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知道怎样能让她最快地溃不成军,知道每一次指尖的游走和唇舌的触碰应该落在哪里。
[1]
三十岁男人的欲望,赤裸如刀,精准地切割着夜晚的沉默。
江心已经不记得这场纠缠持续了多久。
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酸软而麻木。
唯有皮肤上残留的触感,灼热又清晰。
崔景深太了解这具身体了。
他知道怎样能让她最快地溃不成军,知道每一次指尖的游走和唇舌的触碰应该落在哪里。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全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撩拨与掌控。
“明天开始,我休一周假。”
终于,一切平息。
崔景深站在床边,背对着她,慢条斯理地扣上衬衫的袖扣,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却毫无温存。
“帮我订两张明天下午飞马尔代夫的机票,要头等舱。”
江心轻轻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腰肢,眼底因他突如其来的休假和机票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她撑起身,丝被滑落,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景深……你要带我去度假吗?”
崔景深系领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我和周敏去。”
他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江心脸上的血色,连同那点微光,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猛地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侧脸,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身下的床单。
“……好的,崔总。”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崔景深整理好领带,转过身,看到她鸵鸟般的样子,似乎觉得有必要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江心,你只是个孤儿。”
“年纪又小,刚出社会。”
“我们之间,仅限于此。”
“我不可能娶你,明白吗?”
江心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但还是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刚刚还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此刻眼神却清醒理智得近乎残忍。
“我……我知道的。”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一直都知道。”
崔景深似乎满意于她的识趣,抬手想碰碰她的脸,却被她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沉了沉。
“知道就好。”
他收回手,语气重新变得公事公办。
“机票尽快订好,酒店选芙拉瓦丽,周敏喜欢那里的水下餐厅。”
“另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你多上心,重要文件发我邮箱。”
“是,崔总。”
江心低低应着,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心上。
他连度假的细节,都要如此清晰地告诉她,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崔景深没再停留,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径直走向门口。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
偌大的卧室里,只剩下江心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他的冷冽木质香。
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关于另一个女人的信息。
周敏。
那个传说中,崔景深爱而不得,远走国外的白月光。
她回来了。
而他,迫不及待地要带她去马尔代夫,去她喜欢的水下餐厅。
那她江心算什么呢?
这三年来,她以秘书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处理他所有的工作,也安抚他所有的私人需求。
她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活在他和周敏故事的缝隙里。
她以为,人心是肉长的,日久总能生情。
原来,是她太天真了。
在崔景深心里,她始终是那个无依无靠,可以轻易用钱和一点温情打发的孤儿。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真丝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蜷缩起身体,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袭来。
她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一个荒谬又惊惶的念头,猛地窜入她的脑海。
她的月经,似乎……推迟了快半个月了。
[2]
第二天,江心还是强打着精神,准时出现在了公司。
她脸色有些苍白,特意用粉底遮掩了一下。
“江秘书,早。”
助理林薇抱着一叠文件进来,笑容甜美。
“崔总休假了,这是需要他过目但不太急的文件,我先放这里了。”
“好的,谢谢。”
江心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林薇放下文件,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语气。
“江秘书,听说……崔总这次是带周小姐去马尔代夫度假了?”
江心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尖微微发白。
她抬起头,看向林薇。
林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周小姐命真好,出国镀金几年,回来崔总还是这么在乎她。”
“郎才女貌,家世又相当,他们俩要是结婚了,那真是强强联合……”
“林薇。”
江心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工作时间,不要议论老板的私事。”
“去把上季度的财务报表整理出来,我下午要看。”
林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江秘书会这么直接地给她碰钉子。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应了声。
“哦,好的。”
转身出去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江心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电脑屏幕上,是已经订好的两张飞往马尔代夫的机票信息。
头等舱。
乘客姓名:崔景深,周敏。
刺眼得让她几乎要流下泪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犹豫了很久,还是输入了“早孕症状”几个字。
恶心,乏力,月经推迟……
每一条,都和她现在的状况吻合。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院长”。
是孤儿院的院长妈妈。
江心连忙收拾好情绪,接起电话,声音放柔。
“院长妈妈。”
“心心,没打扰你工作吧?”
院长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祥。
“没有,您说。”
“是这样的,院里那栋老楼,最近漏雨更严重了,上面来了检查,说必须彻底修缮,不然有安全隐患。”
“预估费用,大概要二十万左右……”
院长的声音带着为难和焦虑。
“院里现在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二十万……
江心捏紧了手机。
她工作几年,有些积蓄,但大部分都贴补给了院里,自己并没有存下太多。
二十万,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
如果……如果她真的怀孕了……
那更需要钱。
她闭了闭眼,声音却努力保持着平稳。
“院长妈妈,您别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会尽快筹到,您先找施工队做个详细的预算和方案。”
“哎,好,好……心心,辛苦你了,总是给你添麻烦。”
“您别这么说,应该的。”
挂了电话,江心只觉得一阵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工作,感情,生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向她露出了最严峻的面目。
她该怎么办?
这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告诉崔景深吗?
不。
她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昨天的话还言犹在耳。
“你只是个孤儿……我不可能娶你。”
他正和他的白月光在马尔代夫双宿双飞,怎么会在意她和她可能带来的“麻烦”?
说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或许,还会被他认为,是别有用心,用孩子来要挟他。
她不能。
下午,江心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去了医院。
挂号,排队,验血。
等待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
她坐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是丈夫陪着妻子,满脸喜悦期待;有的是一个人,形单影只。
她属于后者。
终于,护士叫到了她的名字。
她走进诊室,医生看着化验单,语气平静无波。
“HCG和孕酮数值都显示,你怀孕了,大概五周左右。”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江心的大脑还是“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确定吗?”
“化验单很清楚。”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见惯了这种反应。
“孩子要吗?”
“我……”
江心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还完全平坦的小腹。
这里,有一个小生命了?
是她和崔景深的孩子……
那个,对她只有欲望,没有爱的男人。
“如果想留下,就去建卡,按时产检。”
“如果不要,尽快预约手术,越早对身体伤害越小。”
医生公式化地说着,递给她一些宣传册子。
“考虑清楚。”
江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
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化验单,却觉得有千斤重。
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照进来,明晃晃的,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手机震动起来,是崔景深的特助,程晋。
“江秘书,崔总让你把去年和鼎盛合作的那个项目资料整理一下,发到他邮箱,他急用。”
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冷静,高效,一如他那个远在马尔代夫的主人。
江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好的,程特助,我马上整理。”
看,即使他人在度假,即使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他依旧能远程操控她的工作和生活。
而她,连为自己和腹中突然到来的小生命悲伤迷茫的时间,都没有。
[3]
接下来的几天,江心过得浑浑噩噩。
她强迫自己投入工作,用繁杂的事务麻痹自己。
但孕早期的反应却越来越明显。
恶心,嗜睡,情绪低落。
她常常在对着电脑屏幕时,不由自主地走神,手会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
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这个认知,让她在无尽的苦涩中,又生出一点点微弱的,属于母性的柔软和勇气。
同时,院长妈妈那边又催问了一次修缮款的事情,语气更加焦急。
二十万,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
她查遍了自己的所有账户,凑在一起,也还差八万块。
她第一次,因为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和无力。
这天下午,她正对着电脑发呆,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是前台。
“江秘书,有一位周敏小姐找您,没有预约,您看……”
周敏?
她怎么会来找自己?
江心的心猛地一揪。
“请她上来吧。”
她放下电话,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门被推开,周敏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当季套装,拎着爱马仕的限量款手袋,妆容精致,气质优雅,浑身上下都透着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她微笑着,目光在江心身上打量了一圈。
“江秘书,没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周小姐请坐。”
江心站起身,保持着职业化的礼貌。
“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麻烦了。”
周敏在会客沙发上优雅地坐下,双腿交叠。
“我刚好在附近逛街,想起景深提过你工作能力很出色,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就顺便上来看看。”
她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闲聊。
但“景深”两个字,叫得那么亲昵。
“崔总过奖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江心在她对面坐下,手指微微蜷缩。
“江秘书年纪好像不大吧?”
周敏看着她,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审视。
“一个人在海城打拼,很不容易吧?”
“听说……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江心的背脊僵了一下。
“是。”
她轻声回答。
“那真的很了不起。”
周敏点点头,语气听不出是真心赞叹还是别的。
“不像我,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没什么自理能力,这次回来,好多事都要景深帮我操心。”
她说着,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地笑了笑。
“就连这次去马尔代夫,行李都是他帮我收拾的。”
“他说,我就负责美美的就好了。”
江心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
周敏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在她最痛的地方。
她在向她炫耀,炫耀崔景深的体贴,炫耀他们的亲密无间。
而她江心,只是一个可怜的,不被在意的,甚至连嫉妒都没有资格的影子。
“周小姐和崔总感情很好。”
江心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起伏。
“是啊。”
周敏坦然承认,笑容更加明媚。
“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就认识。”
“中间我出国几年,分开了一段时间,但现在我回来了,有些缘分,是断不掉的。”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江心。
“景深他,很念旧,也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他的。”
“男人嘛,尤其是像景深这样的男人,有时候难免会逢场作戏,或者被一些新鲜的,不一样的人吸引。”
“但那只是暂时的消遣,当不得真。”
“最终,他们都会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上。”
“江秘书,你说对吗?”
江心的脸色,在周敏一句接一句的话语中,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听懂了周敏的暗示,不,这几乎是明示了。
她在告诉她,她江心,就是那个“逢场作戏”,那个“新鲜的消遣”。
而周敏自己,才是崔景深最终的“轨道”。
她看着周敏那张漂亮又从容的脸,突然觉得胃里那股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失态。
“周小姐说得对。”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所有的情绪。
“人,确实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周敏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
“好了,不耽误江秘书工作了。”
“我约了做SPA,景深说他开完视频会议就来接我。”
她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哦,对了,这是我从马尔代夫带回来的一点小礼物,一条手工丝巾,不值什么钱,但花色挺别致的,送给江秘书吧。”
“算是……谢谢你平时对景深工作上的协助。”
说完,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江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走到置物架前,拿起那个小盒子。
里面躺着一条色彩鲜艳的丝巾,质地很好。
但此刻在她眼里,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施舍和羞辱。
谢谢她对崔景深工作上的“协助”?
恐怕,还包括床上的“协助”吧。
她紧紧攥着那条丝巾,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胃里翻腾得厉害,她冲进洗手间,这一次,吐得昏天黑地。
吐完之后,浑身虚脱。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眼眶通红的自己。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
她必须离开。
立刻,马上。
[4]
做出离开的决定后,江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整理手头的工作,列明交接清单。
同时,更加积极地筹钱。
她联系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和朋友,借口家里有急用,东拼西凑,总算凑齐了剩下的八万块钱,第一时间给孤儿院的账户打了过去。
院长妈妈打来电话,声音哽咽,连连道谢。
江心只说是自己工作攒下的,让她放心用,好好修缮房屋。
处理完这件事,她心里轻松了一大截。
至少,院里孩子们的安全有了保障。
接下来,就是她自己和孩子的路了。
她预约了一家私立妇科医院的流产手术。
时间定在三天后。
做出这个决定,她的心很痛,像被生生剜掉一块肉。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啊。
可是,她没有办法。
一个单亲妈妈,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大都市,生存尚且艰难,如何能给一个孩子安稳的生活和完整的爱?
更何况,这个孩子的父亲……她不想,也不能让他知道。
长痛不如短痛。
预约好手术,她开始写辞职信。
很简单,寥寥数语,只说因个人原因,申请离职。
签上自己的名字,日期。
看着这封简短的信,她想起三年前,她刚毕业,青涩懵懂,战战兢兢地来崔氏集团面试,是崔景深亲自拍板录用她做他的秘书。
这三年来,她陪着他加班应酬,跟着他学习成长,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首席秘书。
这里面有她的汗水,也有……对他复杂难言的感情。
如今,都要一并斩断了。
她把辞职信锁进抽屉,准备等崔景深回来就递交。
然后,她会尽快搬出他现在为她安排的,离公司很近的这套公寓。
她正在网上浏览租房信息,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江心小姐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
“我是,您哪位?”
“你好,我叫沈聿珩,是‘安心设计工作室’的负责人。”
男人自我介绍道。
“我们这边正在招聘设计助理,看到了你之前投递的简历,觉得你的专业背景很符合我们的要求,不知道你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过来面试一下?”
设计助理?
江心愣住了。
她大学学的确实是设计,但毕业后就做了秘书,专业几乎都荒废了。
她什么时候投过简历?
“沈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我最近没有投过简历……”
“嗯?邮箱显示就是你投的,江心,电话是这个没错。”
沈聿珩似乎也有些疑惑。
“可能是之前我在招聘网站更新了简历,被系统自动推送了吧。”
江心猜测道。
她之前为了了解市场行情,确实更新过简历,但并没主动投递。
“原来如此。”
沈聿珩笑了。
“那看来是缘分。”
“江小姐,我看你简历上的设计作品很有灵气,荒废了可惜。”
“我们工作室虽然规模不大,但氛围很好,也很愿意给有潜力的年轻人机会。”
“要不要考虑一下,明天过来聊聊?就当是多一个选择。”
他的语气很真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江心握着手机,心念微动。
离开崔氏,她确实需要一份新工作。
秘书这个职业,她不想再做了。
如果能重拾专业,做设计,对她未来的发展,以及……如果孩子最终留下,或许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虽然这个机会来得有些意外。
“好的,沈先生,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明天下午准时到。”
她决定去看看。
第二天下午,江心按照地址,找到了“安心设计工作室”。
位置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创意园区里,环境很好。
工作室不算大,但布置得温馨而有格调。
接待她的是沈聿珩本人。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身形修长,气质干净温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眼神清澈而专注。
“江小姐,请坐。”
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面试过程很轻松,更像是一次专业上的交流。
沈聿珩看了她大学时期的设计作品,问了她一些对当前设计趋势的看法,也简单介绍了工作室的主要业务和理念。
“江小姐,你的基础很扎实,审美也很好,虽然几年没做专业,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沈聿珩看着她,眼神带着欣赏。
“我们工作室正好接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项目,需要人手。”
“如果你愿意,可以从助理做起,边做边学,我相信你很快就能上手。”
“薪资方面,可能比不上你在崔氏这样的大集团,但我们会尽力提供有竞争力的待遇和成长空间。”
江心能感受到他的诚意。
而且,这里的环境和氛围,让她感觉很舒服,远离了崔氏那种高压和……让她窒息的情感纠葛。
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几乎就要点头答应。
但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以及三天后的手术,她又犹豫了。
刚入职就请假,似乎不太好。
“沈先生,非常感谢您的赏识。”
她斟酌着开口。
“我对这个机会很感兴趣,也很愿意加入。”
“但是……我可能近期需要请几天假,处理一些个人的紧急事情。”
“不知道这样是否方便?”
沈聿珩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事,只是温和地点点头。
“可以理解,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
“具体需要多久?”
“大概……三四天吧。”
江心算了下手术和恢复的时间。
“没问题。”
沈聿珩很爽快。
“那你方便什么时候入职?”
“等我处理完事情,下周一可以吗?”
“好,那就说定了,下周一见。”
沈聿珩站起身,向她伸出手,笑容和煦。
“欢迎加入安心工作室,江心。”
江心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一握。
“谢谢,我会努力的。”
走出工作室,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江心深吸了一口园区里清新的空气,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希望。
也许,离开崔景深,她真的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5]
崔景深休假回来的前一天,江心把公寓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打包好了。
不多,几个箱子而已。
她联系好了搬家公司,明天上午就来搬,暂时寄存到朋友家。
她也订好了术后休息几天的酒店。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晚上,她最后一次躺在这张承载了她和崔景深无数夜晚的大床上,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心里不是不痛的。
三年,就算养只宠物,也会有感情。
何况,她对他,还掺杂了那么多复杂的情愫。
她曾经,是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直到周敏出现,直到他那些冰冷的话语,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她抚摸着小腹,那里依旧平坦。
“对不起,宝宝……”
她低声呢喃,眼泪无声地滑落枕畔。
“妈妈没有勇气留下你……”
第二天,崔景深回来了。
他直接来了公司,风尘仆仆,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度假后的松弛。
周敏跟他一起上来的,两人姿态亲密,周敏挽着他的手臂,巧笑倩兮。
“景深,晚上去我爸妈家吃饭吧,他们念叨你好几天了。”
“好。”
崔景深点头应允,目光扫过迎上来的江心,微微一滞。
她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好像……更安静,也更疏离了。
“崔总,周小姐。”
江心微微躬身,语气是标准的职业化。
“江秘书,这是我和景深给你带的礼物。”
周敏笑着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比上次那条丝巾看起来贵重得多。
“看看喜不喜欢?”
江心没有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谢谢周小姐好意,心领了,不过不必了。”
周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崔景深皱了皱眉。
“拿着吧。”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
江心却依旧没有动。
她看着崔景深,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双手递到他面前。
“崔总,这是我的辞职信。”
“因个人原因,申请离职,请您批准。”
一瞬间,整个总裁办仿佛都安静了。
旁边的助理林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心。
周敏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眼神复杂地看向崔景深。
崔景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他盯着江心,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我说,我要辞职。”
江心迎着他的目光,努力保持镇定,重复了一遍。
崔景深没有接那封信,而是冷笑了一声。
“理由。”
“个人原因。”
“具体是什么个人原因?”
他追问,语气咄咄逼人。
江心抿了抿唇。
“是我自己的私事,不方便透露。”
“不方便?”
崔景深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江心,我提醒你,你的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单方面提出离职,需要承担违约责任。”
“我知道。”
江心点头。
“违约金我会照价赔偿。”
“你赔?”
崔景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带着轻蔑。
“你拿什么赔?你那点薪水?”
“这就不劳崔总费心了。”
江心的手指微微颤抖,但背脊挺得笔直。
“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
崔景深的声音更冷。
“谁准你决定的?”
“你的工作交接清楚了吗?”
“公司目前正在关键时期,你这个岗位是能说走就走的?”
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下。
旁边的周敏见状,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
“景深,别动气,江秘书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或者找到了更好的去处……”
“更好的去处?”
崔景深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江心脸上。
“哪家公司?说出来听听。”
江心别开脸。
“这与您无关。”
“与我无关?”
崔景深猛地抬手,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辞职信,看也没看,三两下就撕得粉碎。
纸屑纷纷扬扬落下。
“我不同意!”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江心,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别想去!”
“现在,立刻,回你的工作岗位!”
江心看着散落一地的纸屑,看着眼前这个霸道专横的男人,心一点点冷透,也一点点硬了起来。
她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放她走。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顺从和隐忍,只有一片平静的决绝。
“崔总,我只是在通知您,不是在征求您的同意。”
“根据劳动法,劳动者提前三十日书面通知用人单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我的辞职信,已经送达。”
“三十天后,无论您是否批准,我都会离开。”
“工作交接清单,我已经整理好,发到您邮箱了。”
“现在,请把路让开。”
说完,她不再看崔景深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以及周敏那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绕过他们,走向自己的工位,开始收拾私人物品。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转圜的坚定。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崔景深站在原地,看着江心冷静的侧影,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隐现。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心。
在他面前,她一直是温顺的,乖巧的,甚至有些怯懦的。
可现在,她像一只收起了所有柔软,亮出了爪牙的小兽。
是因为周敏?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一种失控的烦躁感,攫住了他。
[6]
江心最终还是抱着自己的物品箱,离开了崔氏集团。
崔景深没有再看她一眼,阴沉着脸,拉着周敏进了总裁办公室,重重摔上了门。
身后同事们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都感受不到了。
走出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
搬家公司按照约定,把她的行李运走了。
她则直接去了事先预定好的酒店。
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以及……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终于,离开了。
第二天,是她预约手术的日子。
她一个人去了那家私立医院。
环境很好,护士的态度也很温和,但流程依旧是冰冷的。
签字,确认,换衣服,做术前准备。
当她躺在那个狭窄的手术台上,看着头顶明晃晃的无影灯,感受着身体的冰凉,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终于将她淹没。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小腹。
对不起,宝宝……
真的对不起……
就在护士准备进行麻醉的前一刻,她猛地坐了起来。
“对不起……我……我不做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都在发抖。
护士愣了一下,看向医生。
医生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地问:“确定吗?考虑清楚了?”
“我……我确定。”
江心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眼泪终于决堤。
“我不做了……我要留下他……”
她做不到。
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亲手扼杀这个小小的生命。
这是她的孩子。
是她在这世上,最紧密的血脉相连。
无论未来多难,她都要把他生下来,抚养长大。
她跌跌撞撞地下了手术台,换回自己的衣服,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捂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泪流满面,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宝宝,妈妈带你回家。
我们的家。
虽然还不知道在哪里,但妈妈会努力。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沈聿珩的电话。
“沈先生,您好,我是江心。”
“江心,你好,事情处理得还顺利吗?”
沈聿珩温和的声音传来。
“嗯……还算顺利。”
江心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沈先生,我……可能有一个情况,需要提前向您说明。”
“你说。”
“我……怀孕了。”
她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目前是早期,不会太影响工作,我会尽力做好分内之事。”
“但如果您觉得不方便,或者工作室有顾虑,我也可以理解,您可以收回之前的录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对江心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紧张地握着手机,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江心。”
沈聿珩开口了,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恭喜你。”
“啊?”
江心愣住了。
“我说,恭喜你要做妈妈了。”
沈聿珩的语气很真诚。
“这是好事。”
“至于工作,你不用担心,我们工作室没有那些歧视条款。”
“只要你愿意,安心工作室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下周一来报到,可以吗?”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了江心的全身。
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是温暖的,感激的泪水。
“可以!可以的!”
她连连点头。
“谢谢您,沈先生!真的……非常感谢!”
“不客气,那下周一见。”
“下周一见!”
挂了电话,江心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找到了工作,也留下了孩子。
新生活,似乎真的开始了。
[7]
江心在朋友家附近租了一个一居室的小公寓,虽然不大,但干净温馨。
她用心布置,等待着宝宝的到来。
周一,她准时到安心设计工作室报到。
沈聿珩给她安排了相对轻松的工作,同事们也都很好相处,知道她怀孕后,都对她颇为照顾。
工作室还有一个合伙人,叫秦薇,是个性格爽朗干练的年轻女人,对设计很有想法,对江心也很提携。
在这里,江心感受到了久违的尊重和平等。
她重拾画笔,虽然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底子还在,加上勤奋好学,很快就跟上了进度。
日子仿佛终于走上了正轨。
偶尔,她会从财经新闻上看到崔景深的消息。
他和周敏的恋情似乎公开了,经常一起出席各种场合,被称为商界金童玉女。
看到那些照片,她的心还是会微微刺痛,但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难以承受。
她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现在,不过是各自回归原位罢了。
她专心工作,认真产检。
沈聿珩对她很好,工作上指导她,生活上也时常关照,会提醒她注意休息,还会给她带一些营养品。
他的温和与尊重,让江心倍感温暖。
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不想,也不能轻易开始另一段感情。
她只是把他当作值得尊敬的上司和朋友。
这天,工作室接了一个重要的客户,需要去对方公司开会阐述方案。
秦薇和沈聿珩都要去,也带上了江心,让她负责记录和学习。
没想到,在对方公司的会议室里,他们迎面撞上了也来谈合作的崔景深和他的团队。
四目相对。
江心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侧过身,想借沈聿珩挡住自己。
但崔景深已经看见了她。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冰冷,带着审视。
随即,他又看到了她身边站着的沈聿珩,以及她微微隆起,已经有些藏不住的小腹。
他的瞳孔,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会议过程中,江心一直低着头,专注地记录,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她立刻收拾东西,想尽快离开。
“江心。”
崔景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江心的背脊一僵。
沈聿珩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挡在江心身前,语气平和却坚定。
“崔总,江心现在是我的员工,现在是工作时间,如果您有私事,请下班后再联系。”
崔景深看都没看沈聿珩,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江心。
“我问你,孩子是谁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略显空旷的会议室里。
对方公司还没走完的人,以及崔景深自己的团队成员,都露出了震惊和八卦的神色。
江心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直接,如此羞辱地问出这个问题。
沈聿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崔总,请你注意言辞,尊重……”
“我问你话!”
崔景深猛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沈聿珩,眼神如同利刃,剐在江心脸上。
“江心,回答我!”
江心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爱过,也恨过的男人。
看着他眼中的愤怒,质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崔景深,”
她没有叫他崔总。
“孩子是谁的,都与你无关。”
“从我离开崔氏的那天起,我的任何事情,都与你再无瓜葛。”
“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对沈聿珩和秦薇轻声道:
“沈先生,薇姐,我们走吧。”
沈聿珩警告性地看了崔景深一眼,护着江心,和秦薇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崔景深站在原地,看着江心决绝离开的背影,看着她身旁那个护着她的男人,看着她明显隆起的小腹……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愤怒、失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刺痛的情绪,狠狠地冲击着他的心脏。
与他无关?
好一个与他无关!
[8]
那次不愉快的碰面之后,崔景深并没有如江心所担忧的那样,再来纠缠。
或许是他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
或许是他正忙于和周敏的“金童玉女”事业,无暇他顾。
江心乐得清静,更加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和孕期生活。
在沈聿珩和秦薇的帮助下,她进步很快,已经开始独立负责一些小项目。
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能感受到胎动了。
那种奇妙的,生命在体内孕育的感觉,冲淡了她所有的辛苦和疲惫。
她甚至开始学习孕期瑜伽,看育儿书籍,为自己和宝宝的未来做着准备。
院长妈妈知道她怀孕后,很是担心,但听她说工作稳定,生活也安顿好了,才稍稍放心,嘱咐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然而,平静的日子,在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被打破了。
这天,她刚下班,走出工作室所在的园区,准备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
一辆黑色的宾利,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了崔景深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
他命令道,声音低沉。
江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肚子,警惕地看着他。
“你要做什么?”
崔景深转过头,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神复杂难辨。
“有些事,需要和你谈清楚。”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江心断然拒绝,转身想走。
“关于孩子。”
崔景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我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
江心的脚步,猛地顿住。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做过亲子鉴定了。”
崔景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高大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虽然你极力隐瞒,但要知道真相,并不是难事。”
“江心,你告诉我,这孩子与我无关?”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她。
江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怎么忘了,以崔景深的能力和手段,他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
她以为躲起来,就安全了。
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你……你怎么能……”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未经她允许,他居然……居然……
“这是我的孩子。”
崔景深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
“崔家的血脉,不可能流落在外。”
“上车,我们谈谈他的未来。”
江心死死地护着肚子,看着眼前这个霸道专横的男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想要干什么?
抢走她的孩子吗?
不!
绝对不行!
“他是我的孩子!”
江心几乎是嘶吼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他只是我一个人的!跟你没有关系!”
“你休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她的情绪激动,引来了路人的侧目。
崔景深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臂。
“江心,你冷静点!”
“别碰我!”
江心猛地甩开他的手,因为动作太大,加上情绪激动,肚子突然传来一阵紧缩的疼痛。
她闷哼一声,捂住了肚子,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好痛……”
崔景深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扶住她。
“你怎么了?”
“肚子……肚子好痛……”
江心疼得弯下腰,脸色痛苦。
崔景深不再犹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迅速塞进车里。
“去医院!”
他对司机厉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车子疾驰而去。
江心靠在座椅上,捂着肚子,疼痛一阵阵袭来,恐惧攫住了她。
宝宝,千万不要有事……
妈妈不能失去你……
[9]
医院,产科急诊。
医生给江心做了检查,打了保胎针,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引起了宫缩,有早产的风险。”
医生对守在外面的崔景深说道。
“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绝对要保持情绪平稳,不能再受刺激了。”
崔景深看着病房里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似乎睡着的江心,眉头紧锁,点了点头。
“知道了。”
江心住进了单人病房。
药效作用下,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崔景深站在床边,看着她。
比起上次在会议室见到,她又瘦了些,脸尖了,衬得肚子格外大。
她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有着惊人的倔强和勇气。
敢一声不响地离开他,敢独自怀着孩子,面对一切。
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顿住了。
他想起她刚才看他时,那充满恐惧和戒备的眼神。
她在怕他。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莫名地烦躁,还有一丝……细微的刺痛。
他收回手,转身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但想到这是医院,又烦躁地掐灭了。
孩子是他的。
这个事实,在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的那一刻,带给他的冲击,远比他自己预想的要大。
他崔景深,竟然有了孩子。
而孩子的母亲,正是那个不告而别,让他这段时间以来,情绪一直处于某种莫名失控状态的小秘书。
他一开始是愤怒,觉得她被欺骗,被隐瞒。
但此刻,看着病床上她苍白的睡颜,那些愤怒,似乎都化为了更复杂的情绪。
江心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崔景深还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身影融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见她醒来,他动了动。
“感觉怎么样?”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带着一丝沙哑。
江心别开脸,不想看他。
“孩子没事。”
他又说道。
江心悄悄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说话。
一阵沉默。
良久,崔景深再次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和平静。
“江心,我们谈谈。”
“谈什么?”
江心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告诉你做什么?”
江心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嘲弄。
“让你像现在这样,来跟我抢孩子吗?”
“还是让你觉得,我又在耍什么心机,想用孩子绑住你?”
“崔景深,我记得很清楚,你说过,你不可能娶我。”
“这个孩子,对你而言,只是个意外,是个麻烦,不是吗?”
崔景深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堵得一时语塞。
他当时,确实是那么认为的。
门当户对,强强联合,才是他婚姻应有的模样。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确实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即使,他对她的身体着迷,甚至……习惯了她待在身边。
“孩子是崔家的血脉。”
他重复着之前的观点,但语气不再那么强硬。
“所以呢?”
江心冷笑。
“你要给他一个名分?怎么给?让周敏当他的妈妈?”
“还是给你一笔钱,把我打发得远远的,把孩子抱回崔家?”
“我告诉你,崔景深,你休想!”
她的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
崔景深立刻站起身。
“你别激动!”
他按了呼叫铃。
“医生说了,你不能受刺激。”
护士很快进来,检查了一下江心的状况,给她用了药,嘱咐她一定要保持平静。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崔景深站在床边,看着重新闭上眼睛,拒绝交流的江心,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
可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10]
江心在医院住了一周。
期间,沈聿珩和秦薇来看过她,给她带来了工作和同事们的问候,也让她安心休养。
崔景深几乎每天都来,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始终僵持。
他不再提孩子归属的问题,只是安排了两个护工照顾她,饮食起居都用了最好的。
但江心对他,始终保持着距离和冷漠。
出院那天,沈聿珩来接她。
办好手续,扶着她刚走出病房,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崔景深。
他看着沈聿珩扶着江心的手,眼神暗了暗。
“我来接你出院。”
他对江心说。
“不麻烦崔总了,沈先生送我回去就好。”
江心疏离地说道。
“你住哪里?我送你。”
崔景深坚持。
“真的不用。”
江心态度坚决。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在哪里。
崔景深抿紧了唇,下颌线绷紧。
沈聿珩适时开口:“崔总,请放心,我会安全把江心送到家。”
崔景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侧身让开了路。
看着沈聿珩小心地护着江心,走进电梯,他的拳头悄然握紧。
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脱离掌控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沈聿珩看着身边沉默的江心,温和开口:
“还好吗?”
江心点点头。
“嗯,还好,谢谢您,沈先生。”
“不用总是这么客气。”
沈聿珩笑了笑。
“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告诉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
“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
江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谢谢。”
她知道沈聿珩是好意,但她现在,只想靠自己。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江心更加小心地照顾自己和宝宝,工作上也尽量量力而行。
崔景深没有再直接出现,但他似乎换了一种方式。
他开始频繁地给她的工作邮箱发邮件。
一开始是些关于孕期注意事项的科普文章,后来是一些婴儿用品的推荐,再后来,甚至会发一些他认为不错的育儿书籍的电子版。
他没有提任何要求,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只是固执地,每天都会发一两封过来。
江心一开始直接删除,后来,偶尔会鬼使神差地点开看看。
不得不说,他挑选的内容,都很专业,很有用。
这种沉默的,不带压迫感的“渗透”,让江心原本坚硬的心防,产生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但她依旧没有回复。
直到她怀孕九个月的时候,一次产检,医生告诉她,胎儿有点大,胎位也不是很正,建议她考虑剖腹产,让她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从诊室出来,江心有些茫然。
剖腹产……
这么大的事,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院长妈妈年纪大了,她不想让她担心。
朋友……终究隔了一层。
她第一次,感到了身为一个单亲妈妈的孤独和无助。
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大多有丈夫陪伴的孕妇,鼻子有些发酸。
下意识地,她点开了邮箱。
最新一封邮件,是崔景深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关于孕晚期如何控制胎儿体重的建议。
她盯着那封邮件,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几乎已经要从通讯录里删除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那头传来崔景深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江心?”
“……是我。”
江心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医生建议我剖腹产,说胎儿有点大,胎位不正。”
她顿了顿。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崔景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和……郑重。
“把医生的具体建议发给我。”
“我马上联系国内最好的产科专家进行评估。”
“你别怕,一切有我。”
“江心,等我过来。”
[11]
崔景深的效率很高。
他不仅立刻联系了专家,详细了解了江心的情况,确认了剖腹产是更安全的选择,还迅速安排好了医院和主刀医生。
他赶到江心住处楼下时,江心刚好从超市买东西回来。
看到他倚在车边,风尘仆仆的样子,江心愣了一下。
“你怎么……”
“不放心你。”
崔景深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
他的目光落在她巨大的肚子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专家我已经联系好了,手术时间定在下周三,你看可以吗?”
他的语气,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商量的口吻。
江心看着他眼底的青色,以及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心里某个角落,微微松动了一下。
“……好。”
她点了点头。
“这几天,我住这边酒店,方便照应。”
崔景深看着她,补充道。
“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我只是……想确保你和孩子的安全。”
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和小心翼翼。
江心沉默了一下,没有反对。
“随你。”
接下来的几天,崔景深真的住在了附近的酒店。
他每天会过来,给她带营养师配好的餐食,陪她散步,但分寸把握得很好,不再提任何让她反感的话题。
他甚至开始看那些厚厚的育儿书籍,认真的样子,让江心感到有些……陌生。
手术前一天晚上,崔景深陪江心在楼下花园散步。
晚风习习,气氛难得的平和。
“名字想好了吗?”
崔景深忽然问。
江心摸了摸肚子。
“如果是女孩,叫江念安,平安的安。”
“如果是男孩,叫江怀远,远方的远。”
她只说了孩子的名字,随她姓江。
崔景深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提出异议。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说:
“都好听。”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低沉。
“江心,对不起。”
江心猛地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向他。
她没想到,会从骄傲如崔景深的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为我之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看着她,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
“也为我……曾经的傲慢和忽视。”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
“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弥补你和孩子的机会。”
“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江心怔怔地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原本已经死寂的心湖,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
重新开始?
他们之间,真的可以吗?
那些伤害,那些隔阂,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比如周敏,比如家世……
真的能轻易抹去吗?
她不知道。
[12]
剖腹产手术很顺利。
江心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六斤八两。
当护士把清理干净,包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抱到她眼前时,她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的宝宝。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崔景深一直等在手术室外。
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看到护士抱出来的孩子时,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眼眶竟然微微泛了红。
他小心翼翼地从护士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生命,动作僵硬,却又无比郑重。
他看着怀里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激动、感动、和责任感的情绪,充盈了他的胸腔。
这是他的儿子。
他和江心的儿子。
江心被推回病房后,崔景深抱着孩子,走到她床边。
“辛苦了。”
他看着脸色苍白,却带着温柔笑意的江心,声音有些沙哑。
他把孩子轻轻放在她枕边。
“你看,他像谁?”
江心侧过头,看着身边酣睡的小婴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好像……有点像我。”
她轻声说。
“嗯,眼睛像你。”
崔景深点头,目光柔软地看着她和孩子。
“名字……还叫怀远吗?”
他问。
江心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底的小心翼翼和期待。
她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叫崔予安吧。”
她轻声说。
“给予的予,平安的安。”
“我希望他一生,都能被给予平安喜乐。”
崔景深愣住了。
他没想到,江心会让孩子跟他姓。
这代表了……某种程度的原谅和接纳吗?
巨大的喜悦和感动,瞬间淹没了他。
他蹲下身,握住江心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紧紧攥在掌心。
“谢谢……谢谢你,江心。”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向你保证,我会用我的余生,来爱护你们,保护你们。”
“我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江心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心里百感交集。
过去的一切,或许无法轻易抹去。
但看着身边安然沉睡的儿子,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真的在努力改变的男人。
她想,也许,他们可以试着,给彼此一个新的开始。
不是为了孩子勉强凑合。
而是真正地,重新认识,重新接纳。
出院后,江心带着孩子,还是回了自己租的公寓。
崔景深没有强求她们搬去他那里,但他几乎把自己的生活重心都搬了过来。
他请了专业的月嫂照顾江心,但他自己能动手的事,绝不假手他人。
换尿布,冲奶粉,拍嗝……他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熟练从容。
他甚至还学会了给儿子做抚触,唱不成调的摇篮曲。
看着他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笨拙又认真地做着这些琐碎的事情,江心冷硬的心,一点点被融化。
他不再是那个只把她当作消遣和附属品的崔景深。
他正在努力地,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父亲,一个……伴侣。
周敏来找过崔景深一次,在公寓楼下。
她看着崔景深抱着孩子,和江心一起散步回来的温馨画面,脸色难看至极。
她和崔景深单独谈了一会儿,最后哭着跑走了。
后来,江心听说,周家和崔家的某个合作项目终止了。
崔景深和周敏的“金童玉女”组合,也悄然散场。
他用自己的方式,清理了过去的障碍。
孩子满月那天,崔景深在公寓里,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虽然不算太精美,但诚意满满的饭菜。
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饭后,他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江心。
“这是什么?”
江心疑惑地接过。
“打开看看。”
江心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文件。
一份是崔氏集团5%的股份转让协议,受让人是江心。
一份是一份经过公证的财产协议,明确写明,如果他将来做出任何背叛婚姻和家庭的事情,他名下所有财产,将全部归江心和孩子所有。
最后,是一枚简单而璀璨的钻石戒指。
崔景深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深情。
“江心,我知道,过去的我,不值得你信任。”
“这些,不是聘礼,也不是补偿。”
“这是我给你的保障,和我的决心。”
“我不求你立刻答应嫁给我。”
“我只请求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以一个平等的,尊重你的,爱你的男人的身份。”
“让我重新,把你追回来。”
“让我们,给安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江心看着手里的文件,又看看那枚在灯光下闪耀的戒指,最后,目光落在崔景深紧张而真诚的脸上。
她的眼眶,慢慢湿润了。
她想起他们初遇时,他的高高在上。
想起这三年的纠缠与隐痛。
想起她独自发现怀孕时的无助和恐惧。
想起他曾经的冷漠和伤害。
也想起他最近的改变和付出。
想起他抱着儿子时,那温柔得不像话的眼神。
爱与恨,怨与念,交织在一起。
最终,都化为了此刻,看着他和身边婴儿车里熟睡的儿子时,心底涌起的那份平静与暖意。
时间,或许会证明一切。
她拿起那枚戒指,没有戴上,而是放回了盒子里。
她抬起头,看着崔景深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泪光,也带着释然和一丝新的期待。
“崔景深,”
她轻声说。
“看你表现。”
来源:舟舟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