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历史上吉林省曾经也是沿海省区,拥有长达13000公里的海岸线,不过在清晚期由于清政府的丧权辱国,导致吉林失去了日本海的出海口,至今已经160多年了。现的吉林距离海洋仅一墙之隔,珲春市距离日本海直线距离仅3公里,但却只能望海兴叹、非常憋屈。
三公里之外的海:一个珲春人的出海梦
历史上吉林省曾经也是沿海省区,拥有长达13000公里的海岸线,不过在清晚期由于清政府的丧权辱国,导致吉林失去了日本海的出海口,至今已经160多年了。现的吉林距离海洋仅一墙之隔,珲春市距离日本海直线距离仅3公里,但却只能望海兴叹、非常憋屈。
说个你不信的事:三公里的距离,能把一家三代的日子拧紧。老刘拍着桌沿说,他输给的不是同行,是地图上那道线。可你再细问,他又笑,“海就在那里,我们却绕了半个中国去找它”,笑里有酸。
老刘家住在珲春边上,窗外是大片苇塘,晴天能看见雾从山后起。墙上挂着一张发黄的地图,角落用铅笔写着“1820”,他爸年轻时从旧书摊淘的。茶几边的地垫磨得发白,他说小时候,姥爷常念叨“海参崴”,说那地儿海风腥,鱼肥,连土豆都格外粉。后来他才知,那是老人的不开口的疼。
再往后,疼就落到了账本上。老刘从二十出头干到四十多,拉过玉米豆粕,也送过木材煤炭。货要见海,少不得往南走——营口、大连,那两座港是他的老熟人。地图上量一量,五百公里上下,铁皮箱子压得车轴直叫,油钱、过路费、装卸费,细细一算,吨货的利润被刮掉一大半。冬天雪大封路,司机们裹着被子睡在服务区,醒来车窗上薄霜一层,嘴里哈着白气骂娘,“咱东北是没海啊!”
到去年五月,消息像一阵暖风穿过群聊。海关网站发了条通知——允许吉林的内贸货物经海参崴中转。那天老刘刚从扶余回来,车上收音机还在播天气预报,他停在路边给老婆打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那头笑,又不敢大笑,怕空欢喜。第二天,他把地图拿下来,尺子一比,从省境到那座港口,直线也就二十来公里。他对我说:“你看,海其实一直等着我们。”
等归等,路怎么走?运输圈子里的人很快就喧哗起来。有人说走铁路稳当,可到了边境就犯难——轨距不一样。俄罗斯那边比咱们宽了八公分多一点,1520对1435,数字听着枯燥,搬箱子的师傅们却记得滚瓜烂熟。到了那条线,集装箱得吊下来再上去,车辆排队,吊机“吱呀”响,天一凉,钢索都硬了。眼见着时间在风里往外漏,费用跟着涨,同一票货,路上多耗一天,就少挣不少。
“那就修一条一口气通到底的专线吧?”有人这么提议,群里一片叫好。老刘没吭声,他心里想起了老孙——一个在同江大桥干了十来年的工程师。那桥从动工到通车,磨磨蹭蹭,换了几茬人,修到后头大家都不敢说日期。老孙喝高了跟他说:“钱是个事,更多的是窗子多,风就大。”老刘不懂工程,他就懂一个理,修路要两边都愿意,桥也一样。
夏末,老刘拉着我去了一趟海参崴。出境那天天阴,边检大厅里味道像旧书纸,出了那道门,空气立刻潮了。港口不似照片里那么光鲜,天色压着海一深一浅的蓝,大船躺在远处,拖船像打点的蚂蚁。当地人挺骄傲,说这是远东这片的头牌港口。站在码头边缘,风把话吹碎了,海下是二十多米的深水,趸船起伏得有点晕。港务员指北边的航道给我们看,说冬天海面会结冰,快三个月,开航靠破冰船带路,像在雪原上划开一条缝。
现实也直直地摆在眼前。进港的公路有一段居然还是土路,雨后车轮打泥,路肩翘着草,卡车过去“咯吱咯吱”。铁路上列车慢吞吞地挪,有一节车厢的油漆已经被风吹成片。一位俄罗斯装卸工翻着手机里的工作照给我们看,摆货、卸货、又摆货,眉毛在风里有些发白。他说他们这边的线就那几条,大家都挤,忙的时候一条线上要走平常十倍的货,调度室跟打仗一样,不是抱怨,是一种无奈的自豪。老刘悄悄数了一圈泊位,四十来个,趸船拼着挤;又打听去年吞吐量,四千多万吨,已是“撑满了肚子”的样子。“要是我们这边的货真都走这儿,得从头梳一遍。”他挠挠头。
回到珲春,他像被点了把火,一边兴奋,一边发愁。一批玉米要试着走海参崴,他找了三拨人谈跨境段的装卸,一位懂俄语的年轻人说:“能干,但要排。”排,就是排队的排。另一个老外贸插话,“港能接,但得升级,不然吞不下。”他夜里坐在阳台上,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像海边。老婆说别想了,车账明天要结。他说没事,想也不是花钱。
做生意的人想问题,总归要落到“谁来出钱、谁来管”的地上。你说修路修港,投入少不了。隔壁老张把手机扔给他看一篇文章,说远东那边自己的铁路都忙着喘气,连大动脉的维护都捉襟见肘。“要不他们放手给我们干?你们来投资,来修,来管,我们从这边把货一推,它就能进海,这多痛快?”老张说得轻巧,像是在聊修个院墙。老刘没吭声,心里倒也盘算过——长租、共管、利益划分,谁能拍板?但他知道,这不是几句热乎话能解决的。
我问他,“你心里到底怎么想?”他端着茶杯,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让我记到现在的话:“海,应该是大家的路,不该是墙吧。”他抿了一口茶,指着那张旧地图,地图上的线像是有人用力拉过,泛着硬硬的白痕。他说姥爷年轻的时候,从图们江口捡过海螺,那时候没边检,也没人察看,他背着筐回家,拣出漂亮的壳给女孩子戴。再后来,姑娘们都嫁了,壳也碎了,剩一嘴的“海参崴”,掉在牙缝里,咬着疼。
开春以后,试运的那批货终于走完了。路上折腾了几天,换装时吊机卡了两回,海上行得倒是顺,北风把海面推成一层一层褶子,像老年人的手背。货到南方港口,给老刘打电话的,是一个说话带桂林味的年轻人,笑着说:“刘哥,这回走得挺利索啊。”挂了电话,他望着窗外,院子里晾着的棉被被春风吹得鼓鼓囊囊。
我们常说,历史是地图上的几道线。可真落在一个人的生活里,它是路边新铺的石子,是夜里起霜的车窗,是一家子饭桌上的犟嘴。海参崴于老刘,不只是个港口,它像一扇门,门外是他的生意,也是他姥爷说了半辈子的海风。那扇门现在没关紧,但也没全开。离海三公里,其实不算远,真正隔着的,是规矩、是轨距、是账本、是人心和彼此的信任。
到这儿,故事没个干脆的句号。也许几年后,专用的铁路线真的落地,边上的吊机换了新油,港口的泊位也添了好几个;也许还是像现在这样,货一批一批地排,大家一边抱怨,一边往前挪。老刘说他不急,他这一代人没见过祖辈眼中的海,但他想让孩子们见一见,最好是在自家的货船甲板上,吹一回真正的海风。你看,人生多数时候就是这样,梦想不会一下子到岸,但只要船头朝着对的方向,浪再大,也划得出去。你说呢?
来源:乖巧百香果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