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言:这是我发表于网络的第一篇网文,最初登载于“榕树下”。转眼接近二十个年头了。“榕树下”已经关闭,盛景难再。或许这个时代,已不再那般需要文学与诗歌了,这个时代红火热闹的是视频短剧,也很类似于现代人热衷的简食快餐。
前言:这是我发表于网络的第一篇网文,最初登载于“榕树下”。转眼接近二十个年头了。“榕树下”已经关闭,盛景难再。或许这个时代,已不再那般需要文学与诗歌了,这个时代红火热闹的是视频短剧,也很类似于现代人热衷的简食快餐。
1997 年 6 月下旬,我随单位六七位同事前往风光旖旎的太湖之滨 —— 无锡疗养。疗养间隙,我们几人结伴乘游船沿京杭大运河南下,经一夜航行,于次日清晨抵达杭州。同行三位旅伴径直奔向淡妆浓抹的西子湖畔,而我因曾到访过杭州,便决意转往东南方向那座闻名遐迩的文化古城 —— 绍兴。后来回想,这趟行程与其说是普通游览,不如称作一次 “文化之旅”。
绍兴距杭州仅 60 余公里,乘火车一个多小时便能抵达。这座城像一本摊开的史书,每页都写满厚重的过往:近代文豪鲁迅、鉴湖女侠秋瑾的故乡在此,书圣王羲之曾挥毫泼墨,大诗人陆游亦在此留下无数缱绻诗篇。我的文化寻踪,便从最具烟火气的咸亨酒店开始。
提起咸亨酒店,无人不晓它因鲁迅笔下的《孔乙己》而声名远播。人们慕名而来,大抵是想寻一寻 “温一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的意趣,听一听那句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的经典对白。酒店门面不大,却在岁月流转中守住了古色古香的韵味,著名作家李准题写的 “小店名气大,老酒醉人多” 对联,悬于门侧,恰是它最好的注脚。
走进酒馆,喧闹却不嘈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年轻男女谈笑风生,长者悠然浅酌,几乎人人面前都摆着一碗黄酒、一碟茴香豆,有的还添了五香干、臭豆腐这类绍兴特色小菜。此情此景,仿佛将鲁迅小说里的场景拉到了眼前。我也依样点了一碗黄酒、一碟茴香豆与五香干,细细品味着酒的醇厚与豆的清香。
窗外恰好飘起蒙蒙细雨,雨丝织成一张薄纱,将江南水乡的景致晕染得愈发朦胧 —— 青石板路泛着微光,小桥下流水潺潺,岸边白墙黛瓦的人家透着暖意。这般意境,让人不由得想起台湾作家古龙的人生哲学:“人生可以没有一切,但是不能没有美酒。” 我忽然好奇,古龙一生嗜酒,是否曾品尝过这绍兴黄酒?若未曾尝过,于他而言,或许真是一桩憾事。毕竟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李寻欢、楚留香这般江湖儿女,本就该配这绍兴佳酿才对。
就连三国时的曹操,也曾写下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愁,惟有杜康” 的豪迈诗句。可我总觉得,若曹操来过绍兴,定会改了说辞:“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愁,惟有花雕。” 那一刻,我独自坐在这声名远播的酒馆里,才算真正懂了黄酒的醇香 —— 不是烈酒的霸道,而是温润的绵长,所谓 “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抵就是这般心境。
不过说实话,北方人初尝黄酒,多半会有些不适应:入口微涩,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这并非黄酒的问题,而是因北方人少见黄酒、少饮黄酒所致。若常饮常品,便会渐渐爱上它的醇厚,甚至像江浙人那般上瘾。在江浙的饭馆里,常见食客们大碗饮黄酒,豪迈程度不输北方人喝啤酒,这便是地域民风使然。
更难得的是,黄酒的营养价值远胜啤酒与白酒,素有 “液体蛋糕” 的美誉 —— 其营养含量不仅超过有 “液体面包” 之称的啤酒,就连营养丰富的葡萄酒也难与之媲美。对男性而言,黄酒能舒筋活络、强身壮骨;对女性而言,它可养颜美容、活血驱寒,称得上是 “益处多、坏处少” 的佳酿。但切记,黄酒绝不可过量饮用:它的后劲远比高度白酒更猛,不少人便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它 “放倒”,醉态比喝白酒更甚,爱酒之人饮黄酒,总要多几分警惕。
可惜的是,在北京的大小饭馆里,各式好酒琳琅满目,唯独难寻黄酒的身影。在许多北方人眼中,黄酒不过是烹调用的调料,这般误解,实在令人惋惜。要知道,黄酒本是上佳的低度酒,酒精度多在 12%~17% 之间,自 1910 年起曾 6 次斩获国际金奖,1988 年更被定为国家国宴用酒。它还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种之一,距今已有 3000 年历史,黄酒文化源远流长。我始终相信,随着人们对低度酒的喜爱渐增,这 “养在深闺人未识” 的绍兴黄酒,定会被更多人看见与偏爱。
走出咸亨酒店,我到附近商店闲逛,才真正见识了 “酒的世界”:古越龙山、花雕酒、女儿红…… 各式黄酒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绍兴 “酒乡” 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那时我便暗下决心,若日后再有机会来浙江,第一件事定是重回绍兴,再饮一杯地道的绍兴老酒。
我的第二站,是因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而闻名的沈园。沈园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历史名园,却因一段凄婉的往事,成了文人墨客到绍兴必访之地。
沈园坐落于绍兴城东南角,关于它的故事,要从南宋说起。陆游与表妹唐婉自幼相识、情投意合,婚后更是恩爱甚笃。可这份美好,却因陆游母亲不喜唐婉而戛然而止 —— 两人被迫离婚,各自重组家庭。十年后的一个春日,陆游与唐婉竟在沈园不期而遇。彼时两人悲喜交加,唐婉设下酒菜款待陆游。陆游心中悲苦难抑,挥笔在沈园墙壁上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钗头凤・红酥手》;唐婉见词后,含泪和了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不久便因悲伤过度郁郁而终。
至今,那两首《钗头凤》仍在世间流传:陆游笔下是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唐婉笔下是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四十年后,已是七十高龄的陆游重游沈园,触景生情,又写下《沈园二首》:“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嵇山土,游吊遗踪一泫然。”“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这两首诗,我早在 80 年代初上大学时便已背会 —— 那时班里有位叫盛东的同学,与我同样痴迷唐宋诗词,我们常相互比赛背诵,这些凄美的句子,便成了青春记忆里的一部分。
后来我才知,陆游八十一岁时,还曾再游沈园,又作两首诗悼念唐婉。这份跨越半生的深情,实在令人慨叹。我总猜想,唐婉定是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只可惜生在封建时代,纵有深情,也难敌世俗礼教,最终落得 “红颜命薄” 的结局。后人评述这段悲剧时曾说:“人生不应该有此事,人间应该有此诗。” 若非这段遗憾,或许我们便见不到这些字字泣血的千古佳作了。
金代元好问在《摸鱼儿・雁丘词》中写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将这几句词与陆游、唐婉的诗词并读,更添几分悲怆与怅惘,让人久久沉浸在那份跨越千年的深情里。
从沈园出来时,已近黄昏,暮色中的绍兴带着几分沉静,而我心中的波澜,却久久未能平息。其实绍兴值得一游的地方还有许多:鲁迅故里、大禹陵、兰亭公园、东湖、秋瑾纪念馆、周总理故居、蔡元培故居…… 只可惜此次时间有限,未能一一探访。若他年有缘再赴江南,我定要重游绍兴,补全这份遗憾。
来源:烟霞云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