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自述31:当时除样板戏没有别的,我讲的评书把这帮人迷坏了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26 12:32 1

摘要:我们在三姨家度过了1976年的春节,谁也没想到,我三姨的小女儿与我老伴儿发生口角,非要把我们赶出去不可,事出意外,没法再在沈阳待下去了。我跟全桂商量,沈阳这个地方离鞍山太近,危险性比较大,买卖也不好做,还不如重返长春,我老伴儿同意了。于是带着一双儿女又回到长春

我们在三姨家度过了1976年的春节,谁也没想到,我三姨的小女儿与我老伴儿发生口角,非要把我们赶出去不可,事出意外,没法再在沈阳待下去了。我跟全桂商量,沈阳这个地方离鞍山太近,危险性比较大,买卖也不好做,还不如重返长春,我老伴儿同意了。于是带着一双儿女又回到长春,留下我一个人在沈阳听信。

数日后消息传来,全桂在信上说她们在长春的永安桥花三百多元买了一间房子,是院中套院,比较安全,希望我能过去。于是我告别了三姨,连夜返回长春,到了长春永安桥之后,慧莉和老铁正在路口等我,高高兴兴把我领到新家。原来这家的房主姓周,他家住着三间正房,挨着正房的边上又接出两间小房,在中间砌了一道墙,因此一个院变成了两个院,老周家住在外院,我们住在里边,因此叫院套院。小房十分简陋,但非常安静,一旦有点儿什么事情,便于躲避,因为我时刻也没忘掉杜大和鞍山那根弦,随时都防范着发生意外,新的住处有了,还有个小院,我们又开始了流亡中的新生活,照旧卖起水泡花来。

我最担心的是怕曹宝昌和那个盲人乔敏知道我们的住处,因此告诉全桂和慧莉多长眼睛,尽量不让熟人知道,跟老曹家也不要联系,跟桃园路的人也不要联系,更不用提南关的人了。但是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过了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有一天我们卖花回来,正要准备吃晚饭,永安桥驻街道的民兵,突然闯进家来,大约有五六个人,他们个个都戴着袖标,进门就问:"谁是单田芳?"我一听心里就翻了一个个儿,心说的,怕啥来啥,但是事情到了眼前是无法回避的,我说:"我就是单田芳。"他们说:"我们是民兵中队的,跟我们走一趟吧。"他们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解释,我赶紧戴上帽子披上衣服,跟他们走了,王全桂也傻了眼,不知道这场大祸是从哪儿来的。为了安慰他们我边往外走,边喊着说:"你们不必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也不知道他们三口人听见没有。

我被这几个民兵带到一所小学里,好像是学生正在放假,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办公室里的民兵进进出出不知忙活什么,那个带我来的民兵头头儿让我坐在他对面,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我心想这是什么来头啊,我刚从沈阳回来不久,也没招谁惹谁啊?假如说是杜大或者是鞍山的人找到了我,也应该有公安局的人啊?民兵只能是配合公安部门,他们干什么随便带人啊?我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正在这时候,带我的那个头头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俩人,其中有个大个子进门就说:"大姐夫好久不见哪。"

我抬头一看正是我心里又恨又烦的那个曹宝昌,在他身后跟着那个盲人乔敏,看样子曹宝昌和这里的民兵很熟,顿时我心里全明白了,哦,原来是曹宝昌耍的坏,一定是我们在卖水泡花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或者是别人告诉他了,于是他就搬出永安桥的民兵把我抓到这儿来,您还真别说,真叫我猜中了。我心里虽然恨透了曹宝昌,在那种情况下,也只好假亲假近,这就叫人在矮檐下怎么敢不低头,所以我违心地笑了笑:"宝昌你挺好啊?没想到在这儿见了面。"曹宝昌故意卖弄地说:"大姐夫,永安桥这一带我净是熟人,这哥们儿(他用手一指带我那小头头儿)是我的同事,也是拎瓦刀的,方才我把你的情况都对他们说了,他们也很同情你,今天的事就算了,走吧,咱回家吧,带着我去看看我大姐去。"说着他和乔敏陪着我离开小学校,曹宝昌和那民兵小头头儿等人挥手告别,这更看出这是他们事先定好的小圈套,是曹宝昌通过民兵找到我的地点,又想法从我家里把我调出来,然后顺着杆往上爬,再到我家里,你说这个人有多坏。

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们领到新家,我怕全桂和老铁闹事,先走进屋里喊了一声:"全桂老铁我回来了,宝昌来看你们来了。"说着我冲全桂挤挤眼睛,全桂也不傻,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眼看见了曹宝昌就知道是他耍的坏,全桂也假亲假近地把曹宝昌和乔敏让到屋里,老铁不爱理曹宝昌转身出去了,只剩下慧莉给他们泡茶,曹宝昌问全桂:"大姐你们这一走就是半年多啊,也不知道你们上哪儿去了,你还恨我吗?"全桂说:"都是自己亲戚,有啥可恨的,那事早过去了,还提他干啥?"乔敏打圆场地说:"哎,这就对了,家鸡打死团团转,野鸡不打满天飞,冤仇宜解不宜结,何况你们又是一家子呢?"曹宝昌看看小屋说:"这房子不错啊,比南关的房子也不次。"说话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我再次违心地留他俩在家吃了晚饭,大家有口无心地聊了一会儿,曹宝昌和乔敏就走了,临走时说我们改天再来。

这会老铁也回来了,问我:"你怎么把他们领到咱家来了?你不是怕外人知道咱们的新地点吗?"我说:"唉!别提了,曹宝昌诡计多端,这是他设的套,我也没有办法,看样子他主动买好不像坏咱的意思。"全桂说:"这个挨千刀的,早晚不得好报,看这个情况咱在这儿也住不长,还得找地方搬家。"我说:"这你就不用管了,人的命运有时候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咱们七灾八难都躲过来了,我就不相信这回能翻船。"晚上躺到炕上我说什么也睡不着了,就为曹宝昌的出现而闹心,看来想摆脱这个坏蛋是不容易的,南关的老戏又要重演,怎么才能在永安桥站稳脚跟呢?除了卖花之外,在这方面我要多动些脑筋。

几天之后,我们也是从街上卖水泡花回来,房东大嫂,我们管她叫周嫂,到我屋里来了,给我们送上一瓶香油和五斤大米,其实我们和房东处得不错,但是从来没有送过礼,今天她的到来,我觉得是有事相求于我,果然她说了:"大兄弟,我有个事,跟你们商量,我家小三(指他三儿子)不念书了,整天跟一些孩子们在街上东游西逛,我怕他学坏了,打算培养他学一门手艺,你家老铁会木匠,还帮着我家修理过桌子和柜子,真叫人羡慕啊,我和小三他爹商量着想让小三拜你儿子为师学木匠活,你看咋样?"我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我儿子也不是成手,初学乍练没什么经验,如果你不嫌弃,就让小三跟他学吧。"

周嫂一听非常高兴,打那之后,老铁还有了徒弟了,通过周三的介绍,有个叫顾四的小孩儿也想学,于是老铁也收顾四为徒,从此三个年轻人摽在一起在院里支上案子,开始大干起来。我知道木匠这活儿很难做好,想给老铁找位名师授艺。有一天在闲谈中小三对我说:"我们永安桥这儿有个叫洪生的,木匠手艺第一,要想求他干活都得排号,就怕人家不收。"我问住处在哪儿,他说:"不远儿,就在前边的西转盘。"我跟全桂商量了一下:"咱也别总这么煨着,也应该主动出击去结识几位朋友,像洪生这种人对咱不会有威胁。"全桂同意了。

有一天我们带着礼物,去拜会洪生,正好洪生在家,看见我们就是一愣,当我们说明来意之后,他才把我们让到屋里。原来洪生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个头不高,非常结实,这可能与木匠活儿用力气有关吧。此人很开朗,也很健谈,他问:"孩子来了没有?"我说:"你还没答应我们就没带来。"谈来谈去,他知道我是说书的,于是把大腿一拍说:"哎呀妈呀,我就爱听评书,看来咱们爷儿俩相识是缘分,干脆这么办吧,我也不收徒弟,我就收师弟吧,您老如果有时间,给我们讲几段评书,我就心满意足了。"

又过了两天,我们在家里摆了一桌比较丰盛的酒席,宴请洪生,老铁、周三、顾四给大师兄行了礼,这个关系就确定下来了,为了表示祝贺,当晚我给洪生讲了一段《童林传》,洪生听得简直入了迷。从那以后,老铁他们三个人白天就跟着洪生去干活,我们去卖水泡花。

我会说评书的事情,被洪生张扬出去了,没过几天,一个叫吴树槐的木匠还有田凯、小牛、蒋四等一大帮年轻人,都登门来拜访我。他们当中树槐的木匠手艺最高,洪生还是跟他学的,田凯是汽车司机,他爸爸是个退休干部,现在兼任着南关区民兵总队的副总队长,小牛的父亲是个离休的局长,什么局我记不清了,那个蒋四也是个木匠,他们拜访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听评书。因为在"文革"期间,除了样板戏之外,所有的文艺几乎都不存在了,在家听听评书就成了热门,何况我讲的又挺好,简直把他们迷坏了。

因为吴树槐的年龄比较大,众人都管他叫大哥,树槐说:"大叔,我给你介绍个朋友呗。"我问:"谁呀?"他说:"此人叫刘玉林,是咱们南关的老大,也是我们的大哥,他一身好武功,收了几十名弟子,此人讲义气,好交朋友,您要能认识他,今后在永安桥住就不成问题了。"我一听就明白了,什么是老大?虽然我当时对黑社会不怎么了解,但对这句话的含义还是明白几分,我现在处境艰难,危机四伏,正需要有人来保护我,如果能跟刘玉林交上朋友,岂不多了一个保护伞?这与我那天晚上睡不着所想的事真是不谋而合。

有一天,吴树槐、洪生、田凯等人陪着我去见刘玉林。刘玉林住在南关大桥的右侧,紧挨着南关浴池,他家的院子足有一亩多地,一拉溜五间上房,还有三间配房,院里摆着碗子、石锁、三截棍、七节鞭以及刀枪棍棒,各种习武的家什,靠着墙边还挂着几条沙袋子,有十几个年轻人正在院里嗨嗨地打拳踢腿,我刚一进院,刘玉林夫妻就笑着接了出来。原来洪生和树槐早就泄了底,刘玉林知道我书说得不错,他也是个书迷,正高兴地等着我的到来,我主动登门他大喜过望,拉着我的手大叔长大叔短,把我让进屋里。他家虽然住在城里,但是屋里的格局跟农村差不多,一铺大炕足有十五米长,中间有隔断,屋地也有八十平方米,墙上挂着单刀和宝剑还有几张硬弓,一看就好像古代镖局似的,刘玉林比我高着半头,大圆脸,长得非常结实,浑身上下全是腱子肉,难怪他是有名的武师。刘玉林好说好笑,把洪生、树槐等人视为小弟,酒菜全都准备好了,把我让于上座,大家开怀畅饮,我不会喝酒,只好以茶代酒。

我利用这个机会,把我的身世毫不隐瞒地讲说了一遍,说到伤心之处我掉下眼泪,后来我说:"我跟你们的身份不一样,你们是自由人,我是逃亡犯,如果你们不怕受牵连,咱爷儿们就亲近一步。"刘玉林说:"大叔啊,你不用往下说了,自从'文革'开展以来,受冤枉的人老多了,光我认识的人就不老少,这年头没地方讲理去,你的遭遇我们都同情,我们谁也不怕,咱爷儿们就处咱爷儿们的,有了事情大伙给你担着。"

几年来,我听到的都是冷嘲热讽,没有一个人敢如此仗义执言,这话出自刘玉林的口中,我对他又崇敬又亲热,心里感到暖洋洋的,似乎找到了靠山,残席撤下之后,为了叫刘玉林高兴,我当众表演了《三侠五义》,这下他们乐翻了天,把我敬如神灵。此后,隔三差五,我就被刘玉林邀请到家里,给他们接着讲《三侠五义》,打那之后,我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因为周围都是朋友,心里头不那么空虚了,老伴儿和慧莉每天照旧卖水泡花,我在家里头加工制作,每天晚饭后我就到刘玉林家里去,给他们讲书,转眼过去了半个多月。

有一天曹宝昌和乔敏又来到我家,往炕上盘腿一坐,对我说:"姐夫,我们犯书瘾了,快给我们讲一段吧。"我一听这是故伎重演,老调重弹,心中十分不快,对他们说:"我没有时间,我想多做点活儿。"

曹宝昌一听就变了脸,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上次要不是我从民兵中队把你捞出来,你们还能在这儿站住脚?"这时老铁正领着两个徒弟在院里干木匠活儿,因为天热窗户开着,他听得非常清楚,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老铁在院里大声喊道:"曹宝昌,你不是个人,你以为打了我妈和我就白打了,我这个仇还没报呢,你要有种就给我滚出来。"

曹宝昌听完了就是一愣,乔敏的瞎眼睛也翻了几翻,有那么一句话,叫愣的怕横的,横的怕冲的,冲的怕不要命的,老铁这几句话还真就把曹宝昌给镇住了,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儿了,现在的情况跟当初也不一样了,假如没有刘玉林、洪生、吴树槐等人撑腰,老铁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就叫心里有底气力就足。

曹宝昌坐在炕上没敢动地方,冷笑着对我说:"行啊,老铁这小子长道行了,竟敢跟我叫号,你说这个事应该怎么办吧?"我怕事情闹大,赶紧打圆场,我说:"宝昌,你别往心里去,现在孩子大了,心里记仇,这也不足为怪,你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说话间我赶紧到了院里,对老铁说:"老铁啊,咱们刚稳当几天,你可千万别给我闯祸,真要跟曹宝昌打起来,咱在永安桥还怎么立足?"老铁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放下手里的木匠工具领着小三小四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我心中暗道不好,他可能去搬兵了。

有道是知子莫如父,老铁跟我的脾气不一样,他那口气不出,肯定完不了,我赶忙又回到屋里,曹宝昌问我:"大姐夫,究竟咋回事?老铁还敢叫人打我不成?"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挑明也不可能了,我也想震呼震呼曹宝昌,我说:"宝昌啊,去年的皇历今年不能用了,老铁在社会上交了一大帮朋友,他还是南关大哥刘玉林的弟子,他可能去找刘玉林了,你们要听我的劝赶紧快走,夜长了梦多,真要老铁把人搬来,你们是非吃亏不可。"

曹宝昌脸色一变,看得出他心虚嘴里还说硬话:"我曹宝昌怕过谁?刘玉林又算老几?"还是乔敏成熟,赶忙下地拉着曹宝昌说:"宝昌啊,大姐夫说的对,光棍不吃眼前亏,咱们就走吧,改日再来。"说着他们就往外走,这时天眼看就要黑了,还落了几点小雨,我怕老铁领人把他俩堵上一顿胖揍,那后果可就麻烦了,我说:"你俩别着急,我在头前给你们带道,有我护着你们可能不会发生什么事。"这时的曹宝昌也不像以前那么横了,显露出懦弱无能的姿态,他这种人哪!是专门踢寡妇门挖绝户坟,打瞎子骂哑巴那套本事,真遇上横茬他一点儿电都没了。

说话间我们来到胡同口,我一看吓了一跳,胡同口外站着四个年轻人,一边两个手里都拎着棒子,一看就是打架来的,我赶紧奔过去,一眼认出来这四个人当中那个蒋四,蒋四说:"大叔,哪个小子叫曹宝昌,今天非收拾收拾他不可。"我再往街口一看,街口还有五六个人,手里边拎着家什,可能他们也见我了,有一个人奔我走过来:"大叔,老铁给我们报信了,说打他那个姓曹的来了,今天晚上非敲折他的腿不可。"说话这个人是洪生,我深知这帮人不是说说就算了的主,他们经常打架斗殴,拿打架当饭吃,我忙说:"洪生啊,别听老铁的,为了你大叔,让我们有个安定的环境,千万别打仗,你们的好意我领情,但真要打起来,出了麻烦咋办?大叔还能在这儿住下去吗?也不能给你们讲《三侠五义》了。"洪生犹豫了一下说:"那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这号人不娶他妈他就不能管你叫爹,这回饶了他他还有下回。"

正在这时吴树槐和小牛他们也赶到了,我赶紧迎上去把方才那话又讲了一遍,树槐比那些人大几岁,办事比较沉稳,树槐说:"大叔啊,我看这样吧,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不能轻易地退兵,多少也叫曹宝昌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让他往后再不敢欺负你们。"我说:"我同意,但要文斗不要武斗。"这时我回头一看,曹宝昌和老乔靠着墙站着,一步也没敢往前走,他们俩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呆了,我赶紧把曹宝昌叫过来,又把吴树槐叫过来作了介绍,曹宝昌龇龇牙没敢说什么。老乔一句话也没说光在那儿翻愣着瞎眼睛。

吴树槐说:"你就是曹宝昌,外边下着雨,在这儿说话不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吧。"曹宝昌忙问:"上哪儿去?"洪生说:"少他妈多嘴,叫你上哪儿你就得上哪儿去,走。"

于是这十几个人像押送俘虏一样,把曹宝昌和老乔一直带到刘玉林家里,我进屋一看,老铁带着两个徒弟在屋呢,刘玉林穿上雨衣刚要往外走,正好跟我打了个照面,他赶紧问:"大叔,听老铁说那个姓曹的又来捣蛋了?"我说:"没有没有,你别听老铁的。"这时树槐和洪生等人已经把曹宝昌和老乔带进了屋。曹宝昌早就听说过刘玉林的大名,只是没有什么交往,他是个小混混,要想攀这个高枝还是比较难的,但这小子很会来事,赶紧过来规规矩矩给刘玉林鞠了个躬,嘴里说着:"大哥您好,我就是曹宝昌,田芳是我大姐夫,全桂是我大姐,老铁是我外甥。"说罢又点头又龇牙,刘玉林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处事也比较圆滑,他知道我胆小怕事,身处逆境,也不愿意把事闹大了,所以他脱掉了雨衣说:"好吧,既然如此到屋坐吧。"于是众人就坐,只有曹宝昌和老乔站在当地,好像斗地主似的,俩人连坐也没敢坐,刘玉林指着曹宝昌说:"曹宝昌你给我听好了,听说你这小子挺驴,专找软柿子捏,你和田芳老师既然是亲戚,就应当多关照他,可你小子却以势压人,净做落井下石的勾当,听说你把你大姐脑袋打了好几道口子,还找了一帮人要把南关的房子给平了,你不认为这样做有点儿过分吗?"

其他的人谁也没说话,全都怒目而视,单等着玉林一声令下就开始动家伙,曹宝昌很识趣,也很会说,他忙解释说:"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没读过书,没有文化,那时候脑袋一热,净办混蛋事,打那儿以后,我肠子都悔青了,我跟大姐大姐夫半年多没见着了,这是出于好心来看看他们,绝对没有恶意。"我怕事情弄僵了,赶紧从中调解,我对刘玉林说:"玉林哪,宝昌说的也是实话,我看这个事就算了,过去的事情就叫它过去吧,冤仇宜解不宜结嘛。"刘玉林点点头:"还是大叔有容人之量啊,要依着我,今天怎么也叫他挂点儿彩。"旁边有人说:"他不是瓦匠嘛,把他右手砸折喽,看他还干得了活不?"还有人说:"把他的腿砸折了,省得他满处乱转。"刘玉林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既然大叔发话了,咱们都得听大叔的。"他又对曹宝昌说:"曹宝昌啊,大叔这叫以德报怨,你明白不?不价今天有你好瞧的。"曹宝昌给我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大姐夫,谢谢大姐夫。"又回头对老铁说:"老铁,你还恨你大舅啊?"老铁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场特殊的聚会不到半个小时,曹宝昌架着乔敏冒着雨就溜走了,我心里非常高兴,看来啊,对待这种地痞流氓就得动点儿真格的,我相信通过这次的压力曹宝昌不敢轻易乍翅了。从中我也悟出一个道理,人活在世上不能太刚强了但也不能太面了,曹宝昌就是一例。

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全桂和慧莉在卖水泡花的时候,在长春五商店门前认识了一个也卖水泡花的人,名字叫刘国柱,大块头,面目凶恶,好像庙里的小鬼,因为是同行,在闲聊当中知道他是丹东人,过去在丹东曲艺团说过相声,因为单位解散了,他没有了收入,只好携家带口奔了长春,靠卖水泡花为生。他家的命运和我家极其相似,所差者就是刘国柱头顶上少了一顶帽子,属于自由人,别看此人相貌凶恶,说话办事都比较随和,因此和全桂处得很近,他的老伴儿和女儿也卖水泡花,是一对善良的母女,因此就成了朋友。刘国柱一家曾经到我家串过门儿,还吃过饭,彼此切磋技艺。然而这个刘国柱想要独霸五商店门前的生意,处处挤对全桂和慧莉。有一次慧莉实在压不住火了,顶撞了刘国柱几句,刘国柱一生气,把慧莉手中的水泡花夺过去,连杯带花摔在地上,慧莉和全桂干不了了,跑回家里跟我诉苦,我埋怨全桂说:"你这个人就是热心肠,摸摸脑袋就是个朋友,谁让你把他领到家里吃饭,还跟他老婆无话不说,难道曹宝芝和曹宝昌的教训你就一点儿也不吸收吗?有道是同行相欺,怎么样?又惹上麻烦了吧?"我还说:"既然刘国柱那么霸道,就离他远点儿,长春这么大,五商店待不了,咱就挪到四马路去。"

结果我们说的话被老铁听了去,这小子真是个惹事的精灵。背着我不知道,带着他两个弟子小三和小四找到了五商店,刘国柱手托着水杯正在卖花,老铁冲上去,一巴掌把杯打落在地,还警告刘国柱说:"你要再欺负我姐和我妈,小心你的狗腿。"刘国柱认识老铁,所以事隔两天,他就怒冲冲地找上门来,因为他个子大,我们房间小,他往炕上一坐,几乎占了半拉房间,他指着全桂说:"你主使你儿子砸了我的买卖,你们简直要翻天啊,你爱人单田芳是反革命,这些细底我全知道,我今天来,咱们就手拉手上趟派出所,看看政府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说着拉起全桂的胳膊就走,全桂不去,往后一退,把桌子也撞倒了,慧莉吓得大哭大叫,我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那个关键的时候,我只能说小话,我不断地说:"刘大哥你消消气,孩子不懂事,等他回来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一定给你赔礼道歉。"刘国柱还是不依不饶,第二个曹宝昌又出现了。

正这时,从洪生家做活回来的老铁进了屋,他见此情景,眼睛都红了,指着刘国柱说:"老小子你活腻歪了,敢上我们家来折腾,有种的你出来,我摔你的杯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你不欺负我姐我能那么干吗?"刘国柱身高力大,据说过去还学过摔跤,岂能把老铁放在眼里,他听罢之后,放了全桂,转身跟老铁就出去了。我怕出事,急忙追到街上,结果迟到了一步,刘国柱躺在路边的水坑里(因前两天下了场雨,路边有积水),老铁、小三和小四还有蒋四、洪生等一帮人都在场,等我赶到的时候,刘国柱从水坑里爬起来,浑身是水,狼狈不堪,用手指着老铁说:"好小子,你把我打了,这口气迟早我要出。"洪生笑着说:"大个子你听好了,我叫洪生,就住在西关广场,有本事你找我去,在这个地面上你小子耍不开,要想出气不难,我们得先把你的气放了。"说着又要伸手,我赶紧过去把他们拦开,刘国柱二话不说转身走了,后来我才知道,老铁把他叫到街口,叫小三小四通知了洪生,所以洪生带着另外的几个徒弟赶到出事地点,老铁仗着人多势众,冷不丁给刘国柱来个了绊子,刘国柱没想到,所以摔到水坑里。

这事过去之后,我除了教训了老铁一顿,也没往深说,因为老铁做的不算不对,刘国柱要不是如此强梁,也不会丢人现眼,老铁们背着我还到五商店二商店找过几次刘国柱,刘国柱经过那次打击,不敢再露面了,后来听说他带着家属又回丹东去了。

类似这等的事情,发生过几次,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总之还是那句话,人活着不能太面了,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他就能把你欺负死。我怕刘国柱暗中耍坏,真到公安局去举报,因此那段时间我特别小心,见着警察就害怕,见着大盖帽我心里也哆嗦,总觉得他们是冲我来的。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段时间,谁也没想到,举国震惊的一件大事发生了,毛主席与世长辞,噩耗传来,举国哀痛,机关厂矿、各个单位,相继都举办了哀悼会,黑白二色,铺天盖地,因为水泡花是吉祥美丽的象征,有红的有粉的,与当时的形势很不协调,所以我们也不卖了。

当时我们的经济并不宽裕,全靠着卖水泡花维持生活,花不卖了,就得仰仗老铁了,老铁天天跟着师傅打立柜,有时候自己也干,每月多多少少也能有些收入,就靠着这些收入维持生活,我心说在家里这么干待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利用这个闲暇的时间多做出点水泡花来,哀期过去之后,还得重操旧业,于是我带着慧莉关上门在家里做水泡花。

转眼一个月哀悼期过去了,百货商店以及各家门店也都正式营业了,黑白二色也不复存在了。在此期间,我除了做水泡花之外,最关心的是时事,现在主席他老人家走了,接班人又是谁呢?国家的政策能否有所松动或改变呢?假如真能改变,我的问题能否解决呢?这是我日思夜想的最主要的一件事。后来华国锋接班了,党政领导人有了很大变化,但政策方面似乎没有什么松动,看来我的盼望落空了,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正在家做水泡花,全桂从街上回来对我说:"告诉你一个消息,咱国家出了'四人帮'了。"我听不明白,便反问她:"什么'四人帮'?"她说:"好像是四个人的名字,听说还有江青。"我马上把她的嘴堵住,担心地往院里看了看,发现没人,这才放了心,我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江青是毛主席的夫人,岂能胡说八道?"她说:"真的。"我又问她:"你听谁说的?"她说:"是乔广阳告诉我的。"

乔广阳何许人也?他当时是长春四马路东北商场的橱窗点缀师,此人心地善良,平易近人,因为东北地区到了冬天非常寒冷,水泡花靠水泡着到了冬季最麻烦的是结冰,所以得换温水还得一会儿一换,全桂很会拉关系,有时候就到东北商场去换温水,结果认识了乔广阳,乔广阳深知做地下小买卖的不容易,对全桂和慧莉很是照顾,每次换水都由他负责,因此全桂管他叫兄弟,慧莉管他叫叔叔。这个人长得也很艺术,满头带卷的分发,穿得也很时尚,全桂当着我的面提过他几次,我在背裉包的时候也到东北商场当面谢过他,一来二去成了朋友,乔广阳就住在东北商场对面的胡同里,我们还到他家做过客。

我知道那个人城府很深,绝不是胡说八道的人,既然这件事出于他的口,肯定大有来头。

第二天我没干活亲自去拜会了乔广阳,问他:"'四人帮'是咋回事?"乔广阳把我领到他家里,关好了房门,很神秘地对我说:"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咱们国家的确出了'四人帮'。"我说:"报纸上也没登啊,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指了指我笑着说:"老大哥,类似这种事,报纸能登吗?"我说:"你究竟听谁说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收音机对我说:"我听它说的,前两天我偷着收听美国之音,美国之音就报道这个消息,王、张、江、姚,王是王洪文,张是张春桥,姚是姚文元,江就是江青。"乔广阳还神秘地说:"我乍一听还真有点不相信,我又听了英国广播电台的华语广播,也报道了'四人帮'的消息,跟美国之音极其相似,我还是有点不相信,我又收听了日本广播电台的《朝日新闻》,也是这么说的,即使造谣,也不能各国电台一块儿造,何况这种事情绝不能,你看着吧,中国政局将要发生大变化。"从乔广阳家出来,我的心就一个劲儿地翻个儿,总想着这件事,难道中国政局真要发生什么变化吗?我是多么希望政策能有所松动或改变,甚至奢望新的领导人能颁发一道特赦令,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都解放出来,打这儿之后,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

大约过了一个月后,王全桂从街上回来对我说:"'四人帮'、四人帮',满街贴的都是一个标语,打倒王张江姚,那字都反着贴。"我不信亲自到街上去了一趟,结果证实乔广阳所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是晚了一个月而已。那会儿我的心情不知道是啥滋味,就好像摘掉帽子已经为期不远了,又好像看到了一缕光亮,千言万语一句话,又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我之所求,担心的是没有变化。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我们卖水泡花就像正式上班一样,早出晚归,比较安静,老铁的木匠手艺也大有长进,带着小三和小四可以独立打立柜、沙发和各种家具了,有了他的这笔收入,我手头宽裕了不少,我尽其可能一切从简终于积累了一千块钱,存了一张定期存单,放到镜子后面,以防急需时使用。

单田芳(1934年12月17日—2018年9月11日),出生于营口市,1954年拜说书演员李庆海为师学习评书,1956年春节首次登台表演,开始说书生涯。24岁时正式独立演出,先后演出评书《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平原枪声》《林海雪原》《红岩》等,奠定了在书曲界的地位,后因“文化大革命”中断演艺生涯。1978年获得平反,此后相继录制了《七杰小五义》《封神演义》《民国风云》等广播评书和《三侠五义》《白眉大侠》等电视评书。1993年被评为“深受人民喜爱的评书表演艺术家”,2004年被北京曲艺家协会特聘为名誉主席,2007年1月宣布收山。2012年荣获中国曲艺牡丹奖终身成就奖、华鼎奖中国曲艺演员公众形象调查第一名。2018年9月11日,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病逝,享年84岁。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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