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半年后,丈夫却说:“这些年大嫂照顾我们不容易,我不忍心她和儿子骨肉分离。我已经向组织打离婚申请了,你放心,就算我和大嫂结婚了也不会搬出去,因为我只爱你。”
本内容纯属虚构
第1章
1985年,只因“一家只生一个好”,丈夫周振东便把大嫂生的二胎抱回了家。
丈夫说:“大哥走了,得给他留个后。”
又说:“大嫂可怜,不能看着她因超生被罚捉鸡杀猪掀房顶,丢了供销社的好工作。”
于是狠心将我刚出生的女儿送去了牛棚抚养。
此后六年,大嫂的儿子睡暖炕,吃猪肉。
我的女儿却连一床棉被都没有,干嚼草料,瘦成纸片。
除夕夜下起暴雪,丈夫阻拦我给女儿送棉被,女儿冻得高烧身亡。
我哭到晕厥,丈夫也悔恨不已。
可半年后,丈夫却说:“这些年大嫂照顾我们不容易,我不忍心她和儿子骨肉分离。我已经向组织打离婚申请了,你放心,就算我和大嫂结婚了也不会搬出去,因为我只爱你。”
我直接被气死。
再睁眼,回到女儿冻死那天。
这次,我果断掏出了一份证明,跪在了检查组面前:“我要离婚,举报我大嫂超生!”
重生之后第一件事,我扔下了冰凉的洗衣杵,直奔大屋寻我新絮的棉被。
丈夫周振东牵着儿子周小宝的手,正讲故事逗他咯咯笑。
“妈,我要讲故事!”周小宝奶声奶气地撒娇。
周振东笑着点头:“好,好,等会儿就讲。”
见我扛起棉被,他指着一块叠一块的补丁,眉头皱紧:“厂子不是发过年的布票了?惠蓉身子弱,这棉被也太薄了。”
我有些恍惚地抬头看他,心里满是苦涩:“这棉被是给小雪的。”
自从大哥去世,丈夫说大嫂一个人带着一个女娃不容易,他的工资和粮票布票,没有一张落到我手里。
更因为家里长辈走得早,我辞了国营饭店的工作,天天在家养大嫂亲生的长女周娟和小儿子周小宝。
不能出去工作,我只好接了附近十里脏衣浆洗的活儿。
“妈,你手怎么这么粗糙?”周小宝好奇地摸着我的手。
我的手被水泡得皱巴巴,一到冬天就皲裂出血。
“妈这是干活儿累的。”我轻声回答。
“妈,大伯母的手可软了,她只要在供销社柜台点钞票。”周小宝天真地说。
我心中一阵刺痛,相比大嫂只需在供销社柜台点钞票的葱白玉指,我的手却如此粗糙。
这床棉被,还是我拆了三件周小宝不穿的旧棉衣做的。
“妈,这棉被给大伯母吧,她给我包猪肉饺子。”周小宝突然扒住我的腿,作势要抢棉被。
我心里一阵悲凉,明明我把周小宝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可他却还是不亲我。
“小宝,这棉被是给小雪的。”我声音有些发颤。
“妈,你连工作都没有!还老跑出去找那个小叫花子,丢死人了!我妈妈为什么不是大伯母呢?”周小宝嘟囔着。
我的心一寸寸寒了下去。
大嫂的大女儿周娟常常塞给周小宝一块大白兔奶糖,咬耳朵说我的坏话。
“妈,娟姐说你是坏人。”周小宝又说道。
我每每想要教育时,大嫂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阻拦:“孩子只不过开玩笑,何必较真呢?”
周振东也总是顺着她:“别闹了,小孩子不懂事。”
日复一日的挑拨,周小宝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胡闹!”周振东突然提高了声音,一手抱起周小宝,一手死死攥住我的胳膊。
“被人看见怎么办?大嫂上个月刚评上先进,这个节骨眼上……”
“大嫂要是被抓去结扎,小宝成黑户了,我怎么对得起救我而死的大哥!”我急得双眼通红。
“许知青说了,牛棚的门窗都破了,你拦着我,小雪怎么办!”
我一把推开窗户,任由窗外的风雪倒灌满屋。
第2章
“六年前你说小宝可怜,我听了。三年前你说不能耽误大嫂升副主任,我忍了。现在你要用我女儿的命,换你和大嫂一家四口团圆?”我咬着牙,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委屈。
“你小点声!”周振东被我的话噎得一怔,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可没过两秒,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强硬:“我说不管小雪了吗?今天是除夕,先让惠蓉和小宝母子团聚,等夜深人静了,我自会去见小雪。”
要是换做从前,我真的会信周振东心里还是有小雪的,也幻想过他们父女相见的温馨场景。
可重生后,想到痴等到冻僵的小小尸体,我只觉自己可笑。
“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小雪?寒冬腊月家里的煤球全在大嫂炕头,我只能把晒干的牛粪塞进铁皮炉,呛得整夜咳嗽。”我声音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小雪六岁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百家衣,周小宝却穿上了时髦的背带裤。我和女儿的悲惨遭遇,换不来你的一丝爱意怜悯。”我继续控诉。
大嫂林惠蓉的声音突然传来:“振东,你们在吵什么呢?”
窗外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响,大嫂牵着女儿周娟笑着走进来。
她穿着的确良的新衣,满面红光,压根看不出周振东口中“病弱”的模样。
“振动,你们没来,我和娟儿就带着饺子来找你们。”大嫂的声音温柔又带着几分责备。
周振东的面色一下缓和下来:“惠蓉,你来了。”
大嫂看了一眼我,状似责怪地拍了拍周振东的胸:“弟妹不容易,有什么话两口子好好说。”
我冷冷看着她,深知她那副伪善面具下是怎样一颗黑心。
“大嫂,你别装了。上辈子你逢人就说自己命苦,可谁又知道,你当着大家面给我女儿送去的棉鞋,两天后就套在了周娟脚上。”我忍不住嘲讽道。
大嫂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弟妹,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小雪说鞋底硌脚,自己想光着脚在雪地里跑。”
周振东也附和道:“孩子惯坏了,不用管她。”
我心里仿佛有一把刀在搅和,上辈子小雪下葬时,脚底板溃烂得没一块好肉。
眼下,饺子香引得周小宝欢呼着扎进林惠蓉的怀抱,周振东也笑着把周娟抱上肩头。
一家四口的幸福刺痛了我的眼,我的小雪到死之前都没被周振东抱过……
大嫂看出我情绪不对,立刻来了眼泪:“弟妹呀,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误会了。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全靠你和振东帮衬着,要是因为我你们夫妻不和,我可就成罪人了!”
她边哭边倒向地上,周振东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看向我时,眼里都是怒火:“叶秀兰,大嫂身子不好,你还气她,快给大嫂道歉!”
两个孩子也跑到林惠蓉身边,对我吐口水:“坏婶婶,坏婶婶!”
我只觉得无比寒心,转身就往外走。
“今天除夕,你不和家人一起过年,要去哪里!”周振东见状,一个箭步冲上来,又拦住了我的去路。
“家人?”我冷笑一声,“我的家人只剩下小雪了,她根本不在这里。”
见我坚持,周振东放低了声音。
第3章
“秀兰,我知道……后半夜,我陪你找小雪。”周振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和安抚。
我看着门口堆积的厚雪,脑中的弦仿佛断了。
上辈子我的小雪根本没活到后半夜!
“你还在骗我吗?”我转过身,狠狠地扇了周振东一巴掌。
在他的震惊目光中,我发疯一般冲向了牛棚。
草垛上,小雪看到我的一瞬间,泪水就结成了冰碴。
她的声音颤抖着,却难掩欢喜:“婶婶,新年快乐呀。”
说完,她便朝着我身后望去,小声地问着:“叔叔……没来吗?”
上一世,周振东无数次答应过小雪天黑了来看她,给她讲故事。
小姑娘熬黑了眼圈,也没能等到周振东。
当失望已成习惯,小雪竟然自洽地不再追问。
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快步走到她身边,敞开大衣,将她捂在怀里:“别,婶婶会着凉的……”
听着女儿乖巧的话语,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哽咽着对她说:“小雪,妈妈来接你回家。”
小雪听到“妈妈”两个字怔住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有一丝期许和九分担忧:“妈妈,那弟弟怎么办呀?叔叔和大伯母不会同意的。”
上一世,小雪也问过我一样的话。
可这次,我坚定地告诉她:“那些与你无关,妈妈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秀兰,小雪?”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我和小雪绷直了身体。
“叔叔!”小雪激动得想要扑进周振东的怀里。
却被他推开:“别过来,身上都是泥巴,多不讲卫生。”
牛棚太黑,他看不见小雪满身的冻疮,只觉得她浑身都是泥巴。
“娟姐姐给你的衣服,你怎么穿成这样?”周振东的训斥让小雪怯怯地退了两步,张口想道歉,却不知错在哪里。
我再也忍不住,吼了出来:“周振东!你知道周娟的衣服送来时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亲眼看过吗?补丁我都打了五大块!”
周振东很快反驳:“怎么可能?大嫂送之前给我看过,都挑的娟儿的好衣服。”
说完,他想起了什么,又走了两步扫视了一眼光秃秃的牛棚:“我给小雪扎的毛毽子,课本,和笔呢?”
说完,他意识到什么,俯身抱起了小雪,从兜里掏出来周小宝吃剩一半的奶糖,哄得小雪眉开眼笑。
我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只听周振东说道:“秀兰,我们回去吧。”
我抱起小雪:“好。”
周振东一脸窘迫:“你带她干什么?”
屋内只剩下北风呼啸,怀中的小雪懂事地撒手:“妈妈叔叔,没事的,我明天不睡觉等你们来呀。”
我的心都要碎了。
周振东尴尬地解释:“等下该有人来家里拜年了,我不在家对大嫂名声不好。”
这个理由把我气笑了:“是大嫂的名声重要,还是女儿的命重要!你亲眼看到了,大嫂送给小雪的东西全都没有,她连名声也是假的!”
我的语气引起周振东的不满:“秀兰,你别这么说大嫂,大嫂有正经工作要操心,还兼顾这我们这个家不容易,周娟的东西她都挑好的给小雪的,还总惦记着小雪黑户的事,你应该体谅她。”
我忍无可忍:“如果不是她超生,我也有工作能自己赚钱!我的女儿根本不用捡周娟剩下的东西用!”
周振东也怒了:“大哥为了救我命都没了,当初就算把小雪引产了,都是应该的!”
他越说声音越大:“就是因为她,你才对小宝不能视如己出!”
匆忙间,我捂住了小雪的耳朵,疲惫到再也不想跟周振东掰扯一个字。
第4章
周振东的脸色沉得厉害,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狠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妥协,把小雪扛在肩头,转身对我说:“今晚可以让小雪回家,但要在里屋,不能闹出动静。明天天一暖……”他看到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被乌云笼罩了一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正巧碰上一拨来拜年的人。他们围着林惠蓉,七嘴八舌地夸赞着:“林惠蓉真是活菩萨,对侄子比对自己女儿还好。”“可不是嘛,不愧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晋升副主任。”林惠蓉听了这些话,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李丽娜,嘴角微微上扬,正准备说些什么。可一转眼看到我们三个人回来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惊慌失措地打翻了炕上的花生碟子。
李丽娜立刻把目光聚焦在小雪身上,声音拔得老高,带着几分调侃和挑衅:“哟,这女娃是谁啊,怎么长得那么像振东啊!”林惠蓉赶紧一把扯过炕上周娟的新棉衣,扑过去把小雪伤痕累累的身体捂得严严实实,嘴里说道:“这孩子是个孤儿,我看着实在可怜,偶尔帮衬一把。”周振东站在一旁,赞许地看向大嫂,微微点了点头。
“才不是!”周小宝突然尖叫着冲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这是偷我皮球的叫花子!”周娟也跟着起哄,上手去扒小雪的衣服,却被林惠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周娟气得直跺脚,嘟囔着:“妈你干嘛把我的新衣服给她?不是说好明天去照全家福吗?”小雪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乖巧地脱下了衣服,只是讷讷地问了一句:“什么是全家福?”我听到这句话,鼻尖一阵酸涩,忍不住看向周振东。他眼底划过极浅的愧疚,但最终还是没有张口。
李丽娜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撇了一眼大嫂,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要说还是惠蓉姐心善。听说马家屯的王嫂被抓到超声,丢了工作,罚款八百不说,子宫都给铁钩子掏烂了……”众人走后,林惠蓉急匆匆地往里屋跑。周振东看了我一眼,还是跟了进去。我偷偷透过窗纸往里看,只见周振东一把将大嫂搂进怀里。一吻结束后,大嫂带着哭腔说:“明天纪声办要来突击检查,要是发现小雪……我可怎么办呐!”周振东安慰着她:“别怕,我会想办法的。”
门外,周小宝气得抓起火钳朝小雪砸去。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可周小宝却向后栽倒,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槛上。他立刻大声哭嚎起来:“小叫花子推我!”这声音引得林惠蓉和周振东慌忙跑出来。周振东连问都没问,一把揪住小雪的衣领,把她拎到半空,怒气冲冲地问:“谁让你欺负小宝的?”小雪像破布袋子一样在他手里摇晃,小声辩解道:“是他自己摔倒的……”
周振东扬起手就要打,我红着眼反问:“小雪什么时候撒过谎?”周振东大口吐气,努力平复呼吸后,冷着脸说:“我就不该心软,一回家闹得鸡飞狗跳……现在就带她走!惠蓉打听到明早纪声办要来!”他烦躁地扫了一眼小雪脏兮兮的小脸,又说:“你要不放心,就去牛棚陪她。”我愣住了,指着窗外的大雪,不死心地问:“现在?”小雪已经哭了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歉:“妈妈我错了,我不该回来,你别管我了。”周振东却没有心软,一把将我们推进了寒风中。小雪的脚上一只鞋都没有。木门“砰”地关上时,林惠蓉无声地向我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
我心如刀绞。就算早知道周振东的心在大嫂身上,可还忍不住对他和小雪的骨肉亲情留有一丝期待。就在刚刚,最后一丝期待也熄灭了。上辈子的记忆里,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抱着小雪,坚定地往妇幼保健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小雪说:“小雪,以后妈妈和你两个人把日子过好,好不好?”小雪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嗯,我们不要叔叔了。”第二天一早,村里铁锹翻飞,被查出来超声的几户土坯墙轰然倒塌。周娟害怕地捂紧耳朵,小声地问林惠蓉:“妈,那个小杂 种不会来捣乱吧?”
第5章
林惠蓉微微一笑,眼神里透着一丝狡黠:“放心吧,你小婶那么爱小叔,绝舍不得振东丢了工作。”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况且,当初保健院开的出生登记,我已经撕掉了……”
一片哭闹声中,纪声办的吴主任拍响了门,声音洪亮:“林同志在家吗?我们是来送锦旗和奖金的,九百块!”
吴主任身后,周娟踮着脚,急切地想要看清屋里的动静,她兴奋地喊道:“大伯母,是给咱们家的吗?”
“哎哟吴主任,这都是我该做的。”林惠蓉抿唇一笑,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惶恐,“振东和弟妹不易,我这当嫂子的,自然也要替他们多操持些。”
周娟踮脚将锦旗展开,露出“模范家庭”四个烫金大字,她得意地说道:“看,大伯母多厉害,咱们家是模范家庭呢!”
周小宝趁机掏出兜里的铁皮青蛙,按得“咯哒咯哒”响,他炫耀道:“我大伯母对我可好了!全村就我有!”
院外围观的村民啧啧称羡,纷纷说道:“林惠蓉真是个好嫂子,把弟弟一家照顾得这么好。”
周振东却频频望向篱笆外,眼神有些躲闪。周娟兴奋地拉着他的衣袖:“妈!那么多钱!给我买花裙子!”
林惠蓉慌忙捂住她的嘴,指尖却贪婪地摩挲着百元大钞:“小孩子不懂事,这钱该捐给公社买化肥……”
话音未落,我拉着小雪走来。周围村民立刻发出声声奚落:“叶秀兰怕是疯了,自己家不管不顾,整日跟个叫花子混在一处。他们家多亏有惠蓉了!”
周振东红着脸跑过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你们怎么来了?快走!”
大嫂神色未变,柔声笑道:“吴主任,我们家弟妹也心善,对孤儿可好了。”
吴主任连连点头称赞,我却扬声说道:“吴主任,您误会了。周小宝不是我的孩子,周小雪才是。”
围观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开始窃窃私语:“难怪和振东长得这么像呢,亲闺女养在牛棚自生自灭,好狠的心呐。”
李丽娜猛地一拍大腿:“我说呢!上个月供销社发鸡蛋糕,林惠蓉给了小宝,娟儿眼巴巴在旁边看,原来小宝是她亲儿子!”
周振东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他下意识瞥了小雪一眼,又猛地别开了头。小雪怯生生地扯了扯我的衣角,低声问道:“妈妈,他们为什么这么凶?”
六岁的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破棉袄里伸出的手腕上全是淤青。他印象里,周小宝壮得一个冬季改了两次棉衣。愧疚感猛地爬上周振东心头,他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林惠蓉一把扶住周振东,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她面色苍白却强撑着笑容,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叶秀兰,你疯了?出生证早被我烧了,现在闹开,我让振东把你赶出去信不信!到时候你爸留下的房子就归我了!”
她瞥了眼吴主任,又恢复了镇定,故作平静地说道:“吴主任,这都是误会,可能是秀兰太久没回村,认错人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上辈子,吴主任就凭着多次推荐林惠蓉当先进表率的事,连连升职。他们早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吴主任会意,板着脸敲了敲记事本:“叶同志,空口无凭可不行。你说孩子是你的,有证据吗?”
第6章
周振东凑到我身旁,压低声音道:“秀兰,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我和惠蓉的工作不能丢啊!我答应你,以后把小雪接回家,就说是收养的,好好补偿她……”
我瞪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补偿?你拿什么补偿?昨天如果不是我去找小雪,她已经冻死了!”
林惠蓉站在吴主任身后,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周振东急得额头冒汗:“昨晚我其实……不放心,我去牛棚想给你们送被褥,可你们娘俩……”
“够了!”我抹了把眼泪打断,“你以为我昨晚带小雪去哪了?”
周振东一愣。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新开的出生证明:“我去妇幼保健院重开了证明!幸好当年为小雪接生的宋医生还记得我。”
周振东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不可能……惠蓉明明说……”
林惠蓉脸色骤变,冲上来就要抢证明:“你伪造证件!”
吴主任接过证明仔细查看,笑眯眯地问:“叶同志,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见我没有开口,小雪怯生生地说:“没有了。”
吴主任咧嘴一笑,三两下撕碎证明。
漫天纸屑飘散在空中。
吴主任高声宣判:“叶秀兰,你伪造证件扰乱公务!这孩子就是个孤儿!”
看着我疯狂地去抓飘散的碎屑,林惠蓉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开口却满是担忧:“吴主任,我这弟妹自从生了小宝后就精神不正常,被小雪迷惑后,更是整天说胡话……”
“你胡说!”我气得浑身发抖。
周小宝立刻冲上来推搡小雪:“我作证!每次我妈出去见这个小叫花子,回来都躲进屋里哭!”
周娟也尖声附和:“就是!我妈经常给这个小叫花子送衣服,她装可怜骗人!”
吴主任一挥手:“来人,把这孩子带走!叶同志,你好好养自己的儿子,别整天胡思乱想!”
两个工作人员上前要拉小雪,周振东突然挡在前面:“等等!”
他蹲下身,第一次在白天认真端详小雪的脸。
当看到孩子冻裂的小手和只套着我不合脚袜子的脚时,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娟儿给你的棉鞋呢?”
小雪低着头:“大伯母说……要先给姐姐穿几天。”
周振东猛地转向林惠蓉:“这是怎么回事?”
林惠蓉慌乱解释:“小雪穿丢了,怕你责怪,胡说的!”
张奶奶看不下去了,颤巍巍指着周振东:“这一整个冬天那丫头在雪地里捡柴火都是光脚的,哪里穿过一天鞋!”
周振东闭上了眼睛。
再开口时,声音发颤:“那本画册呢?我亲手包的书皮……”
小雪摇摇头:“娟姐姐说那是她的生日礼物。”
周振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原来这些年偷偷塞给女儿的东西,竟然一件都没到小雪手上。
眼见周振东神色动摇,林惠蓉突然扑通一声向后仰倒,声泪俱下:“振东!当年要不是你大哥用命护着你,现在躺在地下的就是你了!小宝可是你大哥唯一的男丁啊!”
第7章
她死死攥住周振东的袖口,眼神里满是哀求和不甘:“更何况,我这些年一直没有另嫁,掏心掏肺对你好,不比弟妹强?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吗?你说我才是你心中唯一的妻……”周振东浑身一震,眼中的迟疑瞬间被愧疚取代。他扶起大嫂,满眼恳求地看向我:“秀兰,别闹了,我们回屋关上门再说,今天吴主任和大家都围在这里,算了……这些年大嫂每次领的独生子女奖励肉票不都送到咱家来,你也得念着大嫂的好。”讲到后面,他的语气中竟隐隐带了一丝威胁:“只有咱们周家好,孩子们……才会都好!”
我瞪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这个男人,两辈子所有的誓言全都变成了一张空头支票。我咬着牙,大声质问:“好什么好!林惠蓉送来的肉票哪次不全进了你和周小宝的肚子,我有吃上一口吗?”我大声哭喊,将自己冻伤皲裂的手指伸到他面前:“周振东,你说要报大哥的恩,我为了你,什么都忍了,和小雪过了六年的苦日子!我的手都烂了,林惠蓉还给家里带脏衣服,你良心被狗吃了吗?”寒风卷着雪粒灌进喉咙,我却笑出了眼泪:“你给惠蓉买的确良布料堆成山,我烧晒干的牛粪取暖呛得整夜咳嗽!你给周娟买新书包,小雪用化肥袋缝笔袋被同学笑话!”
“你对得起大哥大嫂一家,你对得起我爹娘和小雪吗?”我的声音歇斯底里,周振东痛苦地捂住脸,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秀兰,你别这样……”
小雪抱着我,也哭得撕心裂肺:“妈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我们母女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痛苦全部倾泻出来。
周围的人群开始对林惠蓉指指点点。林惠蓉面色惨白,声音里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疯了,都疯了!”她手指划过人群,试图为自己辩解:“这些年我为你们做了多少好事!张婶住院是不是我送的鸡蛋?去年发洪水,谁连夜给灾民送了二十床棉被?”她越说越激动:“倒是叶秀兰,除了捡个野孩子回来添乱,给公社做过什么贡献?”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几个曾受她恩惠的村民低下头,脚步悄悄往后挪。
“棉被?”供销社的李会计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上个月盘库少了二十个竹筏,账上记的可是老鼠咬坏了。”李丽娜大声喊道:“仓库里老鼠再猖獗,也啃不光二十床棉被的棉花吧?”吴主任见势不妙,悄悄往门口挪动。
我一把拦住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吴主任,盗窃公社物资是什么罪?包庇超声又是什么罪?”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县纪委的王书记带着一行人站在门口,旁边正是保健院的宋医生。
第8章
“根据群众举报,我们调查发现某些干部长期包庇超生行为,收受贿赂。”
王书记锐利的目光扫过吴主任,语气严厉地说道:“现在请相关同志跟我们走一趟。”
林惠蓉腿一软,瘫坐在地,惊恐地喊道:“这不可能!你们不能这样!”
周娟和周小宝吓得哇哇大哭,周娟抱着林惠蓉的腿,哭着说:“大伯母,他们要干什么呀?”
周小宝也跟着哭:“爸爸,他们要把我们分开吗?”
“叶秀兰同志,宋医生都跟我说了。”王书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泛黄的档案袋,递给我说:“妇幼保健院所有接生记录都有复写纸备份,你看——”
我颤抖着手接过档案,泛着蓝光的复写纸上,“周小雪”三个字力透纸背。在“家属签字”栏里,周振东歪扭的签名旁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再也抵赖不得。
王书记同情地看着我,微微点头说道:“叶秀兰同志,我把小雪登记回你家的户口簿上,这些年欠你的独生子女肉票、粮票奖励,都给你补上。”
他顿了顿,又问:“听说你原来在国营饭店任经理?你愿不愿意,再回到工作岗位?”
我抱紧小雪,克制着泪水,点头答应:“谢谢组织,我愿意。”
周振东避开了大嫂的求救视线,慌乱间回到我身边,冲着小雪伸出手:“秀兰,小雪,我也是被大嫂骗了,我从没想过伤害你们的。你们一定能原谅我是吧?尤其小雪,她怎么能没有爸爸呢?”
王书记眼神犹疑在周振东和小雪之间,我强忍心中的悲痛,跪了下去:“王书记,我丈夫和嫂子不清不楚,我向组织打离婚申请。以后,我和小雪自立一户!”
周振东一听,不敢置信地看向我:“离婚?秀兰,你疯了吗?”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和大嫂清清白白,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我冷笑一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沓泛黄的信纸:“你还有脸说清白?你自己看看这些信!”
王书记凝神翻看那些信纸,念道:“‘吾妻惠蓉:昨晚难眠,想到你在我怀中轻颤的模样,犹胜当年你初嫁大哥。’这算什么?!”
第二封信的墨迹已经晕开,像是被泪水打湿过:“‘小宝今日叫我爸爸了,我多希望他能在人前堂堂正正叫你一声妈。’”
第三封信更是露骨:“‘仓库的稻草堆很软,比炕头刺激多了。放心,我骗秀兰说去县里学习,她从来不会怀疑。’”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对周振东和林惠蓉指指点点:“周振东,你平时在厂里装得人模狗样的,背地里跟自己的嫂子勾搭成奸!对得起秀兰和你大哥么?你大哥要是地下有知,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你不可!”
李丽娜叉着腰,尖着嗓子喊道:“哎哟喂!我说呢,林惠蓉这些年怎么对周小宝比亲儿子还亲,原来是自己的种啊!装什么贤惠大嫂?呸!真不要脸!”
王书记脸色铁青:“周振东同志,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惠蓉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周振东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秀兰,我只是一时糊涂……”
第9章
我背过身,语气决绝地说:“从今天起,我和小雪与你再无瓜葛。”
离婚报告的批准和对周振东、林惠蓉的处理结果一并下来。
林惠蓉被撤销供销社副主任职务,开除工职。
“真是罪有应得!”有人议论道。
之前获得的“先进工作者”等荣誉全部收回,还要缴纳超声罚款八百元。
周振东连降三级,从车间主任变成了普通工人。
“这下他可尝到苦头了。”周围的人纷纷说道。
每月工资被罚没一半,作为对小雪的补偿。
他们被赶出了我父亲留下的房子,住进了大哥生前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四口人全靠着周振东的一半工资过活。
林惠蓉也想学我当初,接一些零散的活计贴补家用。
“林主任?她还想做工?别开玩笑了!”别人一听,直接拒绝了。
周小宝天天闹着要吃肉,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
“妈,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周小宝哭闹着。
周娟连学都不上了,被赶去山上挖野菜。
“活该!”国营饭店的同事们听完消息,纷纷为我鸣不平。
“秀兰,你真是受委屈了。”同事们安慰我。
回到工作岗位的第一天,我就接到了为县里会议准备餐食的任务。
曾经生疏的厨艺很快找了回来,我做的红烧肉让领导们赞不绝口。
“叶经理手艺还是这么好!”王书记特意来后厨表扬。
“下个月省里领导来视察,就定你们这儿了。”他笑着说。
我用第一个月工资给小雪买了新棉袄,送她去了镇上的小学。
虽然比同龄人差基础,但她学得特别认真。
“妈妈,老师今天夸我字写得好看。”小雪兴奋地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
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深秋的一个傍晚,我正在后厨核对菜单,服务员急匆匆跑进来。
“叶经理,那个,您前夫来了。”她小声说道。
周振东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局促地站在大堂里。
不过半年光景,他看起来老了十岁,身上还有股恶臭。
“秀兰,”他搓着手,声音有些颤抖。
刚想张口,我转身要走。
“等等!”他神情恳求地拦住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后悔了。这半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和小雪,我们复婚吧!”
“复婚?”我冷笑一声,“你以为一句复婚就能弥补过去?”
“复婚之后,我保证不跟大嫂多说一句话了!只是、只是小宝毕竟是周家唯一的男丁,我就拿出一半工资把他养大成人就行。”他低声说道。
“一半工资?”我将擀面杖砸在桌上,周振东吓得一哆嗦。
“六年的寒冬腊月,小雪蜷在稻草堆里冻得发紫,你却在林惠蓉炕头喝羊汤!”我质问道。
“孩子发烧烧到说胡话,我去求你,你说别大惊小怪,转头就给周小宝买麦乳精!”我越说越气。
周振东的嘴唇开始发抖,“我……我错了。”
“你错了?”我双眼通红,抄起灶上的火钳,“去年小雪饿极了偷烤红薯,林惠蓉就用这个烫她的手!”
周振东想不到大嫂背后竟如此恶毒,老泪纵横,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秀兰,我混蛋!但小雪毕竟……”
“闭嘴!”我抓起抹布砸过去。
第10章
“现在知道是亲闺女了?晚了!”我转身从柜台取出离婚证,狠狠地甩在周振东面前,“看见没?钢印!从今往后,我闺女姓叶!”
正说着,刘老师牵着小雪的手走了进来。
老师笑着说:“小雪进步特别快,这次考试全班第三。要是早半年上学,肯定更出色。”
周振东眼睛一亮,伸手想摸小雪的头,却被小雪躲开了。
小雪小脸上写满抗拒:“别碰我。”
老师才看到周振东,联想到镇上的传言,眼神立刻变得鄙夷:“周同志,恕我直言。一个连亲生女儿都能扔在牛棚六年不管不问的人,不配谈什么复婚,小雪也不需要你的照顾。”
周振东的脸涨得通红,他突然跪了下来:“我求你了!”
饭店里一片哗然。
有客人认出了他:“这不是那个抛妻弃女跟嫂子鬼混的混蛋吗?”
“真不要脸,还有脸来求复婚!明天去厂里举报他,辞退他!”
在众人的声声讨伐中,周振东狼狈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出了饭店。
后来听食客闲聊,林惠蓉因为交不起罚款,被送去劳教所三个月。
周娟和周小宝天天在茅草屋里哭闹,周振东的工资根本不够开销。
偶有一次遇见,是在早集。
周小宝穿着漏洞的脏衣在地上打滚要吃肉包子,周振东掏遍全身也只有一个硬币。
“周振东!你个没用的窝囊废!连个肉包子都买不起,我当初瞎了眼才会跟了你!”林惠蓉披头散发,身上的旧棉袄沾满油渍,早已没了当年供销社副主任的体面。
周振东佝偻着背,脸色铁青:“当初要不是你死皮赖脸勾引我,我会放着和秀兰的好日子不过,跟你苟且?”
林惠蓉越骂越难听:“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工作丢了,房子没了,连儿子想吃口肉都买不起!你大哥要是知道你这么废物,棺材板都得气炸!”
周振东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抬手把林惠蓉扇倒在地上。
“妈!”周小宝尖叫一声,张嘴就死咬住他的手腕。
周振东疼得面目扭曲,抬手就要打。
可就在他扬起手的瞬间,余光忽然瞥见了我。
我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刚买的肉和菜。
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棉布衣裳,脸色红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憔悴的洗衣妇。
周振东的手僵在半空,眼神从愤怒瞬间变成了羞愧。
他猛地低下头,狼狈地拖着他们母子俩匆匆离开,连掉在地上的破布鞋都没敢回头捡。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报应,真是痛快。”
年底时,省领导视察后,我们饭店被评为模范单位。
除夕夜,我和小雪围着新买的电视机守岁。
“妈妈,老师说她明年有望考上市里的重点初中。”小雪靠在我怀里,小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这一世,我终于护住了我的宝贝。”
而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这就够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