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9·27晚,当舞台追光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小剧场独唱音乐会的空间里亮起,原上海歌剧院歌剧团团长,著名男中、低音歌唱家张建鲁的声音如一块沉入深潭的琥珀,瞬间沉淀了现场的期待。这场以舒伯特《天鹅之歌》与勃拉姆斯《四首庄严的歌》为核心的音乐会,选在聚焦声乐本真的独唱舞
9·27晚,当舞台追光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小剧场独唱音乐会的空间里亮起,原上海歌剧院歌剧团团长,著名男中、低音歌唱家张建鲁的声音如一块沉入深潭的琥珀,瞬间沉淀了现场的期待。这场以舒伯特《天鹅之歌》与勃拉姆斯《四首庄严的歌》为核心的音乐会,选在聚焦声乐本真的独唱舞台,却意外地契合了两部套曲的精神底色——前者是浪漫主义诗人临终前对生命的回望,后者是乐圣晚年对生死的哲思叩问;现场的静谧与音乐的沉郁,恰似现世的浮光与灵魂的重量,在声波里交织出奇妙的共鸣。
舒伯特为自己写下“天鹅之歌”的名字时,或许已预感到这是他与世界的最后对话。这套由14首歌曲组成的套曲,虽非严格意义上的“组曲”,却以统一的悲剧性抒情贯穿始终。张建鲁的演绎,从第一首《爱的使者》便奠定了基调:列露斯塔普的诗行里,爱被比作夜莺衔来的玫瑰,男低音特有的胸腔共鸣将这种含蓄的温柔包裹得绵密而温暖,尾音处若有若无的颤音,像春溪漫过卵石,没有刻意的炫技,却让“爱”的意象有了可触的温度。
若说前几首还是对自然与爱情的浅吟,海涅的诗则将套曲推向更深的维度。《她的像》里,对亡者的追忆被男低音的低回拖长,“那画像静立着,苍白而沉默”的歌词,在他略带沙哑的音色中化作具象的画面;《幻影》中,失恋者深夜独对镜中幻影的癫狂,张建鲁用戏剧化的咬字与突然的力度对比,将“我认出了你!哦,我的至爱!”的崩溃感撕心裂肺地抛出,却又在“你又消逝了!”的尾音里迅速收束,留下一片空寂——这种收放,恰恰是舒伯特式的浪漫:悲伤从不泛滥,却能让人溺毙在余韵里。
最动人的是《城市》。当歌词描绘“薄雾笼罩的河面”“教堂尖塔如幽灵”时,张建鲁的声音褪去了所有装饰,以近乎宣叙的平直,勾勒出现代性初临时的孤独。现场偶尔飘来的钢琴模拟琴弓擦弦声,此刻竟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我们何尝不是困在自己“城市”里的异乡人?
如果说舒伯特的套曲是“向死而生”的抒情诗,勃拉姆斯的《四首庄严的歌》则是哲学家的墓志铭。这套完成于作曲家生命最后两年的作品,歌词全部取自《圣经·旧约》,主题直指死亡、信仰与人性的困境。男低音的浑厚在此获得了天然的适配性——它无需刻意“高亢”,便自带一种与永恒对话的庄重。
《死亡,你多么令人痛苦》中,张建鲁的处理令人屏息。海涅翻译的圣经诗句“死亡,你多么令人痛苦!你封闭了眼睛,锁住了嘴”被他唱得极慢,每个音节都像在泥土里扎根。低音区的持续低鸣,模拟着棺木下沉的重量,却在“但在天堂里,死亡将化为生命”的转折处,突然注入一丝温暖的亮色——这不是廉价的安慰,而是历经沧桑后的释然。
最后一首《即便我能说万人乃至天使的语言》,歌词来自《哥林多前书》,探讨语言与信仰的悖论。张建鲁的声音在此展现出惊人的层次:前半段“即便我说天使的语言,若没有爱,我也只是鸣的锣、响的钹”,他用干涩的音色模拟金属的碰撞;后半段“爱是恒久忍耐”,胸腔共鸣逐渐打开,最终在“爱永不止息”的高音C(尽管男低音的音域有限,他却以气息支撑将其托住)中完成升华。这不是技巧的展示,而是信仰的自然流淌——当音乐与文本合二为一,现场的专注早已超越了形式,只剩一个灵魂在向永恒叩问。
独唱舞台上的艺术本真
张建鲁因为陪女儿去德国留学而辞职,在德国期间索性悄悄地去学习,因为他知道中国的艺术歌曲一直是飘在课堂内,而难以走向民众,三年女儿顺利完成本科学业继续深造,他也梦圆了自己的学业,我说他是“双赢”。
回国后他在几个沙龙小试牛刀,圈内人怂恿他继续攀登高峰,于是处心积虑的与他的好搭档艺术指导邵鲁“一年磨一剑”,选择独唱音乐会作为呈现方式,本身是对艺术歌曲最郑重的致敬。这里没有华丽的布景或喧宾夺主的伴奏,只有歌者与钢琴、文本与心灵的直接对话。张建鲁的演唱没有因场地的“纯粹”而拘谨,反而在这种“减法”中释放了更充沛的情感:当《天鹅之歌》的柔情漫过每一个音符,我们更清晰地听见浪漫主义对“永恒情感”的坚守;当《四首庄严的歌》的哲思穿透空气,我们被迫直面现代人最缺失的“生命重量”。
谢幕时,张建鲁的鞠躬带着一丝谦卑,仿佛刚完成一场私密的倾诉而非公开的表演。这或许正是艺术歌曲的魅力——它不需要宏大的剧场,只需要一个愿意聆听的灵魂。在这个被流量与速食文化裹挟的时代,这样一场音乐会,像一只穿越时空的天鹅,用歌声在我们心头划下一道深痕:原来最动人的音乐,从不是逃避现实,而是让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更懂自己的生命。
散场时,音乐厅的灯光温柔地亮起,但有些东西已经不同。或许我们带走的,不只是舒伯特的温柔与勃拉姆斯的沉重,更是一次与灵魂的照面——在艺术面前,所有的浮华都成了背景板,唯有那些关于爱、离别与永恒的追问,永远新鲜如初。
越声/文
来源:文化是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