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黄昏的光透过窗棂，在旧茶几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抚摸着那本未写完的祭文，纸页间仿佛还留存着她的温度。记忆如同被秋风吹散的落叶，总有些珍贵的片段飘零在时光深处，待我俯身拾起。

原创 邓诗超 天门山文学

黄昏的光透过窗棂，在旧茶几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抚摸着那本未写完的祭文，纸页间仿佛还留存着她的温度。记忆如同被秋风吹散的落叶，总有些珍贵的片段飘零在时光深处，待我俯身拾起。

ICU病房外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亲家母带着女儿风尘仆仆从太湖赶来，鞋尖还沾着旅途的露水；老战友们在盛夏的烈日下辗转三趟公交，却因非探视日被挡在门外，只能隔着玻璃窗默默祈祷；上海来的友人每次都要坐最早的高铁，衣袖上还留着长江的潮气。这些匆忙的身影，如今都化作祭文里温暖的注脚。

南京的宾馆里，战友们带来的不止是慰问金。童荣茂夫妇提着的果篮还带着雨山的雾气，赵风萍委托战友捎来的信笺上泪痕斑驳。最难忘的是王宏炳先生——他已故妻子的照片还收在寒娟的遗物里，两个失去至爱的人相对无言，只在彼此颤抖的握手里传递着理解。

告别式那日，蚌埠来的亲人裹着淮河平原的风沙，韩国强夫妇的眼眶红得像秋海棠，包卫兵夫妇带来的白菊还沾着晨露。当张若涵含着泪说“聂奶奶教会我如何做女人”时，寒娟常穿的淡紫色开衫似乎还在空气中轻轻摇曳。

守灵的长夜格外漫长。李安丰换了一次又一次檀香，许正芳不停整理着花圈上的挽带，王教琦把暖水瓶一直焐在怀里。这些粗粝的汉子们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着生命中最后的仪式感。

寒娟走后的第一个春天，卖废品的老师傅依然准时敲门。看见是我开门时，他手里的秤杆微微一颤：“聂阿姨攒的纸箱我都给最高价。”那些捆得整整齐齐的报纸，还保持着她手指留下的纹路。9000元的存折静静躺在针线盒里，旁边的钻戒宣传册已经泛黄。

她晚年最牵挂的太原三嫂，去年让儿子捎来一包小米。黄澄澄的谷物在玻璃罐里发光，像是从黄河岸边采撷的阳光。马太生跪在墓前时，飘落的松针轻轻覆盖了他的哽咽——原来有些约定，会变成来世的期许。

今晨我又去滨江墓园。发现碑前放着新鲜的山茱萸，露珠还在花瓣上滚动。管理人说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悄悄放的，我知道那是汪玉平从东莞带回的思念。寒娟教过的孩子们，正把她的善良播撒在更远的土地。

暮色渐浓时，我摩挲着她那件穿了三十年的棉毛衫。领口磨出的毛边像时光的流苏，肘间的补丁开出素净的花。忽然明白：爱不是宏大的宣言，而是由无数细碎的温暖拼凑而成——就像她攒了半世纪的废品换来的不是戒指，而是让平凡日子发光的魔法。

秋风翻动着未写完的祭文，纸页哗哗作响。原来最深切的怀念，从来不需要完美无缺的文字，而是让那些被遗漏的时光，都变成星子，永远闪烁在想念的夜空里。（作者系原解放军八六医院老院长）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