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深感仅靠滇缅公路运输,随时可能遭遇不测,因此已考虑另辟一条通往印度的通道,于是中印公路的建筑提到了议事日程。
谢本书
五、中印公路为抗战胜利呼唤的中国对外交通通道
中印公路的谋划,还是比较早的。
1940年6月,日军封锁滇越铁路,9月进军印度支那北部,自此滇缅公路成为我国西南大后方唯一的国际交通命脉。
一方面日军成立“滇缅路封锁委员会”,对滇缅公路,特别是其重要桥梁,狂轰滥炸。
另一方面,自1940年7月18日到10月17日三个月时间内,日本胁迫英“封闭滇缅路线”。
中国深感仅靠滇缅公路运输,随时可能遭遇不测,因此已考虑另辟一条通往印度的通道,于是中印公路的建筑提到了议事日程。
由于形势不断变化,中印公路筹建,先后经历三次。
第一次是1940年7月至10月开始筹划,并于1941年5月至11月,由交通部公路管理处组织中印公路勘察队,以袁鸿梦为队长,陈思诚为副队长,共24人,从西昌出发,到达原计划的终点站萨地亚。
最后选定利多(雷多)为终点,全长1486公里。该线路要翻越云岭、碧罗雪山和高黎贡山等险峻的横断山脉,需跨过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等19条深谷急流,路经横断山脉纵谷区,起伏很大,最高海拔为中厂隘口4010米,最低海拔为利多仅300米,海拔在3000米的隘口有9处之多,还需穿过500公里的原始森林无人区。
在当时技术条件下,工程难度大,几经筹议难以动工。
第二次1942年2月,在印度新德里举行的中、英、印三国代表协商会议,一致同意新的中印公路线路:利多—昭甘美—葡萄—密支那—腾冲—龙陵一线,与滇缅线路衔接到达昆明。
3月,由滇缅铁路督办公署派出勘察队前往腾冲、龙陵国境线进行测勘。计划4月开工建设,年底完成。
但因缅甸战场失利,4月29日腊戍失守,5月初滇西怒江以西被日军侵占,中印公路工程奉命停止修筑。
第三次是1942末,中、美、英三国初步商定反攻缅甸的行动计划,筹修中印公路与对日反攻军事行动融为一体,使修筑中印公路与缅北反攻战同步时行,相辅相成。
按照计划,中国驻印军从利多进入缅北作战,每天需800辆汽车前往运输2000吨军需物资。没有公路,就难以保障运输任务。
1942年12月10日,中印公路在利多破土动工。
中印公路初步确定线路,从利多进入缅甸西北角,经户拱河谷新平洋、孟关,向东南进入孟拱河谷,经加迈、孟拱至密支那。中印公路到密支那后,分为南北两线。
南线,利用原有的八莫——密支那公路南下,经八莫、南坎至畹町与滇缅公路连接。
北线,从密支那向东开辟新路,从高黎贡山黑泥塘山口进入我国腾冲县境,经古永、腾冲县城,向东南至龙陵,与滇缅公路连接,至保山,当时称为“保密路段”。
利多破土动工后,美国工兵部队和中国工兵第10团立即投入,最初公路未通,没有机械设备,中国工兵和印度民工使用的主要是斧头、铁锹、十字镐等手工工具,在环境极为恶劣和异常艰苦的条件施工,被称为“二战中最伟大的工程奇迹”。
国民政府则派出勘察队,勘察完毕后,即投入民工13500人,机械200余台,全面施工。
筑路部队紧跟作战部队之后,“部队打到哪里,路就修到哪里。”
1943年1月以后,美国增援人员和筑路工程机械逐步到位,又招募了大量印度、尼泊尔和我国西藏民工,公路建筑加快,每天可前进3~5公里。到2月底,中印公路距利多基地69.5公里处越过印缅国界。
这一天筑路工程队举行了隆重的庆祝仪式,在边界上竖起一块路标:“欢迎来缅甸,此路通往东京!”矛头直接指向日本首都东京。
筑路大军越过印缅边界,进入缅北野人山以后,不但要克服复杂的地形和恶劣气候带来的困难,还要排除和击退日军的侵扰,而且后勤供应也十分困难,工程进度放慢,经过十个月的努力,仅筑成公路68公里。
1943年初,日本缅甸方面军下辖5个师团,后又增加到8个师团,负责缅北防备的第18师团是日本陆军的一支劲旅,号称“常胜师团”。
这个师团派出114联队及印缅傀儡军一部,据守野人山各隘口,并沿胡康河谷和孟拱河谷层层布防。
同一时期,中国驻印军编练初步完成。
中国驻印军总指挥部任命新38师师长孙立人为前线指挥官,率领该师第114团为先遣队,由蓝姆伽开往利多掩护筑路。
114团到达利多时,一位英国少校曾对孙立人说:“你们的部队想从野人山打出去,还要掩护工兵修筑中印工程。我看,不要说这条公路无法修成,恐怕连你们部队也爬不过这座野人山。”
可见,形势相当严峻。
既要护路作战,又要推进公路建筑,困难重重,公路进展也十分缓慢。
从3月初到5月初,雨季来到之前,工程时开时停,只筑成不到6.5公里。
雨季来临以后,又给筑路添了严重障碍,从5月到8月,只推进了4.8公里。负责督促修路的美国史迪威将军,面对困难和各方面的反对意见,仍然坚定不移地推进公路建设,他认为反攻的缅北战役以及中国境内的滇西反攻战,都要靠这条公路补给物资,不加紧修筑不行,“我一定要找出一条路,不然就修筑一条路!”
由于“驼峰”航线,不仅危险,而且本身消耗巨大,运送1吨物资到中国,就要耗费1吨汽油。
为了减轻耗油负担,也必须加快中印公路的修建。
史迪威除了派美军第849、第153工兵营和382独立工兵营充实筑路力量外,还任命美国陆军工程专家刘易斯·皮可少将为中印公路工程部队司令,调整了工程部署,改善了供应和卫生条件,为筑路部队注入了新的活力,使公路工程得以较快进展。
随着缅北反攻战的不断取胜,到1943年12月27日,中印公路越过艰险的马塔基山,修筑了161公里,到达户拱(胡康)河谷的重要集镇新平洋,中美联军随即通过刚刚修成的公路运送物资和人员,源源进入户拱河谷前线。
1944年8月5日,中国驻印军在美军的支援下,全歼密支那日军守敌,毙敌2000余人。
而中国驻印军官兵伤亡6000余人,阵亡2000余人。
至此缅北全部收复。
中印公路也通车到了密支那,中印公路的主体关键路段胜利完成。
与中国驻印军缅北的胜利相呼应,中国远征军在滇西反攻也取得胜利。
缅北、滇西作战的胜利,为全线打通中印公路创造了条件。
10月15日,中国驻印军收复八莫,1945年1月15日,收复缅甸边境城镇南坎。
1月9日,中国远征军攻克滇西边境城镇畹町,中印公路在畹町与滇缅公路衔接。
这样中印公路南线由利多,经密支那、八莫至畹町,连接滇缅公路至昆明,全长1731.7公里的陆路交通线完全打通。这是中印公路的主干线。
中印公路北线即“保密公路”(保山至密支那)。
1944年7月10日,保密工程处第一工程处在保山成立(后迁到腾冲)。随后又在昆明成立保密公路工程第二处(后迁到缅北洒鲁)。
到1945年1月20日中印公路北线贯通,这是中印公路支线。
从利多、密支那、腾冲、龙陵再达昆明,全长1568.3公里。
中印公路通车后,第一批由105辆组成的庞大车队,1945年11月12日从利多出发,24日到达南坎,等待1月27日在南坎东面的芒友中国驻印军与中国远征军会师,28日到达畹町,在这里举行盛大的通车仪式。
车队于2月4日到达昆明。
又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
蒋介石在重庆发表广播演说,题为《中印公路开辟意义》,演说中提议将中印公路命名为“史迪威公路”。
美国将军史迪威先是美军驻中国战区参谋长,后为中缅战区司令,对修筑中缅公路花了大量心血,作出了重要贡献。
中印公路凝结着数万中美工兵和中、缅、印各族民工的血汗建成。
据统计,因工程事故和疾病死亡数百人,被日军掳杀130人。
除了数万名修路人员外,中印公路还以中国驻印军和中国远征军,在缅北、滇西反攻战中近8万人伤亡代价取得的。
打通中印公路的战役,是“一个艰苦的不可想象的场面,血汗,加上无缘的忍耐力创造出来的奇迹。中国的陆军、工兵与民兵是打通中印公路的主要动力,美英两是盟邦亦予我们甚大之协助。”
中印公路通车后,再次发挥中国对外交通通道的巨大作用,粉碎日本包围中国的图谋。
在通车半年多的时间,直到抗战胜利,共运进汽车1万余辆,军用物资5万多吨,及时支援了反攻缅甸的胜利。
中印公路的建成,为呼唤抗日战争最后胜利的对外国际通道。
与中印公路相关的还有中印油管问题。
早在1935年,爱国的津浦铁路工程师郑华,鉴于抗日战争形势严峻,东部沿海可能被封锁,石油供应可能被切断,遂于1937年5月和10月,分别向国民政府行政院、军事委员会运输总司令部提交由缅甸腊戍经昆明、贵阳至重庆,全长2256公里输油管道的计划建议书。
然而美国专家研究认为,一、中国尚无此巨大外汇用于铺设油管;二、缅甸汽油能否大量输供中国,尚待确认。因而计划建议未被采纳。
1940年10月,抗日形势已发生重大变化,郑华第三次上书,将修筑输油管建议直接送交蒋介石。
蒋介石认为可行,要经济部、交通部会同办理,并指派财政部长宋子文请美国专家来华研讨具体方案,并开始筹备工作。
但日本侵略军于1942年初入侵缅甸,不久缅甸沦陷,滇缅公路中断,铺设油管工作被迫停止。
这时驼峰航线运油,运量小,耗油多,不适应作战需要,缺油情况日益严重。
从1939年起,我国向美国订购作战物资165835吨,其中汽油、润滑油为111710吨,油料占全部军用物资的60%以上。
缺口仍然巨大,出现了严重油荒,于是提出了“一滴汽油一滴血”的口号,号召节约汽油。但由于缺油,相当一部分汽车陷入瘫痪。
郑华建议被当局引起更大的注意,把建设油管输油看作是当时交通运输的头等大事。于是,中美英三国首脑于1943年5月在魁北克举行会议,决定铺设自印度加尔各答至中国昆明的输油管道,并于当年12月动工。
中印油管从印度阿萨密州利多,沿史迪威公路(中印公路)铺设,涉山谷,穿丛林,在中国境内越过海拔三四千米的横断山脉,跨过水流光泽的澜沧江、怒江,与从印度经缅北野人山铺设过来的油管衔接。
按地形截弯取直,使铺装油管的全程,比史迪威公路缩短269.4公里。油管从印度到昆明,全长3218公里,比当时美国最长的油管还多900余公里,堪称世界第一的油管。
印、缅境内铺设工程,由美国陆军建筑队承担;中国境内由中美双方负责。所需油管每节长1.6米,直径10.2厘米;每公里164节油管,共需492000节。
全部由美国供应轻质无缝钢管。油管的节与节之间以螺丝扭紧,再用电焊密封坚固,因而不易漏油。
1945年5月,油管沿滇缅公路铺至昆明。
同年4月,为供应昆明附近各重要机场用油,由昆明至沾益、曲靖、陆良、呈贡等机场也铺设了油管,中印油管比原计划延长了280公里。
铺设油管,我国工程技术人员和大量民工,不怕艰苦,顽强奋斗。油管经过的路线,很多地方荒芜艰险,是疠瘴疟疾地区,有数十里无人烟的地方,在无水、无盐、无蔬菜的生活条件下,美方人员吃罐头,中国职工吃粑粑、米饭。
部分森林地带,先以刀斧开路,驱走毒蛇猛兽。一些荒凉地方夜晚美方人员撑搭帐篷,中国职工烤火取暖过寒夜。
在工程铺设过程中,患病缺勤者甚多,美方因病死亡6人,中方死亡12人。终于在1945年5月,接通油管。
在通油前,先以水试输,流通良好,乃于6月初正式输油。从1945年6月到11月,总共输油七个月,输入汽油、柴油、润滑油等油料10多万吨,相当于滇缅公路用汽车运油一年半的数量。
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国于1946年1月4日上午9时停止了油管运输,我国油管工程处和全部管理机构遂告结束,中印油管不复存在。
中印油管输油虽只有7个月,时间短,作用和意义都是很大的, 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最后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成为我国当年的“汽油生命线”。
今天,在昆明城西北盘龙江上有一座桥,名“油管桥”(又名“环北桥”)。
原来中印油管曾经此地盘龙江上通过。
初建木桥,后改用运送汽油的无缝钢管重修架接而成,故名“油管桥”。1967年拆除无缝钢管,重建钢筋混凝土三孔大桥,长48米,宽40米,仍称“油管桥”,成为当年中印油管到达昆明的历史见证。
抗日战争时期,云南对外交通的四条“生命线”,同时也是中国对外交通的四条“生命线”,既对中国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发挥了重要作用,也突显了云南在抗日战争时期所处的特殊地位和重要贡献,值得我们进一步思索和研究。
作者简介:谢本书(1936—),男,四川邛崃人,云南民族大学教授,云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主要从事中国近代史研究。原载于《学术探索》2021年第6期,本文删除了注释等论文附件,学术参考请查阅原文。
来源:夏吟云南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