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五下午四点,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和打印机墨盒混合的疲惫气味。
周五下午四点,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和打印机墨盒混合的疲惫气味。
空调外机在窗外有气无力地轰鸣,像个跑不动的胖子在喘息。
我拿着早就打印好的请假单,走到部门主管张伟的工位旁。
他正低头刷着短视频,外放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他廉价的快乐。
“张经理。”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眼皮都没抬,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嘴里“嗯”了一声。
我把请假单往前递了递,放在他鼠标垫旁边,压住了半个角。
“我想请下周一到周三的假,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他终于暂停了视频,目光却没落在我脸上,而是盯着那张单子。
“我奶奶八十大寿,家里人都要回去,提前说好了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又恳切。
这是实话,机票我半个月前就买好了,往返一千二,不能退。
张伟拿起请假单,只扫了一眼,就扔回桌上。
“不批。”
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砸在我心口。
“为什么?”我有点懵,“我手头的工作都处理完了,紧急预案也做好了,不会耽误事的。”
他这才抬起头,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林晚,你不知道公司马上要启动‘618大促’预热吗?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能掉链子。”
“可是我奶奶……”
“谁家没点事?”他打断我,“小李家里也有急事,人家怎么不说请假?还主动申请周末加班呢。”
我心里一阵火起。
小李的急事?昨天我还看见她在朋友圈晒新做的美甲,配文是“周末嗨起”。
“再说了,”张伟加重了语气,“下周一运营部有个重要的数据分析会,需要你现场支持。小李要跟进直播间,你必须顶上。”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的事是小事,他的安排是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张经理,这个生日对我家很重要。数据会的内容我提前一天就能准备好,到时候线上参与也行。”
“那怎么行?必须现场对接!”他一挥手,斩钉截铁,“这是工作态度问题。林晚,年轻人要多点奉献精神,别总想着自己那点事。”
奉献精神。
这四个字像个笑话,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来公司三年,加班最多的是我,背锅最快的是我,涨薪最慢的还是我。
现在,连奶奶的八十大寿,在他眼里都成了“自己那点事”。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假装在忙,但耳朵肯定都竖着。
我能感觉到背后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张经理,我机票都买好了。”我做了最后的挣扎,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谁让你不提前沟通就擅自做主?”他轻飘飘地把责任推了回来,“要么退票,要么算旷工,你自己选。”
说完,他重新低下头,划开了他的短视频,仿佛我只是个嗡嗡叫的苍蝇。
那一刻,我心里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了。
我没再说话。
我默默收回那张轻飘飘的请假单,把它对折,再对折,塞进了口袋。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委屈和愤怒像发酵的面团,在胸口不断膨胀。
我点开小李的朋友圈,她刚又发了一条,是一张livehouse的门票,时间是周日晚上。
配文:“续命神药,周末见!”
这就是他嘴里“家里有急事”的小李。
我被他这种颠倒黑白的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原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真的,而我这种默默干活的,就活该被当成软柿子捏。
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像一张巨大而虚伪的网。
我在这里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还是为了张伟画的“年底优秀员工”的大饼?
手机震了一下,“晚晚,车票买好了吗?你大伯他们明天就到了,家里热闹得很。”
后面还附了一张照片,院子里摆了好几张大圆桌,舅舅们正在挂红灯笼,奶奶坐在藤椅上,笑得像朵花。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迅速敲下几个字:“妈,我明天一早就到。”
发送。
然后,我开始动手,把电脑里的重要文件分门别类,加密打包,存进我的私人网盘。
又写了一封详细的工作交接邮件,将所有项目的进度、风险点、负责人联系方式都列得清清楚楚。
收件人,我选了部门所有人,包括张伟。
邮件标题是:【工作交接】林晚(2024.05.20-2024.05.22)。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拔掉电源。
周围的同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张伟也早已不见人影。
我拿出工作手机,那部24小时不能关机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关机键。
世界清静了。
我背上包,走出这栋让我感觉窒息的写字楼。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有些假,不是请的,是自己给的。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登上了回老家的高铁。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摩天大楼变成了低矮的平房,最后,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田野。
空气里仿佛都带上了泥土的芬芳。
我拿出私人手机,点开微信,家庭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晚晚回来啦?太好了!”
“给奶奶带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没?”
“路上注意安全啊!”
我一条条回复着,心里暖洋洋的。
这才是家,这才是值得我奔赴的人间烟火。
车程两个半小时,高铁票价289元。
出了高铁站,我打了个车回村里,又是四十分钟,车费85元。
当我拖着行李箱出现在院子门口时,全家人都涌了出来。
“哎哟,我的乖孙女!”奶奶拄着拐杖,第一个迎上来,拉住我的手就不放。
她的手很粗糙,但很温暖。
我看着她满是皱纹的笑脸,觉得我做的这个决定,无比正确。
妈妈嗔怪地拍了我一下:“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
“想给你们个惊喜嘛。”我笑着把行李箱交给爸爸。
院子里人声鼎沸,大伯在杀鸡,婶婶在择菜,孩子们满地跑,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气。
这种鲜活的、滚烫的生活气息,瞬间治愈了我在城市里积攒的所有疲惫和委屈。
午饭时,妈妈悄悄把我拉到一边。
“晚晚,跟你说个事。”她有点神秘兮兮的。
“什么事啊?”
“你刘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人小伙子特别好,就在咱们镇上中学当老师,叫陈阳。等会儿吃完饭,你们见个面?”
相亲。
我头皮一阵发麻。
“妈,我才刚回来,再说我不着急……”
“见见嘛,又不少块肉。”妈妈不依不饶,“人家听说你回来,专门等着呢。给妈个面子。”
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下午两点,在家门口的小茶馆,我见到了陈阳。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高,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
我们相对而坐,气氛有点尴尬。
“你好,我是陈阳。”他先开了口,声音很温和。
“林晚。”
他给我倒了杯茶,推到我面前。
“听刘姨说,你在大城市做数据分析?很厉害。”
“就是个打工的。”我自嘲地笑了笑。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疲惫,没有追问我工作上的事,反而聊起了村里的趣闻。
谁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谁家的柿子树今年结的果子特别甜。
他的语速不快,像山间清泉,慢慢地流淌。
我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
“你好像不太开心。”他忽然说。
我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相亲,”他补充道,似乎怕我误会,“就是感觉你心里压着事,整个人很紧。”
我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真诚,也许是我积压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我鬼使神差地,把请假被拒的事跟他说了。
当然,我隐去了公司的名字和具体细节。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你做得对。”
“啊?”
“人不能一直为别人活,总得有那么一两次,为自己硬气一点。”他看着我,目光清澈,“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但奶奶的八十大寿,一生只有一次。”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里所有的锁。
是啊,我没错。
我只是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
那一刻,我对眼前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感。
我们聊了很久,从工作聊到生活,从城市聊到乡村。
我发现他是个很有趣的人,知识面很广,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和他聊天,很舒服。
晚上,奶奶的寿宴正式开始。
院子里摆了十桌,亲戚朋友坐得满满当-当。
灯笼亮起,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我陪着奶奶,给她夹菜,听她说那些陈年旧事。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心里无比满足。
这份满足感,是任何项目奖金、任何“优秀员工”的头衔都换不来的。
酒过三巡,堂弟忽然拿着手机凑到我跟前,一脸惊奇。
“姐,你火了?”
“什么火了?”我莫名其妙。
他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一个微信群的聊天记录。
群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显然是我们的亲戚群。
有人把我下午和陈阳在茶馆聊天的照片发了上去,还配文:“咱们家晚晚出息了,找了个这么帅的老师当对象!”
下面一排排的“恭喜”和“点赞”。
我哭笑不得。
这传播速度,比我们公司任何一次营销活动都快。
正想解释,堂弟又划了一下屏幕,是另一个群。
是我们公司的部门群。
里面的气氛,和我家亲戚群截然不同。
“@林晚,在吗?看到速回!”
“林晚,你的电话怎么关机了?”
“数据模型出bug了!谁能联系上林晚?”
一条条消息,带着惊叹号,充满了焦灼和恐慌。
最新的几条,是张伟发的。
“林晚!你到底在哪儿?!”
“预售链接全线崩溃,后台数据全乱了!你留下的那个交接文档根本没用!”
“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你,你想干什么?!”
我看着这些信息,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堂弟还在旁边咋咋呼呼:“姐,你老板找你呢,好像很急的样子。”
我把手机还给他,淡淡地说:“没事,让他急吧。”
说完,我端起酒杯,敬了奶奶一杯。
“奶奶,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晚,我睡得特别香,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奶奶的生日正日,按照村里的习俗,要去祠堂祭祖。
我陪着家人,忙了一上午。
下午,我正陪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手机忽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本地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是林晚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疲惫又带着一丝谄媚的男人声音,“我是张伟。”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伟?他怎么会用本地号码打给我?
“你怎么……”
“我到你们村口了。”他急切地打断我,“林晚,你快出来一下,我们谈谈。公司快炸了,只有你能救了!”
我握着手机,愣如木雕。
他竟然,追到我老家来了?
这可真是……年度魔幻大戏。
我挂了电话,跟奶奶说了声“出去一下”,然后朝村口走去。
还没到村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躁地在老槐树下踱步。
张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脚上却是双沾满泥点的皮鞋,头发凌乱,满脸憔-悴,和这个宁静的村庄格格不入。
他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林晚!你可算来了!”
我站定,看着他,没说话。
“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一开口,姿态放得极低,“我不该不给你批假,不该那么跟你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赶紧跟我回去吧!”
他拉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张经理,现在是我的休假时间。”
“还休什么假啊!”他急得直跳脚,“预售系统全崩了!就是你之前负责的那个数据推荐模型,出了个致命bug,现在所有商品的价格和库存都是错的,用户根本下不了单。我们两个小时,销售额损失就超过了三百万!”
三百万。
这个数字,让我心里微微一惊。
我知道那个模型很重要,是我花了三个月的心血搭建起来的,但没想到影响这么大。
“技术部的人呢?他们解决不了?”
“解决不了!他们说你的算法逻辑太复杂,加密了核心代码,他们根本看不懂。昨晚到现在,他们试了几十种方法,系统崩得更厉害了!”张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板已经发话了,今天之内要是恢复不了,就让我滚蛋!”
我明白了。
他不是来道歉的,他是来求救的。
或者说,是来保住他自己的饭碗的。
“林晚,我的好晚晚,”他开始打感情牌,“咱们同事一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想想,咱们一起加过的班,一起吃过的外卖……”
我听着他这些虚伪的话,只觉得恶心。
“张经理,”我打断他,“我记得很清楚,是你亲口说的,让我选。要么退票,要么算旷工。我选了后者。”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那……那是我一时糊涂!”他赶紧给自己找补,“这样,我给你算调休,三倍工资!不,五倍!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什么都好说!”
我看着他这副嘴脸,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奶奶还在等我。”我转身就走。
“别啊!”他一把拽住我,“林晚,你提条件!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加薪?升职?只要你开口!”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他格外滑稽。
“第一,”我伸出一根手指,“回到公司,你必须在部门全体会议上,为不批我假、以及欺骗我说小李家有急事这两件事,向我公开道歉。”
张伟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咬牙点头:“好!我道歉!”
“第二,把我今年的年假,从五天恢复到法定的十天,并且以后我的所有正常休假申请,你无权驳回,只能报备。”
“行!”他答应得更快了。
“第三,”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次回去,我只负责修复bug。修复之后,我要申请调岗,或者,你走人。”
张伟彻底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软柿子”,会提出这么尖锐的条件。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做不到就算了。”我再次转身。
“等等!”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我答应。”
我心里冷笑。
果然,在自己的饭碗面前,什么面子、什么权威,都一文不值。
“那就走吧。”我说,“不过,我得先回家跟我奶奶说一声。”
我回到家,跟家人简单说明了情况。
妈妈一脸担忧:“晚晚,你这样得罪领导,以后工作怎么办?”
奶奶却拉着我的手,拍了拍:“去吧。咱们家的人,不受这个气。工作没了,回家,奶奶养你。”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陈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他站在院子门口,对我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加油。
我心里一暖。
一个多小时后,我坐上了张伟租来的车,返回市区。
一路无话。
他几次想开口,都被我冷漠的眼神逼了回去。
四个小时的车程,抵达公司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整个部门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没下班,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
我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复杂难言。
有惊讶,有好奇,也有幸灾乐祸。
小李坐在角落里,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我。
我没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我的工位,打开电脑。
张伟跟在我身后,像个小跟班。
“怎么样?能搞定吗?”他小声问。
我戴上耳机,隔绝了所有噪音,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屏幕上,无数行代码如瀑布般滚过。
很快,我找到了那个bug的根源。
那是一个我在做压力测试时,为了方便调试,留下的一个逻辑后门。
本来,在系统正式上线前,这个后门是应该被关闭的。
但我忘了。
而技术部的人,因为不熟悉我的代码架构,强行修复其他小问题时,无意中触发了这个后门,导致整个数据推荐系统的逻辑判断陷入了死循环。
问题不大,但很隐蔽。
如果不是我亲自来,他们可能再花三天三夜也找不到。
我新建了一个补丁程序,重写了那段逻辑。
编译,测试,运行。
十分钟后,我对站在旁边的技术主管说:“可以了,重启一下服务器。”
技术主管将信将疑地照做了。
一分钟后,服务器重启成功。
运营部的同事发出一声惊呼:“恢复了!链接可以打开了!价格和库存都正常了!”
整个办公室,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和掌声。
张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差点瘫倒在椅子上。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畏惧。
我摘下耳机,关上电脑,站起身。
我对张伟说:“我的事,做完了。现在,该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张伟身上。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嗫嚅了半天。
我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我知道,他想耍赖。
但现在,全部门的人都看着,他要是反悔,以后就别想再带这个团队了。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清了清嗓子。
“各位,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
他走到办公室中央,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这里,我要向林晚,做一次公开的、诚恳的道歉。”
“第一,我不应该在她已经提前申请并说明缘由的情况下,驳回她的正常休假,这是我的管理失职。”
“第二,我不应该为了让她顶班,就捏造小李家里有急事的谎言。这件事,对林晚和小李都造成了伤害。我向你们两位,郑重道歉。”
他说完,又朝我的方向鞠了一躬。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小李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我面无表情。
这一声道歉,来得太晚了。
它换不回我当初的委屈,也修复不了我们之间已经破碎的信任。
“我的第二个和第三个条件呢?”我提醒他。
张伟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同意,恢复林晚的所有法定年假,并保证以后不再干涉她的正常休假。同时……我会向公司,提交我的辞职申请。”
这个结果,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本来以为,他最多会同意我调岗。
没想到,他选择了自己走人。
也许是老板给他的压力太大,也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没脸再待下去。
但无论如何,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事情解决,我一秒钟都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
我拿起我的包,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次,我走得无比轻松。
刚走出写字楼,手机就响了。
是陈阳。
“结束了?”他的声音很温和。
“嗯。”
“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出来喝一杯?”
我有点意外,但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好。”
我在咖啡馆见到了他。
他给我点了一杯热可可。
“辛苦了。”他说。
我摇摇头,喝了一口热可可,甜甜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
“谢谢你。”我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对我说,‘你做得对’。”
如果没有他那句话,我或许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坚持自己的选择。
他笑了笑:“是你自己足够勇敢。”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我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坦诚地聊我的工作,我的迷茫,我的理想。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
我们都渴望一种更简单、更真诚的生活。
周一,我回到公司。
张伟果然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正在办理离职交接。
他见到我,眼神躲闪,没敢跟我说话。
部门里的人对我态度也变得很微妙,客气中带着一丝敬畏。
我知道,我“一战成名”了。
中午,人事部总监找到我,说大老板要见我。
我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老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毕竟,我关机失联,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虽然最后解决了问题,但始终是犯了职场大忌。
在老板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这位传说中雷厉风行的大老板。
他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大约四十多岁,目光锐利。
“林晚,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开门见山,“系统是你救回来的,功过相抵,公司不追究你旷工的责任。”
我松了口气。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也看了张伟的管理报告和这次事故的复盘。我觉得,我们公司的项目管理和人才激励机制,出了很大的问题。”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一个核心项目的命脉,居然只掌握在一个人手里,而且这个人,还因为管理层的问题,差点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这是我的失职。”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我看过你的履历,也看了你搭建的那个数据模型,很出色。逻辑严谨,有前瞻性。”
“谢谢老板。”
“所以,我有个想法。”他说,“公司准备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叫‘数据策略与风险控制部’,专门负责优化现有业务的数据架构,并建立一套完善的风险预警和应对机制,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了让我震惊的话。
“这个部门的负责人,我想让你来做。”
我彻底懵了。
从一个普通的数据分析师,直接跳到部门总监?
这跨度,比火箭还快。
“老板,我……我怕我做不来。”我有点不自信。
“我相信我的眼光。”老板笑了笑,“你敢为了家人的生日,直接关机对抗你的上司,说明你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你能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十分钟解决问题,说明你有过硬的专业能力。”
“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当然,”他补充道,“这个岗位挑战很大,压力也很大。但我会给你足够的资源和授权。薪资,在你现有基础上,翻三倍。你考虑一下。”
我走出老板办公室的时候,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云上。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我回到工位,坐了很久,才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
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妈妈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然后,我给陈阳发了条微信。
“我升职了,总监。”
他很快回了过来,是一个鼓掌的表情。
“恭喜。晚上给你庆祝?”
“好啊。”
生活,好像在我按下关机键的那一刻,拐进了一条全新的、充满阳光的轨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忙得脚不沾地。
组建新的团队,梳理公司的业务流程,搭建风险控制模型……
每天都有新的挑战,但我却充满了干劲。
因为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被随意拿捏的螺丝钉,我正在做一件真正有价值、能创造改变的事情。
我和陈阳的感情,也在稳步升温。
我们每天都会联系,周末他会坐高铁来市里看我,或者我回村里陪他。
我们一起去逛书店,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乡间的小路上散步。
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心。
两个月后,我的部门步入正轨,公司的第一个风险预警系统成功上线。
在上线当天,它就成功预警了一次因第三方支付接口抖动可能造成的订单流失风险,为公司避免了近百万的潜在损失。
老板在全公司的周会上,点名表扬了我和我的团队。
那一刻,我站在会议室里,看着台下同事们赞许的目光,心里百感交集。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个因为请假被拒而委屈愤怒的自己。
我想起了张伟那张傲慢又虚伪的脸。
我想起了奶奶温暖的手,和陈阳肯定的眼神。
如果当时,我选择了妥协,退掉机票,回到工位上,继续做那个任劳任怨的老好人。
那么,我现在,一定还在原来的位置上,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忍受着不公,消耗着自己。
是我那一次看似冲动的“叛逆”,为我的人生,撬开了一个全新的可能。
会议结束后,我在公司的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张伟。
他比之前更憔悴了,西装也有些褶皱,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他看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林……林总监。”他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静。
“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低着头,“之前是我不对,是我狗眼看人低。我现在……在一家小公司,也是做数据,但是……唉。”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我看着他,心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恨意,只剩下一点点感慨。
“都过去了。”我说。
“你能原谅我就好。”他像是松了口气,“我听说你现在做得很好,恭喜你。”
“谢谢。”
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最后,他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先走了。”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
我知道,我们的人生,已经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晚上,我和陈阳在江边散步。
我把遇到张伟的事告诉了他。
他牵着我的手,说:“你看,生活是公平的。它会惩罚那些不尊重规则和情感的人,也会奖励那些勇敢坚持自我的人。”
我笑了:“你说话怎么总像个哲学家。”
“因为我老婆是个厉害的数据科学家,我得跟上她的节奏。”他一本正经地说。
“谁是你老婆了?”我脸一红,轻轻捶了他一下。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林晚,”他认真地看着我,“我不想再两地跑了,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我投了市里几所学校的简历,有两家给了我面试机会。”
我心里一动。
“那你爸妈呢?”
“他们支持我。他们说,儿子大了,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
江上的风,轻轻吹拂着我们的头发。
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散落的星辰。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那比整个城市的灯火还要明亮。
我点点头:“好。”
一年后。
我主导开发的全链路智能风控系统,为公司拿下了当年的行业创新金奖。
陈阳也成功入职了市里一所重点中学,成了深受学生喜爱的物理老师。
我们买了房,不大,但很温馨。
我的奶奶,身体依旧硬朗,她常常会坐高铁来我们家小住。
每次来,她都会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晚晚啊,奶奶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有你这么个有骨气的孙女。”
而我最庆幸的,是那个周五的下午。
我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选择了那张回家的车票。
有些路,走错了,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
尊重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有时候,就从一次勇敢的关机开始。
来源:天哥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