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到了区间养路工区,工区的工长和炊事员特别热情,帮我们卸行李,带我们去宿舍。宿舍是砖房,有大房间住工人,还有办公室和食堂。仓库和工具房是土块搭的,厕所在二十米外。每间房都有炉子和烟筒,因为常年生火,屋里都是黑的,屋顶和角落飘着烟灰。大房间里床挨着床,十多张床
我们到了区间养路工区,工区的工长和炊事员特别热情,帮我们卸行李,带我们去宿舍。宿舍是砖房,有大房间住工人,还有办公室和食堂。仓库和工具房是土块搭的,厕所在二十米外。每间房都有炉子和烟筒,因为常年生火,屋里都是黑的,屋顶和角落飘着烟灰。大房间里床挨着床,十多张床,每两张床之间有个木箱,放仅有的一个煤油灯和收音机。有两张床是空的,估计是给我们准备的。就这样,我们安顿下来了。
下午,工人们下班回来,工长把我们俩介绍给每位师傅,大家都说了自己的名字。师傅们笑着说:“你们给这里带来了福气。”这里一年四季几乎天天刮风,像今天这样没风的日子很少见。
话音刚落,风就来了,电线杆呜呜作响。我记得为了迎接我们,特意做了面条,每人限量300克。现在看不算多,但那时候,因为食物缺油水,我们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孩子,300克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尽管条件很差,但我们这些在戈壁滩上长大的孩子,除了不习惯刮大风,对生活环境还算适应。食堂挂着一截短钢轨,定时响声提醒我们起床、吃饭、上班。第二天,在呼啸的风声中,炊事员敲响了钢轨,我人生的新篇章在这片人类的生命禁区拉开了序幕。
一出宿舍门,狂风差点把我刮倒,这是风魔给我的见面孔。我问师傅:“这么大风还要上班吗?”师傅说:“这里刮风的日子多,一个月有半个月六级以上的大风。只要能站稳,就得上班;六级以下的风更是必须上班。今天的风力小于六级,所以必须上班。”
我扶着墙来到食堂,吃完早饭,扛着铁镐、撬棍和铁锹去上班。我们的宿舍在五米高的铁道线路下方,风被路基挡住,风力稍小。吃完饭,我们开始赶往工作地点。上铁路路基时,看到师傅们身体前倾、弯腰上坡,我有点不解。
接着,风给我们来了第二个下马威。我们两个新来的直着身子走到路基顶时,强风把我们连人带工具掀翻到路基下。幸好我们年轻,虽然摔下路基,但没受伤。我们也学着师傅的样子,身体前倾、弯腰上了路基。
上了路基,狂风让人根本站不直,必须迎风面倾斜才能前行。我和同伴跟着师傅们,沿着铁路狭窄的路肩向维修地点走去。师傅们走在上风头的路肩上,我们两个新人走在下风头的路肩上。上风头的砂石被师傅们走路扰动,随风劈头盖脸地打在我们脸上,先是生疼,后来变得麻木。我们急忙转移到上风头的路肩上,这是风魔给我们的第三次下马威。
到达维修点后,班长用水平道尺找出轨道的低洼点,我们把低洼段枕木槽的石渣扒开,班长带着李师傅用起道机将低洼点起平,我们两人一组对面用大头镐将枕底捣实,然后填平扒开的石渣。一处线路故障就这样处理完毕。
处理完一处故障后,我想小便。师傅诡异地笑了笑说:“去吧。”我站到下风头,背对着风尿了起来,一股强风从我两腿间穿过,把尿液全吹到脸上,我满脸都是尿液,周围的师傅们哈哈大笑。我尴尬地用衣角擦脸,这是风魔给我的第四次下马威。
工作时,师傅边干活边讲解要点,特别强调一听到避车的喊声,必须一步下道。我并未在意,因为培训时师傅们讲过这一点。
我们在风声中不停地工作。我在想,火车临近时,轰隆隆的声音那么大,又喘着粗气,烟囱冒着黑烟,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然而,风魔的第五次下马威突然降临。我一边干活一边琢磨为什么要一步下道时,与我搭手的师傅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直接把我拉出铁轨,摔在路肩上。一列货车呼啸着从身边掠过,我惊出一身冷汗,这是我第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惊魂未定中,师傅给我讲解了规定一步下道的道理。他说:“我们这一带属于丘陵地带,三百米半径的弯道,火车大多在沟里行驶,等出了沟基本就到了我们跟前。刮风时,火车冒的烟被大风压到地面并吹散,我们根本看不到。声音通过空气传播,大风也会将火车摩擦铁轨的隆隆声顺风吹走。因此,在大风天我们根本听不到火车的声音。”
他告诉我,铁路的规章制度都是用铁路工人的鲜血写成的。像一步下道制,是用百里风区铁路工人的鲜血换来的经验和教训。
听到这里,我若有所思,默默将这一教训铭记在心。
来源:百姓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