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床头柜上炸响,尖锐的铃声像根冰锥刺穿沉睡的脑髓。我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野马般冲撞。黑暗中,屏幕的光惨白刺眼。
凌晨三点十七分。
手机在床头柜上炸响,尖锐的铃声像根冰锥刺穿沉睡的脑髓。我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野马般冲撞。黑暗中,屏幕的光惨白刺眼。
来电显示:孙伟。隔壁单元的邻居。
一股无名火混着睡意搅得头晕。我划开接听,声音嘶哑:“喂?”
电话那头,孙伟的呼吸又急又重,带着一种被极力压制的惊惶:“林、林默?你……你家是不是没人?”
“废话,我出差,后天回。”我没好气,“几点了,有事?”
“你家的灯……你家所有灯,全亮着!我刚应酬回来,一下车就看见了,整栋楼就你家亮得跟白天似的!”他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鬼鬼祟祟,“阳台那边……窗帘没拉严实,我好像……好像看见有个黑影在里面晃……”
我皱紧眉,睡意驱散大半。孙伟这人平时爱喝点小酒,但人不坏,不至于大半夜编这种瞎话。
“你看错了吧?可能我走时忘了关灯。”
“不像!那黑影……是人形的!”他急急打断,“真的!你赶紧看看监控!别是进贼了!”
心往下沉了沉。我独居,家里虽没什么贵重物品,但遭贼终究是件恶心事。挂了电话,指尖有点发凉,我飞快点开手机上的监控APP。
连接需要几秒。屏幕上是分割成四块的静止画面——客厅、玄关、厨房、走廊。全是黑的。
APP显示连接成功。但画面依旧一片漆黑。
故障?不对。不是单纯的黑,那黑色在流动,带着一种……油腻的质感。像是镜头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蒙住了。
胃里微微发紧。我切换到客厅的历史录像,把时间拖到半小时前。
画面正常。灯关着,只有窗外路灯光线投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寂静无声。
我把进度条往前拖。
凌晨两点五十九分,客厅的主灯“啪”一下亮了。惨白的光瞬间吞噬整个空间。
没人按开关。灯自己亮的。
紧接着,餐厅的灯、走廊的灯、厨房的灯……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依次按下了所有开关,我家里每一个角落都被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冰冷的窒息感攫住喉咙。
然后,一个人影,慢吞吞地,从玄关的监控盲区走进了客厅画面。
是个极其矮小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极其扎眼的、崭新的藏青色寿衣。宽大的裤腿和袖口下,露出枯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腕和脚踝。她背对着摄像头,银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稀疏的小髻,站着一动不动,像是在打量我的家。
冷汗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一张布满深壑皱纹的脸正对着镜头。她的脸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蜡黄色,眼皮耷拉着,嘴角却向上咧开一个极大的、极其不自然的弧度。
她在笑。
直接对着隐藏摄像头笑。那双眼睛浑浊不堪,却像能穿透屏幕,直直钉在我眼球上。
我手一抖,手机差点砸脸上。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冷。
寿衣……老太太……那张脸……
我颤抖着找到保安室的电话,拨过去。几乎是吼着把情况说了一遍,命令他们立刻上去看。
“先生您别急,我们马上派人查看!”值班保安的声音也绷紧了。
等待的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死死盯着实时监控画面,那片令人窒息的、油腻的黑暗。手机扬声器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沉重的敲门声、钥匙串哗啦作响、然后——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强行撞开。
实时监控那片粘稠的黑暗瞬间消失了!画面恢复如常,灯全亮着,客厅空荡荡,一切物品井然有序,仿佛刚才那惊悚一幕只是我的幻觉。
通话没有挂断,我能清晰地听到那头传来的声音。
粗重的喘息声。两个保安的对话,带着紧张的余波。
“……没人啊?”
“各个房间看看!柜子!床底!都查一遍!”
脚步声来回跑动,推开房门,打开衣柜。细碎的搜查声。
最后,一个保安喘着气凑近对讲设备,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一丝被戏弄的恼怒:“林先生?我们检查完了,所有房间都看了,没人。屋里什么东西都没动过。您是不是……看错了?”
看错了?那穿着寿衣对着镜头笑的老太太,那张脸,我能看错?!
我对着手机咆哮,声音不受控制地尖利:“监控!我录像了!你们现在就去物业监控中心!调我楼层的走廊和电梯监控!立刻!马上!”
天快亮时,我才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拖着行李箱,砸开物业经理办公室的门。
经理姓赵,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也被这破事从被窝里薅了起来。他脸色不太好看,指了指电脑屏幕。
“林先生,我们按您要求,调了凌晨三点前后,您家那层楼的所有相关监控。”
屏幕被分割成好几个画面。电梯内部、电梯厅、消防通道入口、我家门口的走廊。
“这是电梯监控。三点前后,没有任何人乘坐电梯到达您家楼层。”
“这是消防通道的监控,同样,没有任何人经过。”
“这是您家门口的走廊监控。”他指着其中一个画面,“您看,从昨晚到今天早上,除了保安上去检查的那两次,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您形容的那样的老太太——靠近过您家的门。”
每一个画面都干净得可怕,正常得可怕。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脸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指着他的电脑,“那我家里的监控拍到的是什么?啊?!你们没看见吗?那个穿寿衣的老太太!”
赵经理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疲惫和怜悯的古怪神情。
“林先生,关于您家的监控录像……”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们技术员也看了一下。那段……内容。”
他点开一个视频文件。是我传给他的那段客厅监控。
画面上,那个穿着藏青色寿衣的老太太,正缓缓转过身,对着镜头露出那个诡异到极点的微笑。
赵经理暂停了画面。然后,艰难地开口:
“我们……技术员放大比对了一下面部特征。林先生,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但是录像里这个人的五官轮廓……和,和三年前去世的您母亲……档案里留的身份照片……高度吻合。”
我母亲?
我像被瞬间冻僵,血液凝固,思维停滞。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冻。办公室老旧空调的嗡鸣被无限拉长,扭曲成某种非人的呜咽。喉咙发紧,干涩得咽不下任何东西,包括这荒谬绝伦的指控。
“……什么?”声音不像我的,嘶哑,破裂,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赵经理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那里面盛的怜悯浓得让人反胃。他舔了舔嘴唇,手指在鼠标上无意识地蹭着:“我们知道这很难接受,林先生,但是……面部识别比对的结果,相似度高达89%。尤其是眉骨和鼻梁的弧度……还有,呃,嘴角这颗痣的位置……”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张被定格放大、蜡黄枯槁的脸。
我的视线机械地挪过去。
痣。
是的,右嘴角下方,一颗小小的、深褐色的痣。像我母亲。
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更疯狂地擂鼓。荒谬感裹挟着一种冰冷的恐惧,蛇一样缠上脊椎。
“胡扯!”我猛地拍桌而起,木头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显示器都晃了晃,“我妈死了三年了!骨灰是我亲手葬进公墓的!你他妈现在告诉我她穿着寿衣在我客厅里溜达?!还对着摄像头笑?!”
声音在颤抖,无法控制。巨大的荒诞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我浑身发麻。
赵经理被我的爆发吓得往后一仰,脸色白了白,急忙摆手:“林先生,您别激动!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只是陈述技术比对的结果。这录像本身……它就……就很不对劲,我们明白!”
他喘了口气,试图让自己显得更镇定更有说服力:“我们也在尽力找合理的解释。可能是某种恶作剧,用了……用了您母亲以前的照片合成?或者是长得极其相似的人?但关键是,所有公共区域的监控都显示没有人进入。这太矛盾了,所以我们才觉得必须告知您这个……这个发现。”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诱供的小心翼翼:“您再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看监控的时候,有没有可能,因为光线、角度,或者您刚睡醒……产生了某些错觉?”
错觉?
那身刺眼的藏青寿衣,那蜡黄的皮肤,那咧开到极致的笑容,那直接穿透屏幕的、浑浊冰冷的注视……每一个细节都像用烧红的烙铁烙在我视网膜上,清晰得令人作呕。
我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没、有、错、觉。”
办公室内陷入死寂。
赵经理避开我的目光,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另一个界面。是小区业主档案系统。他输入我的房号——B栋1702。
“林先生,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后的核查办法。”他语气平板,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麻木,“系统记录显示,B栋17楼,02户型,登记业主是……”他看着屏幕,念出那个名字,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褪去了,只剩下一种官僚式的、冰冷的疑惑。
“记录里,1702的业主根本不是您。”
他顿了顿,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刮过我的脸。
“林先生,您名下有我们小区的房产吗?”
赵经理的目光像两枚冰冷的探针,刮过我的脸。那句问话,在空调沉闷的嗡鸣声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得我耳膜生疼。
“林先生,您名下有我们小区的房产吗?”
荒谬感像潮水般淹没上来,几乎让我站立不稳。我扶住冰凉的办公桌边缘,指尖下的木头纹理粗糙而真实。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B栋1702,我三年前买的,装修完住进来一年半!物业费、水电费,哪个月不是我交的?你们系统出问题了!”
赵经理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那种程式化的、冰冷的探究。他慢慢地将电脑屏幕转向我,手指点着业主信息那一栏。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
房产地址:B栋1702室
业主姓名:张翠芳
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联系电话:138XXXXXXXX
登记日期:2015年8月11日
张翠芳。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那个身份证号,尾号我依稀记得。那个电话号码,是三年前她去世后我亲自去注销的。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炸得我头皮发麻。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这……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视线死死胶着在那个名字上,大脑拒绝处理这条信息,“她死了……她死了三年了!房子是我买的,是我过的户!”
赵经理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丝官僚式的敷衍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算是惊惧的审视。他慢慢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林先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系统记录……不会骗人。至少,白纸黑字的登记信息是这样写的。如果您坚持您是业主,您能出示您的房产证明吗?任何能证明您和1702有关联的文件?购房合同?发票?甚至……近期的缴费单据?”
我猛地低头,手忙脚乱地翻找随身带着的公文包。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拉不开拉链。我把里面的文件全都倒了出来——出差用的机票行程单、酒店发票、几份工作合同、一叠名片……
没有。没有购房合同,没有房产证,甚至连一张物业费的缴费通知单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我都放在这个夹层里的!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粘腻冰冷。办公室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我可能放在家里了……”我的辩解苍白无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赵经理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他的沉默比任何质疑都更有力。
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他像是被惊醒一样,猛地吸了口气,抓起听筒。
“喂?……是我。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好,我知道了……控制现场,我马上过来!”
他放下电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顾不得再看我,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和一串钥匙就往外冲。
“出什么事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跟上他。
“B栋……17楼。”他脚步不停,声音发紧,“走廊的消防栓玻璃……凌晨的时候好像就被撞裂了,刚才清洁工发现里面……里面塞了东西。”
我们几乎是跑着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数字不断跳动,17楼。
电梯门一开,阴冷的风扑面而来。长长的走廊尽头,我家——1702门口,已经围了两个保安和一名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大妈。他们脸上的表情惊惶不定。
走廊墙壁上,那个嵌入式消防栓的玻璃门裂成了蛛网状,中间破了一个大洞。碎玻璃碴掉了一地。
赵经理拨开人群,用手电照着消防栓内部。
那里面不是红色的消防水带和龙头。
而是塞着一团……藏青色的、揉得皱巴巴的布料。
赵经理戴上一只手套,颤抖着,一点点将那团东西扯了出来。
是一件手工缝制的、崭新的藏青色寿衣。宽大的上衣和裤子。和监控视频里那个老太太穿的一模一样。
寿衣被完全展开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腐泥土和某种廉价香烛的气味弥漫开来。
“啊——!”清洁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捂住了嘴。
一个保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
赵经理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
我的血液彻底冷了。目光死死盯在那件寿衣上,然后,缓缓移向那扇紧闭的、属于“张翠芳”的、1702的防盗门。
恐惧不再是情绪,它变成了实体,冰冷粘稠,灌满了我的胸腔,冻结了我的思维。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自动亮起。
是监控APP的推送提醒。
【提示:您家的门窗传感器于 05:47 被触发(客厅阳台推拉门)】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四十八分。
我家的阳台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而我,站在17楼的走廊上,身边是惊惶的人群,面前是一件从消防柜里掏出的寿衣。
屋里……是谁?
我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扇门。
冰冷的金属门板光滑如镜,模糊地倒映着我们这群如同被冻僵在噩梦中的人影。
以及,在那人影缝隙之间,门板最下方,靠近地面的地方——
一小片藏青色的衣角,静静地缩在门后的阴影里。
仿佛有人,正无声地站在门后。
透过猫眼,看着我们。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