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这位设计总监,人称“灭绝师太”,工作日从不跟你聊私事,微信对话框干净得像张白纸,除了“收到”“好的”“马上改”,你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语气词。
苏清的微信弹出来时,我正对着甲方改了第十八版的方案发呆。
“陈阳,今晚有空吗?”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没敢立刻回。
我们这位设计总监,人称“灭绝师太”,工作日从不跟你聊私事,微信对话框干净得像张白纸,除了“收到”“好的”“马上改”,你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语气词。
像这种“有空吗”的问句,背后藏着的一般不是好事。
我斟酌了一下,回了个最安全的:“苏总,有什么事您吩咐。”
那边“正在输入”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去开会了,消息才进来。
“我儿子,林林,这周有个奥数摸底考。他辅导班老师临时请假了,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他?”
我愣住了。
让我,一个项目经理,去给总监的儿子辅导奥数?
这是什么跨界业务?
我本能地想拒绝。
加班、改方案、准备下周的汇报,哪一件不比辅导一个半大孩子重要?
但“不”字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变成了三个字。
“好的,苏总。”
没办法,我拿的工资里,有一半是精神损失费,另一半是情绪稳定费。
苏清发来一个地址,后面跟了一句:“费用我按市场价给你。”
我赶紧回:“苏总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
她没再回。
收起手机,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旁边的实习生小李凑过来,一脸八卦:“阳哥,苏总找你?看你这表情,是不是又要通宵了?”
我苦笑:“比通宵还刺激。”
下了班,我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在路边买了份煎饼果子,就直奔苏清家。
她家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刷卡进门,电梯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地段,一平米的价格,大概是我一年的工资。
站在1808的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苏清。
她脱了工作时的那身黑色西装套裙,换了一件米白色的居家针织衫,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没了平日里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场,她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有些疲惫。
“陈阳,来了,快进来。”她的声音也比在公司时低了八度。
“苏总好。”我拘谨地换上她递过来的拖鞋。
屋里很暖和,装修是那种高级的简约风,大面积的留白,线条利落的家具,一看就价格不菲。
但这份简约,被沙发上乱丢的抱枕、茶几上没收的零食袋和地上一只翻倒的玩具恐龙破坏了。
一个穿着蓝色卡通睡衣的小男孩,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头也不抬地玩着iPad。
他应该就是林林。
“林林,”苏清走过去,声音提了提,“叫陈叔叔。”
男孩眼皮都没撩一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着。
苏清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拿iPad。
“别动我!”男孩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把iPad抱进怀里,“这一局快赢了!”
“你还有脸玩?你看看你上次的卷子!”苏-清的声音一下子就尖锐起来,又恢复了公司里那个“灭绝师太”的本色。
“反正我也考不好!你找谁来都没用!”林林梗着脖子,一脸的倔强。
空气瞬间凝固。
我站在玄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这就是豪门吗?
连亲子矛盾都这么有戏剧张力。
最后还是苏清先败下阵来,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头对我说:“不好意思,陈阳,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没事,”我赶紧摆手,“小孩子都这样,我小时候也这样。”
她勉强笑了笑,指着餐厅说:“卷子和书都在那边,你先看看。我去给他倒杯牛奶,做做思想工作。”
我点点头,逃也似的走向餐厅。
餐桌上摊着几张卷子,红色的叉几乎占满了整个版面。
我拿起一张看了看,题目不难,但错得五花八门,一看就是完全没用心思。
这活儿,比搞定甲方还难。
不一会儿,苏清端着一杯牛奶过来,林林跟在她身后,一脸的不情不愿。
“陈阳,那就麻烦你了,”苏清把牛奶放到林林手边,“我书房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有事你叫我。”
我点头:“好的,苏总。”
苏清一走,林林那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
“林林是吧?我叫陈阳,你叫我陈叔叔就行。”
他不理我。
“我们先从第一道题开始看,好不好?这道题其实很有意思……”
他还是不理我,低着头,用手指抠着卷子的边角。
我有点没辙了。
对付难缠的甲方,我可以用逻辑、用数据、用案例。
可对付一个十岁的小孩,这些都派不上用场。
我清了清嗓子,换了个策略:“你平时喜欢玩什么游戏?”
他终于抬起头,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王者。”
“哦?什么段位了?”
“星耀。”他有点小得意。
“厉害啊,”我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我才钻石。你玩法师还是射手?”
话匣子一打开,气氛缓和了不少。
我们聊了十几分钟的游戏,从英雄出装聊到版本更新,林林的话明显多了起来,眼睛里也有了光。
“行了,游戏聊完了,”我把话题拉回来,“现在,我们用打游戏的热情,来攻克这几道题,怎么样?就当是打boss,一道题一个大boss。”
他撇撇嘴,没说好,但也没反对。
这就算是个不错的开始了。
我拿起笔,开始给他讲第一道追及问题。
“你看,小明和小红,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讲了不到五分钟,我就发现,这孩子不是笨,是聪明,一点就透。
很多题他不是不会,是压根就不想做。
他的注意力很难集中,讲着讲着,他的眼神就飘了,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玩玩手里的笔。
我不得不一次次地把他拉回来。
“林林,看这里。”
“林-林,听我讲。”
“林林!”
一个半小时下来,我口干舌燥,感觉比开了一天会还累。
我们才堪堪讲完了一张卷子。
“休息一下吧。”我说,感觉自己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林林如蒙大赦,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伸手就去拿桌上的牛奶。
也许是坐久了,他起得太猛,胳膊肘一下子撞到了玻璃杯。
“啪——”
杯子应声倒地。
乳白色的液体瞬间在地板上蔓延开来,一片狼藉。
我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去扶杯子,已经来不及了。
冰凉的牛奶溅到了我的裤腿上,留下了一大片湿漉漉的痕迹。
林林吓呆了,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清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
“又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林林浑身一抖,眼圈瞬间就红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我!是他!是他碰倒的!”他指着我,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撒谎。
苏清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刷地一下射向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是项目经理,而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苏总,不是……”我试图解释。
“够了!”苏清打断我,她的表情冷得像冰,“林林,回你房间去!”
林林抽泣着,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害怕,然后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苏清。
还有一地的牛奶。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对不起,陈阳,”苏清先开了口,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湿了一片的裤腿,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但表情依旧紧绷,“他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她虽然在道歉,但我听得出来,她心里还是信了她儿子的话。
或者说,在她心里,儿子的感受比事情的真相更重要。
我能说什么?
跟她争辩,说你儿子撒谎?
那只会让场面更难看。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苏总,小孩子嘛,都这样。我擦擦就好。”
“都湿透了。”她看着我的裤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样怎么回去?”
我低头看了看,深色的西裤上,那片奶渍格外显眼,黏糊糊地贴在腿上,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窗外“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下雨了。
而且看样子,雨势还不小。
“天气预报没说今晚有雨啊。”我喃喃自语,拿出手机想叫个车。
苏清说:“这么大的雨,估计很难打到车。而且你这样……要不,今晚你就在这儿住下吧?”
我猛地抬头看她。
住下?
在她家?
“不不不,不用了苏总,太麻烦您了。”我连忙拒绝。
开什么玩笑,在女上司家留宿,这要是传到公司,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麻烦。”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客房一直空着。你先把裤子换下来,我给你找一套我前夫的衣服,他跟你身形差不多。”
她说完,也不等我再拒绝,就转身走向了卧室。
我站在原地,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听着哗哗的雨声,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网里。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苏清很快拿了一套灰色的棉质睡衣出来,还有一条全新的男士内裤,标签都还没剪。
“浴室在那边,你先去洗个澡吧,身上有奶味。”她把衣服递给我,眼神没有和我对视。
我接过衣服,说了声“谢谢”,狼狈地走进了浴室。
热水冲在身上,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写满疲惫和无奈的脸,我忍不住苦笑。
本以为是来表现的,结果搞成这样。
不仅没在总监面前留下好印象,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换上那套睡衣,意外地还挺合身。
只是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混杂着一种陌生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让我感觉有些别扭。
我走出浴室时,苏清已经把地上的牛奶擦干净了。
她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听到我出来的声音,她回过头。
“洗好了?”
“嗯。”
“客房在那边,床单被套都是刚换的。”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好的,谢谢苏总。那……您也早点休息。”
“等一下。”她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问:“喝一点吗?”
我有点意外。
“我……不太会喝酒。”
“陪我喝一点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今晚,就别叫我苏总了,叫我苏清吧。”
我看着她,那双在公司里总是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此刻在酒精和灯光的作用下,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有些迷离和脆弱。
我没法拒绝。
我们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那瓶没喝完的红酒。
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光透进来,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轮廓。
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对不起,”她突然说,“我知道,牛奶不是你弄倒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
“林林那孩子,一撒谎就结巴,眼神躲闪。我了解他。”她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当时……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让他那么难堪。”
“我明白。”我说。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他爸爸……我们去年离的婚。”她喝了一口酒,缓缓开口,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接受不了。从那以后,他就变得特别叛逆,跟我对着干。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在学校也跟同学打架。”
“我请了最好的家教,报了最贵的辅dǎobān,都没用。他就是抵触,用这种方式来抗议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我白天在公司,要管着一个几十人的团队,要跟难缠的客户周旋,要拿出让他们满意的方案。回到家,还要面对一个青春期的‘敌人’。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苏清。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灭绝师太”,只是一个为孩子、为生活焦虑的单亲妈妈。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很失败的母亲?”她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摇摇头:“不,你很了不起。”
这不是恭维,是真心话。
一个女人,要在大城市里打拼到她今天这个位置,背后付出的艰辛,是我无法想象的。
她笑了,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谢你,陈阳。”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工作,聊生活,聊各自的过去。
我跟她讲我刚来这个城市时,住在潮湿的地下室,每天啃馒头的日子。
她跟我讲她刚入行时,为了一个方案,在公司住了半个月,最后项目成功,她却因为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
我们像是两个在黑夜里航行的孤独旅人,偶然相遇,停靠在同一个港口,交换着彼此的故事和伤痕。
不知道喝了多少,我感觉有些微醺。
“很晚了,休息吧。”我说。
她点点头,站起身时,身体晃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手臂很纤细,隔着薄薄的针织衫,我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
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馨香钻进我的鼻腔。
不是香水味,是她身上的味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没事。”她很快站稳,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臂,恢复了那份疏离。
“晚安。”
“晚安。”
我走进客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脏还在不争气地狂跳。
客房不大,但很干净。
我躺在床上,柔软的被子包裹着我,鼻尖萦绕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
我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今晚发生的事。
苏清疲惫的脸,林林倔强的眼神,打翻的牛奶,窗外的暴雨,还有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
这一切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得正沉,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无法忽视的注视感。
我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借着这微光,我看到一个人影,就站在我的床前。
一动不动。
我的头皮“嗡”的一下就炸了。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几乎是弹坐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喊出声。
“别怕,是我。”
一个熟悉又压抑的声音响起。
是苏清。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想干什么?
无数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睡不着。”她又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beta的颤抖。
我这才看清,她还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长发披散着,赤着脚,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迷路的幽灵。
“苏……苏总?”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她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朝我走近了一步。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她问,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有。”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白天在公司,我是杀伐果断的苏总监。回到家,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搞不定。”她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苦涩,“我刚刚去看林林,他睡着了,还在说梦话,叫着‘爸爸’。”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陈阳。”
她叫了我的名字。
“我怕有一天,他会恨我。我怕我拼尽全力,给了他最好的物质生活,却成不了他心里那个好妈妈。”
“我怕我老了,生病了,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我能感觉到她情绪的崩溃。
一个平时那么要强的女人,此刻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她的脆弱和恐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任何语言,在这样深沉的夜里,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能沉默。
我们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黑暗中对峙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又暧昧的气息。
“我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乞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床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了一点空间。
她缓缓地在床沿坐下,我们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杂着红酒和沐浴露的香气。
“谢谢你今晚听我说了那么多废话。”她说。
“没关系。”
“其实,我很久没有跟人这么聊过了。”她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月光,“离婚后,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刀枪不入的战士。我不敢停下来,不敢示弱,因为我身后空无一人。”
“你不是一个人,”我说,“你还有林林。”
“是啊,我还有他。”她叹了口气,“可有时候,他也是我最大的压力来源。”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手刚一碰到她,她的身体就猛地一僵。
然后,她突然转过身,毫无预兆地抱住了我。
我整个人都懵了。
她的脸埋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痒痒的。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颤抖。
还有她身上那好闻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将我包围。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她在我耳边喃喃地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抽泣。
她哭了。
那个在公司里永远昂着头,用高跟鞋踩出女王气场的苏清,哭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我慢慢地、迟疑地,抬起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背上。
我能感觉到,在我手掌落下的一瞬间,她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我,肩膀一耸一耸地,无声地流着泪。
我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抱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我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我。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脸。
“失态了。”她的声音沙哑。
“没关系。”
“我回去了。”她站起身,像逃一样,快步走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地带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我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被客厅的动静吵醒。
我走出房间时,苏清已经穿戴整齐,恢复了那个精明干练的设计总监的模样。
她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平底锅里煎着鸡蛋,发出“滋滋”的声响。
看到我出来,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醒了?洗漱一下,马上可以吃早饭了。”她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林林也起床了,坐在餐桌前,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小声地叫了一句:“陈叔叔早。”
“早。”我对他笑了笑。
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
苏清把煎好的鸡蛋夹进吐司里,递给我一份。
“谢谢。”
“不客气。”
我们三个人,沉默地吃着早餐。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吃完饭,雨已经停了。
我的衣服也干了。
我去浴室换回自己的衣服,那套灰色的睡衣被我整齐地叠好,放在床上。
“苏总,那我先走了。”我对正在收拾碗筷的苏清说。
“等一下。”她叫住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递给我,“这是昨晚的辅导费。”
我连忙推辞:“苏总,真不用,我说了是举手之劳。”
“拿着。”她的语气不容拒绝,“这是规矩。以后,林林可能还要麻烦你。”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平静,但又好像藏着些别的东西。
我只好收下。
“那我走了。”
“我送你。”
我们一起下楼。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狭小的空间里,昨晚那种暧昧的气氛似乎又回来了。
我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和昨晚的味道不一样,是那种职场女性常用的、带着攻击性的冷香。
“昨晚……”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昨晚的事,谢谢你。”她打断我,看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我们模糊的影子,“也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我明白。”我点点头。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楼。
门开了。
“再见。”
“再见,苏总。”
我走出电梯,没有回头。
回到公司,一切如常。
苏清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灭绝师太”,开会时会因为一个细节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也还是那个在她手下战战兢兢的项目经理。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个雨夜。
那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颗被投进湖里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湖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比如,她偶尔会在下班时,发微信问我:“方案改完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
比如,开会时,她虽然依旧严厉,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我能读懂的温度。
再比如,林林的奥数辅导,从一周一次,变成了每周两次。
每次去她家,她都会提前准备好水果和点心。
有时候她会陪在我们旁边,静静地看着我们,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林对我的态度也变了,不再那么抵触,甚至有时候会主动跟我聊学校里的趣事。
他的成绩,也开始慢慢地有了起色。
有一次,辅导结束,已经很晚了。
我收拾东西准备走,苏清叫住我。
“陈阳,下周我们部门有个副总监的内部竞聘,你有兴趣吗?”
我愣住了,心跳开始加速。
“我……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她看着我,目光灼灼,“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方案做得漂亮,对客户有耐心,团队管理也有一套。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
“你很有责任心。”
我知道,她说的“责任心”,不仅仅是指工作。
那个周末,我没有去给林林辅导。
因为苏清说,她要带林林去看他的爸爸。
周日下午,我一个人在家,有些无聊。
手机突然响了,是苏清的微信。
她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蔚蓝的大海和金色的沙滩。
林林在前面跑,笑得很开心。
苏清跟在后面,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在阳光下笑靥如花。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完全放松的、灿烂的笑容。
照片下面,还有一句话。
“陈阳,谢谢你。”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打下了一行字。
“不用谢。风景很好,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想了想,又删掉了最后一句。
最后只发了四个字过去。
“玩得开心。”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知道,那个雨夜,那场意外的留宿,那个站在我床前的身影,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
至于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但至少,这个城市,对我来说,不再那么冰冷了。
因为我知道,在某个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有一个人和我一样,都在努力地生活着,并且,在某个瞬间,我们曾短暂地相互取暖,照亮过彼此的黑夜。
来源:雨落伴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