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龙头又在漏水了,一滴一滴,砸在不锈钢水槽里,像我心里那只停不下来的秒表。我拿着扳手,半蹲在橱柜底下,拧了半天,那颗生了锈的螺丝纹丝不动。人到中年,好像什么都开始松动、生锈,只有麻烦和账单,越拧越紧。
引子
“咔哒,咔哒。”
水龙头又在漏水了,一滴一滴,砸在不锈钢水槽里,像我心里那只停不下来的秒表。我拿着扳手,半蹲在橱柜底下,拧了半天,那颗生了锈的螺丝纹丝不动。人到中年,好像什么都开始松动、生锈,只有麻烦和账单,越拧越紧。
“我回来了。”王莉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进门锁里,转动,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
我从橱柜下探出头,看见她把一个烫金的信封甩在饭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她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咯噔咯噔,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神经上。
“又怎么了?”我扶着腰站起来,手上沾满了油污和铁锈。
“你自己看。”她扯下脖子上的丝巾,语气里满是疲惫和不耐烦,“我姐,下个月给姐夫办五十岁生日宴,在希尔顿。”
我拿起那张请柬,纸张很硬,上面的字都像是镶了金边,晃得我眼花。希尔顿,一听就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该去的地方。我一个月工资,刨去房贷、女儿的补习费和日常开销,剩不下几个子儿。王莉在公司跑销售,业绩时好时坏,全看市场脸色。
“去就去呗,包个红包就是了。”我把请柬放回去,想去洗手。
“红包?李建国,你当现在是二十年前啊?”王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根绷紧的弦,“我姐夫那是什么场面?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开着这辆破大众去?送个一千块的红包?你嫌我丢人丢得还不够?”
我沉默了。这辆大众开了快十年,是我俩省吃俭用买的第一辆车,当年提车时她笑得比谁都开心。可现在,它成了“破大众”。
我心想,过日子,不就是柴米油盐,平平淡淡吗?为什么非要跟人家比呢?可这话我不敢说,说了就是一场更大的战争。我了解王莉,她的好强和敏感,像一簇被风一吹就着的干草。
“那你想怎么样?”我低声问,试图熄灭她心里的火。
她转过身,眼睛盯着我,那眼神里有算计,有逼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她说:“我有个办法,能让我们风风光光地去,礼物也拿得出手。就看你这个当老师的,肯不肯为你老婆孩子,弯一回头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她说的“弯一回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那滴答作响的水龙头,此刻仿佛滴进了我的心脏,冰冷,沉重,带着不祥的预感。这个家,就像这根漏水的水管,问题不在表面,而在那些看不见、拧不动的,早已锈死的内部。
结婚二十年,我一直以为,女人嘛,关了灯都一样,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话是错的。一个让你心安的女人,和一个让你心累的女人,那差别,就算把全世界的灯都关了,也藏不住。因为那种累,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让你喘不过气。
第一章 一张请柬的风波
晚饭的气氛很压抑。
女儿晓雯埋头扒着饭,不敢作声。我和王莉之间,隔着一盘炒青菜,像是隔着楚河汉界。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沉默的对峙数着秒。
“我那个学生家长,就是开公司的那个张总,他儿子不是在你班上吗?”王莉终于开口了,她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眼睛却不看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我说:“张一鸣?嗯,在我班上。怎么了?”
“你能不能……跟他爸提一下?”王莉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女儿听见,“就说,学校最近有什么活动,或者你这个优秀教师,需要企业赞助什么的。他那么有钱,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买个体面的礼物了。”
我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我攥紧了手里的筷子,骨节捏得发白。我当了二十多年老师,最看重的就是这份清白和尊严。收学生家长一针一线,我都觉得是往自己脸上抹黑。现在,我的妻子,竟然让我用这种方式去“化缘”?
我压着火,说:“王莉,你疯了?这是原则问题!我怎么能开这个口?以后我在学生面前还怎么抬头?”
“原则?原则能当饭吃吗?”王莉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尖锐的讽刺,“李建国,你清高!你除了守着你那点可怜的原则,你还会干什么?你看看人家王芳,我姐夫,给她在市中心买了多大的房子!你呢?”
我心里一阵刺痛。又是她姐姐王芳,这座大山,压在我们婚姻里快二十年了。从我们结婚的彩礼,到孩子上哪个幼儿园,再到今天这份生日宴的礼物,王芳就像一个标杆,时时刻刻提醒着王莉,她的生活有多么“失败”。
【内心独白】我不是没努力过。刚结婚那几年,我也想过下海,想过去闯。可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我喜欢站在讲台上,看着孩子们求知的眼睛,那让我觉得踏实。难道踏实也是一种错吗?为什么平平淡淡的日子,在她眼里就成了“没出息”?
“房子的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晓雯上了大学,我们就换个大点的。”我试图讲道理。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五十岁,还是六十岁?”王莉冷笑一声,“李建国,我不想等了。这次,你就帮我一次,行不行?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可这恳求,比争吵更让我难受。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掐着我的脖子,逼我咽下自己的尊严。
“不行。”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空气瞬间凝固了。王莉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她没再说话,起身把碗筷重重地摔进水槽,然后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天到了学校,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课间,办公室新来的美术老师苏静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轻声问:“李老师,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苏静很年轻,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墨香。她不像办公室里其他人那么八卦,总是安安静静地画画,或者看书。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把手里的茶杯往前递了递:“我泡的菊花茶,清火的。您尝尝。”
那杯茶很暖,透过纸杯传到我的手心。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心。那一刻,我心里那股憋了一晚上的火,似乎被这杯温热的茶浇熄了一点。
【内心独白】真奇怪,王莉的“为了这个家”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而苏静这一杯茶,一个眼神,却让我觉得心里松快了些。或许,人与人之间的舒服,真的和那些大事无关,只在于这些微不足道的瞬间。
下午放学,我接到晓雯班主任的电话,说她这次月考,数学成绩下滑得很厉害,上课也总是走神。我挂了电话,心里又是一沉。我知道,昨晚的争吵,孩子都听见了。
回到家,王莉依然没理我。她正在给晓雯削苹果,一边削一边数落:“你说你,数学怎么就这么差?你爸就是个教书的,怎么就没遗传一点给你?你要是考不上好大学,以后怎么办?跟你爸一样,当个穷老师,一辈子没出息?”
晓雯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着。
我心里的火“噌”地又冒了起来。我走过去,从王莉手里夺过苹果和刀,对晓雯说:“回屋写作业去。”
晓雯如蒙大赦,飞快地跑了。
“你又发什么疯?”王莉瞪着我。
“我发疯?”我把声音压到最低,但每个字都带着颤音,“王莉,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孩子成绩不好,我们该想办法,不是在这里打击她!你把你在外面受的气,在你姐姐那里受的委屈,全撒在孩子身上,你觉得对吗?”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她毫不退让,“难道让她学你,守着一堆破道理过一辈子?”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我们曾经也是有过温情的,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只剩下指责和攀比了?那个会在我备课到深夜时,默默给我披上一件衣服的她,去哪了?
我不想再吵了。这场战争没有赢家,只会让这个家变得更冷。我转身想走,王莉却在我身后说:“李建国,那张总的事,你再考虑一下。下周,我就要给我姐回话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最后通牒。我知道,这件事,还没完。这个家,就像那张旧沙发,外表看着还完整,可里面的弹簧,已经有一根,彻底断了。
第二章 旧沙发的裂痕
家里的那张布艺沙发,是我们结婚时买的。米白色的底,上面有淡雅的碎花,我和王莉跑遍了整个家具城才挑中的。二十年过去,沙发旧了,颜色发黄,扶手的地方被磨得起了毛边。晓雯小时候在上面蹦,一根弹簧断了,坐到那个位置,就会陷下去一块。
我习惯了那个位置,每次回家,就把自己陷在那片小小的凹陷里,好像那能承接我一天的疲惫。可王莉越来越嫌弃它。
“你看这沙发,又破又旧,客人来了多难看。”她不止一次地念叨,“我同事家都换上真皮的了,就我们家还用这种破布的。”
我总是笑笑说:“旧是旧了点,但坐着舒服啊,都是回忆。”
那次请柬的风波后,我和王莉陷入了冷战。她不再提张总的事,但家里的气压低得吓人。我们说话,仅限于“饭好了”、“我走了”这种必要的通知。那种沉默,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周六早上,我正准备去修那陷下去的弹簧,王莉却拿着一张宣传单,兴冲冲地对我说:“建国,你看,家具城搞活动,这款真皮沙发打五折,才八千八。我们把它换了吧?”
我看了眼那张宣传单,黑色的,看着就气派,但也冰冷。我摸了摸身下的旧沙发,说:“这个还能用,修修就好了。八千八,够我们家小半年的生活费了。”
“又是钱!你就知道钱!”王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李建国,我跟你过日子,不是为了天天算计着一分一毛怎么花!我想让这个家看起来体面一点,有错吗?”
“体面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自己过的。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我固执地说。
“舒服?坐在这个破坑里,你就觉得舒服了?”她指着我身下的凹陷,满脸嘲讽,“你的舒服,可真够廉价的!”
【内心出独白】我承认,我或许有些守旧。但这沙发,就像我们的婚姻。虽然有了裂痕,有了瑕疵,但它承载了我们二十年的时光。晓雯在上面学会爬,我在这上面抱着她看电视,她生病时,我们在这上面守了她一夜。这些回忆,是八千八,甚至八万八都买不来的。为什么她就看不到呢?
这场关于沙发的争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周一下午,我刚下班回家,就看到楼下停着一辆货车,两个工人正吭哧吭哧地把一张崭新的黑色皮沙发往楼上搬。
王莉站在旁边指挥着,看到我,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订了,旧的让他们顺便拉走。”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我冲上楼,看到我们那张旧沙发,已经被粗暴地拖到了门口,扶手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发黄的海绵。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怎么了?我花的是我们自己的钱,给家里添置东西,难道还要跟你打报告?”她迎着我的目光,寸步不让。
“那是我们存着应急的钱!”我吼了出来。
“应急?最大的紧急情况,就是这个家快让人窒息了!”她也吼了回来。
那天,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最后,旧沙发还是被拉走了,新沙发被安放在客厅中央。它很气派,油光锃亮,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皮革味。可我看着它,只觉得冰冷和陌生。这个客厅,好像一下子不是我的家了。
晚上,我把自己关在书房备课。下周,市里有个教学能手比赛,老校长鼓励我去试试。我本来没什么信心,但现在,这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只有在书本和教案里,我才能找到一点安宁和秩序。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是苏静。她探进头来,小声说:“李老师,还没走啊?我给你带了份夜宵。”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上面还撒着翠绿的葱花和紫菜。她说:“我妈包的,让我带给您尝尝。您为了比赛,也太拼了。”
我心里一暖。已经很久,没人关心我累不累,饿不饿了。王莉只会问我,比赛能不能得奖,奖金有多少。
我们就着书桌,吃着馄饨。苏静跟我聊起了她对美术教育的看法,她说,美,不一定是要多昂贵,多华丽。有时候,一块有裂纹的旧木头,一片枯黄的落叶,在懂得的人眼里,比完美无瑕的宝石更动人。因为它有时间留下的痕迹,有故事。
【内心独白】她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是啊,有裂纹的旧木头。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家,不就是这样吗?我一直想修补那些裂痕,而王莉,却只想用一层光鲜的油漆把它盖住,或者干脆扔掉。原来我们之间的分歧,早已不是一张沙发,一笔钱那么简单了。
我忽然觉得,和苏静待在一起的这短短半小时,比在那个摆着新沙发的家里一整天,都要让我感到放松和舒服。这种舒服,是一种被理解,被认同的感觉。它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平了我内心的褶皱。
送苏静下楼的时候,她忽然回头对我说:“李老师,您是个好老师,学生们都很喜欢您。您讲课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别让任何事,熄灭了那束光。”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眼睛里的光……我有多久没在王莉面前,看到过这种光了?我又有多久,没在她眼里,看到过对我的欣赏和肯定了?
回到家,王莉已经睡了。客厅里,那张黑色的皮沙发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我没有坐上去,而是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它旁边,坐了很久。
我拿出手机,看到王莉在下午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那张新沙发,文字是:“断舍离,扔掉旧的,才能迎来新的生活。”
下面,她姐姐王芳点了个赞。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她扔掉的,不仅仅是一张旧沙发。
第三章 阳台上的争吵
周末,晓雯从学校回来,看到新沙发,脸上没有惊喜,反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莉。孩子是最敏感的,她能感觉到家里那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晚饭后,我照例在阳台浇花。那几盆君子兰是我精心侍弄的,叶片肥厚,油绿发亮。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了,能让我在一地鸡毛的生活里,找到片刻的宁静。
王莉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我的工资卡。
“这个月的房贷还没还。”她把卡递给我,语气生硬。
我接过卡,心里清楚,买了沙发,我们这个月的开销已经捉襟见肘了。我说:“我知道了,明天我去银行。”
阳台很小,我们俩站着,几乎要碰到彼此。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我以为她会就此打住,可她没有。
“李建国,我姐夫生日宴的事,下周就到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她还是把话题绕了回来。
“我还是那句话,那种事我做不来。”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要去,我陪你去,红包我来想办法,跟同事借点也行。但别再提找学生家长的事。”
“借?李建 arkadaşlar,你这辈子除了会借钱,还会干什么?”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的清高,换不来女儿的钢琴课,换不来家里的新沙发,更换不来别人看得起我们!”
“谁看不起我们了?”我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吼了出来,“是你!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这个家!王莉,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跟别人比?”
我们俩就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把平时所有积压的不满,都借着这个由头爆发了出来。这场争吵,从阳台转移到客厅,声音越来越大。
(第三人称视角)
李建国和王莉在客厅里激烈地争吵着。那张崭新的黑色皮沙发,像一个冷漠的观众,见证着这场家庭战争。
“我攀比?我要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晓雯,我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吗?”王莉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当你的圣人老师,家里的事你管过多少?晓雯的补习费涨了你知道吗?物业费又催了你知道吗?我每天在公司看人脸色,陪客户喝酒,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没管?我每天备课到半夜,评职称,申请课题,我也是为了这个家!”李建国气得胸口起伏,“钱是万能的吗?为了钱,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
他们的争吵像两把锋利的刀,互相捅向对方最柔软的地方。谁都没有错,又好像谁都错了。他们都说自己是为了这个家,却在用最伤人的方式,亲手摧毁这个家。
晓雯的房门开了一道缝。她躲在门后,小小的身子在发抖。她听着父母那些互相指责的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温馨的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手里的数学卷子,那个鲜红的“62分”,此刻显得那么刺眼。她本来想拿给爸爸看的,想让他帮自己分析一下错题,可现在,她只想把卷子撕掉。
争吵在王莉的一句嘶吼中达到了顶点。
“李建国,我真是受够你了!过不下去就别过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客厅里轰然炸开。空气瞬间死寂,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喘息声。
李建国愣住了,他看着王莉那张泪流满面却又写满决绝的脸,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彻底塌陷了。
“离婚”这两个字,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已经像幽灵一样,盘旋在这个家的上空。
(第一人称视角)
“过不下去就别过了!”
王莉的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我心里凿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无比的疲惫。二十年的夫妻,我们之间,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内心独白】我一直以为,婚姻就是忍耐和妥协。我忍耐她的攀比和虚荣,妥协于她对生活方式的安排。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宽容,这个家就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可我错了。有些东西,是不能妥协的。一旦妥协,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原则,还有自我。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我靠在门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我听见王莉在客厅里压抑的哭声,还有晓雯房间里传来的,更轻微的抽泣。
这个家,病了。病得很重。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我坐在书桌前,摊开我的教案,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满脑子都是王莉那句话,还有她决绝的眼神。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参加那个教学比赛。不是为了奖金,也不是为了荣誉。我只是想向王莉证明,也向我自己证明,我李建国,不是一个没用的,只会守着破道理的男人。我坚守的东西,是有价值的。
周一,我向学校递交了参赛申请。老校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建国,好好干,我相信你。”
那一刻,我心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火苗。或许,我改变不了王莉,也暂时治不好这个家的病。但至少,我可以先把自己从泥潭里拉出来,让自己重新站直了。
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备赛中。我开始早出晚归,在学校的图书馆查资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一遍遍地练习试讲。我刻意地回避着家里的低气压,把学校当成了我的避难所。
我知道这是一种逃避,但眼下,我别无选择。我需要一个出口,来释放我心中积压的苦闷和压抑。而那个讲台,就是我唯一的出口。
第四章 一碗暖心的面
备赛的日子很苦,但也让我前所未有地专注。我选的课题是《历史中的平凡人》,我想讲的,不是王侯将相,而是那些在时代洪流中,默默无闻却坚韧生活的普通人。这像是在讲他们,也像是在讲我自己。
我几乎是以学校为家了。每天晚上,等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整栋教学楼安静下来,我才能真正沉下心来。泡上一杯浓茶,在台灯下翻阅史料,那种感觉,让我暂时忘记了家里的烦恼。
一个周四的晚上,我改稿改到快十点,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正准备去买个面包凑合一下,办公室的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是苏静。她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李老师,我就猜到您还没走。”她把饭盒放在我的桌上,“我回家时路过楼下那家面馆,他们家的牛肉面味道特别好,给您带了一碗,还是热的呢。”
我愣住了。打开饭盒,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宽厚的面条上,铺着几大块炖得软烂的牛肉,汤头上飘着碧绿的香菜和葱花。在这寒冷的夜晚,这碗面,简直是雪中送炭。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有些局促。
“快吃吧,不然就坨了。”她笑着,帮我把一次性筷子掰开。
我确实是饿坏了,也顾不上客气,埋头就吃了起来。面条筋道,汤头鲜美,牛肉入口即化。我吃得很快,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
苏静就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看着我吃,没有说话。等我吃完,她才递过来一张纸巾,轻声说:“李老师,您也别太拼了,要注意身体。”
“谢谢你,苏老师。这碗面,太及时了。”我由衷地感谢她。
“不用客气。”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听说了……您家里的一些事。”
我心里一惊,抬头看她。
她连忙解释道:“您别误会,是上次听见您在楼道里打电话,声音很大……我不是有意要听的。”
我明白了,应该是上次我和王莉在电话里争吵,被她听见了一点。我脸上有些发烫,觉得很窘迫。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却被同事知道了。
【内心独白】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原来在别人眼里,我的疲惫和狼狈,早已写在了脸上。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家都经营不好,说出去,确实是件丢人的事。
苏静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柔声说:“李老师,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爸妈也经常吵架,为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以前总觉得烦,后来长大了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就像是两个齿轮,总要磨合的。有时候磨得不好,声音是会大一点。”
她的话,没有半句安慰,却让我心里舒服了很多。她没有评判谁对谁错,只是用一种很平和的方式,告诉我,这是生活的常态。
“磨合……”我苦笑了一下,“我们这两个齿管,好像型号不太对,磨了二十年,都快磨平了。”
“那或许,可以试试换一种润滑油?”她看着我,眼睛在灯光下像一汪清泉,“我只是个外人,说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我总觉得,李老师您是个内心很温暖的人。您讲课的时候,那种对历史的热爱,对学生的关怀,是装不出来的。这样的人,不该活得这么累。”
内心很温暖的人……我有多久没听到过这样的评价了?在王莉嘴里,我是“固执”、“没本事”、“死脑筋”。我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原来也可以是“温暖”的。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就像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不带任何偏见,只是看到了最本真的我。这种被看见、被理解的感觉,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突然明白了,让人舒服的,不是美貌,不是财富,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懂得和尊重。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聊教学,聊学生,聊各自喜欢的书。和她聊天,我不需要设防,不需要去思考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我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送她下楼的时候,晚风吹在脸上,很凉,但我心里却是暖的。我意识到,王莉带给我的,是无休止的消耗。她像一个黑洞,不断吸取我的能量,让我感到疲惫和枯竭。而苏静,哪怕只是短短的相处,一碗面,几句话,却能给我补充能量,让我觉得,生活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我终于下定决心。我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那个教学比赛,我一定要赢。不是为了向王莉证明什么,而是为了找回那个眼睛里有光的自己。为了对得起苏静那句,“您是个内心很温暖的人”。
回到家,王莉和晓雯都睡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那张皮沙发,在黑暗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我没有开灯,径直走回书房,重新坐到书桌前。
我翻开稿纸,在标题《历史中的平凡人》下面,写下了第一句话:
“每一个平凡的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因为他们身上,承载着一个时代最真实的温度。”
第五章 沉默的晚餐
自从全身心投入比赛后,我和王莉的交流就更少了。我早出晚归,她也忙着月底冲业绩。我们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租客,各自生活,互不打扰。
家里的气氛,冷到了冰点。餐桌上,常常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晓雯夹在中间,愈发沉默寡言。我好几次看到她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我知道,我们夫妻间的冷漠,已经像一把刀,深深伤害了孩子。
【内心独白】我感到深深的自责。我一心想在比赛中证明自己,却忽略了对女儿的关心。一个完整的家,不仅仅是父母都在,更重要的是要有温度。而我,亲手把家里的最后一丝暖气也关掉了。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周五晚上,王莉难得没有加班,还去菜市场买了我最爱吃的鱼,做了一桌子菜。我有些意外。
“快洗手吃饭吧,今天我请客。”她对我笑了笑,但那笑容很勉强,像是在脸上戴了一张面具。
我没多想,也许是她想缓和关系。我坐下来,给她和晓雯都夹了块鱼。
“多吃点,妈今天做的鱼,味道真不错。”我试图营造一点轻松的氛围。
晓雯埋着头,小声“嗯”了一下。
王莉却突然开口:“建国,你那个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快了,下周就要去市里参加决赛了。”我如实回答。
“哦,决赛啊。”她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然后说,“我今天见到张总的太太了。她问我,怎么最近都没见你跟张总联系。她说,张总其实很欣赏你,觉得你是个实在的老师。”
我的心一沉,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我知道,这顿饭,没那么简单。
“你想说什么?”我看着她。
“我没想说什么。”她避开我的目光,看着桌上的菜,“我就是觉得,人活在世上,不能太死板。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说是不是?你跟张总搞好关系,对你,对晓雯,都有好处。你那个比赛,万一……我是说万一,没拿到好名次,不也还有别的出路吗?”
原来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这顿“和解”的晚餐,不过是另一场谈判的开始。她不是关心我的比赛,而是在为我的“失败”提前铺好后路。一条她认为的,更实际,更体面的路。
我心里的那点暖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
(第三人称视角)
王莉看着李建国瞬间阴沉下去的脸,心里也有些发慌。她其实没有恶意,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为这个家打算。在她看来,丈夫那个教学比赛,虚无缥缈,远不如一个有钱有势的朋友来得实在。她姐姐王芳总是跟她说,人脉就是钱脉,维护好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懂李建国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抗拒。在她眼里,这不过是几句客套话,一顿饭的事,就能换来很多便利,何乐而不为?她觉得丈夫太书生气,太不通人情世故了。她为他的“不开窍”感到着急,也为自己的生活感到委屈。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单枪匹马的战士,在为这个家的“前途”拼杀,而她的丈夫,却总是在拖后腿。
她不知道,她的这份“好意”,在李建国看来,是对他所有努力的践踏,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他这段时间废寝忘食,是为了找回尊严,而她,却轻而易举地想让他用尊严去换取利益。
两个人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吃着同一桌菜,心里想的,却是两个世界的事。这种隔阂,比争吵更可怕。
(第一人称视角)
我放下筷子,看着王莉,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比赛,不用你操心。出路,我自己会找。张总那边,我不会去联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王莉听出了里面的决绝。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李建国,你……你真是不可理喻!”她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妈,爸,你们别吵了!”晓雯突然哭了起来,她把筷子一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我和王莉都愣住了。
这顿沉默的晚餐,最终还是以争吵和眼泪收场。
【内心独白】我看着满桌渐渐变冷的饭菜,心里一片荒芜。我突然觉得,我和王莉之间,可能真的走到了尽头。我们追求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我想要的是内心的安宁和精神的富足,而她想要的,是物质的丰裕和别人的艳羡。我们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线,只会越走越远。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组委会的电话,通知我决赛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就在下周三,要去邻市待两天。
我走进卧室,王莉正背对着我躺着。我站在床边,说:“下周三,我去市里比赛。”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拿了被子,去了书房。
躺在书房那张小小的折叠床上,我反而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我知道,这次去市里,不仅仅是一场比赛。它更像是一次出走,一次短暂的逃离。我需要这个空间,来好好想一想,我和王莉,这个家,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第二天早上我走的时候,她们都还没起。我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轻轻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我没有告诉她,只是想,等我比赛回来,如果她看到了,也许我们就能坐下来,进行一次真正坦诚的,关于结束的谈话。
第六章 讲台上的光
去市里的那天,天有些阴沉,像我当时的心情。我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坐上了去邻市的大巴。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断后退,我心里却 strangely calm ( strangely calm is an English phrase, let's use Chinese) 却出奇地平静。
比赛的地点在市实验中学,一所硬件设施非常好的学校。来自全省各地的优秀教师齐聚一堂,每个人看起来都自信满满,准备充分。我看着自己手里那份朴素的教案,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比赛前一天,是抽签和试场地。我抽到的顺序是第二天下午,不算好也不算坏。在熟悉多媒体教室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静。
她正站在报告厅的后排,看到我,朝我笑着挥了挥手。
我惊讶地走过去:“苏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学校派我来观摩学习的。”她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顺便,也来给李老师您加加油。”
我心里一热,所有的紧张和不安,仿佛都在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谢谢。”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这两个字。
“李老师,您别紧张。”她看出了我的焦虑,轻声说,“您就当下面坐的,都是您的学生。把您最想告诉他们的东西,用您自己的方式,讲出来就好了。您讲课的时候,是最有魅力的。”
她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轮到我上场了。我深吸一口气,走上了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讲台。台下坐着一排表情严肃的评委,还有几百名来观摩的老师。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后排的苏静,她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
我打开PPT,第一页上,是我这堂课的标题——《历史的温度——于无声处听惊雷》。
我没有用华丽的技巧,也没有引用高深的理论。我只是在讲故事。我讲了活字印刷术背后的工匠毕昇,他一生默默无闻,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但他的发明,却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文明进程。我讲了抗战时期,那些把故宫文物南迁的普通职员,他们用生命和信念,守护了中华文脉的延续。
(第三人称视角)
李建国站在讲台上,和平时那个在家里略显懦弱、疲惫的男人判若两人。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光芒,那是对知识的热爱,对信念的坚守,和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
他没有看手里的稿子,所有的史料和故事,都早已刻在他的脑子里。他讲得动情,台下的老师们也听得入神。他不像是在讲一堂枯燥的历史课,更像是在和大家分享一段段有血有肉的人生。他让那些冰冷的文字,活了过来,有了温度。
苏静坐在后排,静静地看着讲台上的那个男人。她看到他眼里的光,看到他身上那种属于知识分子的,朴素而坚定的力量。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李建国。一个不该被柴米油盐和世俗攀比所淹没的,优秀的老师。
讲到最后,李建国看着台下的所有人,沉声说道:“历史,从来都不是王侯将相的家谱。它是由千千万万个像毕昇,像那些故宫职员一样的平凡人,共同书写的。他们没有留下显赫的名字,但他们用自己的匠心和坚守,定义了一个时代的温度和风骨。这,就是平凡中的尊严。谢谢大家。”
话音落下,全场静默了几秒钟。随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李建国站在讲台上,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委屈、压抑和不甘,都随着这掌声,得到了释放。他找回了自己,那个热爱讲台,坚守信念的李建国。
(第一人称视角)
比赛结果出来,我拿了二等奖。虽然不是第一,但我已经心满意足。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名次,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我重新确认了自己的价值。
颁奖结束后,苏静跑过来向我祝贺。
“李老师,您讲得太棒了!我听得都快哭了。”她眼圈红红的,是真心为我感到高兴。
“还是得多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都没勇气站上这个讲台。”我由衷地说。
我们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吃了顿饭,算是庆祝。饭桌上,我们聊了很多。我第一次,向一个外人,坦诚地讲了我和王莉之间的问题。
【内心独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需要一个出口。也或许,是她的眼神让我觉得安全,让我相信她能理解我。我并不是在寻求什么,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说说话。
苏静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等我说完,她才轻轻地说:“李老师,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二十年的感情,外人是没资格评判的。但我相信,无论您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让自己,也让关心您的人,能过得更好。”
她的话,点到为止,却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回程的大巴上,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明。我知道,回家之后,我必须面对什么。那份被我放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就是我必须给出的答案。
第七章 回家的路
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周五的晚上了。
屋里亮着灯,王莉和晓雯都在。客厅里那张黑色的皮沙发上,坐着王莉和她的姐姐王芳,还有姐夫。他们似乎在聊天,气氛有些凝重。
看到我回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茶几上,那份我留下的离婚协议书,正摊开在那里,格外刺眼。
“建国回来了。”王芳先开了口,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恭喜啊,听说你在市里拿奖了,真给我们老李家争光。”她总是这样,自来熟地把自己当成我们家的代言人。
我没理她,目光落在王莉身上。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
“我们谈谈吧。”我对她说。
王莉点点头,站了起来。王芳想说什么,被她姐夫拉住了。
我和王莉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我们俩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还是她先开了口,声音沙哑:“你……是认真的?”她指了指外面。
“是。”我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王莉,我们都累了。这二十年,我努力过,想成为你想要的那种丈夫,但我做不到。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豪车大宅,也学不会你欣赏的圆滑世故。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所以,你就想用离婚来解决问题?”她惨笑一声,“李建国,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外面拿了个破奖,就了不起了,就有底气跟我提离婚了?”
“跟那个奖没关系。”我摇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再这样消耗下去了。我们之间的争吵,冷战,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晓雯。与其给孩子一个冰冷的家,不如我们都放过彼此。”
【内心独白】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二十年的夫妻,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可我也清楚,当一段关系只剩下消耗和痛苦时,放手,或许才是对彼此最大的仁慈。我不想我们最后,变成一对互相怨恨的仇人。
王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歇斯底里,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我没想过要离婚。”她哽咽着说,“我承认,我爱攀比,我虚荣,我总是拿你跟姐夫比,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我看到我姐过得那么好,我就是不甘心。我觉得我不比她差,为什么我的生活就要比她差那么多?我逼你,其实也是在逼我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坦诚地剖白自己。原来,在她强硬的外壳下,也藏着那么多的不安和脆弱。
“我知道你辛苦。”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可是王莉,你有没有想过,你追求的那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幸福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住在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你给我做一碗热汤面,我给你辅导自考,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我们很快乐。你还记得吗?”
王莉愣住了,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久违的迷茫和怀念。
我们谈了很久,从结婚之初的甜蜜,到后来的分歧,再到如今的僵局。我们把二十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有平静的叙述。
谈到最后,王莉擦干眼泪,看着我说:“建国,我知道,这些年你很累。也许,我们真的都需要冷静一下。这份协议……我先不签。你给我,也给你自己,半年时间。我们都好好想一想,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如果半年后,你还是觉得,分开是最好的选择,我……我同意。”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第三人称视角)
客厅里,王芳坐不住了,对她丈夫说:“你看这李建国,翅膀硬了啊,还敢提离婚了。不行,我得进去说说他。”
“你给我坐下!”她丈夫,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却第一次沉下脸喝住了她,“小莉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掺和了这么多年,还嫌不够乱吗?你以为你是在帮她,其实你是在害她!你总跟她说你过得多好,有没有想过她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夫妻过日子,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那些标准,不是幸福的标准!”
王芳被丈夫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一人称视角)
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姐姐和姐夫已经走了。晓雯站在客厅,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晓雯,是爸爸妈妈不好,让你担心了。”
晓雯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那一晚,我们一家三口,二十年来第一次,进行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会议。我把我的困惑,王莉把她的不安,都告诉了孩子。晓雯也哭着说,她不想要什么钢琴,也不想上昂贵的补习班,她只想要一个爸爸妈妈能好好说话的家。
结局并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要么一拍两散,要么和好如初。生活没有那么简单。
我和王莉,开始了一种奇怪的“分居”生活。我们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我们给了彼此足够的空间。我不再干涉她的消费,她也不再对我提那些我无法接受的要求。我们开始尝试着,像朋友一样去沟通。
我把我比赛的奖金,全部交给了她。她什么也没说,却在第二天,去退掉了那张我一直很讨厌的皮沙发,换回了一套舒适的布艺沙发。虽然不是原来那张,但坐上去,很软,很舒服。
我不知道我们的婚姻最终会走向何方。也许半年后,我们还是会分开。但至少现在,这个家,开始有了一点温度。
我坐在新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手里捧着我父亲留给我的那把紫砂壶。我泡了一壶茶,茶香袅袅。我突然明白了,所谓让人舒服的关系,不管是夫妻,还是朋友,其实都像养这把壶。它不需要你用多名贵的茶叶去泡,但需要你每天用心地去养护,用时间去温润。它的价值,不在于外表的光鲜,而在于日积月累的内涵和温度。
关了灯,外表或许都一样。但那份来自内心的踏实和安宁,那份被理解、被尊重的温暖,却是任何黑暗都无法掩盖的。它会像这壶中的茶香,丝丝缕缕,渗入你的骨髓,让你在疲惫的生活中,找到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
来源:雪落梅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