走得比我们起得还早,晚上则要等到我们都回房了才回来。有时候我半夜醒来,还能听到书房里传来他压抑的咳嗽声和翻动图纸的沙沙声。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安。我总觉得,他在酝酿着什么。
张诚则简单直接得多,他认定了陈建军就是想赖上我们家,对我之前的拒绝行为大加赞赏。“就得这样,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不然他准蹬鼻子上脸。”
我没有反驳,但心里却不像他那么笃定。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天,我所在的学校要搞一次公开课评比,我作为教研组长,忙得脚不沾地,连续几天都泡在学校。周五晚上,最后一节公开课结束,已经是九点多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走到楼道口,就听到我们家门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个是张诚的,声音又高又急,充满了愤怒。
另一个声音则有些陌生,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腔调:“我不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陈建军住你家,我找你家要钱有什么不对?别跟我来这套,今天不给钱,我就不走了!”
我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只见我们家门口,张诚正涨红着脸,和一个五大三粗的陌生男人对峙着。那男人满脸横肉,脖子上戴着条金链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陈建军则缩在他们身后,靠着墙,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身上的蓝色夹克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你……你们别为难我侄女一家,这事跟他们没关系!”陈建军的声音发着抖,却还是试图把我们撇清。
“没关系?”金链子男人冷笑一声,指着张诚的鼻子,“他给你吃给你住,怎么就没关系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们要是不把那五万块钱给我,我就住这儿了!我看看你们家还怎么过安生日子!”
五万块钱?我脑子“嗡”的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我冲过去,挡在张诚面前,厉声问那个男人。
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哼了一声:“你就是他侄女?正好,你这姑父,十三年前借了我兄弟五万块钱,说是周转,结果人直接消失了。我们找了他十几年,总算在这儿堵住他了。怎么着?是你们替他还,还是我把他带走?”
十三年前?五万块钱?
我猛地回头看向陈建军,他的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看我。
那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那张十万块钱的缴费单,他这些天的省吃俭用,他深夜里打的那些神秘电话……原来,他不是不想帮我爸,而是他自己也欠了一屁股的债!他当年,根本就是个泥菩萨,自身难保!
【真相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恨了十三年的人,我以为自私冷血了十三年的人,原来一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秘密。我之前的那些猜忌、冷漠、防备,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伤人。】
张诚显然也懵了,他看着陈建军,又看看我,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什么看!给钱!”金链子男人不耐烦地吼道。
“我们没钱!”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没钱?”男人狞笑起来,“没钱就拿东西抵!我看你们家这房子就不错……”
“你敢!”张诚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
我死死拉住他。我知道,跟这种人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我们。
周围的邻居已经有人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我不能让事情闹大,不能让小宇看到这一幕。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对那个男人说:“大哥,你听我说。欠债还钱,我们认。但是你这么闹,解决不了问题。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想办法凑钱,行吗?”
男人狐疑地看着我:“想拖延时间?门儿都没有!”
“我拿我的身份证押给你,我叫李文静,是旁边中学的老师,我跑不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再来。如果还不上钱,我这房子,你随便处置。”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张诚用力拽我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疯了!我们哪有五万块钱!”
陈建军也急了,他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文静,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事跟你们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跟你们走!”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金链子男人。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镇定,或许是他也觉得把事情闹大对他没好处。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最后点了点头:“好,就信你一回!三天!三天后我再来,要是拿不出钱,哼哼,你们就等着瞧吧!”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陈建军一眼,转身下楼了。
男人一走,楼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张诚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陈建军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颤抖的肩膀,心里那道结了十三年的冰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姑父,”我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叫他,“进屋吧,我们……回家说。”
第五章 账本里的秘密
回到家,我让张诚去安抚被惊醒的小宇,然后给陈建军倒了一杯热水,让他坐在沙发上。
他捧着水杯,手还在不停地抖。客厅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写满了羞愧和无助。
“文静,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爸……”他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坐在他对面,轻声说:“姑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我的追问下,陈建军断断续续地,终于说出了那个被他隐藏了十三年的秘密。
十三年前,陈建军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包工头。他为人仗义,讲究工程质量,事业做得顺风顺水。后来,他想做大,就和一个朋友合伙,投了所有的积蓄,又借了高利贷,承包了一个大项目。
没想到,那个朋友卷款跑了,留给他一个烂摊子和一屁股的债。为了还债,他卖了房子,卖了车,可还是差一大截。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父亲病重,打电话向他借钱。
“我那时候……身上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陈建军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怎么跟你爸开口?我怎么有脸跟他说,我把他妹妹的家底都败光了?我……我没脸见你们啊!”
他太要强,也太好面子。他选择了最笨的办法——沉默和逃避。他对我父亲说了那句“没办法”,然后就断了所有的联系。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那……那张十万块钱的缴费单是怎么回事?”我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陈建军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那是我一个工友的媳妇。工友在工地上出了事,人没了,撇下他媳妇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他媳妇产后大出血,急需用钱。我……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把最后准备用来还债的十万块钱,先给她垫上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疼。
“那借高利贷的钱呢?”张诚从卧室走出来,显然他已经听到了全部。
“一部分一部分地还呗。”陈建军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到处打零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哪里有工程就去哪里,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就想着早点把债还清,能……能堂堂正正地再见你们。”
他说着,从书房里拿出了那个被他藏着掖着的账本。
我接过来,翻开。那是一个普通的硬壳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账目。每一笔收入,哪怕只有几十块钱的搬运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每一笔支出,除了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剩下的,全都流向了同一个地方——还债。
账本的最后一页,是他这次来我们这个城市的记录。他不是来出差的,他是来这里的一个建筑工地打短工的,因为这里的工钱高一点。他住在我们家,是为了省下那笔住宿费,好把钱攒下来,还上最后一笔五万块钱的欠款。
【账本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在困境中的坚守,看到了他在平凡工作中的尊严。他所谓的“匠心精神”,不仅体现在他的图纸上,更刻在了这本沉甸甸的账本里。我误会了他十三年,也用冷漠伤害了他整整一个月。】
我把账本递给张诚。张诚一页一页地翻着,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账本合上,放在茶几上。
“这钱,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还。”张诚看着陈建军,语气异常坚定,“我们是一家人。”
陈建军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相信。
“张诚说得对。”我握住他冰冷的手,“姑父,我们是一家人。当年的事,不怪你。是我……是我们错怪你了。”
我的话音刚落,陈建军再也忍不住,趴在沙发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那是压抑了十三年的委屈、痛苦和悔恨。
我和张诚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这个压在我们家一个月的低气压,这个横亘在我们两家之间十三年的冰山,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融了。
【家庭的力量,不在于富贵时的锦上添花,而在于危难时的相互扶持。当误会解开,理解便如阳光般照进心底,融化所有的隔阂与怨恨。这一刻我才明白,血脉亲情,是任何时间都无法磨灭的。】
可是,感动过后,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三天之内,我们去哪里凑五万块钱?这对我这个普通教师和张诚这个小职员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个转折点,让我们刚刚和解的家庭,立刻又面临着新的、巨大的考验。
第六章 冰箱里的“遗产”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笼罩着一种紧张而又温暖的气氛。
我和张诚开始四处想办法。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只有不到两万块。张诚硬着头皮给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哥们儿打电话,但大家手头都不宽裕,东拼西凑,也只借到了一万多。
还差将近两万块的缺口。
陈建军看着我们为他的事急得焦头烂额,几次都想阻止。“文静,张诚,算了。别为我搭上你们的日子。大不了,我跟他走,去给他打一辈子工还债。”
“姑父,你再说这种话,我可真生气了!”我打断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话虽这么说,可看着存折上那点可怜的数字,我心里也直打鼓。最后,我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把母亲留给我的一对金手镯当掉。那是她唯一的念想,我一直舍不得。
就在我准备跟张诚商量这件事的时候,第三天的一大早,陈建军却不见了。
书房里,他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张折叠床也叠好了立在墙角。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是两行字:
“文静,张诚,谢谢你们。不要找我。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字迹歪歪扭扭,看得出写字的人心里有多不平静。
“这个老陈!”张诚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他能怎么解决?这不是胡来嘛!”
我心里也慌了,立刻给他打电话,关机。打给我姑姑,她说他根本没回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我们想尽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人。
难道他真的去找那个放高利贷的,把自己给“卖”了?
我越想越害怕,正准备报警,张诚忽然拉住我,指着桌上的纸条说:“你看这背面,好像还有字。”
我把纸条翻过来,背面果然还有一行小字:
“冰箱里有点东西,你看看。”
冰箱?我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厨房,拉开了冰箱门。
冷藏室里,除了我们日常的蔬菜水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一层一层地找,最后,在最下面的保鲜抽屉里,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盒子。
我把它拿出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茶叶盒子,外面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我打开盒子,里面不是茶叶,而是一沓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我颤抖着手,解开红布。
里面,是两沓捆得整整齐齐的现金,厚厚的一看就不少。现金下面,压着一个陈旧的存折,和一个小小的、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我打开存折,户主是我父亲的名字。我翻开第一页,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存折上,只有一笔存款记录,日期是十三年前。金额,三万块。
下面压着的那张小纸条上,是陈建军的字:“大哥,这三万块钱,是我欠你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帮你存着,连本带息,现在应该够五万了。我知道你不在了,就把这钱留给文静。密码是你生日。”
我父亲的生日。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原来,他不是没想过还钱,他是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份兄弟情义。他把这份愧疚,像宝贝一样珍藏了十三年。
我再打开那个小手帕,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雕刻着“平安”二字的玉佩。那是我父亲年轻时一直戴着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没想到,竟然在他这里。
【我终于明白了。他来我们家,不是为了寻求庇护,他是来“还债”的。他辅导小宇功课,给小宇买礼物,都是在用他笨拙的方式弥补。他不是不善言辞,他是觉得,在沉重的现实和深厚的亲情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姑姑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文静,你姑父……他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中介刚给我打电话,说买家已经把钱打过来了!他让我把钱给你转过去,说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为他背债!”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老家的房子,是爷爷奶奶留下的,是他们陈家最后的根。为了不拖累我们,他竟然连根都不要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张诚走过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眼圈也红了。
“快,去车站!”张诚忽然说,“他肯定是要回老家办手续!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
我猛地站起来,擦干眼泪,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我们必须找到他。我们必须告诉他,钱不重要,房子不重要,家,才是最重要的。
第七章 站台上的团圆
火车站里人潮汹涌,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车次信息。我和张诚分头在候车大厅里疯狂地寻找,一个一个检票口看过去,一张一张面孔扫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开往XX的Z28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
是回他老家的车!
我疯了一样朝着那个检票口冲过去。人群拥挤,我一边喊着“让一下”,一边奋力往前挤。
终于,在长长的队伍末尾,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佝偻的背影。他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夹克,手里提着那个老旧的帆布行李箱,显得那么孤单,那么落寞。
“姑父!”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他身子一僵,缓缓地转过头来。当他看到我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写满了震惊和慌乱。他下意识地想躲,想混进人群里。
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姑父,你不能走!”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文静……你怎么来了?”他躲闪着我的目光,想把手抽回去。
“我们是一家人,你出了事,自己一个人扛着,算什么一家人!”我死死地抓着他,生怕他再消失掉,“房子不能卖!那是你的根!钱我们一起想办法,天大的事,我们一起扛!”
张诚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一把抢过陈建军手里的行李箱,说:“姑父,文静说得对。你要是还认我们这门亲,就跟我们回家!”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
陈建军看着我,又看看张诚,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这个背负了十三年重担的男人,在这一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滚滚而下。
他没有再挣扎,任由我拉着他的手,穿过人群,走出了那个喧闹的车站。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回头看着他,他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我忽然发现,他其实没有那么苍老,只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但车里的气氛,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温暖。
那五万块钱的债务,最终是我们一起解决的。我当掉了那对手镯,张诚动用了他准备年底买车的钱,再加上陈建军卖房子收到的定金,总算是凑齐了。我们一起把钱还给了那个金链子男人,了结了这桩陈年旧事。
陈建军没有再回老家。他留了下来,在我们家附近找了一份工地监理的工作。他用自己的专业技术,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不速之客”,而是我们家真正的一份子。
他会陪着小宇画画,会和张诚在饭桌上喝两杯,讨论国家大事。周末的时候,他会系上围裙,在厨房里给我们做他拿手的家乡菜。
家里的笑声,比以前多了很多。
【那个装满秘密的冰箱,最终装满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生活就像一个复杂的几何题,有时候我们以为走进了死胡同,但只要找到那条最关键的“辅助线”——那就是家人之间的理解与信任,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一个月后,姑姑也从老家搬了过来。我们租了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两家人重新生活在了一起。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看着阳台上,姑父和张诚正在一起研究一盆兰花,小宇在一旁写生,姑姑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准备晚饭。我忽然想起十三年前,父亲病重时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文静,家,不是一个地方,是有人在,有爱在。”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我拿起手机,翻出那张在陈建军钱包里找到的老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配上了一行字:
“时光会走远,但家人的爱,永远都在。”
来源:星辰伴月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