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写字楼里只剩下我们项目组的几盏灯,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和外卖披萨混合的疲惫味道。
电话是晚上十一点半打来的。
写字楼里只剩下我们项目组的几盏灯,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和外卖披萨混合的疲惫味道。
我正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核对最后一遍数据模型,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像一只被困在玻璃杯里的飞蛾。
是妈。
这个时间点,她的电话通常只有一个主题。
我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就传来她压抑的哭腔:“小兰,你快救救你弟弟吧!”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妈,怎么了?慢慢说。”
“你弟弟……他那个公司,赔了,欠了外面五十万的债!人家都要上门来泼油漆了!”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进我因为熬夜而有些迟钝的脑子里。
我弟弟林晖,两年前信誓旦旦地说要抓住短视频的风口,撺掇着爸妈拿出养老的积蓄,又从我这儿软磨硬泡“借”走了十万,开了一家MCN公司。
当时我就不看好。
他那个人,眼高手低,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
“债主是谁?高利贷吗?报警了吗?”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数据分析师的职业病让我本能地想先搞清楚核心要素。
“报什么警啊!都是正经的供应商欠款,还有场地租金……小兰,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了!”妈的声音带着哭泣的颤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我气笑了,“我拿什么帮他?我刚买了这套小房子,每个月背着一万多的房贷,我哪有五十万?”
“你有啊!你不是还有点存款吗?你公积金也能取出来一部分啊!你爸说,把你那房子卖了也行,先把你弟弟的难关过了再说!”
我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
卖我的房子?
这套房子,是我拼死拼活加班,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啃下来,才勉强凑够首付买下的安身立命之所。
他们说得可真轻巧。
“妈,那是我自己的房子。”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什么你的我的!你弟弟不是你弟弟吗?他要是出了事,我们老两口也不活了!你忍心看着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又是这套说辞。
永远的亲情绑架,永远的道德高地。
我闭上眼,仿佛能闻到电话那头,家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父亲的烟味和母亲的泪水味的,令人窒息的空气。
“我没钱。”我一字一句地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电脑屏幕上,数据模型已经跑完,成功率98.7%。
可我心里,却是一片无法量化的烂摊子。
第二天是周六,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想去健身房把昨晚的郁气都发泄在跑步机上。
结果门一开,我爸妈就跟两尊门神似的堵在我家门口。
妈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爸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手里还夹着半截没点燃的烟。
他们身后,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小兰,你开门啊!你别躲着我们!”妈一看到我,眼泪就下来了,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胳膊。
我侧身躲开,让他们进了屋。
一股隔夜的、属于老房子的味道瞬间侵入了我的小公寓。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指了指那个行李箱。
“你不给你弟弟拿钱,我们就不走了!”我爸把烟往嘴里一叼,闷声闷气地说,一副要在我这儿安营扎寨的架势。
我真是被他们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行,你们住下。房贷我照还,水电煤你们自己交。我每天加班到深夜,没空给你们做饭,楼下有便利店。”
我转身去玄关换鞋,完全不想跟他们多说一句。
“林兰!”我爸怒吼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你爸妈!”
“爸,我什么态度?我辛辛苦苦挣钱买的房子,你们让我卖了去填我弟的窟窿,你们又是什么态度?”我回头,目光直视着他。
他被我问得一噎,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妈见状,立刻上来打圆场,拉着我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小兰,妈知道你委屈。可那毕竟是你亲弟弟啊!他现在走投无路了,难道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他怎么走投无路了?他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创业失败,不应该自己承担后果吗?凭什么要我,要你们,搭上身家性命去给他陪葬?”
“话不能这么说!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衬的嘛!”
我看着我妈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在他们眼里,我的一切,似乎都应该为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服务。
我赚的钱,是他的备用金。
我买的房,是他的避难所。
凭什么?
就凭我是姐姐?
“帮衬可以,我之前给他的十万块,算是打水漂了。但五十万,我没有。你们也别想打我房子的主意。”
我甩开她的手,摔门而出。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我妈在屋里嚎啕大哭。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吵。
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我把速度调到了12,疯狂地跑了五公里。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咸涩的味道和心里的委屈混在一起。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我弟林晖。
我挂断,拉黑。
没过一分钟,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姐,你别不接我电话啊!”林晖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委屈。
“有事说事。”我喘着气,声音冰冷。
“姐,爸妈都去你那儿了?你别跟他们置气,他们也是担心我。那五十万,你能不能先帮我周转一下?就当是我借的!我保证,等我东山再起,加倍还你!”
又是“东山再起”。
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林晖,我问你,你公司是怎么欠下这五十万的?明细给我看看。”
“哎呀,姐,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就是……就是资金链断了,给主播的工资发不出来,还有办公室的租金……乱七八糟的。”他含糊其辞。
我的疑心更重了。
“你把账本拍给我看。每一笔支出,每一笔欠款,清清楚楚地列出来。不然,一分钱都没有。”
“姐!你这是不相信我吗?我们是亲姐弟啊!”他拔高了声音,似乎被我的“无情”伤害到了。
“对,我不信。”我直截了当地说,“我只信白纸黑字的证据。”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悻悻地说:“行……我晚上整理一下发给你。”
挂了电话,我把速度降了下来,慢慢走着。
心里那团被亲情绑架的怒火,渐渐被理智的冰水浇熄。
我不能就这么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我需要证据。
我需要真相。
回到家,我爸妈已经不见了,但那个小行李箱还杵在客厅中央,像一个无声的宣告。
餐桌上放着他们从楼下便利店买的包子,还带着塑料包装的温度。
我没动,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直接回了房间,反锁了门。
晚上八点,林晖的微信终于发来了几张照片。
是几页手写的账目,字迹潦草,条目混乱。
“场地租金,12万。”
“主播A签约费尾款,8万。”
“主播B、C、D……工资,15万。”
“服务器费用,5万。”
“推广费,10万。”
加起来正好五十万。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我盯着那行“推广费,10万”,总觉得不对劲。
林晖的公司小得不能再小,签约的几个主播粉丝加起来都没我微博多,需要花十万去做推广?投给谁?
我的职业本能让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几个专业的数据查询平台。
作为数据分析师,挖出一家公司的底细,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我输入了林晖公司的全名:“晖煌传媒有限公司”。
法人代表:林晖。
注册资本:100万(实缴0)。
参保人数:2。
看着这个“2”,我差点笑出声。
感情他那个所谓的公司,加上他自己,就只有一个员工?
那账本上那一大串主播的名字是哪儿来的?
我顺藤摸瓜,在几个短视频平台搜索他提到的那几个主播ID。
大部分都查无此人。
只有一个叫“蜜桃啵啵”的主播,粉丝三千,最新的视频是一个月前发的,内容是在某个商场门口跳舞,画质模糊,配乐刺耳。
评论区只有寥寥几条,其中一条是:“主播,上个月的工资结一下?”
我点进那个人的主页,私信了他。
“你好,请问你是晖煌传媒的签约主播吗?”
对方秒回:“是啊,你也是被林晖骗了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说?”
“那个林晖,就是个画大饼的骗子!签我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保底工资八千,结果播了两个月,一分钱没拿到!公司地址都是假的,我找过去就是一个共享工位!现在他人也联系不上了!”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
原来,所谓的创业失败,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他根本没有正经经营,只是用空壳公司骗了几个想当网红的小姑娘,连工资都不发。
那他找爸妈和我索要的五十万,到底是要用来干什么?
我的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我继续往下挖。
我利用一些公开的企业信息查询工具,输入了林晖的身份证号。
一条条关联信息弹了出来。
他名下除了这个“晖煌传媒”,赫然还有三家公司的法人代表记录。
但那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司法风险”一栏里,我看到了一个词条:“关联被执行人”。
我点了进去。
一份去年年底的法院判决书,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
原告是一家小额贷款公司。
被告,林晖。
事由:借款合同纠纷。
他去年,以个人名义,借了三十万,至今未还。加上利息和违约金,现在滚到了差不多五十万。
这才是那五十万的真正来源!
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创业失败,而是他自己欠下的高利贷!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不仅骗我们,还把我们当傻子,当成他个人债务的提款机!
愤怒过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光知道这些还不够。
他为什么要借这笔钱?钱花到哪里去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了我家族的微信群。
里面很安静,自从林晖“创业”后,我那个喜欢炫耀的妈就很少在里面说话了。
我往上翻聊天记录。
去年国庆节,我二姨在群里发她女儿去三亚旅游的照片,碧海蓝天,游艇豪车。
我妈酸溜溜地回了一句:“哎呀,还是你们家会享受。我们家林晖忙事业呢,说要给我们买个大房子,以后也去海边养老。”
当时我只当她是吹牛,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却觉得处处是疑点。
买大房子?
就凭他那个皮包公司?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脑海里形成。
我打开了本地的房产交易信息网,输入了林晖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查询需要权限。
这难不倒我。
我给一个在房管局工作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借口说要查一个合作方的资产信用,请她帮个忙。
半小时后,她把一张截图发了过来。
截图上,林晖的名字下面,清清楚楚地列着三套房产的信息。
一套,在我们市的新区,120平,去年6月购入。
一套,在隔壁的旅游城市,海景公寓,70平,去年10月购入。
还有一套,是我们老家县城的一套老破小,面积不大,但看登记日期,是三个月前刚刚过户到他名下的。
我盯着那三行地址,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好啊。
好你个林晖。
欠着五十万的高利贷,名下却有三套房。
一边跟我们哭穷说要被人泼油漆,一边偷偷摸摸地给自己置办产业。
他哪是创业失败,他分明是“资产转移”成功!
那五十万,根本不是他的“救命钱”,而是他用来填补窟用以保全这些房产的“维护费”!
我爸妈,我,在他眼里,就是一群可以随意薅羊毛的傻子!
我把那张截图保存下来,打印了三份。
然后,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家,我们开个家庭会议。把林晖也叫上。”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小兰,你想通了?你愿意帮忙了?”我妈的语气里透着惊喜。
“来了就知道了。”
我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我爸妈和林晖三个人站在门口。
林晖的脸色有些憔悴,但眼神躲躲闪闪,身上那件潮牌卫衣倒是崭新挺括。
我爸妈则是一脸的期待和如释重负。
“小兰啊,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你弟弟的。”我妈一进门就拉住我的手,亲热得不行。
我没说话,把他们让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白开水。
“姐,昨天……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林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公司账太乱了,我一着急就……”
“没关系。”我打断他,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前倾,形成一个审视的姿态。
“今天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五十万的问题。”
我爸妈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睛放光。
“小兰,你准备怎么解决?你要是钱不够,我跟你爸把这几年的养老金都拿出来,我们凑一凑……”
“不用。”我看着他们,缓缓开口,“我一分钱都不会出。”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妈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兰,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耍我们玩呢?”
“耍你们玩的是他。”我抬手,指向林晖。
林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姐,你什么意思……”
我没理他,从茶几下面拿出我昨晚打印好的三份文件,一人发了一张。
“爸,妈,你们先看看这个。”
我爸戴上老花镜,我妈凑了过去。
林晖看着我手里的纸,眼神里全是惊恐。
“这是什么?”我妈疑惑地问。
“林晖同志名下的个人资产清单。”我靠在沙发背上,语气轻松得像在介绍一份下午茶菜单。
我爸的目光落在纸上,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这……这上面说,林晖名下……有三套房子?”我妈的声音也开始变调,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家晖晖哪来的钱买房?还三套!”
“对啊,我也很好奇,他哪来的钱?”我把目光转向林晖,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猛地一拍茶几,杯子里的水都震了出来。
“爸,妈,你们别听她胡说!这是假的!是她伪造的!”林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色厉内荏地吼道。
“伪造的?”我笑了,“林晖,要不要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房管局的朋友,让她开个视频,咱们现场核实一下?或者,我直接报警,告你诈骗,让警察同志来帮你核实,怎么样?”
林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妈看看我,又看看她宝贝儿子,脑子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小兰,这……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晖晖的本事啊!他有房子,跟他欠债,这是两码事……”
“两码事?”我提高了音量,“妈,你清醒一点!他一边欠着五十万火烧眉毛,一边瞒着你们买了三套房!你们还准备卖掉自己住的房子去救他?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我转向林晖,眼神冷得像冰。
“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五十万,根本不是什么公司欠款。公司就是个空壳,用来骗人的。这笔钱,是他去年借的高利贷,现在利滚利滚出来的!”
我把另一份打印出来的法院判决书,甩在了茶几上。
“你自己看看,白纸黑字,法院的判决!”
我爸一把抓过那张纸,逐字逐句地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我妈也凑过去看,当她看清楚“小额贷款”、“违约金”这些字眼时,她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林晖……你……你骗我们?”她颤抖着声音问。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晖彻底没了气焰,瘫坐在沙发上,抱着头,“我就是想投资,想赚钱,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投资?你投资了什么,需要借高利贷?”我追问道。
“我……我买了几个新区的房子……听人说,那边要建自贸区,房价肯定会翻倍……我就想着,搏一把……”
“所以,你借了三十万高利贷,加上爸妈给你的养老钱,和我给你的十万,全都拿去付了首付?”
他默认了。
我气得心口疼。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不上钱?”
“我……我没想到,那个自贸区的消息是假的……房价没涨,反而跌了点……我想把房子卖了,可现在有价无市,根本卖不掉……贷款公司的催收电话一天打八十个,我没办法了,才……”
才想到回家来骗我们,对吗?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们都懂了。
真相大白。
没有走投无路的创业青年,只有一个好高骛远、满嘴谎言的投机赌徒。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猛地站起来,扬手就给了林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你这个畜生!”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我们省吃俭用一辈子,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我妈也反应了过来,扑上去捶打着林晖的后背,放声大哭:“我的钱啊!我的养老钱啊!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能骗我们啊!”
林晖抱着头,任由他们打骂,一言不发。
一场家庭闹剧。
我冷眼旁观。
我没有丝毫的快感,只觉得无尽的悲哀和疲惫。
哭了大概十分钟,我妈停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忽然转向我,眼神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小兰……事到如今……你看……能不能先帮你弟弟把那个高利贷还上?那房子毕竟还在他名下,等以后房价涨了,卖了再还你……高利贷利滚利,太吓人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首先想到的,竟然还是让我掏钱。
在她心里,林晖的那些“资产”是万万动不得的,而我的存款,我的房子,却是可以随时牺牲的。
“妈。”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没明白吗?”
“什么?”
“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不是我掏钱,而是他。”我指着林晖,“他名下有三套房,随便卖掉一套,别说五十万,一百万都有了。为什么非要我来当这个冤大头?”
“那……那房子卖了多可惜啊!万一以后涨了呢……”
“那也是他的事。”我打断她,“是他自己做的孽,就该他自己承担后果。想保住房子,可以。让他自己去跟贷款公司谈,去打工,去赚钱,一个月一个月地还。想立刻解决,也行。卖房还债,天经地义。”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三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总之,从我这里,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至于你们二老,”我看向我爸妈,“你们要是还想把自己的养老金、养老房搭进去,我也管不着。但言尽于此,以后你们有任何困难,也别再来找我。”
说完,我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
“话我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我爸妈呆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女儿。
他们的眼神里,有震惊,有不解,有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他们可能从未想过,那个一向听话、懂事、予取予求的女儿,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我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拉起还在发愣的我妈。
“走吧。还嫌不够丢人吗?”
林晖失魂落魄地跟在他们身后,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砰”的一声,我关上了门。
整个世界,终于彻底清静了。
我靠在门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是一种巨大的虚脱感。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跟那个家之间,已经隔上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我不后悔。
有些亲情,就像一颗蛀牙,早点拔掉,才不会让整个人都烂掉。
之后的几天,家里人没有再联系我。
我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加班,开会,健身,看书。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起我妈那天绝望的哭声,心里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楚。
但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告诉自己,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们是,我也是。
一周后,我二姨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小兰,听说你弟弟出事了?你爸妈把老家的房子都挂到中介那儿去了,这是怎么了?”
我心里一沉。
“他们把老家县城的房子卖了?”
“是啊!卖得还挺急的,比市价低了五万呢!昨天刚签的合同。你妈跟我说,是林晖做生意周转不开。到底欠了多少钱啊?这么严重?”
我捏着手机,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到,他们最终的选择,是卖掉自己养老的房子,也要保全林晖名下的那三套“投资房”。
何其荒谬。
何其悲哀。
“小兰?你在听吗?”
“二姨,我没事。他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以为我的摊牌能让他们清醒,能让林晖学会承担责任。
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在他们那个畸形的亲情世界里,儿子的未来,永远比女儿的现在和父母自己的晚年更重要。
他们不是不清醒,他们只是不愿意醒。
又过了一个月,我妈给我发了条微信。
“小兰,有空回家吃个饭吧。”
后面还附带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回了两个字:“没空。”
她没有再回复。
我不知道他们卖房的钱够不够填上林晖的窟窿,也不知道林晖有没有因此得到教训。
我只知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工资卡上,数字在一点点增长。
我的房贷,在一点点减少。
我的小房子,被我布置得越来越温馨。
周末,我会约上三五好友,去郊外徒步,或者在家里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偶尔,我也会刷到一些关于“原生家庭”、“亲情绑架”的帖子。
评论区里,有无数个和我相似的故事。
我不再感到孤单,也不再感到愤怒。
我只是平静地划过,然后继续过我自己的生活。
有一天,公司楼下的物业大厅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林晖。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穿着一身外卖员的制服,正在跟前台因为一个外卖超时赔付的问题争执。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戾气。
我没有上前。
我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我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面色平静,眼神坚定。
我知道,我走出来了。
从那个泥潭里,我一步一步,把自己拔了出来。
也许过程很痛,但结果,是新生。
年底,公司项目拿了大奖,我作为核心成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把剩下的房贷全部还清了。
拿到那本盖着“注销”红章的抵押证时,我站在银行门口,看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今天起,我林兰,无债一身轻。
这套房子,这个城市里属于我的小小角落,完完全全,只属于我自己了。
我给自己放了个长假,订了去云南的机票。
临走前,我回了一趟那个久违的家。
我想去拿我大学时的几本专业书。
开门的是我妈。
她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
“小兰……你回来了。”
屋子里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很多东西,显得空荡荡的。
我爸不在家。
“我回来拿几本书。”我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说。
“哦,哦,在你房间里,我给你收着呢。”她连忙转身进去。
我跟着她,走进了我的房间。
房间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落了些灰。
我妈找出我说的书,用一个袋子装好,递给我。
“最近……还好吗?”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挺好的。”我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她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你弟弟……他现在在送外卖,人辛苦点,但也算是踏实了。他……他说,等他攒够了钱,就把欠你的十万还给你。”
我没说话。
那十万,我还真没指望他还。
“他那几套房子呢?”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卖……卖了一套。”我妈的声音低了下去,“新区那套,亏本卖的,还了高利贷,剩下的钱,他自己拿着,说是要……要再看看机会。”
我心里冷笑一声。
狗改不了吃屎。
“你们呢?老房子卖了,住哪儿?”
“我们……我们租了个小房子,就在这附近。”我妈的眼神躲闪着,“挺好的,也清静。”
我看着她鬓边的白发,和那件起了球的旧毛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拿了书,转身就走。
“小兰!”她在我身后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过年……回来吃个饭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我沉默了片刻。
“不了。”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我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得飞快。
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就像长在背上的烂疮,只有彻底割掉,才能迎来健康的人生。
亲情不是无限透支的信用卡,到期了,总要还的。
来源:奋发明月Xo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