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顾言坐在我对面,名贵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表情比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表盘还要冷。
我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签下离婚协议的。
顾言坐在我对面,名贵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表情比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表盘还要冷。
“财产已经分割清楚了,安安的抚养权归我,你可以随时探视。”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宣布一个与他无关的会议纪要。
我捏着笔,指尖冰凉。
“顾言,安安不能没有妈妈。”
他终于抬眼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熟悉的、淬了冰的嘲弄。
“林舒,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给安安未来?跟着你,去挤十几平米的出租屋,上菜市场的公立幼儿园吗?”
“一个合格的母亲,首先要认清现实。”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现实。
我的现实,就是从顾太太变成了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女人。
而这一切的开端,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一场晚宴。
那场为了庆祝顾言公司上市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穿着他助理挑选的礼服,像个精致的人偶,安静地跟在他身边。
直到苏晚出现。
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像一朵不染尘埃的栀子花,款款走向顾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是顾言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整个圈子都知道的、他心口的朱砂痣。
有人笑着打趣:“顾总,这位是?”
我下意识地想挽住顾言的手臂,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我听见他用一种近乎温柔的、我从未听过的语气说:“这是苏晚,一位非常有才华的艺术家。”
然后,那个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那这位是?”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我看着顾言,期待他能像往常一样,平淡地介绍一句“我太太”。
可他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那一眼,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然后,他轻笑了一声,对着众人说:
“哦,家里给安安请的保姆,今天司机请假,顺路带她过来见见世面。”
保姆。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所有的弦都断了。
世界在我眼前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和苏晚嘴角那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怜悯的微笑。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黏腻的蛛网,将我层层包裹,让我窒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场晚宴的。
只记得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皮肤。
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别墅,我站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提出了离婚。
顾言很意外。
或许在他看来,一个依附他而生的女人,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提这两个字。
“林舒,你闹够了没有?”
“为了这点小事?”
他甚至不觉得那是一种羞辱,只觉得是我的小题大做。
那一刻,我彻底死了心。
……
“林舒?”
顾言不耐烦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在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舒。
不是顾太太,不是安安的保姆。
是林舒。
“好了。”我把笔放下,将协议推到他面前。
他看都没看,起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
他回头,眉头紧锁,似乎多待一秒都是浪费。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木质香水味,那是苏晚最喜欢的味道。
“顾言,你会后悔的。”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后悔?林舒,我顾言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缓缓地蹲了下去,将脸埋在膝盖里。
没有哭。
眼泪在三个月前那个晚上,就已经流干了。
从顾家别墅搬出来的那天,北京下着小雨。
我只有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我自己的几件衣服,和安安从小到大的相册。
闺蜜林薇开着她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来接我。
“操!就这么点东西?你那几柜子的爱马仕呢?卡地亚呢?顾言那个王八蛋全给你黑了?”
林薇一边帮我把箱子扔进后备箱,一边骂骂咧咧。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淡淡地说:“不是我的,我一件都不要。”
“骨气能当饭吃啊我的姑奶奶!”林薇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发出一声咆哮,“你就是太傻了!陪了他七年,从他一穷二白到身家百亿,结果呢?一句保姆就把你打发了!这婚离的,简直是扶贫典范!”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薇薇,别说了。”
“不说?我偏要说!那个苏晚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自己会画几笔破画,装清高白莲花吗?当年要不是她嫌顾言穷,跟个老头子去了国外,哪有你什么事儿!”
林薇越说越气,方向盘拍得啪啪响。
“现在倒好,看顾言发达了,又跑回来了!顾言也是个瞎了眼的贱骨头,陈米饭就是比白米饭香呗!”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听。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反复捅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林薇把我带到了她名下的一套公寓。
两室一厅,装修得很温馨。
“你先在这儿住着,别跟我客气。至于安安,你放心,我已经找了最好的离婚律师,抚养权我们必须抢过来!”
我看着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薇薇,谢谢你。”
“谢个屁!”她白了我一眼,“赶紧给我振作起来!天底下男人多的是,离了顾言,你还能找个更好的!”
我苦笑了一下。
还找吗?
大概是不会了。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更难。
我几乎与社会脱节了七年。
大学学的专业是古典文学,除了写几笔酸腐文章,我什么都不会。
我开始疯狂地投简历,但都石沉大海。
偶尔有几个面试,对方一听我已经七年没工作过,都委婉地拒绝了。
顾言那边,很快就传来了他和苏晚订婚的消息。
新闻上,他意气风发,苏晚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边,手上那枚巨大的钻戒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媒体盛赞他们是“商业巨子与艺术才女的完美结合”。
我关掉手机,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为我死去的七年青春。
律师告诉我,抚养权的官司不容乐观。
顾言的律师团队抓住了我没有工作、没有稳定收入这一点,在法官面前把我描绘成一个无法为孩子提供良好成长环境的无业游民。
而他,顾言,是上市公司的总裁,能给安安最好的教育,最优渥的生活。
开庭那天,我在法院门口见到了安安。
他瘦了,也沉默了许多。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扑过来抱住我。
“妈妈!”
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心如刀割。
“安安,想妈妈了吗?”
“想……”他把头埋在我怀里,声音闷闷的,“妈妈,你为什么不住在家里了?爸爸说,你不要我们了。”
我浑身一震。
顾言,你好狠的心。
庭审过程,我像个被公开处刑的犯人。
对方律师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利刃,剖开我的无助和窘迫。
“林舒女士,请问你目前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朋友接济。”
“也就是说,你连自己都无法养活,对吗?”
“……”
“请问你有什么样的能力和规划,来保证顾子安先生能获得不低于目前水平的生活和教育?”
“……”
我哑口无言。
我能给安安的,只有爱。
可是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爱,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顾言就坐在我对面,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他的眼神,和那天晚宴上一样,冰冷,陌生。
最终,法官将安安的抚养权,判给了顾言。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
我看着顾言的车绝尘而去,安安在车窗里拍打着,哭喊着“妈妈”,那声音被雨声隔断,越来越远。
我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冰冷的雨水里,放声大哭。
我的人生,好像被彻底摧毁了。
我在公寓里躺了三天。
不吃不喝,像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林薇一脚踹开我的房门。
“林舒!你他妈的给我起来!”
她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为了个男人,你就要死要活了?安安怎么办?你不要他了?”
安安。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炸响。
是啊,我还有安安。
我不能倒下。
我如果倒下了,谁来保护我的安安?
我抬起头,看着林薇,眼泪汹涌而出。
“薇薇,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工作,没有钱,我抢不回安安……”
“谁说你没有?”林薇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摔在我面前,“你忘了你大学时候的本事了?”
我愣住了。
大学的时候,我痴迷于中国传统香道。
为了研究古法制香,我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古籍图书馆,拜访了许多民间手艺人。
我还记得,我亲手调配的第一款香“江南雨”,在学校的文化节上,被一位香道大师盛赞为“颇有古韵,意境悠远”。
只是后来,嫁给顾言,柴米油盐,渐渐磨灭了我的所有爱好和梦想。
“醒醒吧,林大小姐!”林薇戳着我的额头,“你不是只会依附男人的藤蔓,你是林舒!是那个能为了找一本孤本香谱,在深山老林里待半个月的林舒!”
“你那些制香的手艺,忘光了吗?这玩意儿现在可是小众高端市场,比你去做什么文员前台有前途多了!”
我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文件。
那是我大学时写下的制香心得和香方。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像一束光,照进了我黑暗绝望的世界。
对。
我还有手艺。
我还有我自己。
我擦干眼泪,从床上站了起来。
“薇薇,帮我。”
“帮你什么?”
“帮我找个工作室,我要重新开始。”
我的工作室,开在一条安静的老街上。
店面不大,但阳光很好。
林薇动用她的人脉,帮我搞定了所有的手续和初期的原材料。
我给工作室取名“闻香识”。
开业那天,没有宾客,没有花篮。
只有我和林薇,喝了一瓶红酒。
“祝我的林大香师,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早日包养小白脸,气死顾言那个王八蛋!”
我笑了。
是离婚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制香里。
选材、炮制、和香、窖藏……每一道工序,我都亲力亲为。
传统制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和时间的过程。
常常为了等一味香料达到最好的状态,我会在工作室守上几天几夜。
一开始,生意很惨淡。
一个月也卖不出去一盒香。
我不气馁,开始尝试在网上开店,自己写文案,拍照片。
我把每一款香背后的故事,灵感来源,都写成优美的文字。
比如“江南雨”,我写的是“杏花微雨,青石小巷,撑着油纸伞的姑娘,衣袂间沾染的清冷水汽。”
比如“大漠风”,我写的是“长河落日,孤烟驼铃,是侠客刀鞘上凛冽的金属气息,和风中卷来的、干燥的草木之味。”
渐渐地,我的网店有了一些粉丝。
她们大多是些追求生活品质的文艺女青年。
她们喜欢我的香,更喜欢我的文案。
“掌柜的,你的香里有故事。”
“闻着你的香,好像能穿越时空,看到一幅幅绝美的画卷。”
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虽然赚得不多,但足够我支付工作室的租金和自己的生活费。
最重要的是,我找回了丢失已久的价值感和成就感。
每个周末,是我探视安安的日子。
顾言通常不会在家,是保姆把安安送出来。
每次见面,安安都特别黏我。
他会抱着我,跟我说他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会把他画的画拿给我看。
画上,是我们一家三代。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每次他问这个问题,我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只能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告诉他:“安安乖,妈妈在外面工作,等妈妈赚了好多好多钱,就接安安回来住,好不好?”
“嗯!”他用力地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为了这个承诺,我必须更努力。
转机发生在一个下午。
一位穿着考究的老先生,走进了我的工作室。
他逛了一圈,拿起一盒我新制的“松间月”。
“小姑娘,这香,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老先生。”
他打开香盒,取出一支,点燃。
烟气袅袅升起,一股清幽冷冽的松木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老先生闭着眼,久久不语。
半晌,他才睁开眼,看着我,目光里满是赞许。
“以松脂、柏子、茯苓为主,辅以沉香、降真,调和了松木的清冽,又增添了安神静气的韵味。火气不大,烟气不燥,是难得的好香。”
我有些惊讶,这位老先生竟是行家。
“老先生您过奖了。”
“我叫魏松,是市香道协会的会长。”老先生递给我一张名片,“小姑娘,你的制香手艺,师从何人?”
“晚辈没有师承,只是自己喜欢,瞎琢磨的。”
魏松会长听了,更是啧啧称奇。
“天赋,这便是天赋啊!”
他当场买下了我店里所有的“松间月”,并邀请我参加下个月的“全国青年香艺师大赛”。
“你的香,不应该只藏在这条小巷子里。”
我握着那张名片,手心微微出汗。
我的人生,似乎真的要迎来转机了。
全国青年香艺师大赛,是业内最顶级的赛事。
能在这种比赛上崭露头角,就意味着一只脚踏入了高端香道市场。
我把工作室暂时关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备赛中。
林薇比我还激动,天天给我送各种补品。
“给我冲!舒舒!拿个冠军回来,亮瞎他们的狗眼!”
决赛那天,我见到了很多业内的大咖。
比赛的主题是“故乡”。
这是一个很宽泛,但又很难做出彩的题目。
轮到我的时候,我走上台,面前摆着几十种香料。
我没有立刻动手。
而是先对着评委和观众,鞠了一躬。
“我带来的作品,名叫‘炊烟’。”
“我的故乡,在江南的一个小镇。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味道,不是小桥流水,也不是杏花春雨,而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的那一缕缕炊烟的味道。”
“那味道里,有灶膛里燃烧的松木香,有母亲切菜时,砧板上残留的淡淡的姜味,有新米下锅时,蒸腾出的温暖的谷物香气……”
“它不是一种名贵的香,但它是我心里,最温暖,最安定的味道。它代表着,无论你走多远,总有一个地方,在等你回家。”
说完,我开始动手。
我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种香料的取用,都精准到克。
我没有用任何名贵的香料。
松木、生姜、稻壳、艾草……都是些最寻常,最朴素的东西。
当我的香点燃时,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赛场。
那味道,让很多上了年纪的评委,都红了眼眶。
最终,我以全票通过的成绩,拿下了那届大赛的金奖。
我一夜成名。
“闻香识”火了。
我的工作室门口,第一次排起了长队。
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其中不乏一些知名的大企业。
我开始扩招,组建团队,从一个手工作坊,慢慢向品牌化转型。
我终于有能力,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给安安买了一套学区房。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顾言的律师。
我要重新争取安安的抚-养权。
这一次,我底气十足。
顾言那边,似乎也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和苏晚的婚期,一推再推。
坊间有传闻,说顾言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一个重要的海外项目,因为文化差异,迟迟无法推进。
而苏晚,除了会画一些风花雪月的画,在这种真正的商业困境面前,毫无用处。
她甚至还因为奢侈的消费习惯,给顾言增添了不少财务压力。
林薇幸灾乐祸地告诉我:“听说啊,苏晚买个包就花了几十万,顾言的股东们意见很大,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个败家的花瓶。”
我听了,没什么感觉。
我的人生,已经和他们无关了。
我只想接回我的安安。
然而,顾言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他人性的认知。
他拒绝了我的要求。
理由是,他已经为安安申请了国外最好的私立学校,下个月就要送安安出国。
“林舒,你以为你开了个小破店,赚了点钱,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
电话里,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屑。
“我能给安安的,是世界顶级的教育资源,是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达不到的平台。你能给他什么?守着你那个小作坊,闻一辈子香灰吗?”
“顾言!你这是在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我气得浑身发抖。
“权利?”他冷笑,“等你什么时候能站到和我一样的高度,再来跟我谈权利吧。”
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是啊,就算我拿了金奖,就算我的品牌小有名气。
在顾言这样的资本巨鳄面前,依旧渺小得不堪一击。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安安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吗?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送到了我的面前。
法国奢侈品集团LVMH的亚太区总裁,通过香道协会联系到了我。
他们集团旗下的一个顶级护肤品牌,准备推出一款以东方元素为主题的限量版香水,想邀请我担任首席调香顾问。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如果能和LVMH合作成功,我的事业将迈上一个全新的台阶。
更重要的是,LVMH集团,正是顾言那个海外项目最想拿下的合作方。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飞到上海,见到了LVMH的团队。
负责人是一位优雅的法国女士,叫伊莎贝拉。
她对我的作品非常欣赏。
“林女士,你的香里,有一种独特的东方韵味和哲学思考,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合作的洽谈非常顺利。
我提出了我的理念:不做浮于表面的东方元素堆砌,比如龙、凤、牡丹这些。
我要做的,是气韵。
是“留白”,是“禅意”,是“道法自然”。
我的理念,和伊莎贝拉一拍即合。
我们很快就敲定了合作方案。
我需要为此,在上海工作半年。
这意味着,我将有半年时间,见不到安安。
临走前,我去看了安安。
我告诉他,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要很久才能回来。
安安抱着我,哭得很伤心。
“妈妈,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我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一遍遍地亲吻他的额头。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妈妈是在为你,为我们的未来战斗。等妈妈打赢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我把一枚我亲手制作的平安香囊,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安安,想妈妈的时候,就闻闻它。妈妈的味道,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敢告诉他,我要去多久,我怕他会更难过。
我只能狠下心,转身离开。
在上海的半年,是我人生中最辛苦,也最充实的一段时光。
我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
东西方的香料体系差异巨大,我要做的,是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我失败了无数次。
有好几次,我都想过放弃。
但一想到安安,我就又充满了力量。
终于,在项目截止日期的前一天晚上,我成功了。
我将东方的茶道、书道、花道融入香气之中,调配出了一款前所未有的、具有东方风骨的香水。
前调是清冽的竹叶与白茶。
中调是沉静的墨香与檀香。
尾调是温暖的梅花与龙涎香。
我给它取名“东方书简”。
伊莎贝拉在闻到成品的那一刻,激动地拥抱了我。
“林!你是个天才!你创造了奇迹!”
“东方书简”的发布会,定在上海的黄浦江边。
LVMH集团包下了一整艘游轮,邀请了全球各地的媒体和名流。
那晚,我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旗袍,站在发布会的舞台中央。
聚光灯下,我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平静和坦然。
我讲述了我的创作理念,分享了这款香背后的东方哲学。
台下,掌声雷动。
发布会结束后,伊莎贝拉把我介绍给一位重要的客人。
“林,这位是顾先生,顾氏集团的总裁。他非常希望能和我们集团达成合作。”
我转过身,看到了顾言。
他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
他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被他讥讽为“只会闻香灰”的前妻,会以LVMH集团首席调香顾问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
“顾总,你好。”我伸出手,嘴角带着得体的微笑。
他的手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又僵在了半空。
他身边的苏晚,脸色更是煞白。
她精心打扮,本想在这样的场合成为焦点,却被我衬得像个黯淡的背景板。
“林……舒?”顾言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我。”我收回手,笑容不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总。听说顾氏最近在寻求海外合作,预祝顾总,马到成功。”
我的语气,客气,疏离。
就像在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生意伙伴说话。
顾言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伊莎ベラ显然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她笑着打圆场:“原来林和顾先生认识?那真是太巧了。顾先生,你的合作方案我们已经看过了,说实话,我们不是很满意。”
顾言的脸色沉了下去。
伊莎贝ラ继续说:“你的方案里,充满了西方商业逻辑的傲慢,对东方市场的理解,非常肤浅。而我们现在需要的,恰恰是林这样的、真正懂东方美学的专家。”
她顿了顿,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所以,关于是否与顾氏合作,我们会优先听取林的意见。”
全场的焦点,瞬间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顾言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屈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苏晚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指节都发白了。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高度?
这就是他用来碾压我的资本?
现在,他却需要靠我这个被他抛弃的“保姆”,来决定他公司的命运。
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对着伊莎贝拉,微微一笑。
“伊莎贝拉,这是公司的决策,我只是个技术顾问,不方便参与。”
我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扯,无论好坏。
但顾言显然不这么想。
宴会结束后,他在停车场拦住了我。
“林舒,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质问我,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顾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我平静地看着他。
“别跟我装蒜!跟LVMH合作,是不是你早就计划好的?故意接近他们,就是为了报复我?”
我笑了。
“顾总,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儿子。至于你,你还不配成为我的目标。”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英俊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狼狈的神色。
“安安也是我的儿子!”他低吼道。
“是吗?那你把他当成什么?是你控制我、炫耀你财富的工具吗?”
“你为了所谓的顶级教育,要把他一个人扔到国外,你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吗?你有真正关心过他需要什么吗?”
“顾言,你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
我字字诛心。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这时候,苏晚追了过来,楚楚可怜地拉住他的手。
“阿言,你别这样,林小姐她……她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惹不起的。”
她这话,看似在劝解,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顾言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甩开苏晚的手,死死地盯着我。
“林舒,开个价吧。要多少钱,你才肯帮我?”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个男人,永远都只会用钱来衡量一切。
“我的帮助,你买不起。”
我绕过他,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站在原地,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落寞。
那场发布会后,“东方书简”在全球范围内大获成功。
我作为首席调香师,声名鹊起。
媒体开始铺天盖地地报道我的故事。
一个被豪门抛弃的家庭主妇,如何凭借自己的才华,逆风翻盘,成为国际顶尖的调香大师。
这是一个绝佳的励志剧本。
而在这个剧本里,顾言,自然就成了那个“有眼无珠”的丑角。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当年那场晚宴。
“顾总,请问您当初称林舒女士为‘保姆’,是事实吗?”
“顾总,对于林女士今天的成就,您是否感到后悔?”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把顾言堵在他的公司楼下,长枪短炮地对着他。
顾言被问得面红耳赤,狼狈不堪。
而那句“家里请的保姆”,也迅速成为了全城最大的笑柄。
【震惊!商业巨子错把珍珠当鱼目,将国宝级调香大师认作保姆!】
【年度最打脸新闻:前夫哥,你的脸还好吗?】
【顾言,一个凭实力错过一个亿的男人。】
网络上,各种嘲讽的段子层出不穷。
顾言的公司股价,也因为这次舆论危机,应声大跌。
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沦为了全城的笑柄。
而苏晚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被网友扒出,所谓的“艺术才女”,不过是靠着金主,在国外混了个野鸡大学的文凭。
她的画,被专业人士评价为“技巧拙劣,毫无灵魂”。
她苦心经营的“白月光”人设,彻底崩塌。
有一次,她在商场购物,甚至被几个年轻女孩当面指着鼻子骂“小三”、“花瓶”。
她和顾言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
据说,两人在家里大吵了一架。
顾言指责她是个只会花钱的废物,苏晚哭诉他忘不了我。
一地鸡毛。
这些消息,都是林薇眉飞色舞地讲给我听的。
我只是平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大仇得报的快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烈。
因为我的心,早已不在他们身上了。
我向法院,再一次提起了变更抚养权的诉讼。
这一次,我的律师团队,是LVMH集团最顶级的法务。
我的资产证明,足以让任何法官相信,我能给安安最好的生活。
顾言那边,焦头烂额,已经无力再与我抗衡。
最终,安安的抚养权,毫无悬念地,判给了我。
我去顾家接安安那天,顾言也在。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眼里的锐气和高傲,都消失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林舒,我们……还能回去吗?”他问,声音沙哑。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顾总,你是在说笑吗?”
“我不是在说笑!”他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说那些话伤你。你回来吧,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
“顾言,”我打断他,“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他愣住了。
“你错的,不是羞辱我,不是出轨。而是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
“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附属品。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我是你无足轻重的摆设;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又成了你可以利用的工具。”
“你爱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至于我们,从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保姆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牵起安安的手。
“安安,跟爸爸说再见。”
安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言,怯生生地说了一句:“爸爸再见。”
顾言看着我们,眼眶慢慢红了。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不可一世的男人,第一次,流露出了脆弱。
可惜,太晚了。
我带着安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栋我生活了七年的别墅。
门外,阳光正好。
我给安安买的房子,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我把它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种满了各种会散发香气的植物。
栀子、茉莉、桂花、迷迭香……
周末的午后,我会和安安一起,坐在花园里,看书,画画,做游戏。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安安的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
他会抱着我的脖子,咯咯地笑,会在我工作的时候,安静地陪在我身边。
我的事业,也越来越好。
“闻香识”已经成为了国内知名的原创香氛品牌。
我开了线下体验店,创办了香道文化交流中心,致力于推广和传承中国传统的香文化。
我变得很忙,但很充实。
偶尔,我也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顾言的消息。
他的公司,在经历了一系列危机后,元气大伤,不复往日的辉煌。
他和苏晚,最终还是分手了。
听说苏晚拿了他一大笔分手费,又出国去了。
他来找过我几次。
有时是借着看安安的名义,有时是直接在我的公司楼下等我。
他会带我以前最喜欢吃的蛋糕,会笨拙地跟我说一些他最近的烦恼。
像是在……寻求一种慰藉。
我没有躲避,也没有给他任何希望。
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安安的父亲来对待。
有一次,他问我:“林舒,你恨我吗?”
我正在修剪花枝,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剪刀。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
不是原谅,而是算了。
就像一粒掉进眼睛里的沙子,痛过,哭过,最后把它揉出来了。
眼睛会红肿几天,但终究会好起来。
而那粒沙子,被丢弃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听了我的话,愣了很久,最后苦笑着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年我大三,他是来我们学校招聘的创业青年。
白衬衫,牛仔裤,站在阳光下,眼睛亮得惊人。
他说,他的梦想,是建立一个属于中国的商业帝国。
而我,被他身上的那股意气风发所吸引,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他。
只是后来,时光流转。
他走得太快,把我丢在了身后。
而我,终于也用自己的方式,走到了阳光下。
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到同一个世界了。
一阵风吹来,院子里的桂花树簌簌作响,送来满怀的甜香。
安安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他刚画好的画。
“妈妈,你看!”
画上,是一座开满鲜花的大房子。
房子里,有一个笑得很开心的我,和一个同样笑得很开心的他。
我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
“安安画得真好。”
他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用稚嫩的声音说:
“妈妈,我爱你。”
我笑了,眼角有些湿润。
“妈妈也爱你。”
我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你看,没有他,我的世界,依旧可以繁花似锦,香气满园。
来源:思念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