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天是她期盼了太久,开庭的日子,她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她要告诉那个曾经亲手把她推下悬崖的男人:
9月26日,王暖暖起了一个大早。
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开始化妆。
今天是她期盼了太久,开庭的日子,她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她要告诉那个曾经亲手把她推下悬崖的男人: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这六年,我过得很好!
尽管因为激动,她昨晚没睡得很好,但她还是精神矍铄地来到了法庭现场。
现场早就人生人海,记者的长枪短炮,粉丝们高举着条幅,喊着王暖暖加油。
她坐在镜头前面,平静地讲述着过去的那些往事,泪如雨下,语气却异常坚定。
这一刻,她等待了太久。
从悬崖底下,她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然后这六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挣扎在回忆里,终于这一次,她可以要一个答案了。
王暖暖身上,频现奇迹。
2019年6月,她被丈夫推下泰国悬崖。
这是杳无人迹的、探险者都极少前往的边境悬崖。
但她神奇地,于崖底被找到。
这是第一个奇迹。
她受伤极重,几近死亡。
左半边身子,整个骨头粉碎性骨折。
“眼睛被悬崖刮了,表皮有小拳头这么大一块没有了,当时再刮深一点眼球就没有了。”
“医生打开做手术的时候里面全是粉,那个粉都粘不起来…”
“我的所有指甲…连皮带肉的翘着…”
这已不是“重伤”二字可以概括,这是一具人体被彻底地、彻底地瓦解。
医学意义上,她存活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但她没有死,甚至奇迹般地等到了救援,这是第二个奇迹。
她说要感谢悬崖上的那棵树,碗口大小,孤零零长在悬崖上。
在她下坠24米处恰好接住了她,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缓冲。
“但凡朝前或朝后一点点”,结局都将改写。
这是第三个奇迹。
摔下悬崖后,她流了产。
但她的孩子特别争气,没有在崖底时血崩,到了医院之后,才开始发作。
因此保住了她一条命。
这是第四个奇迹。
而这四个奇迹,任何一个环节的缺失,她都必死无疑。
我不知道这是诅咒,还是命运给她的一场又一场考验。
倘若在跌下崖底的时候,她就那样干脆地死去,或许还是痛快。
可是命运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并用大磨难砥砺她,让她自己拿起那把剑去复仇。
而崖底就是她重生的火焰。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害。
丈夫故意把她带到了悬崖边上,然后站在她的身后,忽然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去死吧。
她只感到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大力,然后本能地喊了一句“不要啊!”
接下去便毫无意识。
那天,她在悬崖底下躺了一个多小时,四野寂静。
那是令人恐惧的寂静。
恐惧的不是环境,而是那种等死的感觉,让人窒息。
没人会来救她,没人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悬崖,更何况是崖底。
她完全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她觉得自己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血而死。
或在入夜之后,被什么野生动物,一口一口地啃噬而死。
可似乎上天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她,一个迷路的人出现了,还奇迹一样出现在崖底。
之后那人上去,找到了一个过路的景区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将她送到医院。
此时尚未超过黄金抢救时间。
这已经不能说是奇迹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迹”!
然而,活下来,仅仅是另一场极致苦难的开始。
医学上,巨大创伤会带来短暂的麻木,随后是神经复苏的“反噬”。
她在担架上被抬上悬崖时,痛感苏醒。
“他们每动我一下,我就感觉浑身有人拿锯子,有1000把1万把从我的头骨开始,到我的脚趾头,所有的地方开始拉…”
去往医院的颠簸石子路,每一次微小的震颤,都像是在她散碎的骨头上反复碾压。
她乞求医生给她一个安乐死。
她受不了,这钻心的痛苦,一分钟她都不愿意活下去。
可是医生“遗憾”地告诉她,泰国没有安乐死,她只能“继续活下去!
痛不欲生地活下去。
一天8支吗啡,这是人体能够承受的最大剂量。
可是这剂量远远镇不住那“噬心磨骨、挫骨扬灰”的痛。
什么家庭、事业、未来,早就被疼痛彻底吞噬。
“24小时只要我醒着,我脑子里面…只有一个事情:求求别疼了。”
求求了别疼了,求求了别疼了。
每一天,她脑子里都是“满清十大酷刑”。
而比疼痛更绝望的,是看不到尽头的生活。
她深刻知道,自己此生余下的时间都是累赘。
父母将成为她最对不起的人。
24小时的守护,自己大小便都在床上,都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她。
可是她也清楚知道,父母已经老了,现在还能照顾她,可是几年,十几年以后,当他们也老了,又有谁能来照顾他们呢?
未来,是一片毫无光亮的死寂。一如崖底。
谈什么生活质量,尊严,
活着,除了呼吸,她还能做什么?
将她从疼痛的深渊里打捞起来的,是一股最原始、最炽热的情感——恨,与不甘。
“坏人还没有挂,咋我能先挂?”
“我死不瞑目。”
“我为什么要一直这样痛苦地活下去,我要得到一个结果,我要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尽管复仇确实是一个不太正确的词汇,可是在那一刻,却无疑成为了照亮她黑暗生存的唯一火炬。
它让她抓住了活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选择回国,回国接受治疗。
可是没有一架航空公司愿意接受她这个病人,因为他们不愿意承担飞行中出现意外的责任。
还好,有一个好心人帮她联系了亚洲航空,她才终于得以回国。
回国的那天,母亲去给她买了一件衬衫,除去了病号服,仅仅只能勉强遮盖住身体。
只要搬运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儿,就面临着走光的风险。
可是痛苦都熬过来了,隐私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够回国,一切都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然而,她接下去,她要面对的康复,却是另一场“满清十大酷刑”。
她的膝盖骨碎成一团,“摸上去是麻麻赖赖的”,筋骨血肉全部长糊在一起,无法弯曲。
而康复的唯一办法,就是——“硬掰”。
一天掰下去一度。
“靠人力往下压…那种真是钻心的痛。”
这种痛,残酷而又真实。
以前曾经只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康复训练,现在却真实发生在她的身上。
到底能有多痛?
康复中心在五楼,可是她疼痛的惨叫却让一楼的人都能听得见。
看热闹的人趴在康复中心的玻璃上,看着里面的她痛苦的惨叫,直落泪。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回弹”。
好不容易掰开一度,睡一觉,再度归零。
日复一日,希望与绝望循环播放。
她生活在5楼,就为了和康复室能够近一点儿。
外面的风景怎么样和她完全没了关系,甚至一楼二楼三楼四楼,她都鲜少下去。
她自我形容为“跟坐牢没有区别”。
不同的是,牢里的前夫身体健全,而她,在坐牢的同时,还在每日经受酷刑。
驱动她的,早已不是最初简单的“复仇”。
而一种更深层的东西在苏醒:我绝不能辜负这场奇迹。
“这么多奇迹组成我活下来…我不能够辜负这个结果,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因为从悬崖下面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过去自己,她是一个崭新的自己。
康复的过程持续了三年半,王暖暖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靠助行架,靠轮椅,靠双拐以及手拐。王暖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站起来,她要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站起来。
有一天,她和父母说,我不想再住在医院了,她想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去。
父母当然不同意,说你这样子,怎么一个人生活。
她说,我想试试看。
父母拗不过她,只能同意。
一个人的生活,是难以想象的艰辛。
在客厅她能够用轮椅,但是上厕所,她必须用助行架撑着自己。
可是去厨房又不行了,因为助行架会隔绝自己和灶台的距离,于是只能再次改用手架。
但是,她没有因此而感到气馁,反而日复一日康复训练,持续练习。
直到一天,她走到了厕所。
她突然愣住:“我今天怎么没有拿拐?”
霎那间,她欣喜若狂。
她成功了,她重新获得了对自己空间、对自己身体、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感。
她重新靠着自己站起来了,而下一步,复仇,就真正被摆到了面前。
王暖暖被丈夫推下悬崖后,丈夫紧跟着就过来了。
假装难过,随行陪护。
实则步步监视。
甚至为了不让他说出真相,还用中文威胁她。
三天之后,她才有机会对主治医生,说出实情:我是被我丈夫推下去的。
事情迎来转机。
2020年3月24日,“孕妇坠崖案”迎来一审判决。
丈夫被判处泰国最高刑罚:无期徒刑。
但丈夫不服。
当庭提出上诉。
2021年5月,二审进行审理。
审理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
丈夫的罪名从一审时的蓄意杀人未遂,改为无预谋杀人。
刑期从终身监禁,改为有期徒刑十年。
消息传来,王暖暖立即崩溃。
本就虚弱的身体,再遭重创,一系列并发症发作,她再度被送往医院。
她无法理解。
更无法接受。
她更担心,10年以后,丈夫俞晓东出狱,会对她打击报复。
于是,她立下了新的、几乎难以实现的目标:继续上诉,一定要让丈夫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不断搜集证据,不断拖着伤痛累累的身体,往返于中泰两国,只希望能等到一个公正的判决。
终于,正义虽迟但到。
2023年6月,该案三审判决结果公布,俞某被认定蓄意杀人未遂,被判处有期徒刑33年零4个月。
同时赔偿王暖暖106万人民币。
这是终审判决。
王暖暖的心终于能够平静了。
可是当我们作为旁观者,回望这场悲剧,却无法不去审视那个制造深渊的男人。
李静在和王暖暖的访谈中提到了一个关键概念——ASPD(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这类人有一个共性的特征:情感淡漠、极度自私、缺乏共情、操纵他人、伴随成瘾行为(如赌博)、依附他人生存。
王暖暖的前夫,条条命中。
记者后来帮她调取的案卷显示,俞小冬十几岁时就伙同他人用透明胶带缠住保安口鼻实施抢劫,而目的,仅仅是为了抢劫价值5000元的电脑。
而这和的母亲绝对脱不了关系。
王暖暖曾不止一次在采访里说道婆婆对她的恶毒谩骂:“因为你太有钱了,是你的金钱勾引了我的儿子犯罪。”
我们无法想象着这样的“恶”是怎么被催生出来的。
它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
在这场婚姻中王暖暖无疑是有错的,她的“错”,不在于她“恋爱脑”或“智商不高”,而在于她成长于一个正常、健康、善良的环境里,她的认知体系里,根本无法这种“恶”。
从上学到做生意,身边的人都是真诚友善的。
所以她完全无法想象,人怎么能够恶这样。
因为恶,是能精准降维打击善。但这不是善良的愚蠢,而是善良的稀缺性悲剧。
而支撑她穿越这场悲剧的,正是她曾经那份“善良”的源头——她的家庭。
父母从小对她的教育就是做人一定要诚实,女孩子一定要独立。
尽管这份爱与独立,间接成了摧毁她的助手,却也成了支撑她重生的骨头,撑着她垮掉的血肉。
于是,她能够快速告别自怨自艾的悲歌,从绝望的崖底走出来。
一路重生。
重生后的王暖暖选择成了一个自媒体博主。
刚开始的时候,也受到了很多无端的恶意。
有人说她自己蹭自己的名气,靠自己的悲剧作为噱头带货。
有人说她,诉说完自己的痛苦,就应该像别人那样沉寂下去,干嘛要出来现眼。
可是这些恶意并没有打到她,曾经的苦难给了她太多坚强下去的勇气。
也是,在那之后,她做了一个重要的选择——再次成为一位母亲。
有人问她:“是找到良人了,还是试管?”
她回答:“SG。”试管的拼音首字母。
是的,她没有再找一个男人,也没有结婚。
只是让离开的孩子,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里。
重生,于她而言,不是抹去伤痕,而是学会带着伤痕奔跑。
不是回到过去的自己,而是在废墟之上,建立一个更强大、更清醒、更自由的新的自我。
坠落未必是终点,它也可以是重生的起点。
只要你还在呼吸,你就拥有翻盘的权利。
这种重生的能力,或许就沉睡在你的身体里,等待你的召唤。
这场离婚的开庭,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事情过去了7年,王暖暖曾经做梦都想要把那张自己的名字和那个杀人凶手名字的离婚证销毁。
开庭审理时,王暖暖盛装出席。
而视频那头的俞小冬态度冷漠。
这是一场暂时没有结果的战争。
双方都在赌,赌一个注定要来的答案。
只不过时间或早或晚。
可是,于王暖暖自己来说,事情到这里或许已经是终点了。
她想要的只是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
因为和俞小冬婚姻尚处于存续状态,孩子的落户生父只能是余晓冬。
这也意味着,她只要不离婚,孩子将无法落户。
王暖暖不想孩子有这样一个恶魔般的父亲,所以她只能继续战斗。
但是,战斗那又如何呢?从崖底爬起来之后,那曾经的深渊早就成了她继续攀登的起点,对她而言,当她将曾经破碎的自己重新拼凑起来之后,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再有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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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新闻专题报道
三联生活周刊《泰国坠崖孕妇自述:我的绝望和悲凉,不是哭能解决的》
《非常静距离:重生在坠落崖底时》
来源:吴关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