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曾许诺护我一生的未婚夫,看着我冷笑:“婉娘,别拖累我的前程。”
我曾是跌落泥泞的绣女,家破人亡,重伤濒死。
那个曾许诺护我一生的未婚夫,看着我冷笑:“婉娘,别拖累我的前程。”
只丢下几文买棺钱。
绝境中,一位贵人伸出援手:“活下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三年后,我以“苏大家”之名归来。锦绣山庄名动江南,我的绣品直入宫廷,受太后盛赞。
昔日弃我如敝履的男人,却像疯狗一样回来纠缠,在我婚礼上痛哭流涕求复合。
01
我蜷缩在破庙角落,血水混着雨水从身上滴落。窗外电闪雷鸣,仿佛在为我悲鸣。
三日前,我还是苏州城里最有名的绣娘。
直到那个恶霸看上我的绣坊,设计陷害我欠下巨债。
父母为护我周全,被活活打死在绣坊前。而我,也被打成重伤,丢弃在这荒郊野岭。
"婉娘...坚持住..."我喃喃自语,意识逐渐模糊。
雨声中传来脚步声,我挣扎着抬头,看见那个我曾倾心相待的身影。
"明轩..."我用尽力气呼唤未婚夫的名字。
陆明轩撑伞站在破庙门口,面色复杂地看着我:"婉娘,你不该得罪张员外。"
"帮我..."我伸出血迹斑斑的手,"送我去医馆..."
他退后一步,摇头叹息:"张员外放话了,谁帮你就是与他为敌。我...我还要参加秋闱,不能得罪他。"
我的心瞬间凉透:"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保护我..."
"那是在你还是苏家绣坊千金的时候。"他语气冰冷,"现在你一无所有,还欠下巨债,我何必为你断送前程?"
他丢下一袋铜钱:"这些够你买副薄棺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原来海誓山盟,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意识逐渐涣散时,又一队人马停在破庙外。一双锦靴踏过积水,停在我面前。
"还活着吗?"声音温润如玉。
我勉强抬眼,看见一张俊美非凡的脸。他身着墨色锦袍,气度不凡,显然非富即贵。
"伤得很重。"他查看我的伤势后,对随从吩咐,"小心抬上马车,去别院。"
"公子..."我虚弱地问,"为何救我?"
他微微一笑:"我姓沈,名聿。看你绣工非凡,不忍人才凋零。记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再次醒来,我躺在精致的雕花床上。侍女告诉我,沈聿是皇商,那日正好路过。
养伤期间,我得知沈聿收购了苏家绣坊,还清了债务。作为回报,我为他设计绣样。
三年时光流转,我从奄奄一息的绣娘变成皇商旗下最出色的绣艺大师。沈聿兑现了他的话——我果然迎来了后福。
今日是我启程回苏州的日子。如今的我已拥有自己的锦绣山庄,马车华美,侍女随行。
"苏大家,苏州到了。"车夫恭敬道。
我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街景。陆明轩,你可知我苏婉回来了?而且是以你高攀不起的身份。
刚要下车,一匹骏马突然停在车前。马上那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惊扰姑娘了。"他嗓音低沉悦耳,"在下萧景琰,请问锦绣山庄往何处去?"
我微微一怔:"世子爷找锦绣山庄何事?"
"订购一批绣品。"他目光落在我腰间玉佩上,"姑娘这佩饰...可是出自锦绣山庄?"
我轻笑颔首:"正是。巧了,我便是山庄主人苏婉。"
他眼中闪过惊艳之色,随即展颜一笑:"那真是...再巧不过了。"
望着他俊朗的容颜,我忽然想起沈聿的话。
后福,或许还不止于此。
回到苏州城已半月有余。
我的锦绣山庄选址在旧日苏家绣坊的原址,规模却扩大了数倍。
白墙黛瓦,亭台楼阁,与其说是工坊,不如说是一座精致的园林。
山庄内,百余名绣娘正在专心致志地工作,她们大多是无依无靠或家境贫寒的女子,我给了她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沈聿不仅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贵人兼合伙人。
他借我本钱,教我经营,却从不干涉我的创作。
短短三年,凭借几样独创的针法和令人惊艳的图样,“苏大家”的名号连同“锦绣庄”的绣品,已然在江南一带声名鹊起。
今日,山庄迎来了一位贵客——宫里来的内侍省太监王公公,他是为遴选贡品而来。
我亲自将他引至正厅,侍女奉上香茗。
“王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
“苏大家客气了。”王公公尖着嗓子,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厅内布置,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咱家听闻苏大家的绣艺乃天下一绝,连太后娘娘都有所耳闻,特命咱家前来瞧瞧。”
“蒙太后娘娘垂青,民女惶恐。”我微微欠身,姿态恭敬却不卑微,“请公公移步赏鉴。”
我引他至展室,三幅精心准备的绣品早已陈列其中。
第一幅是《江南春晓图》,运用了独创的“叠色晕染”针法,将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绣得栩栩如生,色彩过渡自然如画。
第二幅是《百鸟朝凤》,金线银线交织,凤凰羽翼璀璨生辉,百鸟姿态各异,活灵活现,尤其是凤凰的眼睛,我用极细的墨绿丝线掺了珍珠粉绣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仿佛有流光转动。
王公公前两幅还只是点头,看到第三幅时,却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第三幅并非传统花鸟山水,而是一幅《星空万象》。
深蓝的缎面上,我用深浅不一的丝线绣出浩瀚星河,中间一轮明月,却并非用寻常白线,而是用了微小的珍珠和碾碎的贝壳粉点缀,使其泛着温润自然的荧光。
星子则用极细的金银线一点点绣出,光影错落,仿佛真将一片星空搬到了绣布之上。
“这…这是如何绣成的?”王公公难以置信地凑近细看。
“回公公,此乃民女试验多年的‘星辉针法’,让公公见笑了。”我平静回答。
王公公绕着三幅绣品看了又看,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好!好!巧夺天工,匠心独运!苏大家果然名不虚传!咱家回宫后,定当如实禀报太后娘娘!”
送走心满意足的王公公,我缓步走到廊下,看着庭院中忙碌的绣娘们,心中感慨万千。
三年前,我奄奄一息,家破人亡。
三年后,我站在这里,我的作品即将送入宫廷。
“东家。”山庄管事林嬷嬷走来,面色有些犹豫,“门外…有人求见。”
“谁?”
“是…一位姓陆的公子,自称是您的故人。”
陆明轩。
我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带他到偏厅吧。”
偏厅里,陆明轩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正不安地打量着厅内的摆设,眼中是掩不住的震惊与贪婪。
见我进来,他立刻换上一种故人重逢的惊喜表情。
“婉娘!果然是你!”他上前一步,语气热络,“我听闻城里来了位苏大家,开了间极大的锦绣山庄,就猜想会不会是你…没想到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还过得这么好!”
我淡淡一笑,在主位坐下:“陆公子,别来无恙。”
疏离的称呼让他表情一僵,随即又笑道:“婉娘,你我还需如此生分吗?当年我…”
“当年陆公子赠我铜钱买棺,婉娘铭记于心。”我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陆明轩脸上青白交错,显然被我直白的话刺得难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风度:“婉娘,我知道你怨我。当年我亦是迫不得已,那张员外势大,我若帮你,自身难保,更别提考取功名将来为你报仇了。如今见你安好,我心中大石总算落地。我…我今年秋闱已中举人,将来…”
“恭喜陆举人。”我再次打断他,端起茶盏,“若是来道贺的,心意我领了。山庄事务繁忙,就不多留陆举人了。”
逐客令已下,陆明轩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
他看着我身上价值不菲的云锦衣裙,又看看这奢华的厅堂,眼中闪过强烈的不甘。
“婉娘,你何必如此绝情?你我毕竟曾有婚约…”
“婚约?”我抬眼,目光冷冽,“在我家破人亡,需要你时,婚约何在?陆明轩,过去的苏婉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锦绣山庄的主人苏婉。林嬷嬷,送客!”
两名健壮的仆妇立刻上前。
陆明轩被这架势镇住,又羞又怒,指着我道:“好!好!苏婉,你攀上了高枝,便不认故人了!我们走着瞧!”
他甩袖而去,背影狼狈。
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无悲无喜。
曾经的痛彻心扉,如今只剩一片淡漠。
他于我,早已是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只是我没想到,有些苍蝇,不仅讨厌,还会咬人。
几日后,城中便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
说锦绣庄的苏大家,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落魄时受一陆姓书生恩惠,如今发达了便翻脸不认人,还将故人羞辱出门。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影响了一些注重名声的夫人小姐前来订货。
“东家,这可如何是好?定是那姓陆的搞的鬼!”林嬷嬷焦急道。
我正对着新画的绣样调色,头也未抬:“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
“可是…”
“嬷嬷,”我放下笔,“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我若急着去辩白,反而落了下乘,显得心虚。真正的底气,来自这里的实力。”我指了指桌上的绣样,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流言甚嚣尘上之时,靖王世子萧景琰却再次来到了锦绣山庄。
这次,他是奉靖王妃之命,正式来下订单的。
他仿佛完全没听到城中的风言风语,一如上次那般从容温和,与我一板一眼地商讨绣品的种类、尺寸、工期。
公务谈毕,他并未立刻离开,反而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近日城中有些许嘈杂之音,未扰到苏大家清修吧?”
我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
他果然听到了。
“劳世子挂心,清风拂山岗,些许嘈杂,过耳即忘。”我微微一笑。
萧景琰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赞赏的笑意:“苏大家好心境。”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伙计婢女耳中,“靖王府相信苏大家的为人,更相信苏大家的技艺。王府与锦绣庄的合作,不会因无稽之谈而受影响。若有那等不识趣的人敢来山庄生事,苏大家尽可报我靖王府的名号。”
他的话,如同一声惊雷,瞬间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世子爷亲自出面肯定和维护,比任何辩白都更有力。
我心中微暖,敛衽一礼:“多谢世子爷。”
“不必言谢。”萧景琰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苏州城的天空,似乎比往日更明朗了些。
自那日萧景琰当众表态后,城中对我不利的流言便渐渐平息了下去。
靖王府的态度就是风向标,无人再敢拿陆明轩的事做文章。
锦绣山庄的生意非但未受影响,反而因得了世子的青眼而更加红火。
我忙于设计新的绣样,指导绣娘们赶制王府的订单,几乎足不出户。
这日,林嬷嬷笑着进来禀报:“东家,世子爷又来了,说是有几处绣品的细节想再与东家商议。”
我笔下未停,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已是本月第三次了。
王府的订单要求虽高,但条款清晰,实在无需如此频繁地“商议”。
放下笔,我略整理了一下衣饰,便前往正厅。
萧景琰今日未着正式冠服,只穿了一身月白云纹锦袍,玉冠束发,更显得长身玉立,俊朗不凡。
他正负手欣赏壁上挂着的一幅《墨竹图》绣品,神情专注。
“世子爷。”我出声唤道。
他闻声回头,眸中含笑:“打扰苏大家了。实在是王妃对这几处细节极为看重,不得不慎重。”他指着图纸上的几处,问题细致甚至有些…吹毛求疵。
我一一解答,心下却如明镜。
他醉翁之意,恐怕不在酒。
果然,正事说完,他并未告辞,反而话题一转:“久闻苏大家不仅绣艺超群,对茶道也颇有研究。不知景琰可否讨杯茶喝?”
“世子爷谬赞,粗浅技艺,恐污尊口。若不嫌弃,请随婉娘至茶室稍坐。”
茶室临水而建,窗外便是几竿翠竹和一池碧荷,清幽雅致。
我净手焚香,取出珍藏的雪水,为他沏了一壶明前龙井。
茶香袅袅中,他状若无意地问起我的过往,问我是如何习得这一手惊人绣艺,又如何将山庄经营得如此出色。
我避重就轻,只谈技艺与经营,对三年前的惨祸和沈聿的相助只字未提。
他也很君子地不再深究,转而与我谈论诗词画作,风土人情。
令我惊讶的是,他并非寻常只知享乐的勋贵子弟,见解独到,学识渊博,且言语之间对我这位“绣娘”毫无轻视之意,反而多有赞赏与尊重。
不知不觉,竟聊了半个时辰。
直到侍卫前来提醒他府中有事,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此后,他来访的频率更高了。
有时是送些难得的丝线颜料,有时是带来一本失传的绣谱,有时甚至只是路过,进来喝杯茶,闲谈几句。
他从不越矩,言行举止皆恪守礼仪,但那目光中的欣赏与日渐增长的关切,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苏州城的贵族圈不大,世子的频频造访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锦绣山庄的女主人苏婉,在人们眼中变得更加神秘而不可轻视。
这一日,我难得抽空,带着侍女云袖去城外的灵岩寺上香,感谢菩萨保佑,也祈求父母早登极乐。
寺中古木参天,钟声悠远。
上完香,我在后山竹林散步透气,却冤家路窄地遇到了陆明轩。
他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的,见了我,便快步上前拦住去路,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嫉妒、不甘和怨恨的复杂神情。
“苏婉!你如今真是好手段!攀上了靖王世子这棵高枝,便目中无人了?”他语带讥讽,“只是不知世子爷可知你当年是如何在我面前摇尾乞怜的?可知你一个孤女,是如何短短三年便挣下这偌大家业的?其中龌龊,你敢说与他听吗?”
他的话恶毒而刻薄,云袖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呵斥,却被我抬手阻止。
我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陆举人,慎言。诽谤朝廷勋贵,其罪非小。你寒窗苦读得来这功名不易,莫要自误。”
“你威胁我?”陆明轩恼羞成怒,“我倒要看看,若世子爷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来历不明的女人,还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哦?本王倒不知,苏大家如何忘恩负义,又如何来历不明了?”
一个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回头,只见萧景琰带着两名侍卫,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面沉如水,目光如刀般射向陆明轩。
陆明轩吓得浑身一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世…世子爷!学生…学生胡言乱语,请世子爷恕罪!”
萧景琰缓步走上前,并未看他,先向我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居高临下地看着抖如筛糠的陆明轩,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陆举人,看来你对本王赏识之人颇多微词?还是觉得,本王识人不明?”
“学生不敢!学生不敢!”陆明轩磕头如捣蒜。
“不敢最好。”萧景琰语气冰冷,“苏大家乃本王与王府敬重之人,更是太后亲口赞赏的匠师。日后若再让本王听到任何有关苏大家的不实之言,无论出自谁口,本王一律视为对靖王府不敬,严惩不贷!你可听明白了?”
“明…明白了!学生明白!”陆明轩几乎瘫软在地。
“滚。”
陆明轩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狼狈逃窜。
竹林里只剩下我与他。
他脸上的寒意瞬间消散,化为关切:“苏大家,受惊了。可曾有事?”
我摇摇头,心中波澜微起。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他出现的时机总是这般恰到好处。
“多谢世子爷再次为婉娘解围。”
“举手之劳。”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我,“景琰虽不才,但护…护得身边人周全,还做得到。”
他话语中的停顿和那未尽之意,让我的心轻轻一颤。
我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目光:“时辰不早,婉娘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敢劳烦世子…”
“顺路。”他打断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走在我身侧半步之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显亲近,又不失礼数。
一路无言,却有一种微妙的氛围在我们之间流淌。
回到山庄门口,我转身向他道谢告辞。
他站在马车旁,夕阳的金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光晕。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唇角微扬:“苏婉,你很不同。后日太后娘娘驾临靖王府,王府设宴,我想邀你同往。或许…是你的另一个机缘。”
太后驾临?我心中一惊,抬眼望入他深邃的眸中,那里有鼓励,有期待,还有一丝我未曾见过的…紧张。
我默然片刻,终是浅浅一笑:“蒙世子相邀,婉娘荣幸之至。”
太后驾临靖王府,乃是江南一等一的盛事。
王府连日筹备,宴请名流,更是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赏珍宴”,汇集江南奇珍异宝、能工巧匠,以供太后赏玩。
我拿着萧景琰送来的请柬,如期而至。
今日我并未刻意打扮得珠光宝气,只穿了一身自己设计的雨过天青色软罗裙,裙摆上用同色丝线绣着暗纹的缠枝莲,发间一支白玉簪,清雅素净,反而在满堂锦绣中显得格外脱俗。
萧景琰亲自在二门处迎我,见我到来,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惊艳之色。
他今日穿着世子朝服,更显威严尊贵。
“你来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引我入席,“不必紧张,只需如常便可。”
宴席设在王府花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我的位置被安排在女眷席中较为靠前的地方,显然是他特意安排。
不少目光或好奇或探究地落在我身上,我皆坦然受之,举止得体,不卑不亢。
太后娘娘端坐上位,虽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气度雍容。
靖王妃在一旁陪着说话。
酒过三巡,宴席的重头戏——“赏珍”环节开始。
各家纷纷呈上早已准备好的珍品,有古玩玉器、名家字画、罕见珊瑚等等,琳琅满目。
轮到靖王府时,萧景琰起身,朗声道:“母妃,臣前日偶得一件绣品,觉其匠心独运,或可博太后娘娘一哂。”
王妃笑道:“哦?是何精品,竟让你如此推崇?快呈上来。”
两名侍女小心地展开一幅绣屏。
刹那间,满场寂静,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
那正是我绣的《星空万象》。
深蓝的缎面在灯光下愈发深邃,珍珠贝母绣出的明月与星子流转着柔和莹润的光泽,仿佛将一片真实的星空截取了下来,置于屏风之上。
其构思之奇、针法之妙、意境之远,绝非寻常绣品可比。
太后娘娘果然被吸引,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端详了片刻,脸上露出赞叹的笑容:“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绣品无数,如此奇巧灵动、宛若天成的,还是头一遭见。景琰,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萧景琰目光转向我,温声道:“回太后娘娘,此绣品乃苏州锦绣山庄主人,苏婉苏大家所作。”
一瞬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我起身,行至殿中,敛衽行礼:“民女苏婉,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抬起头来。”
太后语气和蔼,“原来你就是王德胜口中那位巧手的苏大家?果然年轻有为。这‘星辉针法’真是你独创?”
“回娘娘,正是民女闲暇时琢磨出来的微末技艺,不敢当娘娘盛赞。” “不必过谦。”
太后越看越喜爱,“好!哀家甚喜此物!当赏!”
就在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王妃,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心头一凛,是陆明轩!他竟也在此宴之上,看来是攀附了某位官员得来的请柬。 太后微微蹙眉:“你是何人?”
“学生陆明轩,乃本届举人。”
陆明轩跪倒在地,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学生并非有意扫兴,只是不忍太后娘娘与王妃被蒙蔽!此女苏婉,来历不明!三年前她家破人亡,欠下巨债,却不知何以短短三年便暴富至此,更习得如此精绝技艺?其中必有蹊跷!学生恐其用心不良,所献之物或有…不祥之处,冲撞凤驾!”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暗示贡品不祥,这可是极大的罪名! 靖王妃脸色顿变。萧景琰眼神骤然冰冷,正要开口,我却抢先一步。
我并未惊慌,反而抬头看向太后,目光清澈坦然:“太后娘娘明鉴。民女之技艺,乃家传所学,苦练十余年方有小成。至于家业…”
我顿了顿,声音清晰,“民女有幸,得皇商沈聿沈公子赏识,出资合作,方有今日锦绣山庄。沈公子此刻正在席间,可为民女作证。”
坐于商贾席中的沈聿从容起身,拱手道:“回太后娘娘,苏大家所言句句属实。其绣艺惊人,草民见才心喜,故而投资合作。山庄账目清晰,合法经营,皆可查证。”
太后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转了转,沈聿是知名的皇商,他的话极有分量。
陆明轩见状,急忙又道:“即便家业来得正当,那她忘恩负义总是真!当年她落魄,学生曾施以援手,她却…”
“陆举人!”
我猛地提高声音,打断他,转身面向众人,眼中已含了泪光,却强忍着不让落下,更显委屈坚韧,“你口口声声说施以援手,敢问是何援手?是在我父母双亡、重伤濒死之时,你丢下的那几十文买棺钱吗?!”
我此言一出,众人看陆明轩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鄙夷。几十文钱?这简直是羞辱!
“你…”
陆明轩没想到我竟敢当众撕破脸,一时语塞。
我继续道,声音带着哽咽却条理清晰:“你当时明言,怕得罪恶霸,误了你的前程。婉娘虽卑微,却知骨气二字!纵是饿死冻死,也绝不会摇尾乞怜于弃我于绝境之人!今日得太后娘娘、王妃、世子爷垂怜,得沈公子相助,婉娘凭手艺安身立命,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之事!陆举人今日屡屡相逼,究竟是何居心?!莫非见不得女子自立,非要逼死民女才甘心吗?”
我这一番话,有情有理有节,既点明了他的薄情寡义,又表明了自己的清白刚烈,更是将问题拔高到了“女子自立”的层面。
在场不少贵妇小姐皆露出同情与愤慨之色。
“简直岂有此理!
”太后娘娘果然动怒,一拍案几,“陆明轩!你身为举人,却心胸狭隘,欺辱弱女,更敢在哀家面前搬弄是非,诬陷他人,实在可恶!来人,夺去他的功名,乱棍打出,永不录用!”
侍卫立刻上前,不顾陆明轩的哭嚎求饶,将他拖了下去。
一场风波,瞬间平息。
太后看向我,目光更加柔和,还带了一丝欣赏:“好孩子,受委屈了。你技艺超群,性情刚烈,不堕志气,很好!哀家喜欢你这份骨气和本事!这幅《星空万象》,哀家收下了。另,特许锦绣庄为宫内供奉,年节采办,你可优先呈样!”
我心中大喜,连忙叩首谢恩:“谢太后娘娘恩典!”
经此一事,我苏婉的名字,连同锦绣山庄,真正意义上的一飞冲天。 宴席继续,丝竹声再起。我退回座位,感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我。
抬眼望去,正对上萧景琰含笑的双眸。他遥遥举杯,向我致意。
我亦端起酒杯,微微颔首。 心弦,似被轻轻拨动。
太后懿旨,金口玉言。
“特许锦绣庄为宫内供奉”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苏州乃至整个江南。
锦绣山庄的门槛几乎被前来道贺和下单的客人踏破。
皇商沈聿加大了投资,山庄规模再次扩大,我设计的绣样图册甚至被其他绣庄争相模仿,但“苏大家”的名号与“星辉针法”的精髓,无人能够超越。
我成了真正的江南首富,不再是依附于任何人的孤女,而是凭自身技艺站稳脚跟的“苏大家”。
这日,靖王妃亲自下了帖子,邀我过府一叙。
王府花厅内,王妃态度比往日更加亲切温和,嘘寒问暖后,便屏退了左右。
“婉娘,”她拉着我的手,语气慈爱,“那日宫中之事,让你受委屈了。景琰回来都同我说了,那姓陆的举人实在可恶,幸得太后娘娘明察秋毫。”
“多谢王妃关怀,婉娘无恙。”我恭敬回应。
王妃点点头,打量着我,眼中满是满意:“好孩子,不骄不躁,沉得住气,难怪太后娘娘也喜欢你。说起来,景琰那孩子,回来后对你是赞不绝口。”
我微微垂眸,心知重点要来了。
“婉娘,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绕弯子了。”王妃笑道,“景琰的心思,我这做母亲的看得明白。他从未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你虽出身商贾,但如今是太后亲赞的匠师,身份清贵,更难得的是品性才情皆是上乘。我与你投缘,靖王爷也对你的气节颇为赞赏。故而今日,我想代景琰,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虽早有预感,但真当王妃亲自开口,仍觉恍然。
“王妃,世子爷天潢贵胄,婉娘只是一介民女,恐…”
“诶,莫要说这些虚言。”王妃打断我,“靖王府择媳,首重品性才德。你的本事和心性,我们都看在眼里。只要你点头,王爷不日便会请官媒上门,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绝不会委屈了你。”
我抬眼看着王妃真诚的目光,想起萧景琰数次维护我的身影,想起他竹林深处那句“护得身边人周全”,想起他宴席上含笑举杯的瞬间…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悄然融化了。
或许,我可以试着相信,可以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我沉吟片刻,终是轻轻点了点头,脸颊微热:“但凭王妃做主。”
王妃大喜,立刻将手腕上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褪下戴到我手上:“好!好孩子!这便算是我予你的见面礼!”
靖王府欲与锦绣山庄苏大家结亲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惊叹者更有之。
但无论如何,无人再敢质疑这桩婚事的匹配度。
苏婉这个名字,已代表了足够的实力与声望。
当然,也有人气得发疯。
陆明轩被夺了功名,赶出苏州城,据说辗转去了更偏远的地方谋生,潦倒不堪。
他听闻此事后是何反应,我已无暇关心,他早已是我生命里微不足道的尘埃。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半年后。
萧景琰开始频繁地以未婚夫的身份正大光明地来访,有时带些新奇玩意,有时只是陪我品茶赏画。
我们之间那种微妙的默契与日俱增。
这日,他带来一盒来自海外的璀璨宝石:“看看可有喜欢的?镶在嫁衣上应当好看。”
我看着那些宝石,却摇了摇头:“世子爷,婉娘想用自己绣的嫁衣。”
他挑眉,随即了然一笑:“是我俗套了。苏大家的嫁衣,定然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我微微一笑,铺开早已设计好的图样。
嫁衣正红如血,上面我将用金线盘绣出翱翔九天的凤凰,凤首昂扬,羽翼华美,每一片羽毛都要用上“星辉针法”,在光下流转生辉。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苏婉,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凤凰涅槃,飞入了新的天地。
半年光阴,转瞬即逝。
大婚之日,整个苏州城都沸腾了。
靖王世子大婚,娶的又是名动江南的苏大家,排场之盛大,堪称百年难遇。
从锦绣山庄到靖王府的路上,红毯铺地,十里红妆。
我的嫁妆除了沈聿和王府送来的各式珍宝古玩、田产地契,更有我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锦绣山庄——它是我最坚实的底气。
天未亮我便起身沐浴更衣,开脸梳妆。
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为我一层层穿上那件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嫁衣。
当最后一只赤金镶嵌东珠的凤凰步摇插入发髻,我望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眉目如画,唇点朱丹,华美嫁衣衬得肌肤胜雪,尤其是衣上那只金凤,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下一刻便要腾空而起。
眼中褪去了曾经的彷徨与怯懦,只剩下沉静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期盼。
“东家,您真是美得不像凡人…”云袖惊叹道。
林嬷嬷在一旁偷偷拭泪:“小姐若在天有灵,见到今日的您,不知该有多欣慰…”
我握了握嬷嬷的手,心中亦是一片酸涩与激动。
爹,娘,女儿今日风光大嫁,你们看到了吗?
吉时已到,凤冠霞帔,盖头遮面。
我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锦绣山庄的大门。
门外,八抬大轿,仪仗煊赫,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欢呼艳羡之声不绝于耳。
轿子稳稳起行,一路鼓乐喧天。
我端坐轿中,手心微微出汗。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下,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喧闹声。
王府到了。
轿帘掀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进来。
我轻轻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稳稳握住。
透过盖头下方,我能看到他穿着大红喜服的挺拔身影。
“婉婉,我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牵着我,跨过火盆,迈过马鞍,一步步走入喜堂。
堂上高坐着靖王爷和王妃,宾客满堂,皆是权贵名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礼成。
周围响起热烈的祝贺声。
就在礼官高喊“送入洞房”之际,一个突兀凄厉的声音猛地从宾客席后传来:
“婉娘!不要嫁!我后悔了!我知错了!”
全场瞬间寂静!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不堪的男人冲破王府侍卫的阻拦,跌跌撞撞地扑到喜堂中央,竟是本该远遁他乡的陆明轩!
他此刻状若疯癫,双眼通红地盯着我。
“婉娘!是我错了!当年我不该弃你而去!我后悔了!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中度过!”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我如今什么都不要了,功名富贵我都不要了!我只求你回来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定会好好待你…”
宾客们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靖王爷和王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萧景琰握着我的手猛地一紧,将我护在身后,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冷意。
我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平静。
他竟然还敢来?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用这种不堪的方式,试图再次将我拖入泥潭。
盖头之下,我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自己抬手,缓缓掀开了大红的盖头。
凤冠珠帘轻摇,露出我妆容精致却毫无表情的脸。
我目光清冷地看着堂下如同乞丐般的陆明轩,声音清晰,一字一句,传遍整个喜堂:
“陆明轩,你看清楚。”
我侧身,看向身边俊美无俦、贵气逼人的萧景琰,我们的手紧紧交握。
“今日我嫁的,是靖王世子萧景琰。”
然后,我的目光重回陆明轩那惨白绝望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绝美的弧度。
“也是你昔日百般钻营,却连面都见不上的——主子。”
“噗——”陆明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指着我,浑身剧烈颤抖,眼中是极致的震惊、羞辱和绝望,最终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被迅速上前的侍卫拖了下去。
喜堂内一片死寂。
我转回身,面向宾客,面向高堂上的王爷王妃,微微屈膝:“搅扰诸位雅兴,是婉娘之过。”
靖王爷率先反应过来,朗声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靖王府的媳妇!行事果决,言辞犀利!拖下去便好,莫要误了吉时!礼继续!”
王妃也笑着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宾客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祝贺声。
这一场风波,非但没让我失色,反而更凸显了我的气魄与身份转变的彻底。
萧景琰紧紧握着我的手,低头在我耳边轻语,声音里充满了骄傲与后怕:“婉婉,你…”
我抬眸看他,眼中冰雪消融,只剩下盈盈笑意:“世子爷,妾身还在等您揭盖头呢。”
他朗声一笑,拿起喜秤,温柔地为我重新覆上盖头。
“送入洞房——”
在震天的锣鼓和欢呼声中,他牵着我,走向我们的新房。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彻底告别了过去,真正走向了属于我苏婉的,辉煌人生。
新房内,红烛高烧,喜庆祥和。
合卺酒饮过,结发礼成,喜娘与侍女们说着吉祥话退了下去,屋内终于只剩下我与萧景琰二人。
他为我取下沉重的凤冠,手指温柔地梳理着我的长发。
镜中映出我们相依的身影,他穿着大红喜服,更显得面如冠玉,眸若星辰。
“今日吓到了吗?”他从身后环住我,下巴轻抵在我发间,声音低沉温柔。
我摇摇头:“跳梁小丑,何足挂齿。只是…扫了大家的兴。”
“怎会?”他轻笑,“你没见父王母妃有多欣赏你?那些宾客,日后提起靖王世子妃,谁不赞一句‘临危不乱,气度非凡’?”他转过我的身子,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婉婉,我很高兴,高兴你如此信任我,依赖我,愿意让我为你遮挡风雨。但更高兴的是,你自己就有劈开风雨的勇气和能力。”
他的话,句句落在我的心坎上。
他爱的,不仅是我的容貌才情,更是完整的、独立的我。
“景琰,”我唤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谢谢你。”
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的尊重,谢谢你的爱。
他眸光一深,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红烛摇曳,满室春光。
翌日清晨,依礼敬茶。
靖王爷和王妃早已端坐堂上,满脸笑意地接过我奉上的茶,给了厚厚的红包和珍贵的见面礼。
“好孩子,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王爷语气温和。
“若是景琰敢欺负你,只管来告诉母妃。”王妃拉着我的手笑道。
萧景琰在一旁故作委屈:“父王母妃,这有了儿媳,儿子倒像是捡来的了。”
一番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温馨融洽。
早膳过后,王府长史前来回话,面色有些凝重:“王爷,王妃,世子爷,世子妃。关于昨日那陆明轩…”
王爷摆摆手:“扫兴的东西,打发出城便是…”
“父王,”萧景琰却开口打断,“此事关乎婉婉清誉,还是当众说清楚为好。也好让某些心中尚有疑虑的人,彻底闭嘴。”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堂下几位昨日神色有异的宗亲。
我心中一动,明白他是要借此机会,为我正名。
很快,陆明轩被带了上来,一夜之间,他仿佛又苍老了十岁,精神萎靡,再无昨日癫狂之态。
一同上来的,还有一位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和一个被捆着的、眼神闪躲的家仆。
萧景琰冷声道:“陆明轩,你昨日口口声声说悔不当初,却为何偏偏选在昨日前来?是受何人指使?还是心存怨怼,故意搅局?”
陆明轩伏在地上,抖得说不出话。
那账房先生却跪地禀报:“回王爷、世子爷,小人乃苏州府衙账房。经查,三年前逼死苏家父母、强占苏家绣坊的恶霸张员外,其背后真正的主使人,正是这陆明轩!他因求娶苏大家不成,便心生毒计,与张员外合谋,企图以此逼迫苏大家就范!这是往来账目和书信凭证!”他呈上一叠文书。
满堂皆惊!
我更是如遭雷击!
原来…原来我家破人亡的惨剧,竟全是由他一手造成?!不是因为我的绣坊被恶霸觊觎,而是因为他求而不得的狠毒算计!
愤怒和寒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这时,那个被捆着的家仆也磕头如捣蒜:“小的招!小的全招!是陆公子…不,是陆明轩!他昨日给小的一笔钱,让小的在城里散布谣言,说…说世子妃忘恩负义,还让小的在婚礼时趁机放他进来…”
真相大白!
所有肮脏的算计,恶毒的阴谋,全都被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靖王爷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混账东西!心思如此歹毒!拖下去,按律严办!绝不姑息!”
陆明轩面如死灰,被拖下去时,甚至不敢再看我一眼。
萧景琰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沉肃:“诸位都听清楚了?世子妃苏婉,从未有任何污点。她所受之苦,皆因小人陷害。她今日之荣光,全凭自身坚韧与才华所得!日后若再让本王听到半句非议,休怪本王不念情面!”
堂下众人纷纷躬身应是,看向我的目光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失,只剩下敬佩与同情。
我靠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看着曾经将我逼入绝境的仇人得到应有的惩罚,看着那些或许曾轻视我的人如今毕恭毕敬…
心中积郁了三年的那口恶气,终于彻底吐出。
乌云散尽,真相大白。
我的过去已被彻底洗净,我的未来,一片光明。
陆明轩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据说是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笼罩在我心头最后的阴霾终于彻底散去。
我的生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美满。
成为世子妃后,生活并未如旁人想象的那般只有奢华与束缚。
萧景琰尊重我,从不将我困于后宅一方天地。
我依旧掌管着锦绣山庄的大小事务,只是身份不同,行事更加便利。
王府成了我最坚实的后盾,而非牢笼。
我们住在王府内一处临湖而建的独立院落,景琰题名曰“婉琰居”。
他处理公务的书房隔壁,便是我的绣房和画室。
常常是他批阅公文,我在一旁设计绣样,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他知我心事,支持我做了另一件事——开办“锦绣绣院”。
我买下苏州城郊一处宽敞的院落,请来技艺精湛的绣娘担任师傅,免费招收那些家境贫寒、无依无靠或是渴望自立的女子入学。
不仅传授她们谋生的刺绣技艺,更请女先生教她们识字算数。
消息传出,应者如云。
许多原本可能被迫卖身为奴或早早嫁人的女孩,在这里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开业那日,我亲自前去。
看着院子里那些年轻而充满渴望的脸庞,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绝望又不甘的自己。
我对她们说:“女子立世,不易。有一技之长,便有安身立命之本,便有说不的底气。望诸位勤学苦练,将来不仅能养活自己,更能活得精彩,活得有尊严。”
女孩们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齐声应道:“谨记山长教诲!”
是的,她们称我为“山长”。
这个称呼,比“世子妃”更让我感到欣慰与自豪。
萧景琰也时常过来,他的出现和支持,无形中为绣院挡住了许多非议与麻烦。
我们的生活并非只有风花雪月,更有着并肩携手的实在内容。
朝廷近年来重视商贸,鼓励手工业。
我凭借对江南丝织刺绣行业的深入了解,向萧景琰提出了许多建言。
如何规范市场、提升品质、打通海外商路…他仔细聆听,择其善者写入奏折,上达天听。
不少建议被采纳实施,有效地促进了江南民间手工业的繁荣发展。
靖王爷和王妃看到我们夫妻和睦,儿媳不仅品貌出众,更能成为儿子事业上的助力,对我更是疼爱有加,视如己出。
偶尔,我也会听闻一些关于陆明轩的消息。
据说他在流放地过得极为困苦,疾病缠身。
听闻这些,我心中已无波澜。
他选择了恶,便承担了果。
与我,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今的我,有尊重爱护我的夫君,有蒸蒸日上的事业,有关心我的长辈,还有那么多因我而能改变命运的女子…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春日。
绣院的运营已步入正轨,培养出的第一批绣娘大多都有了不错的去处,有的被各大绣庄高薪聘走,有的选择留在绣院当师傅,还有几个极有天赋的,甚至进入了我的锦绣山庄,成为了核心绣娘。
这日,我带着云袖,轻车简从地去绣院查看学员们的课业。
马车行至闹市,速度慢了下来。
窗外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息。
忽然,云袖轻轻“咦”了一声,低声道:“小姐,您看那边…”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街角一家绸缎庄的后门处,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正吃力地从板车上卸下一匹匹沉重的布料。
他满头大汗,脊背微驼,侧脸沧桑,眉宇间却依稀能辨出几分熟悉的轮廓。
是陆明轩。
他看起来老了许多,也瘦削了许多,早已没了当年读书人的清高模样,完全融入了市井劳作者之中。
他动作熟练却麻木,将布匹扛进店里,又出来继续搬,周而复始。
绸缎庄的管事在一旁叼着烟袋,时不时不耐地催促两句。
他似乎感觉到了注视,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街面,最终落在了我这辆看似普通却仍显精致的马车上。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像是认出了车辕上锦绣山庄的标记,又或是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看到了我的侧影。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血色霎时褪尽,一种极致的窘迫、羞愧和难堪涌了上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低下头,恨不得将脸埋进扛着的布匹里,脚步踉跄地快速躲回了店里,再也没有出来。
我平静地收回目光,心中无喜无悲。
云袖小声嘀咕:“真是报应…”
我轻轻摇头:“靠劳力吃饭,不丢人。”
至少,他如今是在用自己的双手谋生,而非昔日的巧取豪夺与阴谋算计。
这对他来说,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
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已在两年前那场婚礼和后来的审判中,彻底了结。
“走吧。”我吩咐车夫。
马车缓缓启动,将那条喧嚣的街道和那段不堪的过往,都抛在了身后。
从绣院回来,萧景琰已在婉琰居等我。
“回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很自然地接过我脱下的披风,“绣院一切可好?”
“都好。”我笑着点头,将今日所见当作一件寻常事告诉他,“你猜我今日看见谁了?陆明轩。在给绸缎庄搬货。”
萧景琰闻言,并无太多惊讶,只淡淡道:“听说他流放期满后,辗转回了江南,无颜回乡,便在此地做些苦力活计。也好,总算是自食其力了。”
他并不在意此人,很快转了话题,眼神发亮:“婉婉,有个好消息。你上次提的关于设立官营织造局,统筹江南丝织品标准与售卖的条陈,父王呈上去后,陛下看了大加赞赏,已准奏试行!还特意点名,让你从旁协助。”
我心中一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笑着将我揽入怀中,“我的婉婉,不仅是最好的绣娘,贤惠的妻子,更是有经世之才的女先生。能得你为妻,是我萧景琰三生修来的福气。”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无比安心和满足。
窗外夕阳西下,给庭院洒下一片金辉。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三年时间悠然而过。
我与萧景琰的感情愈发深厚,锦绣山庄和绣院的发展也蒸蒸日上。
我协助官府打理织造局事务,制定的新规有效地提升了江南丝织品的整体品质和声誉,远销海外,为朝廷带来了丰厚的税收。
连深宫中的太后娘娘都再次下旨褒奖,称我为“巾帼匠师”。
这年春天,我被诊出有了身孕。
整个靖王府欢喜得如同过节一般。
王妃亲自操持,无微不至。
萧景琰更是紧张得不行,几乎将我捧在手心里,公务再忙,也要每日抽时间陪我在园中散步。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我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孩子满月那日,王府大摆筵席。
太后和宫中皆有厚赏,冠盖云集,盛况空前。
我坐在榻上,看着乳母怀中那张酷似萧景琰的小小脸庞,心中充满了柔软的暖意。
萧景琰坐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看着孩子的目光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激动与爱怜。
“婉婉,辛苦了。”他低声说,在我额间落下一吻。
王爷和王妃抱着孙儿,笑得合不拢嘴。
望着眼前这圆满的一切,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那个破败潮湿的雨夜,那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俊美商人所说的话。
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原来,这就是我的后福。
并非只是锦衣玉食,权势地位。
而是历经磨难后,拥有了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
是凭借双手获得尊重与价值的底气。
是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深情;是拥有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家。
是能看到更多如我昔日的女子,能因为我而拥有不一样的人生选择。
我的后福,绵长而丰厚,并且,仍在继续。
【全文完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