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79年知青返城前夜,女人将我拽到瓜棚:俺看上你了中不中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23 18:32 1

摘要:队上那台宝贝的东方红拖拉机,突突地吼了一整天,终于把最后一垄高粱收进了场院。

1979年,夏末。

空气里最后一点暑气,被傍晚的风吹得七零八落。

队上那台宝贝的东方红拖拉机,突突地吼了一整天,终于把最后一垄高粱收进了场院。

明天,我就要走了。

返城。

这两个字,我默念了八年,念到舌苔发苦,念到梦里都带着铁锈味。

现在,它终于像一张盖了红戳的通行证,揣在了我贴身的衣兜里,沉甸甸的,烫得心口发慌。

村支书老马叔,特地让媳妇儿炒了八个菜,队里几个相熟的后生都来了,在我那间住了八年的土坯房里,摆开了阵势,说是给我“饯行”。

酒是队里自酿的高粱烧,辣得像刀子,一盅下去,喉咙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陈瑾,回了上海,可别忘了咱们黑土地上的穷哥们儿!”

“就是,往后当了大干部,可得想着拉扯拉扯我们。”

一张张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在煤油灯下晃动,眼睛里闪着真诚又复杂的光。

有羡慕,有不舍,也有一丝我说不清的隔阂。

我端着酒碗,一一应着,笑着,喝着。

心,却像被那阵风吹着,飘忽不定。

八年了。

刚来的时候,我还是个拎着箱子,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半大孩子,看什么都新鲜,也看什么都不顺眼。

现在,我学会了掌犁,会看天色,能一口气喝半斤高粱烧,手上的茧子比我爹一辈子的都厚。

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

一个我拼了命想逃离,又在离开前夜,忽然生出万般不舍的地方。

酒过三巡,人声鼎沸。

我借口撒尿,从那股混杂着汗味、烟味和酒精的热浪里钻了出来。

院外的空气,凉得像井水。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整个村子照得一片清白。

不远处的瓜棚,黑黢黢地伏在地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我靠着墙根,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总算把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愁绪压下去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墙角那边闪了过来。

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粗糙但有力的手,就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力气很大,攥得我骨头生疼。

“谁?”我下意识地问。

“俺。”

一个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蛮横。

是李春花。

我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着皂角和汗水的味道。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拽着我,踉踉跄跄地朝瓜棚那边走。

“春花嫂,你干啥?”

我挣了一下,没挣开。

她的手像一把铁钳。

她不说话,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儿地把我往黑暗里拖。

高粱秆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四周静得只剩下我们的脚步声和我的心跳声。

砰,砰,砰。

像擂鼓。

一直被她拖进瓜棚深处,周围全是瓜藤叶子浓重的腥甜味,她才猛地松开手。

我趔趄了一下,扶着棚子的立柱才站稳。

“春花嫂,你到底要干啥?队里人都找我呢!”我有点恼火。

这要是让人看见,一个寡妇,半夜三更把一个即将返城的男知青拖进瓜棚,我这八年攒下的清白名声,一夜之间就得喂狗。

李春花没理我。

她背对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月光从瓜棚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她蓝布褂子的背上,洒下几块碎银。

她是我们队里出了名的“硬茬”。

男人前几年在煤矿上出了事,撇下她和一个三岁的儿子。

婆家嫌她克夫,把她娘俩赶了出来。

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开了二亩荒地,硬是撑了下来。

队里光棍汉不少,明里暗里想占她便宜的,都被她用锄头给打了出去。

她就像一株长在石头缝里的野草,泼辣,坚韧,谁也惹不起。

我对她,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陈瑾。”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发颤,但依旧很硬。

她转过身,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像两簇鬼火。

她死死地盯着我。

然后,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俺看上你了,中不中?”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我以为我喝多了,听错了。

“春花嫂,你……你喝多了吧?”

“俺没喝多!”她猛地拔高了声音,又迅速压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哭腔,“俺清醒得很!”

“俺知道你明天就要走了,回你的大上海了。”

“俺也知道你家里有对象,照片俺瞅见过,比俺好看,比俺有文化。”

“俺都知道。”

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但她没擦,就那么任由它在月光下淌。

“可俺没法子了。”

“陈瑾,俺实在是没法子了。”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压抑的呜咽声,从她怀里传出来,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我彻底懵了。

手里的烟头烫到了指头,我才如梦初醒般地把它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这算什么?

临别赠礼?还是飞来横祸?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春花嫂,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我蹲下身,想去扶她。

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打开我的手。

“你别碰俺!”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里面全是血丝和绝望。

“陈瑾,你是个好人,俺知道。”

“俺家狗蛋发烧那次,要不是你半夜跑去公社卫生院给俺抓药,那孩子……那孩子就没了。”

“你还偷偷给俺送过两次粗粮,塞在俺家窗台上。”

“你以为俺不知道?”

“俺都记着呢!”

我愣住了。

那些不过是我举手之劳。

我见不得孩子受罪,也看不得她一个女人家活得那么苦。

我以为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俺一个寡妇,带着个拖油瓶,名声早就坏了,俺不在乎。”

“可俺儿子不能一辈子待在这穷山沟里,跟他爹一样,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最后连条命都保不住!”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你是文化人,是城里人。”

“你跟他们不一样。”

她看着我,目光灼灼,像是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俺不求你娶俺,不求你给俺名分。”

“你把俺和狗蛋带走,带到上海。”

“俺给你当牛做马,给你洗衣做饭,给你生娃,干啥都行!”

“只要让俺儿子能有个出息,别走俺们的老路。”

“中不中?”

她又问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沉默了。

我能说什么?

说我同情你,但我无能为力?

说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上海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还是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不能背叛她?

这些话,在她的绝望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残忍。

“春花嫂,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艰难地开口。

“返城名额只有一个,是我自己的。我带不走你们。”

“户口,粮食关系,工作……这些都是天大的难题。”

“到了上海,你们娘俩吃啥?住哪?”

我试图跟她讲道理,让她明白现实的残酷。

“俺能干活!”她立刻打断我,“俺有的是力气!刷盘子,扫大街,啥脏活累活俺都能干!俺不吃白饭!”

“那狗蛋呢?他得上学,得看病,那都要钱,要户口。”

“俺……”她被我问住了,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是啊,她只想着逃离这里,却没想过,外面的世界,可能比这里更残酷。

瓜棚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风吹过瓜藤,发出“沙沙”的声响。

过了很久,她才幽幽地开口。

“陈瑾,你是不是……嫌弃俺?”

“嫌俺脏,嫌俺是农村人,配不上你这个城里大学生?”

我心里一揪。

“不是的,春花嫂,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就是不肯帮俺。”她的声音冷了下去,像淬了冰。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月光下,我看到她的眼神变了。

刚才的哀求和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我心头发毛的决绝。

“陈瑾。”

她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今天,你要是不答应俺。”

“俺就从这个瓜棚里冲出去,一边撕自个儿的衣服,一边喊你耍流氓。”

我浑身的血,瞬间凉了。

我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这还是那个白天在田里干活,能一个人扛起一百斤麻袋的李春花吗?

还是那个儿子生病,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吗?

“你……你疯了?”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俺是疯了!”她凄厉地笑了一声,笑声在夜里听着格外瘆人。

“俺这条命,早就不是俺自个儿的了!为了狗蛋,俺啥事都干得出来!”

“你是个要脸面的人,是个文化人。”

“这事要是闹出去,别说回上海了,队里都能把你腿打断!”

“你信不信?”

我信。

我太信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的名节,比天大。

一个男人的流氓罪,足以毁掉他的一生。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一边是她用命铺成的绝路,一边是我用八年青春换来的归途。

我无路可退。

她,也早已无路可走。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那件为了明天返城特意换上的新衬衫,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春花嫂,你不能这样。”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你这样做,是毁了我,也是毁了你自己。”

“俺早就毁了!”她嘶吼道,声音里的绝望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

“从俺男人死在矿井下的那天起,俺就毁了!”

“从俺婆家把俺和狗蛋像扔一条死狗一样扔出家门那天起,俺就毁了!”

“俺现在什么都没有,就烂命一条!俺不怕!”

“你怕!”

她往前逼近一步,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

“你怕回不了城,怕见不着你那城里的娇小姐,怕你爹妈戳你的脊梁骨!”

“陈瑾,俺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

“要么,你带俺娘俩走。”

“要么,咱们就一块儿死在这黑土地上,谁也别想好过!”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所有的道理,所有的劝说,在她这种同归于尽的疯狂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我能怎么办?

跟她硬碰硬?

我不敢赌。

我赌不起。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上海的父母,未婚妻林薇的笑脸,黑土地上八年的苦熬……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难道,这一切就要在今晚,断送在一个农村女人的手里?

我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春花嫂……”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想?”她冷笑一声,“还有什么可想的?天一亮,你就走了,俺上哪儿找你去?”

“俺今天就要你一句话,一个准信儿!”

她步步紧逼,我节节败退。

我的后背抵在了瓜棚的木桩上,退无可退。

那木桩子粗糙的树皮,硌得我生疼。

我忽然想起了林薇。

我们通信八年,她等了我八年。

信里,她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

她说,陈瑾,你放心,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她说,我把我们的房间都布置好了,是你喜欢的样子。

我兜里还揣着她上个月寄来的信,信纸上还有她淡淡的墨香。

如果我答应了李春花,我怎么对得起林薇?

可如果我不答应……

我不敢再想下去。

“陈瑾,你到底中不中?”

李春花的声音,像催命的符咒。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瓜藤的腥甜味,混着泥土的芬芳,钻进我的鼻腔。

这是我闻了八年的味道。

熟悉,又陌生。

再睁开眼时,我看到李春花那张被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

眼角的皱纹,嘴唇上的干裂,还有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乱发。

她其实,也才二十六岁。

比我还小一岁。

可她看起来,却像个三十多的妇人。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

恨意,怨气,都淡了。

只剩下一种铺天盖地的悲凉。

我们都是被这个时代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沙哑,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我答应你。”

李春花愣住了。

她眼里的疯狂和决绝,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是,我有条件。”我接着说,声音冷得像冰。

“我不能带你一起走。明天不行。”

“你骗俺!”她立刻警惕起来。

“我没骗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听我说完。”

“我先回上海,把我的工作和户口都安顿好。这需要时间。”

“等我安顿好了,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娘俩接过去。”

“我怎么信你?”她还是不信。

“我给你写个字据。”

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一个缓兵之计。

“我陈瑾,答应在一年之内,将李春花、李狗蛋母子二人,接到上海安家。如若违背,天打雷劈。”

我借着月光,在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张纸上,写下了这几行字。

然后签上我的名字,按上了我的手印。

我把那张纸递给她。

她不识字,但她认得我的名字。

她借着月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像是要把它刻进眼睛里。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折成一个小方块,塞进了最里层的衣兜里,还用力拍了拍。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彻底松了口气。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情愫。

“陈瑾,俺……”

“别说了。”我打断她,“回去吧,天不早了。”

我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我怕我会后悔。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瓜棚。

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不再那么紧绷,甚至有了一丝轻快。

我一个人,在瓜棚里站了很久。

直到院子里传来老马叔喊我的声音,我才迈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了出去。

那晚的酒,后来是怎么喝完的,我都忘了。

我只记得,我一杯接一杯地喝,想把自己灌醉。

可我越喝,越清醒。

那张写着我名字的字据,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拖拉机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我的行李很简单,一个打了补丁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八年来我写的所有日记。

全村的人都来送我。

老马叔拍着我的肩膀,眼圈红了。

“好小子,有出息,别忘了我们。”

队里的后生们,一个个上来捶我的胸口。

“常回来看看!”

我在人群里,寻找着那个身影。

我看到了她。

李春花。

她抱着狗蛋,远远地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

她穿了一件浆洗得发白的干净褂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她的眼神,很平静。

既没有昨晚的疯狂,也没有得偿所愿的狂喜。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我读不懂她眼神里的意思。

但我知道,从昨晚开始,我和她之间,就多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一根用谎言和胁迫拧成的线。

拖拉机发动了。

我跳上车斗,回头望去。

村庄,田野,熟悉的一切,都在迅速地后退。

送行的人群,也渐渐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只有她,还抱着孩子,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像一尊望夫石。

我转过头,再也不敢看。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是在告别这片我生活了八年的土地,还是在告别那个曾经单纯、正直的自己。

回到上海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父母早已帮我疏通好了关系,我很快就在一家区属的工厂里,找到了一份技术员的工作。

林薇也见到了。

她比信里照片上的,更温柔,更漂亮。

我们重逢的那天,她穿着一条时髦的连衣裙,站在火车站的人潮里,笑得像朵花。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愧疚。

我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陈瑾,你瘦了,也黑了。”她心疼地摸着我的脸。

我笑了笑,说:“没事,养养就白回来了。”

我不敢告诉她,在那个遥远的东北村庄,在我离开的前一夜,发生了什么。

我把它,当成一个永远的秘密,埋在了心底。

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每天上班,下班,和林薇约会,看电影,逛公园。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

我努力地,想把那八年的乡下生活,连同那个叫李春花的女人,一起从我的记忆里抹去。

我以为我能做到。

可我错了。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瓜棚里的夜晚,就会像鬼魅一样,闯进我的梦里。

李春花那双绝望又疯狂的眼睛,她声嘶力竭的控诉,还有那张被我亲手写下的字据……

一次又一次,让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我开始失眠,食欲不振,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林薇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陈瑾,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担忧地问我。

我摇摇头,强笑着说:“没什么,可能刚回来,还不适应。”

我不敢说。

我怕我一开口,我辛苦构建起来的美好生活,就会像玻璃一样,瞬间破碎。

第一个月,我收到了李春花的信。

信是找村里的小学老师代写的,字迹很工整。

信里,她没有提那张字据,也没有催我。

只是问我,在上海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

她说,狗蛋很想我,天天念叨着“陈叔叔”。

她说,队里分了秋粮,她给我留了一袋子最好的大米,等我回去吃。

信的最后,她说,她等我。

短短三个字,却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把信烧了。

我没有回。

我想,只要我不理她,时间长了,她可能就忘了。

她一个农村妇女,还能跑到上海来找我不成?

我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个月,第三个月……

她的信,像雪片一样,每个月都准时寄来。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报平安,说家常。

唯一不变的,是信的结尾,永远是那三个字:俺等你。

我一封都没有回。

每一封,我都看一遍,然后烧掉。

信纸燃烧的火光,映着我扭曲的脸。

我感觉自己像个卑鄙的小偷,偷走了她的希望,却不敢承担任何责任。

我和林薇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双方父母见了面,定了日子,就在年底。

林薇很高兴,每天都拉着我,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婚礼的细节。

买家具,选喜糖,拍婚纱照……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她牵着走。

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滴血。

我越是幸福,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我甚至开始害怕和林薇独处。

我怕在某个情不自禁的瞬间,我会把那个秘密说出口。

终于,在距离婚期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我崩溃了。

那天晚上,林薇依偎在我怀里,幸福地憧憬着我们的未来。

“陈瑾,你说,我们以后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生个男孩像你,高大英俊。生个女孩像我,温婉可人。”

她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想起了狗蛋。

那个瘦弱的,怯生生的,管我叫“陈叔叔”的孩子。

我想起了李春花。

那个为了儿子,可以赌上一切的女人。

我再也忍不住了。

“林薇,”我推开她,声音颤抖,“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把那个晚上的事情,和盘托出。

包括那个瓜棚,那场胁迫,那张荒唐的字据。

我不敢看林薇的脸。

我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罪犯。

我说完后,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到林薇的声音。

很轻,很飘。

“所以,你答应了她?”

“我……我当时没办法。”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痛苦地抱住头,“我真的不知道。”

“陈瑾。”

林薇站了起来。

我抬起头,看到了她的脸。

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

只有一片让我心悸的平静。

和无尽的失望。

“我认识的陈瑾,不是一个会撒谎,会逃避责任的人。”

“你变了。”

她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地带上。

那一刻,我知道,我失去她了。

我和林薇的婚事,取消了。

是我提出来的。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

我不能带着这样一个肮脏的秘密,和她共度一生。

那对她不公平。

父母知道后,气得差点打断我的腿。

“你疯了!林薇那么好的姑娘,你上哪儿找去?”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农村女人,你把自己的前途都毁了!”

我没有解释。

有些债,是我欠下的,必须由我自己来还。

我给李春花回了第一封信。

信里,我没有提我和林薇的事情。

我只是告诉她,我已经把工作安顿好了,正在想办法解决她们母子的户口问题。

我让她再等一等。

我还给她寄去了一百块钱。

那是我当时所有的积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为了赎罪。

或许,是想用钱,来弥补我内心的亏欠。

信寄出去后,我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我开始认真地,去打听怎么把农村户口迁到城市里来。

我跑遍了派出所,街道办,劳动局……

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不可能。

当时的政策,就像一道铜墙铁壁,死死地堵住了这条路。

除非,是正式的婚姻关系。

而且,对方必须在城市里有正式工作和住房。

我呆住了。

难道,我真的要娶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地掐灭了。

不,不可能。

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一场交易和胁迫。

这样的婚姻,不会有幸福。

日子,就在这种煎熬和挣扎中,一天天过去。

转眼,就到了一年之期的最后一天。

那天,我下班回家,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是李春花。

她穿着那件蓝布褂子,风尘仆仆,一脸憔悴。

怀里的狗蛋,睡得正香。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光亮。

“陈瑾,俺来了。”

她说。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如遭雷击。

她,真的找来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也不知道她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是怎么抱着孩子,千里迢迢地从东北来到上海的。

我只知道,我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刻,都被堵死了。

我把她们母子,安顿在了厂里分给我的一间单身宿舍里。

那是一个只有十平米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

李春花却很满足。

她手脚麻利地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我们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陈瑾,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我没有说话。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我把她带到上海,究竟是救了她,还是把她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接下来的日子,对我来说,是一种漫长的凌迟。

李春花的到来,像一颗炸弹,在我平静的生活里,炸开了锅。

厂里的同事,对我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陈技术员从乡下带回来一个老婆孩子。”

“啧啧,看着土里土气的,怎么配得上他?”

父母更是气得直接病倒了。

我爹指着我的鼻子骂:“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娘则是一遍遍地哭着求我:“儿啊,你把她送回去吧,妈求你了!”

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李春花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

她变得很沉默,很小心翼翼。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我做好早饭。

然后送狗蛋去附近的一家托儿所。

接着,她就出去找活干。

她什么都肯做。

去饭店帮人洗盘子,去工地帮人搬砖,去菜市场帮人卖菜……

每天回来,都是一身疲惫,两手伤痕。

但她从不叫苦。

她把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攒起来,交给我。

“陈瑾,你拿着。俺们不能总花你的。”

我看着她那双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的愧疚就越重。

狗蛋,因为水土不服,三天两头地生病。

每次去医院,都要花掉一大笔钱。

我们的生活,过得捉襟见肘。

争吵,也开始不可避免地发生。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城里人一样,把自己收拾干净点?”

“你能不能别总在楼道里大声说话?邻居都投诉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吃剩的菜热了又热!对身体不好!”

每一次争吵,我说的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争的,不是这些。

而是我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被命运硬生生地捆绑在了一起。

每一次争吵过后,都是长久的沉默。

李春花会默默地流泪。

而我,则会躲出去,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开始后悔。

我后悔那个晚上的冲动,后悔我写的那个字据,后悔我把她带到了上海。

我毁了她,也毁了我自己。

转折,发生在狗蛋的一次重病。

急性肺炎,高烧不退。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那一刻,我看到李春花,这个一向坚强得像石头一样的女人,彻底崩溃了。

她跪在医院的走廊里,嚎啕大哭,给每一个路过的医生磕头。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求求你们了……”

那个场景,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忽然意识到,我对她,有怨,有恨,但更多的,是责任。

是我,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把她推向了绝望。

我不能再逃避了。

我跑遍了所有我认识的人,借钱,求人。

最后,我找到了我以前的老师。

他看我实在可怜,动用关系,帮我请来了上海最好的儿科专家。

三天三夜。

我和李春花,守在抢救室门口,一步都没有离开。

当医生走出来,告诉我们,孩子脱离危险的时候。

李春花“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陈瑾,谢谢你。”

“你就是俺们娘俩的救命恩人。”

她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我扶起她,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额头上磕出的血印。

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那些怨恨,那些隔阂,在生死的考验面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争吵了。

她依旧沉默,但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依赖和温情。

我也不再对她冷言冷语。

我会主动帮她分担家务,会在她累的时候,给她倒一杯热水。

我们像一对相敬如宾的室友,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家的平衡。

狗蛋病好后,我给他改了名字。

叫陈望。

希望的望。

我带他去派出所,想把他的户口,落在我的名下。

民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春花。

“你们是夫妻吗?结婚证呢?”

一句话,又把我们打回了原型。

那天晚上,李春花第一次,主动跟我提起了结婚的事。

“陈瑾,要不,咱们……去把证领了吧?”

她说完,脸就红了。

我沉默了。

娶她?

我真的要和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吗?

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林薇的脸。

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知道,你心里没俺。”李春花低着头,声音很小。

“俺也不求你喜欢俺。”

“俺就是想……给狗蛋,不,给陈望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等他长大了,上了户口,能上学了……你要是还想走,俺不拦着你。”

“俺们娘俩,绝不拖累你。”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

我还有选择吗?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吗?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我点了点头。

“好。”

我们去领了结婚证。

没有仪式,没有酒席,甚至没有告诉我的父母。

拿到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时,我的手,一直在抖。

李春花却哭了。

她拿着那本小册子,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她说:“陈瑾,谢谢你。”

我不知道她谢我什么。

谢我给了她一个名分?还是谢我,给了她儿子一个未来?

或许都有。

有了结婚证,陈望的户口,顺利地落下了。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上海人。

拿到户口本的那天,李春花做了一大桌子菜。

她喝了点酒,脸颊红扑扑的。

那天,她跟我说了很多话。

说她小时候的事,说她死去的男人,说她一个人拉扯孩子的苦。

我静静地听着。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泼辣、坚韧的女人背后,藏着那么多的心酸和无奈。

那天晚上,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

没有激情,也没有爱。

只有两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可怜人,在互相取暖。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依旧在工厂当我的技术员。

李春花,用我们攒下的钱,在弄堂口,支起了一个小摊,卖早点。

她做的油条,豆浆,味道很好。

生意,也渐渐红火起来。

我们的生活,在一点点地变好。

陈望也上了小学,成绩很好,很懂事。

他会帮着妈妈收摊,会给我捶背。

他管我叫“爸爸”,管李春花叫“妈妈”。

我们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上海三口之家。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觉得我和李春花,就是一对因为爱情而结合的普通夫妻。

可我知道,不是的。

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角落,留给了林薇。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听说,她后来嫁给了一个干部子弟,去了北京。

我为她高兴。

她值得更好的。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它磨平了我们之间的棱角,也磨平了我心里的伤痛。

我和李春花,不再是室友,而是亲人。

我们会为了柴米油盐争吵,也会在对方生病的时候,悉心照料。

我们之间,没有说过一个“爱”字。

但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诠释了什么叫“责任”和“相濡以沫”。

陈望长大了,考上了大学,留在了上海,成了一名出色的医生。

他娶了一个漂亮的上海姑娘,给我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孙子。

我和李春花,也老了。

我的头发白了,她的皱纹也深了。

有一年,我们回了一趟东北的那个小村庄。

村子,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

泥土路,也变成了水泥路。

当年的瓜棚,早就不见了。

我们找到了村支书老马叔。

他也老得不成样子了。

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陈瑾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指着李春花,对我说:“你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娶了春花。”

“这么好的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我看着身边,那个头发花白,笑得一脸褶子的老太太。

她正慈爱地,看着不远处追逐打闹的孙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老马叔说得对。

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夜晚,那个看似荒唐的决定。

或许,就是命运,给我最好的安排。

我走到她身边,握住她那双依旧粗糙的手。

她回过头,对我笑了笑。

“老头子,看啥呢?”

我也笑了。

“没啥,就觉得,这天儿,真好。”

是啊。

天儿,真好。

风,也真好。

来源:无人区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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