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家的,她表哥不愧是读书人,有出息,早料到这死丫头会跑了。」
白日教我识字的美人先生,夜晚却爬上床榻。
他从背后紧紧搂住我,「我的阿桃,你的心跳出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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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六岁那年,我爹娘要把我嫁给同村的老鳏夫。
吃完晚饭,我连夜逃了。
没走五十步,我感觉手脚无力,瘫软倒地。
眼睁睁看我亲生的爹娘拿着绳子,将我五花大绑。
我像条死狗,被拖拽回去,关在柴房里。
「当家的,她表哥不愧是读书人,有出息,早料到这死丫头会跑了。」
「这药可花了我四个铜板,彩礼得再多要一两银子。好好等着出嫁多好,贱皮子!二十一两银子差点打了水漂!赶紧叫老李头,明天把桃花接走,等生米煮成熟饭再生个娃就老实了。」
夜晚很冷,我的心更凉。
我像是猪羊,供人挑拣,还要被人宰杀。
我知道,我的爹娘把他们唯一的孩子推进火坑,是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我的表哥。
表哥一家并不贫穷,二十两银子不过他们半个月的花销。
却能轻易断送我的一生。
他们一家靠养兔子发家,本钱却是我爹娘给凑的。
我娘生我时艰难,落下病根,大夫摆手断言很难再怀孩子。
爹娘的目光便放到表哥身上。
他们起早贪黑挣点家用,全补贴给表哥一家。
我五岁便接过娘的活,人还没灶台高,就要洗衣做饭喂猪割稻子。
当然,这在农户家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冬天冻得手和馒头一样肿,到夏天留下的黑色疤痕才消失,小小年纪一双手粗糙如树皮。
可大我两岁的表哥手细腻得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他什么都不用干,装模作样背几句诗,所有人都顺着他。
表哥好几天都背不下来的七言,我听过两遍就能背诵。
当我挺起胸脯,得意背诵时,表哥的脸红里泛青,青里泛黑。
我遭了打,表哥的手也被我咬得鲜血淋漓,大伯过来拉偏架才被分开。
回家后,我还没哭诉这场没来由的毒打,又被爹娘混合双打。
「我没做错,凭什么打我!」
我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双手护头,嘴上却不想落下风,「表哥是猪脑子,他读的狗屁书!」
「你这死丫头,我们还指望你表哥光宗耀祖。你以后嫁人,不也得靠你表哥帮衬!都和你说了,凡事要听你表哥的,怎么能惹他生气呢!」
「你们还指望他出息,作的文章狗屁不通!我一个偷听的都比他会的多!」
「贱皮子,以后你不许再动你表哥的书,也不许再去学堂!」
不去就不去,要不是表哥爱面子,学贵公子要个书童,我也不会跟在后面当牛做马。
翌日,爹娘给我醉仙居的糕点,去给表哥赔罪。
一两银子一盒的糕点,平日我闻闻香味都会被骂。
我找了个角落,吃了个肚圆,只剩个糕点孤零零放那儿。
怪可怜的,都进肚子吧。
打是我挨的,好东西也得我吃。
2
只伤了手,表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枕头下却露出花花绿绿的话本一角。
见我来了,他盯着我空空的手皱眉。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没什么带的,只有两个巴掌,要不要?」
每次一发脾气,就得从我们家搜刮点好处。
爹娘把这一家子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
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连我的婚事也要算计。
表哥最近和一户布铺老板的女儿谈婚论嫁,彩礼正是二十两银子。
被关进柴房,我看着窗外的月亮一点点爬上树梢,身体一点知觉也没有。
等天亮。
能等到我的天亮吗?
「恩人呐!」
小小的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柴房内没有人。
「恩人,等我爬上来,嘿咻,还差一点。嘿咻。」
那声音继续道。
借着月光,我这才看清。
一只红眼睛的小白兔站在灶台上,耳朵耷拉在背上,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乖乖地拢在胸前。
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似乎为了爬上灶台费了不少力气。
「恩人,兔子来报恩呐。」
我口不能言,见到这口吐人言的兔子妖,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惊恐地瞪大双眼。
我不说话,兔子自顾自开始自我介绍。
它是后面那座蛇山的野生兔子修炼成精,妹妹未开灵智被人抓走,后来被我放跑。
我只放走过表哥家的兔子,他们惹我一次,我就放生几只出出气。
不记得放跑多少只。
兔子报的就是这个恩。
我一直没反应,兔子看我身上的绳子恍然大悟。
它跳下灶台,啪叽一下脸先着地,摊成一张兔饼。
我想扶它,身体却像根木头。
兔子爬起来,揉揉毛乎乎的脸,豆大的眼泪颗颗落下。
「小白……不……疼……」
它垮着一张哭脸,咬断绳子。
鸡鸣一声,天亮了。
我的手指有知觉,舌头也可以动了。
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3
「小兔子,外面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兔子慌不择路,一头扑进灶膛的灰里。
门被一脚踹开。
娘拿着红色嫁衣,一脸欢喜。
「养了你十六年,总算没砸手里。给我老老实实嫁过去,不要想着跑。」
「不跑……才怪!」
我扔掉身上的绳子,一头撞倒她,再用木棍打晕她。
慌不择路的我藏进仓房门口的草垛子里,蜷缩一团,努力放缓呼吸。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贱丫头跑了!快找!」
「她跑不远,去村里借人抓她!大喜的日子,钱都收了,还敢跑!」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院子里没有脚步声,我悄悄扒开一条缝,四处张望,没有人。
「恩人,出来吧,他们都离开了。」
兔子小声说。
我急忙爬出来,却被醒来的娘扑得摔倒在地。
「来人!她在这里!」
「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别人断送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懂什么?一家之力托举一人,他娶了千金大小姐,我们不都跟着沾光?」
「你确定能和他们共富贵?你信不信等他们发迹了,爹第一个休的就是你。你不能生,可爹正值壮年。还有我表哥那一家子德行,吃不完的鸡蛋宁愿给他家的狗吃,也没想着给你们留一口。娘,我们两个才是一家人,你害了我,以后我就真的不管你了。想想清楚吧。」
娘的手逐渐松开,她跌坐在一边,双眼发红。
趁这空档,我提着兔子跑得像被鬼追。
4
兔子带我上了蛇山。
我们遇见了大蛇。
银白色,蛇身粗长,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我,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惊喜,一张血盆大口似乎能活吞两个我。
初见时,那粗大的尾巴竖起来竟摇了两下,大蛇便扭过头对着尾巴目露凶光,呲牙,尾巴便蔫蔫垂落。
大蛇像猫一样,对到手的猎物起了玩弄之心。
它总跟在我们十米开外,不远不近,只要一回头,它就张开血盆大口恐吓我们,得意地摇晃脑袋。
即使这样,只要有一丝生机,我都不能放弃。
大蛇将我们赶到一处洞穴,退无可退。
它却消失了。
但只要我一出来,周围就会有蛇的嘶嘶恐吓声。
我明白了,这里是蛇的巢穴,它想把我们当储备粮。
跑了一天的我,没吃没喝,累得昏睡过去。
睡前似乎看见一片白色衣袍,还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找到你了。」
耳边有人低语。
再睁眼,却躺在一片草地上。
身边是浅浅的溪流,开满鲜花的山谷。空气中是青草和花朵的芬芳,我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
不远处竟有一处院落。
院中有棵高大的梨花树,花朵繁密,飘洒如雪。
「恩人,太好了,你也能进来呀?」
小兔子兴奋地上蹿下跳。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蛇山的世外桃源,但只有像我这样开了灵智的小妖怪能进来。你是第二个可以进来的人。恩人,安心住下吧,外面那些人就算找到也进不来的。」
「小兔子,太感谢你了。」
听到它的话,我放下心来,蹲下身,戳戳它毛乎乎的小脸,又忍不住好奇,「第一个进来的人是谁?」
「喏,他住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呢。」
它指向不远处的院落。
5
「咕——咕」我的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叫声,小兔子一脸歉意。
「恩人,我忘记你还没吃饭了。可这里的动物都开了灵智,可狡猾了,逮不着。我们去苏先生家偷点吃的吧。」
「不太好吧。」
「恩人,那你是……想吃我吗?我……我最多给你吃一只爪爪,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你想要红烧、麻辣、爆炒……」
我一把捂住兔子嘴。
「别说了。」
好心动,口水要流出来了。
我们决定向善良的苏先生借点吃的。
小兔子说苏先生脾气大,从来不许他们进院子。
于是乎,兔子熟练地在院墙下刨坑,钻进去。
我刚爬进去,看见面前溅了点土渣渣的白靴。
往上望去,男子身着白衣,长身玉立,眉眼精致如画。
还提着只垂头丧气的白兔子。
「恩人,对不起,嘤。」
兔子很沮丧,耳朵被拽得通红,双脚还不停踢蹬挣扎,试图左勾拳右勾拳。
我半个身子还在外面,就被抓了个现行。
死道友不死贫道。
我立刻倒退回去,却卡住。
苏先生很温柔,他将我从坑里救出来,还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小白说了你的事。阿桃,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没有人会逼你嫁人。」
烛光摇曳,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道出我心之所向。
6
苏先生叫苏幕遮,从小住在山里,但学识渊博。
当苏幕遮发现我对知识的渴望,提出教我识字念书,抄书挣些家用。
之后,我就一直喊他苏先生。
苏先生是个好先生,温柔有耐心。我自诩聪明,但启蒙太晚。
只能花更多时间,去记,去练,去死记硬背,就连梦话都是人之初,性本善……
苏先生人很好,背不下来书从不打我手心。
表哥的手心都被先生打烂,我嘲笑他哭得丑,他却只说一句话。
「你是个丫头,连被老师打手心的资格都没有。」
年轻气盛,有仇我是当场就报。趁他上茅房,我把村里的狗都引进去。表哥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我跑了十里地都听得见。
「苏先生,我背错文章,不用打手心吗?」
我摊开手掌,打手心是成为读书人的第一步。
「先记着。」
苏先生垂下羽睫。
山上很好,什么都有。
我的衣裳都是先生的旧衣改小的,手艺很好,还合身。
来月事那天,他递给我一叠布,是缝好的月事带。先生缝的是棉花,软绵绵的,好像躺在云里。
我狐疑,女孩子的东西苏先生怎么会。
「阿桃,为你学的呀。」
虽然我懂得不多,但先生对我似乎不止师生情。
我心里也有一点隐秘的期望。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人,俊美、温柔、博学。
他眼波流转,阳光下有细碎的光,好像一只晒太阳的狐狸。
在先生这里,我拥有一整个房间,从窗户可以看到院里的树。花朵层层叠叠,堆积如雪,洋洋洒洒飘落。
山上住了一段时间,我逐渐忘山下的村庄。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见山下敲锣打鼓声。
「阿桃,山下是你表哥成亲,要去看看吗?」
苏先生倚在门框,懒懒地披着外袍,黑发如瀑,羽睫低垂。朱唇不点自红,嘴角溢出似笑非笑的弧度,竟活像个妖精。
「先生,我想下山看看。」
我摸摸怀里的兔子,也按住心里扑通乱跳的小鹿。
「看看吃人血馒头的婚礼是不是别样红。」
7
我和先生下山。
先生站在身后,轻轻扶住我的肩膀,一只手捂着我的眼睛。
再睁眼,眼前便是山洞。
走出山洞,只一柱香就看到新娘子的轿子。
表哥白胖,穿红戴花,骑在骡子上,两边吹唢呐,中间一顶红轿子摇摆。
我和先生只遥遥坠在队伍最后。
等到表哥家,我偷摸进新房。
新娘子正坐在桌旁吃点心,看见我,她热情招呼道,
「你是哪家的妹妹?过来一起吃点。」
我不回答,只是把表哥家的情况告知,这位表嫂却面不改色。
新娘子喝了一杯酒,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人蠢笨,可对我却是好的。我带来的这些仆人家丁,都是我爹从小培养,对我忠心不二,没有人敢欺负我。」
「成婚后,我就可以打理商铺了。」
她心里有成算就好,我只是个外人。
不想多言,我起身推门,却和进来的大伯娘撞了个正着。
她并没有管我,只是一脸讨好和表嫂说话。
我乘机离开,后脖颈一疼,眼前发黑,便没有知觉。
「早早就看见这死丫头了,竟还勾搭个小白脸回来。赶紧送去给老李头,免得夜长梦多。」
8
我醒来时,发现双手双脚被绑得结结实实。
门被推开,进来个满脸横肉的老头,咧嘴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小媳妇,还敢跑,等生个孩子你就不跑了。」
眼见他要上榻,我背靠墙坐直身子,用力掐着手心保持冷静:
「表哥房间右边柜子下第三块砖,里面有六十银子,表哥藏的。他们家兔子窝屋顶上第三排第四片瓦,有银票一百两,大伯藏的。」
他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迟疑道:「真的有一百两?」
「十岁后,我便一直做表哥的丫鬟,他们家的东西我门清。还有大伯娘的首饰匣子里最值钱的是那个香囊,香囊里有颗东珠。他们每个月会查看一两次。」我继续说,「今日他们家有喜事,人多,遗失了东西也不可能一个个搜,这种好时候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你拿那些东西后半生就不愁了。」
「小丫头片子,你是真狠啊。」
「你以为我走了为何还要回来,当然是拿走这些养我的男人。我告诉了你,你得分我一半。」
「美得你,等我拿到钱,再和你洞房。」
老李头离开了。
门突然被推开,我的呼吸一滞。
这老头这么快回来了?
进来的却是我娘,她红着眼,着急忙慌地给我解开绳子。
「桃花,你爹真不是东西,他原来和城东的寡妇有一腿,连孩子都有了。」
我拉着她,边走边说。
「那你想怎么样,和离?」
「不,女人一辈子总要嫁人的,你不懂。如今,我有了他的把柄,他事事都要顺我,眼看你表哥也出息了。」
那就是不想离,舍不得表哥鸡犬升天的诱惑,也不想和唯一的孩子断绝关系。
我劝不动她,继续往前跑,却在拐角撞入一人怀里。
温热,干净,呼吸都是梨花香气。
9
是苏先生。
心脏扑通乱跳,呼吸加重,感受到男人的体温,我的耳尖发烫。
「阿桃,找到你了。」
我,安全了。
脑袋却被先生紧紧按在怀里,软软的,香香的。我咽了咽口水,有点不敢呼吸,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心脏却快要蹦出来。
「你是谁?还不把我女儿放开!」
苏先生没说话,直到我被放开,却发现已经到山洞里了。
和小妖怪们一起住的人总有些特别的,我不想去探究。
「先生,你身上有钱吗?我想要给娘一点钱财傍身,报答她养育我一场,又放过我两次。」
眼前一白,我们又回到刚才的地方,娘还呆愣在原地。
苏先生掏出个匣子,打开里面都是金珠。
「阿桃,这些都是你的。」
我抓了一把金珠,放在娘手中。
又转身扑到先生怀里。
我们回到院子里,他又递给我一匣子东珠,眼睛里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抱着匣子吃饭、睡觉、晒太阳,只要看到先生,就忍不住想笑。
想起梨花的香气,柔软的触感。
苏先生也看着我轻轻笑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出声,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我有点不敢看他。
这么好的先生,宛如天上明月。
而我是地上泥土,泥中杂草。
10
白驹过隙,遇见先生,已是三年前的事。
我熟读四书五经,更喜欢看些奇闻小说。
先生允许我在书房翻看,我却无意中打开书架后的密道。
这三年,我每天都更喜欢他一点,想要靠近他,想要更了解他。
我走进密道,里面有个房间,墙上挂满了画像。
画中女子明眸皓齿,或坐,或立,相同的是竟和我有九分相似。
她小心翼翼扶着微隆的小腹。
竟是个妇人!
「爱妻桃花」
每张画像下方都写着这四个字。
这一张张画像刺痛我的眼,眼眶酸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先生原来已经娶妻生子,他的妻子却和我这么像。
那我算什么,他妻子的替身吗?
我逃出密道,书柜复原。
出了书房,我失魂落魄站在树下,花瓣飘零落,我一动不动。
「恩人。」
小白轻轻拽了拽我的裙角。
我将小白抱紧,脸埋进它雪白的毛毛里,眼泪一颗颗落下。
「恩人呐,如果不开心我们就离开吧,小白永远陪着恩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好。
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他有爱妻,那么对我那些暧昧的举动算什么。
我不相信他是这样一个品行低劣的人。
11
「先生,我还从没问过你是否成家?」
「我有一个妻子。」
身体瞬间僵住,汤匙掉在桌子上。
我低头,眼泪落进汤里,没注意到先生撑着头,正若有所思地看我。
「阿桃,我去再拿个汤匙。」
先生走了,我不想吃眼泪拌汤。
小白张大嘴,我把桃花羹都倒进了兔子嘴里。兔子晕倒在地,我吓了一跳,用裙摆掩盖住它的身体。
先生回来看了看空碗,没说什么。
夜晚,一人爬上床榻,从背后紧紧搂住我的腰,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
冰凉的尾巴紧紧缠绕我的大腿。
那人,贴近我的耳边私语。
「怎么没好好喝汤,阿桃不乖,罚你什么好呢?」
是先生。
我紧闭着眼,不知道怎样面对先生。
「我的阿桃,你的心跳出卖了你。」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手脚冰冷。
我,完了。
「阿桃,你身上哪一处不是我后来慢慢养回来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我忍不住按住他的手,「先生……」
「这肌肤光洁如玉,是因为我每晚为你抹药。你逃不掉的,娘子。你说好陪我过春天的。」
他翻身将我的手捏在掌心,压在头顶。
我睁开眼,迎着月光,看清他眼中近乎疯狂的痴迷。
力量悬殊,我只能流着泪任他施为。
那句娘子刺痛了我的心,他在透过我看着谁。
接近天亮,他才停下动作,环抱着我,用宽大的手掌丈量我的小腹,喃喃自语。
「我还没做什么,怎么哭得这样厉害,春天还很长呢。娘子。」
窗户没有关,冷风袭来,睡梦中我瑟缩着,贴近了身边唯一的热源。
12
先生白天还是挺正常的,眼睛总是湿润的,没骨头似地倚着。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变了。
知道汤里有药后,我再也没喝过,苏幕遮也并不在意。
我想,我没办法把他当成先生了,书上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并没有一本书上讲师父会爬徒弟的床榻。
这三年里,苏幕遮每隔一段时间消失几天。
我要逃。
不想被人当做他人的替身,肆意侵占。
我的机会到了。
我抱着兔子,带走了一匣子东珠。
我们回到山洞,出了山洞进入一片树林。
树林很密,兔子左嗅嗅右嗅嗅,寻找下山的路。一路穿行,我的衣裙被荆棘扯破,长发披散,脸上也被刮伤。
我感觉跑了很久很久,天已经黑了,却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嘶嘶嘶——」
奇怪的声音响起,令我头皮发麻。
好像是,蛇。
「恩人,我保护你!」
兔子停下脚步,后腿站立,拦在我面前。
四周静悄悄,只有蛇身刮过地面的声音。
难道是以前遇见的那条大白蛇?
我警惕着四周,刚出狼窟又进蛇口。
月光下,我看见了蛇的真面目。
果然是他,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我,眼里似有不悦,肚子还有个很大的鼓包,好像刚吞完一头猎物。
我冷汗直流,手脚冰凉,僵在原地。
大蛇慢慢靠近,一圈一圈围住我,不紧,却无法挣脱。
它把我带回山洞,用身体圈住我,脑袋伏在我旁边,闭目养神。
它看起来不像要吃我,也许是吃饱了,把我当储备粮。
我试图爬出去,大蛇睁开眼睛,腥红的蛇信舔我的脸。我只好把脚收回去,乖乖坐在中间。
总感觉那蛇的眼睛很熟悉,跑了一天的我又困又饿,就这样在大蛇的怀抱中睡着了。
13
醒来,发现洞内空无一人。
兔子和蛇都不见踪影,我有些担心蛇把兔子吃完跑了。
我走出山洞。
眼前豁然开朗,鲜花、山谷、小溪,什么都有,却不见小院。
再回头,出来的山洞也消失不见。
身上无力,饿得无法思考。
小溪里有肥美的鲑鱼。
我折了一根粗树枝当鱼叉,脱掉鞋袜,卷起裤腿衣袖,下水捉鱼。
大概是这里没什么人吃鱼,鱼都笨头笨脑,长得又肥美。不一会儿,我就捉了五六条手掌长的大鱼。
又一条大鱼游到脚边。
我举起鱼叉,瞅准机会,扎向鱼背。
当我高兴地举着鱼回到岸上,却傻了眼。鱼不见了,只剩下石头上的水迹和几片鱼鳞。
难道周围有人?还是有野兽?
我抓紧鱼叉,循着水迹小心翼翼寻找。
树丛后竟然躲着一个光溜溜的少年,他背对着我,似乎在啃食什么东西,地上是几条残缺的鱼骨。
「转过来!」
我厉声喝道。
少年转过身,他双手抓着一条被啃得七零八碎的鱼,嘴边是鲜红的血,一双金色眼睛像野兽般紧紧盯着我。
「嘶嘶——」
大蛇!
我头皮一紧,拽着少年的胳膊就跑起来。
跑了一段路,直到我体力不足,这才停下脚步。
我累得气喘吁吁,那少年却看起来游刃有余,见我不跑了,坐在地上继续啃那条鱼。
「生鱼肉吃了会拉肚子。」
我皱眉,夺过少年手里的鱼。
少年似乎有些生气,金色的眸子在树影下显得诡异,他想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警惕地盯着我,嗅了嗅我的手。
他一下子扑上来,像只小狗,嗅我的脖颈,还蹭了蹭,干净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他好像没有恶意。
我推开他,晃了晃鱼叉上的鱼,「等下我生火烤着吃,我们一人一半。」
解下外袍,罩在少年身上。
他不会穿衣,只在衣袖处好奇地嗅嗅。
虽然是少年模样,身形高大,站直身子比我还高半个头,我的衣服在他身上还短了一截。
少年完全不像个正常人,穿衣、生火都不会。问他什么也不回答,只会盯着火上的烤鱼,眼睛发亮,滋溜吸口水。
我们村里也有人生了女婴,便把婴孩扔掉自生自灭。他不像有人养的,也许也是被丢掉的,到现在都未开口说一句话,惹急了只会像小猫一样炸毛哈气。
14
少年吃完烤鱼后就赖上我,像条小尾巴。
烤鱼盐都没撒,就欢喜成这样,要是苏幕遮做的糖醋鱼。
不想了,我还要找到兔子,要给少年买身衣服。
我那一匣子东珠还在蛇窟里,幸好衣袖里还藏了几颗。
「你见过山洞吗?」
我向他描述了半天那个山洞,他大概是明白了,抓着我的手跑起来。
少年是个哑巴,力气却很大,我几乎是踉跄着被拖拽着走的。
到洞口,我却不敢进。
他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抬腿就进去了,连拖带抱把我弄进去。
没有蛇。
也没有兔子和东珠。
这里似乎和之前见到的山洞有些不一样。
我从另一个洞口走出去,终于见到久违的天光。
这一路却越走越不对劲,直到村口。
一头驴头戴大红花,穿红衣的新娘羞涩地坐在上面。
那新娘,是年轻的娘。
面若桃花,眼神明亮,脸上没有皱纹,竟像个大姑娘。
我好像回到了娘出嫁那天。
身边的人却笑着捉住我的胳膊,客套道:既然认识新娘,也来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以前听我娘说过,她在家做姑娘的日子也是很舒坦的。外公家说不上大富,在村子里还算说得上话的人家。我还有一个舅舅,早些年被征兵,没回来。外公一病不起,看爹老实本分,便把大量钱财作为嫁妆给娘,让她带去亲家。希望自己死后,女儿能被善待。
爹娘还算老实本分,但表哥一家不是善茬。外公一死,剩余的房产田产被亲戚瓜分,娘的嫁妆也被自家人哄得七七八八。
现在这个时候,表哥应该已经出生,外公也还在。
这个时候该不该去阻拦娘的亲事。
我想最后劝她一次,装作娘的表亲,想和她说些体己话。
才到门口,却看见一小孩被推出门,我赶忙上前扶起她。
里屋却传来咒骂。
「你这赔钱货,敢进我的婚房,大喜的日子给我找晦气!」
小女孩在我怀里委屈巴巴。
「弟弟都能进,我为什么不能?」
「还敢待在门口,小丫头片子!」
听见那人说话,我只是默默带小女孩离开那里,她去找吃酒的父母。
我这才知道,这小女孩原来是我那被嫁给屠夫的表姐。表姐夫是个老实人,彩礼被大伯收去也不气恼,对表姐依旧很好。
那婚房的小男孩就是表哥了。
而我,只是个外人,也只是个女孩。
15
我用一颗东珠在镇上换了点银钱。
春日冷峭,我们没有路引,住不了店。我只得带少年去花楼洗澡,宿在他们腾出的下人房里。
老.鸨拿着银子笑得像朵花,我却心疼得直抽抽。
少年焕然一新,眉眼干净,竟有几分苏幕遮的影子。
他很乖,我唤他阿苏。
住了半个月,银钱所剩无几。
我不能坐吃山空,还剩一颗东珠是我们的急用钱。
可我们来历不明,商贩们嫌麻烦。
愁眉不展之际,阿苏给我一样东西。
竟是一小块蛇蜕!
我拿着蛇蜕找到药店,那人瞧了片刻,伸出五个指头。我心中一喜,却故作为难。老板又加了两吊钱,还说蛇蜕还有再收多多益善。
我高兴地抱着阿苏。
阿苏晕晕乎乎的,脸上染了胭脂似的红。
他带我去看蛇蜕,那是一条四米多长的蛇蜕,莹白透明,原来那小块只是其中一点碎片。
这一整块蛇蜕太过招人,只割下一小块,剩下的蛇蜕叠起来,塞到岩石缝隙里,还挖了青苔填住缝隙。我默默记下这里,想着回头没钱了每次割一小块卖。
阿苏看见我高兴的样子,沉思片刻,又跑没影了。
我带着蛇蜕刚进药店,就被一群人围住。
领头的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一身道袍,有几分仙风道骨。
「姑娘,这是千年蛇蜕,你从哪里得到的?」
老道士拿着之前卖给药店的蛇蜕,问我。
千年蛇蜕,那大蛇竟有千年了!
他们究竟是为了蛇蜕,还是千年大蛇来的?大蛇恐吓我,但没害过我。
「路边捡的。」
「姑娘,你不要包庇蛇妖。你通身的妖气,定和那蛇妖是熟识。这千年大妖,我们非除不可!」
「你们去除吧,我又不认识蛇妖。」
他们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只能带他们去藏蛇蜕的地方。
见到蛇蜕,他们眼冒绿光。
「这千年蛇蜕如此柔韧,可做好几件软甲了!」
身边挟持我的人被撞开。
阿苏来了。
16
阿苏挡在我面前,和老道士们对峙着。
老道士看着阿苏,眼神逐渐不对劲,我感觉到危险,一把推开阿苏。
「捉住他,这小子是蛇妖!」
「快走!」
老道士和我同时大喊,他带来的弟子们纷纷亮出武器,挡住了阿苏的去路。
阿苏毕竟是个刚入世不久的少年,又为了护我,一时不察,被刺了一剑。阿苏的瞳孔骤然收缩,化成一条白蛇,将我圈在腹部,蛇头高高竖起,警惕周围。
是之前山洞里的那条白蛇。
他认识我,并没有伤我,原来之前也不是想伤害我。
他们见到大蛇,都望向老道士,等待他发号施令。
「道长,他下山不久,从未害人,你们不能放他一马吗?」
老道士不听我说,一抬手,所有人齐上阵,阿苏发了狂,拼命护着我。
最后两败俱伤,阿苏逃走了。
老道士将我带回道观。
我被关进柴房。
老道士说,只要我在,阿苏一定会来找我。
他说蛇妖这种动物虽然冷血,可一旦认主,就不会离开他的主人一步。
我争辩道,我们是朋友。他却冷笑,什么朋友能让你周身都是他的味道。
当天晚上,一条小指粗细的小白蛇就顺着窗户爬进来了。它盯着我看了半天,盘成一圈绕在手腕上,就不搭理人了。
又过了好几天,老道士没等到阿苏,等来了水淹道观。
小白蛇咬开捆住我的绳子,爬到窗户上。
眼看水位越来越高,连柴垛子都浮起来了。
我踩上柴垛子,用沾湿的外衣搓成一条绳绑上窗户的铁栅栏,将粗木棍绑在两端用力拧,慢慢栅栏弯曲,形成了一人勉强可过的洞。我钻出去,外面依旧是水,只看得见房檐,东西都泡在水里。
我扒着一棵粗木,却瞥见一大群动物游了过来,天上还飞着几只山雀。
那领头的老虎过来,沉入水底,再浮出水面,我趴在它的背上。
山雀叽叽喳喳在我耳旁说话。
「姑娘莫急,是白蛇大人让我们来救你哒。」
「我们都是被这些臭道士关起来的,他们要挖我们的内丹修炼,还想剥我们的皮毛爪子做法器。」
「白蛇大人来救你时发现我们,就水淹了这道观,现在那些道士自顾不暇,我们自由了。」
见我安全,小白蛇消失不见。
一路上,妖怪们说了很多。
半空中还在施法的白蛇看见我,化为阿苏的样子,将我抱在怀里。
我这才发觉,几天不见阿苏好像长开了,竟和苏幕遮有七八分像。
我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老头,这次只是个警告。你们以后再敢乱捉妖怪夺内丹,我必取你们的狗命!」
阿苏放完狠话就带着一众小动物上了山。
我们进了山洞,阿苏让我们闭眼,再睁眼,就看见我最开始见到的那片山谷。
阿苏让小动物们可以在这里生活,道士进不来。
动物们道了谢,高兴地四散开来寻找住处,阿苏却吐出一口血。
17
「阿苏,你怎么了?」
我扶着阿苏,让他躺在我怀里。
他此时面色苍白,嘴边是残留的血迹,我不知道要怎样触碰他,怕一合眼他就会消失。
「你别怕,我没事。这里是我爹娘集天灵地宝建造的小世界,灵气浓郁,我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阿苏说,别的蛇妖三百年就可以从蛇蛋里出来,可他一千年也没有破蛋。他爹娘是大妖,便为他建造这洞天,便扔下他一个蛋去了别处。
那蛇蜕是他母亲的。
他三千年才破壳而出,一出生便是少年形态,不会说话,遇见我时,实在饥饿难耐,才偷了我的鱼。他愿意每天都为我捕鱼作为赔偿。
这洞天只有他想,别人才能看见进来。
阿苏睡了一觉,果然脸色好多了。
我们在这个小世界寻了一处草地,小妖怪们也来了。兔子们打洞做地基,水獭们啃断树木做脊梁,大家齐心协力建造了一处带院子的房子。
院落建成,我心中的疑问有了结果。
阿苏就是苏幕遮,他和我结契,成为小世界的第二个主人。
看着阿苏越发熟悉的眉眼,我有些恍惚。
「阿苏,你之前有名字吗?」
「阿桃,我的名字叫阿苏,是你给我取的。」
阿苏用脸蹭了蹭我的手心,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我。
「阿苏,你的名字叫苏幕遮。」
「好,我叫苏幕遮。」
我教会苏幕遮做饭,他很有天赋。
时间慢下来,我才感觉身体的异样。
我吃得很多,总是犯困。
直到看完大夫,才知道我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我想起孩子的爹,未来的苏幕遮。
书房里的画像原来是我,因果循环,我竟做了自己的替身,吃自己的飞醋。
少年苏幕遮也醋了。
18
「阿桃,你竟然和他人有了孩子,那我算什么?」
苏幕遮气红了眼,像要把我的肚子盯个洞。
我不知道怎么说。
难道说,这是未来的你的孩子?
他见我没有回应,不知道脑补些什么,爬上榻,像条蛇,蹭蹭我的手心,又蹭蹭脖颈,还不忘撑着身子没有压到肚子。
「姐姐,踹了他。我们成亲好吗?他有我貌美,有我年轻力壮,而且我还有两……」
我涨红脸,捂住他的嘴。
「算了,你要是那么喜欢他,我可以做妾。我不委屈的,只要姐姐肯看我一眼。」
越说越过分了,虽然他这副拈酸吃醋的样子很让人心动,我还是和他解释了。
但他看起来半信半疑。
「他叫你阿桃,我非叫你姐姐。」
「姐姐,这道糖醋鱼好不好吃?那家伙……不,未来的我能做的这么好吗?」
「醋放多了,怎么整个房间都是醋味儿。」
苏幕遮吃得很少,大半饭菜都进了我的肚子。
他说人类的食物更像点心,是吃不饱的,每隔一段时间,他总会化为原型去小世界外捕食未开灵智的动物。
吃完他便回小世界里,挺着大肚子,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等食物慢慢消化。
阿苏是条美人蛇,身材均匀,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吃饱后,他的反应就会慢半拍,捏尾巴也不反抗,还可以哄他张开嘴巴,把脑袋探进去看看毒牙。
虽然事后,苏幕遮总是会冷脸洗菜,冷脸做饭。
有时候一个亲亲也哄不好。
每到阴雨天,他会很低落。
雨打海棠花,窗户大开,苏幕遮靠在我怀里,我摸着他如锦缎般丝滑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他的背。
总是一遍遍问我喜不喜欢他,会不会一直在他身边。
我不厌其烦,总是亲亲他的眼睛,喜欢,会。
苏幕遮总是很没安全感。
有一天,他从山下带来了一套嫁衣。
天地为堂,山川草木,飞禽走兽,皆是宾客。
我们拜堂成亲。
他为我描眉,为我画画,题字全是爱妻桃花。
19
我们成亲后度过第一个冬天。
房间里暖烘烘的,怕冷的小动物们围在火炉周围。
苏幕遮要冬眠了,恹恹的,维持不住人身,变成一条大蛇蜷缩成蛇饼当我的椅子。蛇脑袋很重,还非要把嘴筒子搭在腿上求我抚摸。
围炉煮茶,他不怕被我烫着。
身上落满了我剥的橘子皮,各种小零嘴的壳。他不恼,只委委屈屈蹭我的手,见他如此老实,忍不住抱着脑袋亲了又亲。
我还是怕蛇,但这条大白蛇是我的心上人,会求亲亲,求抱抱,求抚摸。
他做什么我只觉得可爱。
苏幕遮睡一会儿,又忍不住睁开眼看我,确认人在,又开始打瞌睡。
「阿桃,你等我醒来,我们要一起过春天。」
苏幕遮实在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好,我们一起过春天、夏天、秋天,还有冬天。」
身体逐渐透明,我大概要回去了。
我是被水冰醒的,洞里竟然漏雨!
睁眼便看见,大蛇瞪着金色的眼瞳,大颗大颗的泪从它的眼眶滴落,滴在我的脸上,像洗脸一样。
「苏幕遮?」
大蛇止住泪,身体一僵。
「阿苏?」
大蛇的眼里满是惊喜,兴奋地扭动着粗壮的蛇身。
「恩人!救我!我被大蛇吃了!」
还没来得及和阿苏相认,就听见小兔子的求救声。
我狐疑地看着明显心虚的蛇,「阿苏,吐出来!是朋友,不是食物。」
阿苏无辜地眨巴眨巴大眼睛,哇的一声吐出了连汤带水的小白。
我兑现承诺,和他一起过了春天。
还多了一条小小的白蛇。
我们在草地上晒太阳,在小溪里捉鱼,看漫天流萤。
凡人寿命很短,对于妖来说,像烟花灿烂,只一瞬。
我不在乎往后他会不会爱上别人。
这一生,即使短暂,却足够精彩。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