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我左等右等,最终盼回的,却是一具被草席包裹着的、血肉模糊的残躯。
姐姐是京城里绣艺最出众的绣娘。
我八岁那年,她受召入府,为一位贵人裁制新衣。
临行前,她仔细叮嘱我,要我安分在家,等她归来。
可我左等右等,最终盼回的,却是一具被草席包裹着的、血肉模糊的残躯。
恰在此时,当朝赵相携家眷一行人前来寻亲。
那位顶替了姐姐身份的假千金赵熙,柳眉一挑,故作惊讶地掩唇,指向姐姐冰冷的尸身。
“哎呀,这不就是在云秀阁偷窃金线,被长公主当场下令处以『一丈红』的那个绣娘吗?”
她话锋一转,故作悲悯地望向身旁的赵相夫人,“她……她难道就是姐姐?方才离得远,便觉得她的眉眼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赵相的目光如同沾了霜的刀子,只在姐姐的尸首上停留了一瞬,便拧紧了眉头,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此等手脚腌臢的贱籍之人,如何能是我赵某的骨血。”
“死了倒也干净,省得活在世上,败坏我赵家门楣。”
“你胡说!我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才不丢人!”
我死死地抱着姐姐渐渐僵硬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淬了毒的目光射向这群衣着华贵的陌路人。
“呵!”
赵相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随即牵起假千金的手,拂袖而去。
唯有赵相夫人,江云幂,留在了原地。
她双目通红,脚步虚浮,仿佛生怕惊扰了姐姐的安眠,一步步,极轻极缓地走来。
她在我身旁蹲下,用颤抖的臂膀,将我和姐姐一同揽入怀中。
“孩子,你说得对,”她的声音破碎而哽咽,“我的若薇,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她从不丢人。”
在这贫民窟低矮破旧的屋子里,夫人为姐姐置办了灵堂。
她本意是想将姐姐的灵柩迎回相府的。
但我拒绝了。
“这间小屋虽然简陋,却是姐姐一针一线、省吃俭用换来的,是我们的家。”
“方才相爷的态度您也瞧见了,即便将姐姐带回相府,恐怕也只会招来白眼与嫌弃,
平白扰了姐姐的清净。姐姐她,向来最爱自在了……”
夫人听完,身形一震,眸中的哀戚几乎要溢出来。
她缓缓环顾这间虽破败、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小屋。
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那张磨得光滑的旧木桌,触碰窗边挂着的半旧布帘,仿佛想通过这些物件,描摹出姐姐在此生活的点点滴滴。
良久,她含泪颔首。
“好,就在这儿……”
我请来街坊邻里搭好了灵堂,夫人便如同一尊失了魂魄的纸人,静静地靠在姐姐的棺椁边。
那模样,仿佛随时都会随姐姐一同西去。
我跪在一旁,往火盆里添着纸钱,嘴里小声地絮叨着。
“姐姐,原来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呢!你瞧,你娘亲给了我好多好多的银子。
我给你买了最上等的纸钱香烛,堆得像小山一样,都烧给你……”
“你到了那边,可千万别再省着了。你明明是最好的绣娘,自己的衣裳上却连一朵小花都舍不得绣,
总念叨着丝线金贵。以后啊,你的每一件衣裳,都要绣满最美的花样……”
“还有吃的用的,现在不用再顾虑我了,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吃最好的……”
……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便被呜咽堵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到了后半夜,一直沉默的夫人忽然转过头,幽幽地望着我。
“跟我说说若薇吧?你们……是怎样相识的?”
我微微一怔,迎上她的视线。
烛火在她的瞳孔中跳跃,那双与姐姐极其相似的眼眸里,盛满了深切的期盼。
我知道,这些往事只会让她心如刀绞。
但我无法拒绝她。
只因那张酷似姐姐的脸,我便没有说不的余地;况且,倘若我自己的娘亲尚在人世,也一定会想听听女儿的过往吧。
“我娘生前也是一位绣娘,曾是宫里的人,手艺极好。”
“十五年前,我娘还未遇见我那薄情的父亲。一日,她在路边的水沟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便将她救起,带着她一同南下扬州。”
“当时,我娘并未想过嫁人生子,索性就将那女婴视作亲生女儿抚养。”
“后来……”
“我娘被那渣爹伤透了心,气出了病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生下我之后,更是油尽灯枯。”
“没几年,她就去了。”
“所以,我其实是姐姐一手带大的……”
我垂下眼帘,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姐姐承袭了娘的手艺,为了养活我,她带着我来到京城,没日没夜地做活。
她也一心想将刺绣教给我,盼我将来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可我天生愚笨,无论姐姐如何耐心教导,我的针法总是一塌糊涂。”
“反倒是隔壁说书先生的那些话本子,我只要听上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每到这时,姐姐总会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你若是个男孩该多好啊!凭这过耳不忘的脑子,说不准能考个状元回来呢!到那时,姐姐也能跟着你享清福了……』”
是啊!
我若是个男孩该多好!
街对面的铁匠铺里,那个叫杆子的学徒,六岁便入了行,管吃管住,每月还有工钱拿。
若我也能去做个学徒,姐姐又何需去那高门大院里冒险,为贵人做什么衣裳……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
2
夫人静静地听我讲述姐姐的过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泪水亦如我一般,无声地滑落,她却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若薇……受苦了。”
厚葬了姐姐之后,夫人毅然将我带回了相府。
赵相得知后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你要认这个野丫头做女儿?这种下九流的货色,也配入我赵家的门?”
而那个做了十五年相府千金的赵熙,则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哀伤地望着夫人。
“母亲,您……您是不要熙儿了吗?”
夫人此刻的目光冷若冰霜,她盯着赵熙,过去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只因赵熙的眉眼间有几分赵相的影子。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一声『母亲』,我可受不起。我从前还纳闷,为何你从不愿亲近地唤我一声『娘』,
原来,是早就清楚自己的生母是谁,留着那声『娘』去叫她呢!”
赵熙闻言,脸色瞬间煞白。
“母亲,熙儿不知您在说什么?若是为此不悦,熙儿这就改……娘……”
“住口,别污了我的耳朵。”
夫人冷声呵斥,随即紧紧牵住我的手,转而迎上赵相阴沉的目光。
“相爷,今日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你我二人和离;要么,你就依了我,认若娴为我赵府的嫡长女。”
“江云幂,你当真以为本相不敢?”
赵相冷哼一声,望向我的眼神,锐利如刀。
“倒是本相小瞧了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蛊惑人心的本事,哄得相府夫人团团转,还妄想攀龙附凤?凭你,也配?”
赵熙也极是委屈,泪眼婆娑地看向我身旁的夫人。
“母亲,若她是嫡女,那熙儿算什么?”
“您就算再不喜熙儿,也不能找来这么一个下九流的丫头,来羞辱您亲自教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吧?”
“她可懂得诗词歌赋?她可会抚琴作画?她身上哪一点,能与我相提并论?”
我抬眼,看了看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夫人,又瞥了眼神情倨傲的赵相。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赵熙身上,淡淡开口。
“区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3
我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连侍立在旁的丫鬟仆妇们,都毫不掩饰地投来鄙夷与嘲笑的目光。
赵相眼中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他讥讽地看向夫人。
“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你将这等毫无教养的东西领回家,也不怕贻笑大方。”
赵熙更是掩唇嗤笑,眼神轻蔑地在我身上打转。
“你一个出身下九流的贱民,恐怕连大字都认不全吧?也敢在本小姐面前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她依旧将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冷冷地瞪向赵熙。
“我既认了她,自然会倾心教导。我能教出一个你,便能教出一个更好的她。”
赵熙神情一滞,满脸委屈。
赵相的脸色则彻底沉了下来。
“江云幂,你闹够了没有?”
夫人面色冷硬如铁,正欲与赵相继续争执,我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夫人,能否为我准备纸笔?如果所谓的贵贱之分,只凭这区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来定,那我今日,便让他们亲眼瞧瞧,究竟谁更高贵。”
我眼中的那份坦诚与执拗,让夫人的心软了下来。
“好孩子,不必为了争这口气而逞强,娘已经认定你了。”
我心中有些失落,却也不想违逆她的好意。
偏偏这时,赵熙却主动让人抬来一张书案,上面早已备好了上等的文房四宝。
她挑衅地扬起下巴。
“东西备好了,可别说我没给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夫人目光一沉,刚要发作,却被我拉住了手。
“夫人,您若真心待我,便请像姐姐那样,信我一次。”
听到我提起姐姐,夫人不由得愣住了。
我趁她失神的片刻,快步走到案前,凝神,研墨,提笔。
【岁月碾尘,血脉未泯;寒暑更迭,亲情暗巡。昔年骨肉隔云路,今朝眉眼印初心。】
【或见霜鬓染雪,执手凝噎,诉半生风雨……】
我念及姐姐与夫人的离散之苦,下笔如有神助,一篇《认亲赋》一气呵成。
落笔之初,赵相与赵熙的脸上还挂着看好戏的神情,可随着字句的展开,他们的脸色一分分变得凝重。
因为他们看得出,我的笔法虽尚显稚嫩,却已隐现风骨。
文风质朴无华,却字字泣血,直击人心,远非那些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可比。
夫人回过神来,看着那洋洋洒洒的数百字,眼眶瞬间红透。
她幽怨地望了赵相一眼,旋即紧紧地将已经搁笔的我搂入怀中。
“我的好若娴,写得真好!”
我从她温暖的怀抱里探出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赵相那张铁青的脸。
“我出身虽微,却不代表我人格低贱。若仅凭诗词歌赋便可自诩上等人,那城北望月楼的花魁柳潇潇姑娘,
她所出的对子,连新科状元郎都对不上。若论血缘……”
我眼神淡淡地扫过赵熙。
“你也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赵相与赵熙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尤其是赵熙,尽管极力克制,那双看向我的眼睛里,依然迸射出难以压抑的怨毒。
“不过是会写几个歪字罢了,瞧把你给能的。这篇《认亲赋》,怕不是母亲早就替你备好的吧?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我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却被夫人轻轻按住。
她淡然地瞥了赵熙一眼,转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别理她,跳梁小丑罢了。我们的若娴,有风骨,有才情,像我们江家人。从今往后,你就随我姓江,名唤江若娴。”
大乾江家,乃是天下闻名的文豪世家,族中出过数十位名满天下的大儒。
江家子弟虽鲜少入朝为官,却是桃李满天下,当朝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曾受教于江家门下。
江家,是天下读书人心中不可撼动的圣地。
这,便是夫人的底气。
她目光平静地直视赵相。
“我认若娴为女,此事已定。你若不认,也无妨,你我签下和离书,我即刻便带着她和我的嫁妆回江家。”
说罢,她又发出一声冷笑。
“当然,你也可以动笔写一封休书,让我江云幂,成为江家第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儿。”
语毕,她再不看赵相是何表情,径直牵着我的手,穿过庭院,回了她居住的后院,将我安置在了她卧室旁的偏屋里。
看着屋内典雅华贵的陈设,以及那一整面墙的书籍孤本,我心头涌上一阵剧痛。
姐姐这一生,最爱的便是读书。
只可惜世道对女子苛刻,女子读书,除了沦落风尘,便再无出路。
她只能在闲暇时教我认字,既是为我启蒙,也是在与我谈论诗书时,慰藉自己那颗向往文学的心。
“那些男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你看那些高门大院里的小姐,哪个不是请了女先生开蒙?
可惜我出身不好,纵然学问比她们强,那些高门也瞧不上,否则,又何须辛苦做绣活养家。”
“若娴,你要记住,学问一定是有用的,否则那些男人为何要挤破了头去拜江家为师?
你学到的东西,要藏在心里,将来若是嫁人了,便要装作不懂。”
姐姐!
我不要再装作不懂。
我要将你和潇潇姐姐教给我的一切,堂堂正正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你在黄泉路上且慢些走,等我为你报了仇,等我……为天下所有想读书的女子,蹚出一条路来。
4
相府夫人认回一个出身下九流的真千金,并赐予江姓,这桩奇闻很快便成了上京权贵圈里的笑谈。
赵相为此大发雷霆,自此再未踏足夫人的院子一步。
赵熙倒是几次三番想来寻我麻烦,都被夫人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于是,我便沉下心来,一头扎进了夫人院中那浩如烟海的书籍里,废寝忘食。
或许是赵熙终于明白,夫人的心已经彻底向她关上了。
她竟转头做了一件蠢事——将赵相养在外面的外室张氏,大张旗鼓地接回了相府。
不仅如此,她还带着这位张氏,一同出席了京中贵女们的茶会。
众人见过张氏的容貌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赵熙并非什么抱错的千金,她根本就是这位外室所出的私生女。
夫人听闻下人的回报,只是淡淡嗤笑了一声。
“朽木终究是朽木,扶不上墙。”
她转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身上。
“若娴,可知娘为何这么说?”
我点点头。
“她完了。”
夫人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若娴比她聪慧太多了。我原以为,这些内宅里的弯弯绕绕,需得我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你听。
毕竟,我当初教导她时,着实费了不少心力,却收效甚微……”
说到此处,她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复杂。
“这些,也是若薇教你的吗?若是,那为娘的,当真不如她……”
我却看着夫人,郑重地摇了摇头。
“娘,教养固然能改变一个人,但心性却是天生的。姐姐与您一样,骨子里是个良善之人,否则她不会轻易折在那些贵人手里。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您在心计谋略上的天赋,恐怕不及我那生父的万分之一……”
这话虽然扎心,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那素未谋面的渣爹……呵!
“娘,您不必时时想着为我遮风挡雨,只需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动用您身后江家的所有底蕴,助我一臂之力。您不让我输,我便绝不会让您输。”
或许是我的口气太过狂妄。
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看我的目光也不再那般纯粹的温柔。
她似乎在这一刻才幡然醒悟,自己或许是被我骗了。
被我先前伪装出的天真无邪所蒙蔽。
在姐姐做法事的那些日夜里,我蜷缩在她身旁,一声声怯怯地喊着“娘”,
正是利用了她痛失爱女后那份极致的母爱与怜悯,让她对我产生了共情,最终将我带回了相府。
但她仅仅盯着我眼中燃烧的烈焰看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助你……”
5
赵熙高调迎回生母的举动,被赵相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原本与小郡王定下的婚事,也被王府那边单方面解除了。
京中的贵女圈子,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曾经的请柬变成了废纸,偶尔在路上遇见,那些昔日的手帕交也纷纷转头,装作不识。
她的世界,一夜之间,轰然崩塌。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将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到了夫人身上。
她冲进夫人的院子,疯了似的打砸东西,指着夫人的鼻子,恶毒地咒骂。
“说,是不是你搞的鬼?人非草木,我好歹也是你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就算没有血缘,难道连半分情面都不讲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夫人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如同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你也说了人非草木。我虽不想再认你,却也从未想过要害你。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全是你自己愚不可及。”
说完,夫人便命人将她拖了出去。
“往后,莫要再对人说,你是我江云幂教出来的女儿,我嫌丢人。”
赵熙狼狈地跌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扇缓缓合上的院门。
忽然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血色尽褪,不敢置信地低声呢喃。
“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
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来过。
那个外室张氏,倒是在府中留了下来。
她虽年华不再,却极擅伏低做小,温言软语。
相爷在夫人这里受了冷遇,转身便能在她那里得到满心满眼的崇拜与仰慕,心中的郁结很快便被抚平了。
为了故意气夫人,赵相甚至放出话来,要将张氏抬为平妻。
因为张氏当年生的,其实是一对龙凤胎。
只是夫人当年只诞下一女,他不好明目张胆地将儿子也换回来,无奈之下,只能将那男孩一同养在了外面。
夫人听下人禀报后,神色依旧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只是,她与我手谈对弈的次数,愈发频繁了。
而棋局之上,她次次都被我杀得片甲不留。
有一次,她凝视着满盘皆输的棋局,眉头紧锁。
“若娴,你的棋路,太过狠绝,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这般行事,无异于孤注一掷。”
我看着她,目光淡然。
“我若决心要走那条路,便早已断了所有回头路。所以,娘,我容许您再思量一番,若您输不起,现在便可抽身……”
“寻个由头,将我远远送走,不失为一个稳妥的选择。”
夫人听罢,却忽然轻笑出声。
“无妨,我江云幂不过一介出嫁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拉着这整座相府为你陪葬罢了。他们……活该……”
随即,她敛了笑意,抬头望向院外那一方被高墙框住的天空,眼神空洞。
“他们让我觉得,我这一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若薇不在了,我活着,其实也没什么趣味了。等为你,也为若薇报了仇,我便去寻她。”
我看着她,不禁皱起了眉。
夫人很美。
那是一种饱读诗书,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知性之美。
可此刻的她,却像一具华美的空壳,了无生气。
“娘,”我轻声说,“姐姐生前最向往山川湖海,可惜为生计所困,一生都被困于一方小小的绣案。
待尘埃落定后,您带着她的那份念想,代她去看看这万里河山吧。”
5
年前,宫里举办了一场梅花宴。
夫人给我盛装打扮,却被我拒绝。
“素净点好。”
夫人看着我迟疑了。
我轻笑。
“素净点,才更像我娘……”
夫人神情微愣,紧接着却盯着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之前说,你娘是宫里出来的……绣女?”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而是拉着她,平静地坐上进宫的轿子。
多月不见的赵熙,红着眼倚靠在门廊下,眼睁睁看着轿子远去,却不敢找夫人问为什么不带她。
……
梅花宴上,我随夫人坐在离李贵妃最近的位置。
十五年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子妃就病逝了。
陛下爱太子妃至深。
太子妃死后,日日困于相思之苦,嗜酒成性。
是贵妃娘娘好生劝导,最后才重新振作。
是以七年前陛下登基时,虽然没有立后,但凤印却赐给了李贵妃。
直到如今,宫里也一直都是以李贵妃为尊。
我落座后,众人好奇赵相夫人到底认了个什么人做嫡女。
李贵妃和权贵夫人们瞧见我的那一刹那,瞬间神色各异。
李贵妃瞧着我的脸,眸光一闪,有一瞬的面目狰狞,但很快又恢复温柔和善的模样。
“赵夫人这女儿长得和一位故人有几分神似,可惜今日陛下特意吩咐,男宾和女眷分开宴请,你的一番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如今李贵妃深得陛下宠爱,她这话满是敲打,夫人却不甚在意。
“回禀贵妃娘娘,臣妇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李贵妃顿时面色难看。
“江云幂,你以为本宫不敢动你?谁不知你早被赵相厌弃。
“一向不爱参加宴会的你,今日却带这么个鱼目混珠的玩意儿进宫。
“不就是想让她趁机爬上陛下的龙榻,好让陛下给你做主吗?她才几岁啊?你怎么忍心?”
贵妃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出身江家,本宫原先还十分敬重你,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夫人听后,却不卑不亢地回望她。
“贵妃娘娘多虑了,臣妇早年生女时伤了身子,不可再孕。
“后来得知亲女早逝,沉痛万分,便收了与亲女情同姐妹的若娴。
“至于若娴的长相……实不相瞒,臣妇从未见过同她一般精致的脸。”
江家女向来不爱应酬,只爱宅家看书。
嫁给赵相后,夫人也很少与人走动,各种宫宴,也大多以病推却。
所以,她确实没有见过贵妃口中的人。
一旁安静坐着、看起来与世无争的长公主,忽然淡淡笑了。
“今日梅花宴,贵妃娘娘用心筹备良久,眼下却全被你们这对母女破坏了兴致。你们说,该当何罪?”
李贵妃和长公主一向交好,娇嗔地看着她。
“就是,她们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定是知道眼下这大好的日子,不好见血,赏不了一丈红……”
长公主轻笑,目光如蛇一般凉飕飕地落在我和夫人身上。
“那不若就叫她们回去罢!免得继续败了咱们的兴致……”
李贵妃眸光一闪,点点头。
“依你。”
说着,便冷冷看着夫人和我。
“还不快滚?”
夫人淡淡看了眼长公主,她面上不动声色,牵着我的手却止不住瞬间捏紧,疼得我小脸一皱。
但很快她便忍了下来,带着我朝出宫的甬道走去。
只是才到御花园无人的转角,便忽然出现两个黑衣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夫人面上一慌,急忙将我护在身后。
“谁派你们来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只见那两个黑衣人冷声道。
“丞相夫人,我们的目标不是你。”
说完,丢出一缕迷烟,夫人便两眼一翻应声倒地。
随后,我也昏了过去。
6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装潢精致却有些陈旧的屋子里。
我被五花大绑地倒在屋子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醒了?”
雍容华贵的李贵妃坐在一旁的八仙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森冷。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而打量屋子里的摆设。
她见我不语,冷哼了一声。
“倒是镇定。”
随即她轻嗤了一声。
“你应该知道的,呵呵……这里就是东宫,太子妃的居所。你那新认的娘,让你模仿的对象。”
我听后,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反而嘴边勾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贵妃娘娘,若我是你,眼下应该快刀斩乱麻,先弄死我再说。”
李贵妃翻了个白眼。
“你自然是要死的,本宫眼下还留着你这条贱命,不过是……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罢了。”
说着,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抚摸已经陈旧却纤尘不染的铜镜。
望着铜镜里那张雍容高贵的面容,她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她出生比本宫高贵又如何,她是太子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吞下本宫揉了红花的药丸一尸两命,
乖乖把陛下让给本宫?呵!跟我争,你们争得过吗?”
随后,她走过来,蹲在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脸。
“也是江云幂蠢,竟然不打听打听今日的宴席是怎么安排的,就把你直接带到本宫面前来。
本宫怎么可能让你这张脸出现在陛下面前呢?嗯?”
我皱眉,努力躲开她的碰触。
虽然她的手保养得很好,细白圆润,涂了粉色的丹蔻。
甚至,还抹了香蜜。
但我还是觉得无比恶心。
因为,就是这双手……
“你知道吗?”
她痴痴看着我,眼瞳里映着我那张与娘亲相似的脸。
“她说本宫是她最好的闺蜜,可她明明知道本宫心悦太子殿下,还是义无反顾地嫁入东宫。
说什么家族为重,本宫在她心里,居然没有她的家族重要。”
我看着她,目露嘲讽。
“你凭什么觉得,你比她的父母兄弟,还有整个家族几百口人命重要?”
李贵妃看着我,轻嗤了一声。
“你叫什么叫?你姐姐被长公主打死了,江云幂带着你进宫,不就是想让你勾住陛下,让他给你姐姐,
江云幂的亲生女儿许若薇报仇吗?你又凭什么觉得,陛下会为了你,伤害他最敬爱的姐姐?”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我脸上上比划。
“你为什么要入宫,为什么要长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呢?”
她看着我,露出一抹病态的笑。
“当初,本宫没机会把她的脸毁了,让她那么体面地死了,你知道本宫有多不甘心吗?
呵呵……眼下你来了,正好让本宫解一解心头的执念。就先从这双令人恶心的眼睛开始吧……”
说着,就把匕首压向我的眼睛。
7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屋外忽然射入一枚飞镖,将李贵妃手里的匕首打飞了出去。
“谁?”
李贵妃惊慌地看向门外,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她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陛下……”
高大冷峻的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和李贵妃。
“李婉容,刚刚那些话,朕都听到了。呵……”
他冷笑一声。
“本以为你是乖顺的,你也说只求名分,不求情意,只想替朕分忧。朕看在你是淑云闺蜜的份上,便允诺你管理后宫。
不想,竟是朕看走了眼……淑云和朕那唯一的儿子,竟是惨死你手。”
李贵妃知道大势已去,颓然跌倒在地,讷讷地问。
“陛下今日怎会来这?”
陛下闻言轻嗤了一声,扫了眼挣脱绳子爬起来的我。
“有人想让朕来,让整个江家势力都为之调用,让朕不得不来……”
李贵妃错愕地看向我,那一瞬间,只觉得看见鬼怪了一般。
“你……你姐姐姓许,你也姓许,许淑云是你什么人?”
“家母。”
李贵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涕泪横流。
“原来当初她没死……她没死……她居然借着我的手,假死脱身……哈哈哈……”
很快,李贵妃就被陛下带来的侍卫拖下去了。
我静静看着她状若癫狂的模样,心里却并没有觉得多少痛快。
“许若娴?”
陛下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脸看向他。
“啪!”
一个劲道十足的巴掌,将我的脸扇偏了过去。
陛下冷冷地看着我,那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你为淑云报仇,朕心甚慰。可你居然敢自称是淑云的女儿?呵!
你那为风尘女裁衣刺绣的娘,不过是朕思念淑云时的一时错误,朕药死她后,留你一命,已是格外开恩,你竟然还敢舞到京城来?”
我摸着被打后瞬间肿胀的脸,轻笑。
“陛下,您知道为什么,你的皇宫里,一个子嗣都没有吗?”
陛下眉头微拧,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为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冷静的面容忽然有了一丝裂痕。
我知他已想明白关键,便轻轻叹息了一声。
“当年您娶太傅家的嫡女许淑云为妻,是因为她在秋猎时救了您的命。
她骗您说,她给您服下了同心蛊,才勉强护住您的心脉。然后又说开玩笑的,她才不会养蛊……”
大乾禁蛊,违者格杀勿论。
同心蛊,是苗女最擅长的夫妻蛊之一。
关键时刻可以护住爱人的一线生机。
但是,男方一旦服下同心蛊子蛊,便只能和服下母蛊的女子生育下一代。
没有母蛊,子蛊的蛊毒会破坏所有男子的精元。
许淑云的外祖母,恰好是苗女。
“所以……”
陛下愣愣地看着我,眼底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所以,你娘……真的是淑云?”
我点点头。
“姐姐说,娘发现您和李宛如滚在一起后,便打算和您了断,假死脱身。刚刚出生的长子,是她留给您的唯一子嗣。
谁能想,那孩子一出生就被李宛如收买的稳婆活活掐死了。”
随即,我朝他露出了一抹天真的笑。
“所以,陛下,我……是您唯一的孩子了呢!”
“不对!”
陛下慌乱地摇摇头。
“不可能,你娘没有淑云的蝴蝶胎记,她没有……而且,她们长得也只有七分相似……”
我怜悯地看着陛下。
静静看着,不说话。
他却好似受不住我的目光,最后落荒而逃。
8
我在东宫太子妃的院子住了下来。
没有人为难我。
甚至,有许多侍卫和宫女太监自发来守护我。
陛下回去醉了几日酒,再想起我时,我已经在东宫过上了奴仆环绕、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看着那些自发来照顾我的人,愣神了许久后,才发现,那些都是曾经服侍太子妃的老人。
我用午膳时,他静静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之后,才苦笑着叹息了一声。
“你赢了!”
随后,当场立了一张皇太女的圣旨,交给太监昭告天下。
次日,我便被带到金銮殿上,被他介绍给大臣们,并被要求旁听。
以赵相为首的大臣们对此颇有异议。
说得最多的便是“牝鸡司晨”,女子本不该立于中堂之上。
陛下却全然不听。
后来,大臣们为了让陛下死心,便故意用政事和治国策论来考校我。
本是想让陛下死心,结果却发现我对这些事非常敏锐。
处理手段,甚至高于陛下。
大臣们看我的眼神一日一日变了。
尤其是多数江家门生,因为赵相夫人曾经认我为女的关系,对我越发亲近。
还有已故太子妃的父亲,许太傅也渐渐站在了我的身后。
曾经赏我姐姐一丈红的长公主,为避开我的锋芒,与陛下请辞去封地养老。
三年后,陛下追封早逝的太子妃许淑云为贤德皇后,自己也思念成疾,卧病在床。
9
国不可一日无君。
无心朝政的陛下传位于我后,便窝在东宫太子妃的院子里,日日与那些陈旧的家具一起,思念故人。
我登基后的次月,长公主以我囚禁太上皇为名起兵。
可惜,她才起兵,就被人敲晕送到我面前。
那时,我坐在御书房里。
不过十一岁的我,便已展现出君王的魄力。
赵相夫人江云幂把五花大绑的长公主丢到我面前。
“陛下,长公主意图谋反,其心可诛,臣妇恳求陛下赐一丈红……”
长公主疯狂地摇头。
“江云幂,本宫当时不知她是你的女儿,不然……”
江云幂轻笑。
“不然,早在她入京时就弄死她了对么?当年,赵恒不愿意做你的驸马,同先皇求来与我成婚的圣旨时,
你便对我恨之入骨了对吗?所以瞧见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若薇,便忍不住污蔑她,让人将她的骨头全部敲断了……”
说着,江云幂便红了眼,死死瞪着她。
“赵恒不愿做你的驸马,你嫉恨我做什么?我又很想嫁他不成?他不做你的驸马,你真想不明白么?”
长公主愣了愣,随即冷冷瞪着她。
“本宫不明白,明明本宫和他青梅竹马,可他一见到你便走不动道了……”
“啪!”
江云幂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醒醒吧!他不愿做你驸马,是因为驸马不能参政。他非要娶我,是因为我姓江。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相信自己看上的是个利欲熏心的渣滓。”
我静静看着被打后,整个人都丢了魂一般的长公主。
“你……不该动我姐姐的,不然……”
我看着御书房外的夜色。
“不然,念在你曾经用死婴替代姑母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的事上,我会敬重你。”
长公主和江云幂皆是面色一怔,随后震惊地瞪着我。
“姑母?你不是……”
长公主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屋顶落下来的暗卫割去了舌头。
我淡淡看着喷了江云幂一身血的长公主。
“拖下去,慢慢打,把她的骨头,一寸寸的碾碎。”
长公主被拖下去后,我才从御案前站起来,慢慢朝御书房外走去。
路过江云幂时,轻笑着看着她。
“娘辛苦了!”
江云幂立刻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
“为陛下分忧是臣妇应该做的。当初认您为女,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臣妇再不敢……不敢……”
我淡淡看着她,点点头。
“朕没有怪罪您!”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份空白圣旨,递给她。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想离便离,无人再能左右你。族里的老古板若用家规敢惩罚你,你来同朕说,朕为你兜着……”
她颤抖着手,从我怀里接过圣旨,忽然俯在地上痛哭流涕。
“谢主隆恩!”
她的女儿是被赵相亲手换掉的,因为赵相恨她,恨她是江家女,恨自己无能只能娶她,才能在朝中一路高升。
10
从御书房出来后,我慢悠悠地走到了东宫。
一路上欣赏着皇宫里的夜景,心情甚好。
东宫里,太上皇已经病得走不动路了。
他抱着许淑云曾经睡过的被子,窝在床上忘情地拥吻。
“淑云……淑云……你原谅朕好不好?好不好?朕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
我走到他床边欣赏了片刻后,轻笑。
“陛下,你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病了么?”
陛下身子一怔,眼中露出悲切之色,却没有说话。
“你大抵是猜到了,我给你下毒了。或者你早就知道了,只是想着,我是为了你的淑云报仇,
才这么做的,所以就忍着了,对么?反正,你早想去见她了……”
他闻言,抬起头,温和地看着我,眼里满是疼惜。
“若娴,是父皇对不起你!”
我笑着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陛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姓许吗?不不,不是,我不是许淑云的女儿,我是她的弟弟许臻的女儿。
当年你在扬州遇到的,也不是许淑云……而是她的贴身丫鬟,赵静。你应该记得她,她给你洗过脚。”
陛下骤然瞪大了眼,瞳孔震动,想骂我,却喷出了一口黑血,瘫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别生气!”
我轻轻抚摸他的胸口。
“我下的毒,最忌讳暴怒了。”
“没错,一切都是许家的计谋罢了。谁让你弄死了他们族里唯一的明珠呢?
我爹让赵静易容成姨母的样子,在扬州一呆就是八年,直到你为了安抚我爹下江南……”
我爹是姨母最在意的弟弟,姨母离世后,陛下一直有好好照顾病弱的爹爹。
说着,我当着他的面,从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露出一张清雅淡漠的脸。
一张和许淑云并不相似的脸。
在他震怒的目光中,笑得很淡。
“我这么聪明,我的爹,怎么可能是你这种耽于情爱的蠢物。”
许家许臻,绝世天才,却被御医断言活不过二十五。
还好,他临了前接受了娘,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有了我。
是的。
我娘是赵静。
我爹英年早逝。
“陛下,你在江南的际遇,你都没有怀疑过么?每次醉酒后醒来,赵静都躺在你身边,可你总想不起昨夜做了什么?”
我见他已经暴怒得面容扭曲,直翻⽩眼,很是⽆语。
“啧,真不经事呢?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你的⽣育能力没有问题,姨⺟根本不喜蛊物,你没发现她看到蟑螂都要尖叫么?”
“你后宫没有子嗣,是因为李贵妃天⽣无法生育,她便给你所有的妃⼦都下了绝育药……”
陛下终于两眼⼀翻,厥过去了。
我身边的太监极为有眼力见。
“太上皇殡天了~”
11
江云幂和赵相和离了,那道圣旨到底没⽤上。
江云幂把圣旨还给我时,有些幸灾乐祸。
“赵恒同意和离是因为他和张⽒的⼉子考上举人了,呵,我前几⽇遇到⼀个稳婆,说张氏的孩子是她接⽣的,当时明明⽣的是个死婴……”
说到这,江云幂猛地⼀愣。
⽬光僵硬地望着我,讷讷地问。
“我手⾥有赵恒这些年的罪证,陛下……”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
“⼈的死法有很多,不必拘泥一种。对了,昨日我颁布了⼥子科举的律例,您要试⼀试吗?”
江云幂看了我许久后,摇了摇头。
“若薇喜欢山川湖海,我想……先带她去看⼀看。”
赵相到底是死了。
死于跌倒……
相府的新主人赵平安,是个顶温和的后⽣,可惜,明明满腹才华,却屡试不中。
只能守着相府的财产,做⼀个富家翁。
⾄于赵熙,最后也只是随便配了个纨绔,日子并不好过。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