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然而,就在我悬上白绫,即将解脱的那一刻,那个一向对我冷若冰霜的萧屿,却状若疯癫地将我紧紧抱下。
只要系统任务一了结,我便能以死亡为钥匙,逃离这个世界的牢笼。
然而,就在我悬上白绫,即将解脱的那一刻,那个一向对我冷若冰霜的萧屿,却状若疯癫地将我紧紧抱下。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姜梦,你必须亲眼看着朕与芸儿礼成,朕不许你死!”
我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眸,眼前唯有混沌的模糊。
当初为萧屿挡下那致命一刀,我身中奇毒,这双眼睛早已失去了光明。
“陛下,一个瞎子,要如何‘亲眼’见证您的幸福呢?”
1
冷宫的横梁上,当我费尽力气终于挂好那条白绫时,我和系统的意念中都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狂喜。
“成了,宿主!”
“这苦海,总算要到头了……”
我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摸索着,把头探进了那预备终结一切的绳套,而后没有丝毫留恋,一脚蹬开身下破败的木凳。
就在这时,宫门“吱呀”一声被蛮力撞开,一道裹挟着惊惧与怒火的嗓音炸响:
“姜梦,你在做什么!”
一股强劲的力道猛地将我托起,挣脱了梁上那致命的束缚,随即我便落入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这气息我再熟悉不过,是萧屿。
他不去陪伴他新接入宫的心上人陆晚芸,跑到这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来做什么?
我有些茫然,被他铁钳般的手臂勒得生疼,忍不住痛呼:“陛下,放手,你弄疼我了。”
萧屿的身躯一僵,似乎这才回过神,但他并未松开,反而用一种压抑的、嘶哑的嗓音低吼:“你想死?若非朕今日心血来潮过来看看,你便打算就此了结自己?”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
心里却在想,若不是为了死,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被困在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九年了。
为了将萧屿推上那至尊之位,我呕心沥血,用尽手段,甚至不惜以整个姜氏家族的权势相逼,强迫他娶我为后。
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
系统交付于我的使命,圆满完成了。
我理应脱离这个世界,回到我原本的地方。而他,也能在我这个碍眼的原配死后,名正言顺地册封他心心念念的表妹为后。
这难道不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我急忙推了推他:“你别多管闲事。”
萧屿陷入了沉默,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但我已无法视物,自然也看不透他此刻的神情。
“朕不准。”他一字一顿,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的下颌骨捏碎,“姜梦,你还没亲眼见证朕和芸儿的大婚,你不许死!”
听到这话,我真想给他一拳。
我费力地睁大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茫然地对着前方的虚空,伸出手徒劳地挥了挥,提醒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陛下,我看不见了。”
“我双目已废,如何亲眼看你成亲?”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2
萧屿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
系统适时地充当了我的眼睛,实时转播着他的反应:“他把手在你眼前晃了晃,像是在确认什么。”
确认什么?怕我装瞎吗?
一抹苦涩的笑意在我唇边漾开,胸口那处旧伤,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去年十月,萧屿决心铲除盘踞朝堂三代的老臣胡敬天。但那老狐狸藏得太深,要抓住他的致命把柄并非易事。于是,萧屿精心策划了一场鸿门宴。
宴席之上,一群“刺客”从天而降,直取萧屿。
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萧屿的计策,他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为了让这场戏天衣无缝,不让胡敬天看出任何破绽,我依然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利刃穿胸而过的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那里。
萧屿抱着重伤的我返回王府,一边传太医救治,一边连夜呈上奏折。
次日,抄没胡家满门的圣旨便颁了下来。
萧屿除去了心头大患,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场鸿门宴,既是为胡敬天设的,也是为我。
萧屿的算盘,是一石二鸟。
他特意带我赴宴,便是想在扳倒胡敬天的同时,也顺理成章地除掉我这个他厌恶的妻子。
只是不知为何,当利刃穿透我的身体,当他以为我必死无疑时,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将身上唯一一颗保命的雪容丹喂给了我,又命太医全力施救,硬生生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活下来了。
代价却是这具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眼前的世界也一天比一天模糊。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
有系统在,只要任务没有完成,总有办法吊着我一口气。他这一番操作,反倒让我活得病骨支离,生不如死。
3
我眼角渗出滚烫的泪,近乎哀求地说道:“你就让我死吧。萧屿,你不是最恨我吗?是我用姜家的权势逼你娶我,害你和你青梅竹马的表妹分离。”
“如今我把他还给你,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萧屿的手指抚过我的眼角,语气沉郁,良久才道:“休想用死来一笔勾销。”
“别忘了,芸儿被你推入湖中,引得旧疾复发,至今还病卧在床。”
“在她痊愈之前,朕绝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他指腹的薄茧用力擦去我的泪,我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萧屿这个人,倔得像头牛。
他固执地认定是我推了他的心上人。可实际上,前日在湖边,我根本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是她自己失足落水的。
我解释过,我说不是我。
可陆晚芸醒来后,却梨花带雨地指认是我所为。
她抱着萧屿的胳膊,一见到我便瑟瑟发抖,拼命往后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求求您了,皇后娘娘,我真的只是想来看看表哥,您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我自知身份卑贱,再也不敢碍您的眼了!”
说完,陆晚芸竟自己掌掴自己,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萧屿心疼不已。他攥住陆晚芸的手腕,柔声安抚过后,便用一种淬了冰的轻蔑眼神看着我,一道旨意将我打入了冷宫。
即便我早就知道他对我的情意薄如蝉翼,可仅凭陆晚芸一句话,就将我这个皇后废入冷宫,说不伤心是假的。
哪怕是养条狗,九年下来也该有感情了。
可萧屿对我,却始终怀着深深的敌意。
昨夜,我独自躺在冷宫那张冰冷的床榻上,发觉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我问系统,能否让我悄无声息地离开。
系统说,必须先让这具身体彻底死亡才行。
我问它还要多久。
它评估道:“按照你现在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状况,大概还能撑半年。”
我倒抽一口冷气:“半年?太久了。”
系统提议:“你可以选择自行了断,提前解脱。”
这真是个好主意。
我用头上的金簪,和隔壁宫的废妃换来了一条白绫。摸着黑,在系统的语音指导下扔了无数次,从那张破凳子上摔下来不知多少回,才总算把白绫稳稳挂上了房梁。
那一刻,我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蹬开凳子的刹那,我心中只有解脱。
可谁能想到,萧屿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没去陪他的陆晚芸,反而闯进了这冷宫。
4
我一时气急攻心,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姜梦!”
在萧屿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中,我的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时,周遭的环境已经不再是冷宫的萧索。
“这里是……”
我动了动指尖,系统提示道:“你被送回凤梧宫了,萧屿在床边守了你整整一夜。”
萧屿?
我眼睫轻颤,下一秒,便听见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船的沙哑。
“姜梦,你的身子……怎会虚弱至此?”
他知道了?我心中生疑,不解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我落到这般田地,不都是拜他所赐吗?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演戏,真是难为他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淡然道:“臣妾身子一向孱弱,让陛下见笑了。”
“见笑……”萧屿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一丝冷笑,“是这么用的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索性蹙眉闭嘴,不再言语。
萧屿的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脸上,即便我看不见,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注视。
“别再动自尽的念头了。”萧屿冷冷地说,“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朕上当一次,不会再上当第二次。”
他总是不信我。
不信我没推陆晚芸,不信我是真的想死。
但在“我品性卑劣”这一点上,他倒是深信不疑。
我说:“是,陛下,臣妾不会再寻死了。”
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等你一走,我便用簪子了结。之前是怕疼,但现在,已经由不得我挑三拣四了。
5
我让系统,为我挑选了一根最锋利的银簪。
萧屿的身影刚迈出凤梧宫的门槛,殿内便响起一阵凄厉的尖叫:“皇后娘娘!”
我攥紧簪子决绝地刺向自己的咽喉,而我的贴身宫女白香,却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厉声道:“放开!”
白香带着哭腔,掌心被簪尖划破,鲜血淋漓也不肯松手:“娘娘,您别这样……”
她的泪水滴落在我手背上,滚烫。
我心中一滞,刚想劝她早死早超生,手中的簪子便被一股巨力夺走。
“姜梦!”
一听这雷霆般的咆哮便知是谁回来了。
萧屿几乎是暴怒地吼道:“朕说了,不许你死!你若再敢自尽,朕便让你姜家满门给你陪葬!”
“不想他们为你送命,你就给朕好好活着!”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你不是早就看我姜家不顺眼了吗?”
飞鸟尽,良弓藏。权倾朝野的姜家,虽是助他登基的最大功臣,但也成了他皇权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无论是为了集权中央,还是出于对我个人的憎恶,他对姜家动手是迟早的事。
我这个姜氏皇后一死,岂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为何反倒要用姜家人的性命,来威胁我不许死?
我彻底糊涂了。
我茫然地“望”着他,萧屿沉默了许久,才冷哼一声,语气生硬。
“总之,你听话,朕便不动姜家。你若死了,那可就说不准了。”
我轻轻一叹。
“好,臣妾不会再自尽了。只望陛下能信守承诺,放过姜家。”
无论如何,姜家没有错。虽然我与他们并无多少亲情可言,他们允我嫁给萧屿,也全然是利益的考量。
但我不想再牵连无辜。
反正,我也只剩下半年的光景了。
6
萧屿得到我的承诺,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下来。
他道:“记住你的话。”
“是。”
“往后若有事,可直接来寻朕。”
萧屿的话里竟带了几分关切,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
见我如此温顺,萧屿竟伸出手,在我头顶揉了揉。
我浑身一僵,萧屿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他仿佛被烫到一般,匆匆收回手,近乎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只留下命令,让宫人好生照料,并请来了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圣手许言,为我诊治。
不得不说,许言确实有两把刷子。
我喝了他开的药方几日后,系统竟用一种悲伤的语调告诉我,我的寿命被延长了。
我:“什么?”
系统哭笑不得:“多亏了这位名医,你这本只能再撑半年的身体,现在看来,活过一年都不成问题。”
我急了:“那怎么行?系统,有没有能加速我身体衰败的道具?最好能抵消掉药效的?若我不喝药,怕是会引起许言和萧屿的怀疑。”
系统沉默片刻,随后道:“找到了!弱化散,需要三十积分兑换。”
“换!马上换!”我毫不犹豫,“可千万别真把我给治好了。”
系统应下,很快,我便感到一股熟悉的虚弱感重新笼罩了全身。
一丝血腥味涌上喉头,我死死压住嘴角,硬生生将其咽了回去。
不能被发现。
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只剩下最后半年的时间。
7
我强压下喉间的腥甜,正准备上床歇息,白香却突然进来通报,说陆姑娘正在殿外等候。
我愣了一下,挑眉道:“陆晚芸?”
白香请示道:“是她,需要奴婢将她打发走吗?”
“不必,请她进来。”
我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绝妙的主意浮现。
虽然萧屿不许我自尽,可如果是他那位心尖尖上的人,“不小心”把我弄死了呢?
这下,他总不能再怪到我头上来了吧。
我立刻让白香将陆晚芸迎了进来。
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陆晚芸娇柔的声音响起:“见过皇后娘娘。”
系统在我脑中悄悄打小报告:“她嘴上问安,身子可没动,连福身都懒得福一下。”
我心道:“无妨,反正我也看不见。”
陆晚V听不到我与系统的交流,正光明正大地用挑衅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打量。
我一边听着系统的实时解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示意她坐。
陆晚芸轻咳两声,语气中难掩得意:“臣妾就不坐了。今日前来,是想告知皇后娘娘一声,许太医,臣妾便带走了。”
我顿了顿,还未开口,陆晚芸便迫不及待地炫耀起来:“昨日臣妾昏迷时,被诊断出已有了身孕。表哥龙心大悦,已晋我为贵妃,并且答应臣妾,让许太医往后专司照料臣妾的胎像。”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娇嗲:“皇后娘娘……想必不会生气吧?”
我虽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想象出她此刻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定是精彩纷呈。
于是,我勾起唇角,幽幽道:“本宫有什么可生气的。只不过,怀上是一回事,能不能安然生下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陆晚芸的声音瞬间尖利起来:“你!你竟敢诅咒臣妾和皇嗣!”
我缓缓站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一步步向她走去。
陆晚芸顿时慌了神,似乎真的怕我对她腹中的孩子动手,情急之下一把将我猛地推开。
我这具身体本就外强中干,被她这含怒一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腹部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
霎时间,喉咙里那股强压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如决堤般喷薄而出。
“皇后娘娘!”
听到动静冲进来的白香,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血!好多血!娘娘,您别吓奴婢……”
她手忙脚乱地扶起倒在地上的我,对着殿外声嘶力竭地哭喊:
“太医!快传太医!”
8
凤梧宫乱成了一锅粥。
我靠在白香怀里,听着系统报告我的生命值又减少了一个月,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却恰好被匆匆赶来的萧屿尽收眼底。
他眼中的怒火与惊痛交织,嘶吼道:“你笑什么?姜梦,你就这么想死吗?!”
“朕不许,朕偏不许!”
许言很快被叫来,为我重新诊脉,开了新的药方。他紧锁着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让萧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皇后到底如何?”
许言躬身道:“回皇上,娘娘此症……药石无医。”
“什么?”萧屿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追问,“什么叫药石无医?你先前不是说,只要好生调养,皇后便能安然无恙吗?”
许言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皇后娘娘,不仅身体根基亏空得厉害,更重要的是,她已没了求生之念,这身子,便如无根之木,只会越发……”
“没有求生之念……为何……”
萧屿的目光转向我,语气中竟带着一丝近乎悲怆的痛楚:“你还是在怪朕,对不对?就因为朕封了芸儿为妃?”
他总以为我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是演给陆晚芸看的。
可他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他要纳谁为妃,封谁为后。
我睁开眼,轻叹道:“不是的。”
“不是什么?别忘了,你答应过朕,不许再寻死!你忘了吗!”萧屿愤怒地质问,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
我吃痛地蹙眉,感到下颌上的力道稍稍一松,才缓缓解释:“我没有寻死,是……陆贵妃将我推倒的。”
“芸儿?”萧屿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芸儿不是那样的人。”
恰在此时,闻讯赶来的陆晚芸在殿外听到这句话,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如风中弱柳:“陛下,臣妾没有推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自己不慎摔倒,却要诬陷臣妾!”
一个是床榻上相看两生厌的皇后,一个是门外楚楚可怜的青梅表妹,不用系统说,我也知道萧屿会信谁。
果然,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我听到了衣袂拂动的声响。
系统道:“他过去把陆晚芸扶起来了,还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啧啧,这怜香惜玉的劲儿,宿主,看来你这罪是白受了。”
我心道:“怎么能是白受罪呢?这不是只剩五个月了吗?”
照这个速度,再来这么几次,我就能得偿所愿了。
我颤巍巍地从床上撑起身子,故意用虚弱而固执的语气与萧屿唱反调:“陛下是打算,包庇陆贵妃到底了?”
9.
宫中寂静下来。
陆晚芸的啜泣声止住,满腹委屈地看着萧屿。
萧屿沉默半晌,道:“你说芸儿推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诧异道:“原来陛下还讲究证据?那当日陆贵妃说我推她下水时,你怎么不找她要证据,反而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萧屿皱眉:“你如何能跟芸儿相提并论?她柔情至顺,你诡计多端。”
“好吧,看来陛下真是讨厌我。既然如此,你把我从冷宫接回来做什么?”
萧屿顿了顿,嫌恶道:“朕是怕你死在冷宫,姜家会寻朕的麻烦。”
“是吗?”我道,“那你可想多了,我不过是颗废掉的棋子,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萧屿愣了愣:“什么棋子?”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陆贵妃有孕了,对吧?”
萧屿一愣,话语里有几分心虚:“你都知道了。”
他瞥了陆晚芸一眼,陆晚芸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系统道:“宿主,看萧屿的样子,他应该没打算告诉你。只是陆晚芸按捺不住,来你面前炫耀。”
“纸包不住火嘛。”我既回答了系统,又回答了萧屿,淡然道,“后宫嫔妃有孕是好事,陛下瞒着我做什么?怕我会伤害陆贵妃?”
萧屿冷哼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我说:“臣妾最有自知之明了。这一辈子,臣妾在陛下心里的地位,都比不上陆贵妃。不然也不至于,陆贵妃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而我,嫁给陛下八年,连一个子嗣也无。”
说完,我闭上嘴。
系统在我脑海道:“萧屿听见你这话,脸色瞬间白了,倒是陆晚芸,欣喜不已。”
它这么时刻播报着,我即使看不见,也清楚殿中众人的表情。
萧屿忽然道:“我们会有孩子的。”
我摇头:“不会再有了。”
“萧屿,自从我嫁给你,每次你留宿过后,都会在我的饭食里下避子药。我吃了八年,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姜梦!”
这次,他声音里的慌乱再也掩盖不住,冲到我面前,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能想象到,他脸上定是十分惊讶。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有一次,你让白香给我下药时,被我误打误撞瞧见了。”
10.
“白香的脸也白了。”系统说。
整个大殿,都被我的话一惊。
白香更是哆嗦着跪在我脚边,哭着说对不起我。
我伸出手,在虚空摸了几下,好不容易碰到白香,把她扶了起来。
“我知道,你一个奴婢,也是受人驱使,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白香闻言哭得更大声。
整个凤梧宫,都是她压抑的低泣。
悲伤的气息,逐渐蔓延到萧屿的眉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喃喃道:“你早就知道……”
“是。”我说,“姜家也都知道。”
早些年,姜母时常带着秘方来看我,希望我能诞下和萧屿的孩子,稳固地位。
但我看着他煞费苦心地收买了我身边的丫鬟,给我下药。
就清楚,即使我怀上了,也生不下来。
我跟姜母说,我生不了。
姜母很诧异,问我为什么。
我说吃药吃坏了身子。
姜母为此暗地找了不少名医。
全都束手无策后,她放弃了,也不再时常来看我。
只是吩咐说,既然自己生不了,那从不得宠的妾室那儿抱一个养在名下也行。
可萧屿没有妾室。
自从我嫁给他起,他一直都洁身自好。
直到接陆晚芸入宫。
两人孤男寡女在御龙殿待了一夜,听守夜的宫女说,一晚叫了三次水。
我那时就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他心里只有陆晚芸呢。
跟我没什么关系。
还好,我也不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了。
我的任务是让他当上皇帝,又不是让他爱上我。
11.
思绪回转,我挣扎了一下,从呆愣的萧屿手中抽出手腕。
他嘴唇颤抖,仿佛不敢置信,眼底闪过惭愧、慌乱等神色。
“姜梦,你听朕解释,朕只是不想太早有孩子,所以才给你下了避子药。我不知道这会让你再也无法生育,朕,我……”
他慌得不成样子,找寻着拙劣的借口。
我的目光落在虚空一点,淡淡道:“没关系,反正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哪怕怀上,也无法孕育。”
“他不来这世间,也许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萧屿哽咽,说不出话。
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我手背。
系统说,萧屿眼睛红红的,望着我垂泪。
我什么都看不见。
对于系统所说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完全忽视了旁边的陆晚芸,她不甘心地捂着肚子,痛呼起来:
“陛下,臣妾肚子好疼……”
我不能生育,那她肚子里的,可就是萧屿唯一的孩子!
宫女们不敢怠慢,扶着她的身体。
许言走上前,给她把了把脉:“无妨,只是受到惊吓而已。”
陆晚芸的眼神一直注视着萧屿。
“陛下……”
萧屿一动不动,好似陷入了两难。
一边是怀孕的妃嫔,一边是受伤的皇后。
我贴心地为他做出选择:“陛下带陆贵妃回宫吧,臣妾有些累了。”
我脸上的疲惫做不得假。
许言也开口道:“让皇后娘娘好好休息吧。”
萧屿犹豫着,最终还是摇头道:“贵妃一个人回去吧。朕……想再陪陪皇后。”
陆晚芸睁大眼,不敢相信萧屿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还是第一次,萧屿选择了我,而没选择她。
呵呵,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感动呢。
我想独自安静会儿都不行。
信不信我喷你一脸血?
12.
这般想着,我喉咙里隐隐又有血腥泛上。
可萧屿没给我喷血的机会。
因为陆晚芸突然晕倒了。
他原本向我走来,见陆晚芸倒下,忙奔到她身边:“芸儿!”
陆晚芸闭着眼,仿佛陷入了昏迷。
系统分析道:“我刚才扫描了她的身体,素质很好,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装的。”
我说:“装得好!”
要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给她鼓掌。
经她这么一闹,萧屿抱起她走了,许言也随之离开。
凤梧宫安静下来,我躺在床上,再也坚持不住,昏沉地睡去。
……
我梦到了以前的事。
不是跟萧屿的以前,而是我刚跟系统一起做任务的时候。
那时,我还不知自己要面对多少未知的世界。
任性过,娇气过,受一点疼就要用积分换止疼药,委屈了就巴巴地掉眼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概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死亡,第一次体会撕心裂肺的滋味,第一次意识到,人生百代,而我是他们的过客。
那长达百年的时间里。
我早就深深地爱过别人;
早就体验过背叛和别离;
早就尝过酸甜苦辣万般滋味。
萧屿对我而言,并不是最特殊的。
我心底的位置已经占满了,他这个后来者,只能徘徊在外。
所以我不伤心他的背叛。
只是有一点为自己悲哀。
哪怕我不喜欢他,可我到底为他付出了所有。
结果临死时,却这样落寞。
13.
深夜,梦里醒来。
我没有叫白香,也没有唤系统,摸着黑想倒杯水喝。
然而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变成瞎子后, 我 日常都是系统充当导航。
没有它的提醒,我直接被凳子绊倒,连同桌上的茶盏,一起滑落在地。
清脆的碎瓷声响起,我倒抽一口凉气,手臂压到了尖锐的瓷片上。
白香等人进来时,看见我躺在血泊里,连忙叫了太医。
连萧屿也来了。
守着我到天明。
我跟他说这只是一场意外,不是我想自尽。
萧屿却深深看着我,低声道:“梦梦,朕想到办法了。”
我被他的称呼肉麻了一下,问:“什么办法?”
萧屿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他道:“只要将芸儿的孩子养在你名下,认你做母亲,你不就有孩子了吗?”
“朕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反正芸儿还会再有孩子,她会体谅朕的。”
我蹙起眉,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那陆晚芸能愿意?
她愿意,我也不愿意啊!
我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萧屿说,“虽然他不是你亲生的,可只会有你一个母亲,你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吗?”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声音带了冷意:“萧屿,我看你真是疯了。”
他以为我和他走到这地步,是因为没有孩子吗?
萧屿怔了瞬,紧紧握着拳,眼眶霎时红了:“那你要朕怎么办?”
“梦梦,你始终无法接受芸儿对不对?朕已经不计较你曾经针对她那些事,你就不能也大度点吗?”
“大度?”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勾起唇角,“陛下,你不会觉得,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争宠吧?”
萧屿道:“不是吗?自从芸儿被朕接进宫,你说,你跟朕闹了多少回?”
他始终坚信我是因为陆晚芸才疏离他。
我摇了摇头,叹道:“陛下,陆贵妃的确做了几件恶心我的事,但真正将我害成这样的,不是你吗?”
“是你给我下了八年避子药,令药性深入我骨髓,彻底绝了我生育的可能,让我成为一个注定无子的皇后。”
“也是你让刺客在刀上抹毒,决定在陷害胡敬天时,顺手除掉我。而我将计就计,挡了刺客一刀,落得下半生再也无法看见的下场。”
“眼残体弱,病骨支离,我之所以如此,不全拜陛下所赐吗?”
14.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寝殿。
萧屿剧烈颤抖着,眼底一片猩红:“你知道,你全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所以陛下不必再对我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因为你的那些算计,我早就了然于心。”
萧屿握住我的双肩,一时间,他什么也没说。
要不是系统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他哭了。
透明的泪水从青年猩红的眼底滚落,无声无息。
孤高不肯低头的萧屿,第一次知道了何为心痛的滋味。
他声音恍惚,喃喃如同自语:“你既知道,为何……还要配合我?”
“为了让你安心。”我如实道,“你不想我生下你的孩子,我不生便是了。你想除掉我,现在,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萧屿,到此为止吧。你我之间,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萧屿的呼吸声陡然加重:“不!”
他抱住我,将头搁在我肩上,仿佛在继续哭,又仿佛只是咬着牙冷笑了一声。
“姜梦,朕不会让你死,你也休想摆脱朕。”
“孩子的事,朕可以再想办法,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亏欠你的,朕都会好好补偿你。”
萧屿钻进了牛角尖,紧紧抱着我,仿佛要从死神手里把我抢回来。
下朝后,他不再陪着陆晚芸,反而成天守在凤梧宫。
他亲自给我喂药,照顾我的日常起居。
带我熟悉皇宫的路,充当我的眼睛。
有时候,他会跟我提起过去。
在那虚与委蛇的八年里,他绞尽脑汁,想到我们仅有的几刻温存。
萧屿道:“梦梦,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七岁生辰那年,朕和你一起夜游清宁河。那时河上满是莲花灯,你望着远处的焰火,说这是你见过最美的景色。”
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们成婚的第二年。
萧屿突然心血来潮,带我去看了一夜的烟花与河灯。
那时他眼里没有冷漠,只有忐忑的期待。
为了这一晚,他准备了足足半月。
“真好看。”我那时说,握住他的手,绽开明媚的笑容,“阿屿,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
错误的。
我见过比这更盛大的焰火。
可对上萧屿眼里的期待,我明白我此时该说什么。
15.
凤梧宫里,已经二十六岁的萧屿,像他十九岁那样,露出了笑容。
他跟我说,他准备今年我生辰时,放一场更美丽的烟花。
届时清宁河载满河灯,他和我泛舟湖上,去做我十七岁那年,想做而来不及做的事。
我有些想笑。
难道当时来不及,现在就来得及了吗?
我提醒他道:“我看不见。”
萧屿息声。
黑暗里,我重复道:“河灯也好,烟花也好,其实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陛下,你就算重来一回又如何?我看不见,再美的景色,于我都是虚无。”
萧屿痛苦地吸气,他捂住脸,埋首在掌心里:“朕知道,朕知道。”
已去的挽不回,现在的留不住。
朱颜辞镜,繁花辞树。
唯有一地的狼藉落寞,伴着孤月,照尽悲欢离合。
萧屿的心沉到了极点。
良久,他撑着笑容道:“会有办法的。”
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他靠在我怀里,闭上眼。
“会有办法的。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太医做不到,朕就去寻方士。介时哪怕是用朕的一只眼睛交换,朕也定然让你重见光明。”
“约好了,我们要一起去看清宁河的花灯,看上京的烟火。”
“我们放下过去,好好在一起,行不行?”
“朕此生,只要你一个皇后,芸儿一个贵妃,便足够了。”
萧屿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系统忍不住,评价道:“虽然古代三妻四妾是常事,但他脑子有病吧。”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16.
七月,天气炎热,再加上我身子不好,便越发嗜睡。
萧屿传我母亲进宫,陪我解闷。
我们坐在榻上,姜母声音冷淡地问:“听说你最近跟陆家那个女儿闹得不愉快?”
我抬起头,空洞的眸子望向她。
姜母皱了皱眉:“你是皇后,陛下三宫六院,迟早会进新人。当务之急,是早点有个儿子。听陛下说,他准备把贵妃那个孩子抱给你养?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
“……”
我没有说话,姜母仿佛也习惯了,接着道:“若她这胎是女儿,就算了,有儿子,才有资格立为储君。你劝陛下,尽快开启选秀。新进宫的秀女多了,子嗣也会丰盈起来,到时,可不就由着你挑。”
我还是不说话,望着窗外,问:“母亲,你有没有觉得,从我及笄那年落水,性子就变得与以前有些不同?”
姜母愣了愣,不甚在意道:“是吗?我没看出什么不同。”
我说:“比如我以前不喜欢萧屿,后来非要嫁给他……”
姜母道:“他是皇子,能嫁给他,也算你的福气。”
“福气……”我重复着,自嘲自悲地一叹。
姜母道:“梦儿,你该懂事些了。”
她没有问我在宫里受到什么委屈,只让我懂事。
甚至都未发觉,这具身体里的,已不是她真正的女儿。
我对系统道:“这个世界,果真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17.
送走姜母,我派人去跟萧屿说,我同意抱养陆晚芸的孩子了。
萧屿喜不自胜,以为我这是回心转意的开端。
却不知,陆晚芸在我的有意透露下,也知晓了此事。
她自然不肯,在御龙殿前长跪不起。
可一向宠爱她的萧屿,却下了死决心,半点退步都不让。
陆晚芸崩溃了。
她出现在我面前时,白香等人还未察觉不对。
只有系统发现她眼底的疯狂,脱口而出:“她袖中藏着刀——”
我睁着空茫的眸子,像是丝毫没感到危险靠近。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陆晚芸将刀捅进了我的腹部。
惨白寒光一闪即逝,鲜红如水浸湿夏季的薄纱。
陆晚芸红着眼,咬牙切齿:“你这贱 人,我不会让你抢走我的孩子!”
我仰头望着天空,耳边纷杂的惊呼仿佛逐渐远去。
身躯倒下时,我露出释然的笑容。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梦梦!”
萧屿惊惶的叫声传来,他目眦欲裂,将我揽入怀中,怨恨的眼睛盯着陆晚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晚芸,若梦梦有一点事,朕诛你九族!”
陆晚芸这时才如梦初醒,扔掉了染满血的刀,哭着摇头:“不,表哥!我只是不想把我的孩子送给她虐待,她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对我们的孩子好?”
“我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已!表哥,你忘了吗,你把我接进宫时曾经说过,你爱的一直都是我啊!你怎么可以为了她,这样对我?”
陆晚芸满是委屈,跪在萧屿脚边。
可萧屿脸色阴寒得可怕,冷酷道:“滚!你最好祈祷梦梦不会有事,不然朕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在我临死之际,他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爱我,让我不要抛下他。
“太医马上就要来了,梦梦,你坚持住……”
萧屿捂着我的腹部,惊慌不已。
我的神情,却充满解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我毫无留恋的世界……”
听闻这话,萧屿一瞬间尝到满嘴苦涩。
在所有挽留的方法都用尽后,他最后问我的是:
“你爱过我吗?”
我用最后的力气,想要摇头,可是摇到一半,便停下了。
萧屿像失了魂魄,盯着我一动不动的身体。
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一生都没有答案了。
18.
“恭喜宿主,完成《大宁:亡国之君》任务,休息室已为您准备好,敬请期待接下来的七天长假。”
系统亲切的声音响起,再醒来,我已经回到系统空间。
翻着任务完成的收获,我盯着亡国之君四个字看了几眼,问:“反正萧屿最后都要亡国,为什么要我帮助他登上皇位?”
系统道:“因为在你之前,有其他做任务的宿主,改变了这个国家的历史。所以为了拨乱反正,我们便派遣你去,送大宁国最后一位君主登上历史舞台。”
“哦。”我随意道:“那他是不是没几年就灭国了?有姜家等势力扶持他,大宁应该不会衰败得那么快才是。”
系统点头:“实际上,大宁坚持了整整四十年呢,已经很坚挺了。按理说,萧屿可以把皇位禅让给太子这样最后一个亡国之君就不是他。可他一生,直到六十六岁自尽凤梧宫,也没有子嗣留下。”
我顿住,略微有些诧异:“陆晚芸不是怀着孕吗?”
系统:“你死后,萧屿为给你报仇,果真诛了陆晚芸九族,她悲痛之下流产,又不得宠爱,最终病死在冷宫。而萧屿,自那之后终生未曾选秀,也就一直不曾有子嗣。”
“哦。”
我依然是冷淡的语气,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结局。
七天长假休完后,我火速投往了下一个世界。
然而,等我从新的世界归来,却发现,萧屿也成了被选中的宿主。
他一直在找我,但每次都好巧不巧,跟我擦肩而过。
系统坦然道:“我干的,免得他影响我们做任务。”
我朝它竖起大拇指:“你真是一个事业批。”
系统说:“当然,这不仅是事业,你也可以看作是一场修行。”
“在你们人类的记载中,有轮回百世,终悟道果的故事。”
“我们机械从任务中获得情感,最终蜕变为人。而宿主你,也许可以成为神哦。”
我扬起唇:“那还真是期待。”
“去吧,去下一个世界。”
【全文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