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翠花婶子见了我吓了一跳,又立即往我身后看了眼,忙藏住眼底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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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够聪明,也不够温婉。
临尘说:「无妨,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可我嫁给他不到三年,他就娶了更聪明更温婉的大家闺秀做平妻。
还生了个很漂亮的男孩。
于是,我在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离开了临府。
临尘却找上门来:「阿秀,别闹了,和我回去!」
我夫君忙将我护在身后,满脸戒备:
「她已经不要你了。」
1
我在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离开。
离开时穿着我来时的粗布衣裳,戴了我娘留给我的银手镯。
桌上是我签好字的和离书。
和离书是找街口的秀才写的。
我识字不多,更别说写字了。
因为我真的不够聪明,读书不行,绣活也不行。
但我爬树很厉害,临尘就是我在爬树时见到的。
当时他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起先我以为他没气了。
正打算报官时,他又忽然蠕动了下。
我这才将他捡回家。
村里人都说我捡了个俊俏郎君,可以做上门女婿。
可我从来没这么想。
因为他满身贵气,气势比县太爷还大。
可临尘问我:「你愿意嫁给我吗?与我一起回京城,让我照顾你。」
我不太愿意。
「我不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恐怕配不上你。」
阿娘说,姻亲要门当户对。
她是绣娘,配阿爹是屠夫,就刚刚好。
可惜他们都去得早,还没给我物色好人家就走了。
直到今日,我还记得临尘那时满脸认真。
他目光只在我身上,眼睛像两颗明珠,璀璨异常。
「无妨,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阿秀善良、天真,还会做好吃的面饼……」
他说了我很多很多的好。
那是我从未听过的溢美之词,让人面红耳赤、轻飘飘的。
可自从到了京城,他再也没有夸赞过我。
后来,他还是娶了比我聪明,比我温婉的大家闺秀做平妻。
众人都说:「临大人对那农女真情深义重。」
又说:「方小姐当真端庄大方,竟能为临大人做到这地步。」
唯独对我,他们劝我知足,又觉得我不配。
没人记得当初临尘娶我时说过的,此生只有阿秀一人妻。
2
「秀夫人,您这是……天色已晚,您还是别出府了吧。」
守门的小厮面露鄙夷。
我扯了扯嘴角笑道:「无妨的,我不回府了。」
说完也不理会他满脸震惊,径直走向月色中。
其实天色还不晚,外面亮堂堂的。
若是在乡下,我这会儿估计还在地里忙活呢。
白天太热,趁着太阳落山能多做点,第二天就能轻松些。
也不知我那一亩三分地,隔壁翠花婶娘有没有好好照顾。
我想阿黄了,也想乡下的地和人。
于是,我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辗转半月,我到了桃花村。
翠花婶子见了我吓了一跳,又立即往我身后看了眼,忙藏住眼底的异样。
「怎么突然回来了?」
强忍住心底的酸涩,我用力扯开嘴角:
「嗯,回来了,还是家里舒服。」
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
很快,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这才回来,家里也没个吃的,今天新出的米,借给你点儿。」
「早上摘的瓜,可甜了,尝一个?」
「阿秀啊,有空帮我编个扫帚不?原先那个我用坏了,还好你回来了。」
「……」
熟悉又畅快的感觉,好几次让我热泪盈眶。
阿桂叔送来的瓜真甜,比京城的燕窝还甜。
翠花婶子提着菜篮子经过:
「你那些地都种着庄稼,你看这样,等今年收了,我分你一半,怎么样?」
「好嘞,回头我去帮忙。」
我忙应下,本还想着怎么开口,没想到婶子自己就找我了。
「对了,婶儿,阿黄呢?」
我家和翠花婶家只隔着半高的篱笆,阿黄早该听着声音跑出来才对。
翠花婶却一脸迷茫:「阿黄你们不是带走了吗?」
我愣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怎么会?两年前,我差人送回来让婶子帮忙照看,它……」
剩下的话我没再往下说。
从婶子的表情中看出,没人把我的阿黄送回来。
3
阿黄是爹娘去世后,我捡回家的狗。
当时它小小的一只,一直跟着我。
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可怜巴巴。
「你也没家人了吗?」
我将它捡回家,一直养在身边。
和临尘回京城时,单独给它安排了辆马车。
我还笑话阿黄:「你是咱们村唯一坐上马车的狗子。」
它在我手心蹭了蹭,摇着尾巴,围着我转圈,神气极了。
临府虽比不得乡下的旷野,但也勉强够我与阿黄活动。
直到方小姐第一次到府上,阿黄从草丛里窜出来,将她吓哭了。
她哭起来梨花带雨。
只抽泣,甚至没声音,却格外好看。
临尘执意要将阿黄送走。
「京城遍地权贵,若是哪日它出门冲撞了对方,被杀了我们也无法。
「给翠花婶养着,我们时不时也能回去看看它,而且,那里才是它的天地。」
那时我就想,桃花村也是我的天地。
可我到底没说出口。
送阿黄走时,它可怜巴巴地盯着我,怎么都拽不动。
我摸了摸它脑袋:
「阿黄,我会回去找你的,等我哦。
「下次给你带好吃的肉包子,全是肉的那种。」
它呜咽了声,最终乖乖上了马车。
4
我让人帮我写了信给临尘,阿黄的事不能不明不白。
可回信不是临尘写的。
是方若华,临尘门当户对的妻子,整个京城人眼中受了极大委屈的女人。
她说:「不过是只牲口,估计在路上死了吧?大人最近公务繁忙,哪有时间管这等小事。」
紧接着便是责怪我不懂事,在这种时候让大人为难,欲擒故纵,耍小把戏。
我问帮我念信的人:「欲擒故纵是什么意思?」
他满脸同情,还未说话,我便摇了摇头。
「算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词。」
我拿着信往回走,在路上便撕碎了,扬了。
我想,阿黄回不来了。
是我害了它。
我将它经常用的物件收集起来,在我爹娘的坟墓边挖了个坑,埋了。
「你在下面记得去找我爹娘,他们都是好人,会对你好的。」
话未说完,便落了泪。
我又没有家人了。
5
阿黄被送走后,我提了很多次要回来看看。
都被临尘拒绝。
「最近你身子不适,不宜出远门。
「最近我公务繁忙,再加上连日下雨,阿秀,你懂事点好吗?」
他逐渐变得不耐,我亦不敢再开口。
临尘不愿让我出门,也从不带我出去,没了阿黄,临府四四方方的天都变小了。
后来我梦到阿黄可怜巴巴看着我落泪,我怎么喊,它都不动。
我怕它怨我,所以给临尘留了信自己回家。
【我只是回去看看它好不好,看完就回来,我怕它怨我。你放心,回桃花村的路,我记得。】
可我才出京城,就被临尘追上。
他用了很大力气抱我,生怕我不再回来。
「阿秀,和我回去,别闹好吗?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走!」
后来我才知道,他没看到我留的信,以为我是为他娶妻之事。
「果真是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方小姐都没说什么,她倒是拿乔了。
「要我说啊,咱们大人还是太宠着她了,不识好歹。」
可……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娶平妻之事的人,哪有什么资格拿乔。
6
方若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背景也十分显赫。
是与临尘门当户对之人。
我想成全他们。
可临尘满脸慌乱,捧着我的手发抖。
「不,你听我说……我只你一人妻,再等等好吗?」
他整宿整宿在我房门口,熬得眼睛通红。
「阿秀,你忘了吗?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
我不明白违背诺言的人是他,为何到头来像是我做错了事一样。
可我确实心疼他。
他让我等等,说会给我个交代,说不会碰她。
我真不聪明,竟信了。
7
「阿秀……」
山上的猎户远山拿了只兔子站在不远处。
我发愣的工夫,他已经把兔子递到我面前。
「听说你回来了,昨晚猎的,煮了吃。」
我吞了吞口水。
好久没吃过兔肉了。
有点馋。
可我不能接,在桃花村,肉很珍贵。
「我衣服破了个大口,你帮我补补,当报答了。」我看向他衣服侧边的口子。
怎么都想不明白,上山是怎么刮到那里的。
虽然女红不好,但我努努力,应该也能行。
所以我收了他的兔肉。
后来歪歪扭扭给他缝了衣裳,怪不好意思的。
远山笑得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我真厉害。
我一下便愣住,眼中有热意,好久没人夸我厉害了。
他们只夸方若华,端庄得体,温柔贤良,美丽大度。
我是地上的烂泥,肮脏卑贱,她是天上的彩霞,华光万千。
我在临府没有用处。
我想爬树摘果子,临尘皱眉:「不雅观,也不体面。」
可他之前明明说我摘的果子最甜最大。
我开开心心做了面饼。
他一脸复杂:「日后别下厨房了,那是丫鬟做的事情。」
周围的丫鬟都捂着唇偷笑,满脸鄙夷,我才知道我又闹了笑话。
8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
远山手足无措,我抹了把眼泪。
「不是,我就是太高兴了。」
只是有些不适应,原来,我是可以有用的。
远山疑惑地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笑出口大白牙。
后来,他又找了我几次。
每回都是些小事,请我帮忙,再拿肉来感谢。
直到半年后,远山郑重地带着翠花婶上门。
他说要娶我。
「可我不聪明,也不温婉,而且,我嫁过人。」
好可惜,若我没嫁过人,与他也算门当户对了吧。
9
远山急了,忙道:
「我也不聪明也不温柔,而且我年纪比你大,还长得黑,不过我可以让你天天吃肉。」
他急哄哄地解释,认真又较劲。
我考虑了三天,才点头同意下来。
我还是想嫁人的,嫁个像阿爹那样的人。
后来我问远山:「你知道欲擒故纵是什么意思吗?」
他一脸茫然,说:「晚上给你做猪肉吃。」
10
临尘在我与远山婚后两个月后出现。
那日我正高兴。
因为郎中诊断出我怀了身孕,是远山的孩子。
他华丽的马车突兀地出现在我家门口。
锦衣华袍的临尘,与灰扑扑的院子一点都不搭。
我家门口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当初我和临尘走时,也是这番热闹。
他们都说我们村出息了,从山旮旯里飞出了金凤凰。
可这日,众人神色都变得复杂。
「阿秀……」
临尘疾步走到我面前,他要过来揽我,被我躲开。
俊脸上闪过慌乱,他无措放下手,语气也变得柔软下来,有些讨好。
「玩儿够了吧?我来接你回家。」
我侧身看向不远处正从山脚下往家里走的远山,摇了摇头。
「我家在桃花村。」
「阿秀,你……你是我的妻,自然要跟着我走。」
「和离书我放在桌上了,你没看到吗?」
我很认真地问他。
当时的秀才帮我写了句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不懂,还特意问了他是何意。
他没有看不起我,很耐心地帮我解释,还说我真有勇气。
读书人果真厉害,八个字就说清楚了我乱七八糟的心绪。
「我没签字,便作不得数。」
临尘沉着脸,眼底闪过几分戾气。
我不喜欢。
在桃花村时他从不这样,一直是温润的。
可自从回了京城,他就眉头紧锁,总有些陌生。
「阿秀……晚上又有兔肉吃了。」
远山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着我便笑得眉眼弯弯。
一旁的临尘却沉了脸。
11
「他是谁?」
临尘没见过远山,就算见过,估计也忘了。
远山之前都是住在山上,是孤儿。
与我成婚后才搬到我家的房子里来,外人笑话他是做赘婿。
他龇着口大白牙:「不妨事的,给阿秀做赘婿是我的福气。」
可远山似乎知道临尘,因此他面色十分紧张。
「我是阿秀的夫君。」
说完后,他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
我忙往他身边走了两步,远山底气立即就足了起来。
临尘语气不善:「哼!她是我的妻,我们还未和离!」
远山面色当即白了,可依旧挺起胸膛。
「那又如何?她都不要你了。」
这话成功让临尘表情裂开,黑眸中翻滚着无数情绪,甚至透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他想杀了远山。
我吓了一跳,忙挡在他面前。
「临尘,我们并未过官府,算不得正经夫妻。」
说这话时,心口酸涩依旧。
在我们桃花村,拜过天地就算夫妻,十里八村也都认,很少有人特意跑一趟衙门。
可在京城,这是必要程序。
方若华和临尘成婚时,三媒六礼一丝不苟完成,郑重又庄严。
我很羡慕,也想要一份婚书。
临尘却说:「无须在乎这些俗礼,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妻就行。」
我只在他心里是妻,方若华却是他带到外面的妻。
「怎么从未见过你带回来的夫人?」
那日,我无意间听到他与同僚的谈话,忐忑着心情等了许久。
只听到临尘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算不得什么夫人,还未过明面呢。」
紧接着便听到方若华轻笑了声:
「那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喜欢他得紧,又不好拒绝。」
屋内笑声回荡,我却浑身冰凉。
临尘看不上我,如府中其他人一样,他觉得我身份卑微,带出去有损颜面。
我离开其实不用给和离书的,只是我看得起自己,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12
「啧!这么说,你压根就算不得阿秀的夫君。
「我就不同,我们是有文书的,官府盖了印章!」
远山笑得很是得意,也将我从过往酸涩中拽出来。
当时远山不懂我为何坚持要去府衙。
只听我说了,便去打听,清楚流程后便把事情办了。
他说:「还是阿秀想得妥当,我这糙人就想不到这些。」
在远山心里,不论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临尘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不欲与远山多言。
「阿秀,与我回去!」
他语气变得强硬,像是对待临府的奴仆。
我皱眉:「临大人,我家就在这里。」我再次强调。
翠花婶子也帮着开口道:
「是啊,阿秀如今也是有夫之妇,大人就算在京城当了大官,也不该这样强人所难。」
边上的村民们纷纷帮我说话。
临尘强忍着怒火,朝着村长拱了拱手。
「在下在此处办事,想寻一处落脚地,还请村长行个方便。」
本只想看个热闹的村长忽然被拉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也只能将临尘安排在自己家。
临尘不肯走了。
他们说他心里有我,是为我留下的。
可我只觉得厌烦!
13
临尘才住下半月不到,京城的信便如雪花般飞来。
几日不见,他变得憔悴了。
「阿秀,你要如何,你要我如何才肯原谅我?」
我在溪边洗衣,他站在我身侧。
溪水倒映着那张脸,眼下一片青黑。
「我马不停蹄地赶来,便是为了寻你回去,你莫要闹了好吗?
「京城我这般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况且若华也甘愿做平妻,她是官家嫡女,都这般大气,你……」
他说了许多,可我越来越不想听。
头一句话就说错了,马不停蹄地从京城到桃花村,不需要大半年时间。
更何况方若华的好,我在京城就听腻了。
天天有人在我耳边嘀咕。
生怕我听不懂。
我将衣服摔在盆里,没好气道:
「是,你们京城高门贵女矜贵,我这乡下去的野丫头比不上。
「可我父母在世时,他们也将最好的给我,也给了我万千宠爱。
「我从不觉得我就该低人一等,你也好,方若华也罢,凭什么因为你是临尘,就能不守承诺。」
若当初他早告诉我去京城要这般,我怎么也不会与他一起去的。
「还有……阿黄,你将阿黄弄到哪里去了?
「就算没送回来,也该给我个结果吧。」
提到阿黄我便不争气地掉眼泪。
我不想与临尘再有瓜葛,可我放不下。
我甚至心存一丝丝希望,哪怕被养在别处了呢。
14
临尘愣住,似乎不记得阿黄了。
等他想起来时,更是一脸困顿。
「我差人送回来了,没到吗?」
我失望至极。
「阿黄没被送回来。
「它于你们来说是条狗,可对我来说是家人,甚至……比你重要!」
我恶狠狠地说了句。
看到他一脸受伤,我甚至感受到一丝快意。
我以为我能原谅他,我试图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可不是,我依旧有怨气。
我若有他那样的权势,我定会让那些伤害阿黄的人偿命。
可惜我没有。
我拿临尘没办法。
就连村长也拿他没办法。
临尘脸上强忍着怒火,又瞥了眼远山的衣裳,皱了眉:
「你在京城好歹也是夫人,从不曾做过这样的活计。
「跟着那猎户,能有什么前途?你莫要糊涂了!
「乖乖跟我回去,还能是平妻。
「若华也不愿与你计较这些,但凡你懂事点,跟她多学学,也不至于被人冷落。」
原来他也知道我是故意被人冷落。
京城的隆冬冷,可我也喜欢雪,便让丫鬟别将路上的雪铲走。
谁知方若华突然来了我院子,过桥时差点摔跤。
临尘黑着脸,怪我要害他的孩子。
「既然喜欢雪,那便跪在这里吧,跪到雪融了为止!」
他将我罚跪在大雪地里,冻得膝盖落下病根,如今又说我在溪水中洗衣是委屈。
真是可笑!

15
「你回去吧。」
我不想再看他,蹲下身继续洗衣,知道多说无益。
可我不承想,他竟直接将我掳走。
醒过来时我躺在他马车上,气得浑身发抖。
「放我下去!」
临尘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水,淡淡看向我。
「若华说得不错,我先前还是太宠着你了。」
我心情沉入谷底。
他在桌上摊开一张契约,嘴角扬起笑来。
「你选的人也不过如此,为了大好前程,不也放弃了你。
「阿秀,世上再不会有我这般对你好的人了。」
那是远山签好字的和离书。
可我看到画押的血印,只觉得脑仁突突地痛。
「你把他怎么样了?」
16
临尘脸色猛沉:「他都不要你了,你竟还担心他的安危?」
「远山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他不会写字。
我们去府衙签婚书时,他的名字都是我握着他的手一点点写上的。
「阿秀真厉害!」
远山一脸崇拜地看我。
可我看着上面鬼画符一般的字,红了脸。
我并不厉害,只会写些简单的。
「风华镇要建条水渠,从桃花村经过,到时桃花村的祖坟山和现有居住地都要搬迁。
「此事我与县太爷商量了下,打算将水渠改道,毕竟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大家都不容易。
「当初我在桃花村时,大家也对我颇有照顾,特别是阿秀,对吗?」
临尘平静无波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算定了我不会弃之不顾。
水渠之事早在一年前就启动,村里的人顽固抵抗。
没人愿意搬走。
去年,年纪大的阿伯阿奶们撞死在府衙门口,才拖延至今日。
没想到临尘才到这里不过半月,事情竟迎刃而解。
「阿秀要听话,只要你还是我的妻,就没人敢为难你们。」
他抚上我的脸,冰冷的触感却让我后背发凉。
见我不再抵抗,临尘终归露出满意的笑来。
他将我拥入怀中。
「阿秀,你是我的人,我们只有彼此。」
「那方小姐呢?」
我冷笑了声,他身体猛地僵住。
17
许久之后,临尘才哑涩着声音道:
「她与你不同。」
可他从头至尾都没说过,方若华与我到底哪里不同。
当初他要娶妻时,抱着我喃喃自语:
「阿秀,我娶她只是权宜之计,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妻。」
新婚夜,他与方若华共处一室,却彻夜点着红烛。
临尘就坐在窗边,窗上印着他的剪影,孤单又坚毅。
府上的丫鬟羡慕我:
「大人是在自证清白,他对夫人不一样,很是看重。」
可方若华太好了。
她不哭不闹,体贴入微,将临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写不来的字,她提笔而就。
我看不明白的账本,她一两个时辰便能理顺。
临尘刚开始还防着,后来干脆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她。
方若华做得很好。
便有了他们的情不自禁,那时,他们成婚不到半月。
听闻是在书房。
一个临尘不喜我进去的地方。
「昨晚你也听到了吧,没想到咱们大人那么端方之人,竟连几步路都不肯走。
「是啊,羞人得很!得亏方夫人也能忍,只呜咽了几人,酥得我都受不了。
「那是自然,咱们方夫人毕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哪里是乡野妇人能比的。
「高下立见啊。」
几个丫鬟聚在一起,红着脸议论纷纷。
我立于墙角,忽然不知往哪里下脚。
18
马车在临府前停下。
临尘抱着我下车。
不远处,方若华抱着半岁的小男孩站在门檐下。
见到他们的一瞬,临尘僵了僵身子。
可很快便恢复了自然,只眼底闪过愧色。
「回来就好。」
方若华红着眼眶,又道:
「是我照顾不到,放心,日后府上不会再有人敢说闲话。」
她知道。
府上那些入了我耳中的话,不仅是她,就是临尘也知道。
只他们不在意。
可如今,我也不在意了。
19
我又回到原先的院子。
临尘回府那日承诺我:「阿黄的事情我会给你个交代。」
我等了一个月。
终于,他带着阿黄出现。
「我给你带回来了,是送狗的人瞧着温顺,便带回家自己养着了。」
临尘嘴角挂着笑。
随着他话音落下,阿黄便蹭到我身边,在我脚踝处蹭了又蹭。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我不自觉便蹲下身,将它狗头捧在手心。
「真好!」
临尘也忽然蹲下凑过来,在我脸颊亲了口。
「何时为我生个孩子,我们便是一家四口,好好生活。」
动情时,他像极了桃花村的临尘。
可我知道,已经不是他了。
京城的临大人有妻有子,我也有了远山。
我稍躲开些,并未说话。
临尘皱着眉头道:
「那猎户要成亲了。」我心底刺痛,强忍着泪垂眸。
「他有名字,叫远山。」
远山说他是被捡来的,捡他的人看着远山,便给他取了这名字。
「我爹说这名字听着有前途,阿秀莫要嫌弃。」
我不嫌弃。
村里都是这样取名,是最朴实的愿望。
我抚摸着阿黄身上的软毛,手感陌生。
「无妨的。」
我听到自己没什么情绪地回他。
20
我不知道临尘是多大的官。
但肯定比县太爷大多了。
他能轻而易举解决桃花村几条人命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也能让京城里高官女儿甘愿下嫁。
我从来不怀疑他的手段。
只是这样的手段用在我身上,着实有些浪费。
爹娘去世后,桃花村的叔伯婶子们对我多有照顾,我爹娘和阿黄的坟墓也在那里。
我不能让他们动那个地方。
临尘与我相处这么久,知道如何拿捏我。
牺牲我一人,可以换来太平,是划算的。
可夜深人静时,我不自觉抚上腹部,我和远山的孩子,该如何留下?
唯有一人,我能求一求。
21
我跪在方若华面前,她面露惊讶,但很快便坦然下来。
「我帮不了你。」
她声音淡淡地回,冷漠又理智。
「我怀孕了,大人还不知道此事。」
方若华愣住,定定地盯着我腹部。
「我在危难时与他同甘共苦,于他有救命之恩。
「如果我想争,夫人未必能争得过我。」
她面色白了几分,挂着愠怒。
方若华做小伏低不是因为她本身如此,而是她知道,越闹,临尘只会越不喜。
临尘为我做过太多理智以外的事情。
可从未为她做过任何。
「你想如何?」
「我想离开,没有人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将来自然也影响不到夫人的孩子。」
我看向一旁的摇篮,里面的孩童正睡得香甜。
方若华沉思了许久,依旧拒绝了我。
可我不着急。
等临尘急匆匆来找我时,我红着眼眶去看他。
「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他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所说的是方若华。
「你与她……」
我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要留我,如今桃花村都仰仗你,我……」
临尘知晓言下之意,面露狂喜。
我苦笑了声:「我本想着,她是世家女,身份高贵,也没有做平妻的道理。
「不如让她来做主母,我做妾室,反正我身份卑微,也是合理。」
临尘当即心疼了。
「不行,我们既已经拜过天地,你便是我的妻。
「等过两日,我带你去府衙补上婚书。」
我感动地扑在临尘怀中。
余光瞥见消失在房门口的衣角,不自觉便勾了勾唇。
22
幼时阿娘带着绣品去镇上卖,卖完后便会带我去茶馆听戏文。
戏文中痴男怨女的情爱刻骨铭心,却总要用性命相搏。
我不懂,便问阿娘:
「分明都是很好的女子,为何会为个男子没了理智?」
不等阿娘说话,阿爹便告诉我。
「所以阿秀日后若是遇到这种男子,一定要及时放手。」
阿娘补充道:
「我家阿秀不能耽于情爱,要知道世上好男人有许多,日后总能遇着更好的。」
当初方若华嫁给临尘时,我便想到那些戏文。
她那般厉害为何非临尘不可。
我不想与她争抢,只想认清临尘的心。
如今,若我真想抢,我也知道该如何示弱,如何让男人心生愧疚。
事情传到方若华耳中,她果真坐不住了。
她早就知道我与临尘面上是夫妻,但并未过文书。
她有自信。
自信温柔写意的她,总有一天能抢走临尘的身和心。
因此起先并不在乎我。
偌大的京城,没人觉得我能与她一争。
可如今,她怕了。
临尘失去过我一次,在桃花村见了我与远山的婚书。
他想抓住我,讨好我,便也要弄一份同样的婚书,甚至比那更好更规范的婚书。
未必出于情爱,兴许只是男人的好胜心。
反正,我目的达到了。
23
不知临尘与方若华说了什么。
她见我时面色白得可怕,目光中充满怨恨和不甘。
见我久久不喝面前的茶水,她淡淡道:
「你放心,我不会蠢到让他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我依旧没动。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不喜我,我便不会用她的任何东西。
「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好在哪里。」
方若华见我依旧不动,便也不强迫。
絮絮道:
「我是家中嫡女,自小被培养得大方得体,为的便是配得上好儿郎。
「临尘算不得最好的,但他生得好,又对你好,我也想要这样的夫君。
「正好我家中势力对他有用,又捏造了个理由,让他不得不相信我也是迫不得已。
「虽是平妻,但到底是后进门的,我知道旁人都是怎么议论我的,可没关系,你一个乡下的野丫头,迟早受不了要被磋磨的。」
话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
像冬日里的穿堂风,冷得很。
我就知道,那些我在府上听到的话,钝刀子磨肉般的忽视,不是平白出现的。
她要一点点地击溃我。
用宽容大度衬得我小气自私,知书达理衬得我粗鄙胡闹……
再让临尘的心一点点偏向她。
可如今,她等不及了。
「但我没想到他对你的感情如此固执,你屡次闹事,他也从不苛责你,甚至生怕我苛责。
「甚至……为了你追到桃花村去,是我低估了。」
方若华垂下眼眸看向自己的双手,苦笑了一声。
「做小伏低又如何?」
说罢,她才告诉我她的计划。
24
浩儿生病了。
高烧不退。
临尘疲惫不堪出现在我院子里。
「抱歉,昨日耽搁了,不过你放心,明日我一定……」
我体贴道:
「那么小的孩子,生病肯定难受吧。」
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承诺被吞回去,一脸感动。
我继续道:
「无妨的,婚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孩子重要。」
「阿秀,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他抱我在怀,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想,当初方若华屡次退让时,他是否也说了同样的话。
「听闻京城郊区的华文寺很是灵验,我想去给孩子祈福。」
「你……」
临尘警惕地看向我。
也是了,我与方若华的孩子没什么可亲近的。
「毕竟是你的孩子,我嫁给你这么长时间没能怀上你的孩子,是我……」
我面露愧疚,他当即红了眼眶。
「以后会有的。
「只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还是莫要出门了。
「若是有心,便让人在府上开辟个佛堂便是。」
他不放心我。
我笑了笑,无奈道:
「本想趁此机会与姐姐打好关系呢,而且阿黄原先很喜欢吃的那家肉包子铺,好久没买了。」
「那……便将阿黄留在家里,带着也不方便。」
临尘贴心建议。
我同意下来。
阿黄是他留在府上的质子。
可是……这根本不是我的阿黄啊。
25
我第一眼看到那只狗,便知道它不是我的阿黄。
它熟悉我的气味,见到我便到我跟前蹭。
可它眼神不像。
就连毛发的手感都不一样。
身上的气味也不同。
……
外表再像,也不是。
就像放在心里的人,若是变了,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26
我在华文寺上香时,正巧碰上火灾。
是方若华给我的机会。
「那是谁?」
人群中惊呼声传来,我见临尘穿着官服策马飞奔。
「阿秀……」
他翻身下马,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奴仆来不及扶起来,就见他往火场里冲。
「阿秀,没关系,我去救你。」
「大人!火势太大,夫人……」
临尘一脚将人踹开,踉跄着往那边走。
「阿秀,对不起,是我的错。
「阿秀,我来接你回去,我不要方若华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阿秀,别怕,我带你回桃花村,我们和阿黄一起,我们好好的……」
临尘蹲在地上,掩面痛哭,哀嚎声让周边的人无不动容。
我从未见他如此狼狈过,可我心底毫无波澜。
只压低帽檐,混入人群中离开。
等我离开京城十几里地时,听闻华文寺的火灾已经被控制住。
但死了临大人的夫人和一个丫鬟。
「素来端庄清冷的临大人发了疯一样朝着火场冲过去,若不是底下的人拦着,怕是也随着去了。
「临大人对那乡下夫人果真情深得很,如今还晕着呢,佛堂前好大一摊血,他吐的。」
我端在手上的茶盏都冷了,也没喝上一口。
他若真对我情深,就不该将我逼入这般境地。
我不再管京城的事情,直接南下到了桃花村。
可我换了行头,也改了身份。
我依旧不甘心,想看看。
看看远山是不是真娶妻了。
若是真的,我看一眼便走。
不与女人争男人,是阿娘告诉我的。
27
我家的院子又落了灰,想来已经许久没人住过。
远山不在这里。
我心思当即沉下来。
「小伙子,你找谁?」
翠花婶警惕地看向我,我怕被认出来,忙朝着山上跑。
远山先前住的地方,厨房有炊烟升起,院子里晾了衣裳。
深灰色的是远山自己的。
青色的……应当是他新娶的夫人。
眼睛忽然变得模糊,我擦了擦,怎么都擦不干净。
越看越模糊。
是女子的衣物。
他衣服上的补丁缝补得真好。
比我当初给他缝得好。
也好。
我艰难转身,却觉得每一步都踩在心口,走得仿佛千斤重。
不能回头。
阿秀,不能再回头。
我不断告诉自己。
用全身力气压制冲动。
直到看到不远处,远山迎着夕阳,狂奔而来。
28
他走得并不顺畅,左脚一瘸一拐,却跑得满头大汗。
我下意识想躲,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抓入怀中。
「阿秀还知道回来啊。」
喘着粗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哭腔。
我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反应。
怕被人认出来,因此我故意乔装打扮成男子。
可……
「你怎么知道的?」
他将我狠狠压在怀中。
「翠花婶说有个男子鬼鬼祟祟在你家门口,又朝山上跑,还说那男子身量极小,让我别吓着。」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再次涌上来。
原来,翠花婶子也认出我来了。
我忽然想到一路上遇到的桃花村村民,他们……一个个欲言又止又躲开的表情。
是啊,都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人。
29
后来我才知道,远山表面上娶了新妇,实际上是做给临尘的人看的。
与他拜堂的人是翠花婶子。
他晾在外面的衣服每天都换,但也是我原先常穿的。
他们都知道……
临尘将我带走,桃花村的水渠忽然要改道。
村长便猜到了。
远山坚持说我一定会回来。
可临尘以我要挟逼他娶亲,他就只能假装同意下来。
「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进京找你了。」
「如何找?临府高门大院,你都进不去。」
远山笑了:「那我就在临府巷子口卖馄饨,总能看到你,总能找到机会。
「若你过得好,我便这样守着你就是。」
等我到了家中发现,果然发现东西都收得七七八八了。
他没说谎。
我们还是连夜搬离了桃花村。
我知道,方若华不会放过我。
她安排了人在华文寺与我接应,我逃了。
我不知她对我是否有好心,可我不得不防她的坏心。
更何况,我骗了她。
我肚中的孩子根本不是临尘的。
30
再次听到临尘的消息已经是三年后。
那时,我腹中的胎儿已经落地,开始满院子找爹爹。
听闻京城临大人当上大理寺卿第一件事便是调查当年华文寺大火。
此事牵扯出他的夫人方若华。
更牵扯出方若华的更多事情。
临府的孩子并不是临尘的亲骨肉,是方若华与表哥私通所生。
当年她之所以迫不及待嫁给临尘,并不是看上他这个人,而是想找个人当孩子的父亲。
初到京城,家中蒙难的临尘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怎么样了?方夫人纵使有错,这些年也帮了临府不少啊。」
那人喝了口茶,叹着气摇头。
「休了!」
紧接着又道:
「她啊,派人杀了临大人的糟糠妻,那临大人能原谅她吗?
「听闻孩子也被赶出临府。」
远山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搁在我面前,又看了眼隔壁桌的大哥。
「需要我去打听一下吗?」
他凑在耳边问我。
我忙摇头。
都与我无关了。
临尘若是落了难,我指不定要去落井下石,怎么可能还关心他。
远山当年被他的人打得落下毛病,如今一下雨就疼,再也不能上山打猎。
我与临尘只剩下仇了。
番外:临尘
1
我原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可在回京途中遭遇仇家追杀,只剩下我一人。
娶阿秀时,我是真的想一生只她一个妻。
我想带她回京城过荣华富贵的生活,我有这个能力。
可到了京城我才发现,几年时间,这里已经发生极大变化。
临家当年旧案被轻拿轻放,我到底势微,又无旁人能帮忙。
我迫切想往上爬。
方若华这时候找上门来。
「方家能帮你,但我是方家嫡女,断不可能当妾。」
我不信她。
方氏嫡女在京城有更多选择,更何况,我已经有阿秀了。
每日回家见她与阿黄在后院撒欢时,我汹涌的不甘才能勉强平复。
也是方若华来的那天,阿黄冲撞了方若华。
阿秀站在方若华身边,我才忽然发觉她们那么不同。
阿秀很好,在桃花村时她是大家的开心果,做得很好吃的面饼,能摘下又大又甜的野果。
她充满生命力,让我心动不已。
可在京城,我需要方若华这样的女人。
那日,我意识到自己的松动,忍不住对阿秀发了脾气。
甚至让人将阿黄送走。
我从未想过伤害阿黄,可我确实不够细心。
那些偷懒的家丁,怎么可能大老远送一只土狗回乡下?
阿秀不懂他们的劣根性,我却十分清楚。
我若多想一层,便能想到。
可我没有。
2
后来,方若华又来找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实不相瞒,我未婚夫要与我退婚娶我庶妹。
「到时,京城怕是没什么人肯娶我,临大人考虑考虑吧,我只当平妻,不会与您夫人争抢。
「再说了,官场上的事情,后宅的事情,也需我这种人来帮忙不是吗?」
她的话触动了我。
太累了。
我不想给阿秀压力,便只能凡事亲力亲为。
可时间长了,被人笑话是小事,我着实想要有个人给我分担。
再加上,方家家世,于我有利。
「等过段时日,京城谣言消散了,我便离开,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独自生存便好。
「其实,我如今早已经心灰意冷。」
方若华笑得凄苦,氤氲着泪水的眸子,让我心软了几分。
我们是互利互惠,没有感情,我算不得背叛诺言。
我说服了自己。
可我不敢与阿秀说。
直到阿秀忽然离开,我慌了,下意识便去找。
我求她回来,告诉她再等等,等方若华离开。
我说我不会碰她的。
阿秀终于不闹了,我也松了口气。
可……
我没做到。
3
那日喝了酒,可我意识是清醒的。
她身上的冷香让我情迷,不自觉便将人揽入怀中。
第二日醒来时,她却向我道歉。
高高在上的贵女这般小心翼翼,惹人心疼,我哪里舍得怪她。
后来,阿秀对我越来越冷。
同僚说:「女人不能太纵着,要来回拉扯,让她知道你也不是非她不可。」
我想,兴许是我太纵着阿秀了。
她在府上什么都不用做,却还经常闹出笑话,如果不是若华能干……
如果,她们能和谐相处的话……
若华都不计较做平妻,我不明白阿秀有什么可计较的。
定是我对她太好了。
若华怀孕了。
我只顾着兴奋,已经完全忘了阿秀的心情。
若华在阿秀的院子里差点小产,那桥上的积雪她竟说喜欢。
既然喜欢,那便跪着欣赏吧。
4
可很快我就心疼了。
我想到阿秀在桃花村时,那满满的生命力,蓬勃向上。
是我拘着她了,我对她要求太高了。
这时,若华泪眼婆娑:「不怪她,她想来很伤心的。」
我这才惊觉,阿秀来京城旁的没学到,竟学了内宅的拈酸吃醋。
「那也不能害了我的孩子!」
我生气阿秀变得不善良了,打定主意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她的出身,不该有这样的气性。
于是冷了她许久,她生病发烧,我也忍着没去看她。
反正,她只能仰仗我,过阵子,她会服软的。
只要她服软,我定原谅她,好生哄一哄。
所以听说她再次离开时,我以为她只是闹着玩儿。
直到那日,下雪了,我瞧着街边热腾腾的面饼,下意识便想到她。
「阿秀做的面饼是世上最好吃的。」
我们在桃花村时,她家中粮食不多,经常把自己的那份偷偷给我。
为了挣钱给我买药,她大雪天还在帮人浆洗衣裳。
阿秀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与方若华不同。
那段时日我发现方若华并不如她表面说的那般,她闺中时有过一个相好的。
她未婚夫退婚只是因为她移情别恋。
意识到方若华骗了我之后,我突然很想阿秀。
想我们坐在门口,裹着棉被看雪。
南方的雪很小,飘几朵雪花就不见了。
可阿秀很开心, 手舞足蹈的。
她是真喜欢雪, 兴许并不是想害孩子。
我迫不及待想见她,抓紧时间完成手上的事情就去见她, 我要寻她回来。
可我没想到,她已经嫁人。
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阿秀, 此时看着别人露出幸福。
可阿秀是我的人,是我的妻!岂是他人能染指的!
我不甘心。
于是我故技重施。
讨好她,求她, 故意受伤……
都没用。
我只能用强。
5
我知道她在乎桃花村,所以我用整个村子的希望来逼她。
还好, 还好她听了我的,还好我手上有足够筹码。
我再次拥有了她,我就知道, 阿秀是我的, 离不开我。
我迫切想与阿秀拥有正经的婚书。
我明媒正娶, 给她体面。
甚至找了只和阿黄一模一样的狗, 又用阿秀的衣服训练它熟悉她的味道。
可还需等一等, 我提任大理寺卿还需方家的支持,我不能与方若华闹得太难看。
更何况, 方若华还为我生了个儿子。
我再次想,若是她们能和谐相处, 我……应当会轻松很多。
实在不行,到时让方若华再退一步。
这次阿秀的离开让我意识到,她才是最重要的, 最爱我的人。
没想到阿秀懂事了!
她竟真的想与方若华好好相处。
那真是太好不过!
可我没想到……
得知阿秀在火海时, 我只想去陪她。
她该多害怕啊。
明明,她已经放下芥蒂,能接受我了。
只要我再努努力,她会变成原来的阿秀。
我定不会按照京城女子的标准去要求她,不会了。
我不想失去阿秀!我对不起她……
我更没想到之前调查的结果出来,那场火是人为,而且方若华腹中孩子压根不是我的。
她心肠歹毒,甚至暗地里给我下避子汤。
高门里肮脏的手段, 她手拿把掐,十分熟练。
越来越多的真相摊开在我面前。
我的阿秀才是世上至纯至善之人, 可我不信她。
她从始至终都未害过人, 却被人害。
她只想等着, 等着我爱她。
我却叫她失望了。
是我活该。
6
阿秀不在了, 我升官了,报仇了,又扳倒了方家, 可……我没了心气。
我总想,她若是在桃花村该多好,我们若是没回京城该多好。
京城富贵窝, 不如她的小天地。
是我太傻。
我只有酒后才能舒服点, 才能在梦里见到她。
所以我喝得越来越多。
直到最后一次, 我见到阿秀来找我。
「夫君,我们回家。」
她红着脸,朝我伸手。
我迫不及待, 却转眼,见她与那猎户携手离开的背影。
我呕了好多血,可我换不来她的回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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