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蹲在门口拆快递箱时,听见楼下传来"啪嗒"一声。抬头正见王婶攥着半棵蔫巴巴的烂白菜从单元门晃出来,菜叶上还沾着黑泥,她故意把菜往我脚边一丢,塑料袋窸窸窣窣响:"小芸啊,你这垃圾袋系得可真不结实,昨儿我家地板都被你家的汤汤水水泡湿了。"
我蹲在门口拆快递箱时,听见楼下传来"啪嗒"一声。抬头正见王婶攥着半棵蔫巴巴的烂白菜从单元门晃出来,菜叶上还沾着黑泥,她故意把菜往我脚边一丢,塑料袋窸窸窣窣响:"小芸啊,你这垃圾袋系得可真不结实,昨儿我家地板都被你家的汤汤水水泡湿了。"
我低头看脚边——哪是我家漏汤的垃圾?分明是她刚扔的烂菜叶。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上回是蔫黄瓜,再上回是发霉的馒头,回回都甩在我门口,理由永远是"招虫子"。我捏着快递袋直起腰,后腰的旧伤又开始抽疼,这是上个月加班搬货摔的。当时王婶正遛着泰迪在楼道里转,我蹲在地上揉腰,她牵着狗绕着我转了三圈,嘴也没闲着:"现在年轻人就是娇气,我们那会儿扛两袋米爬六楼都不带喘气的。"
"王婶,"我把快递盒扔进垃圾桶,"您要是嫌我家垃圾碍事,我明天换个位置放。"
她把菜篮子往胳膊弯里一挎,眼角的皱纹堆成花:"哟,我还不是为你们好?上回张姐家的猫就是被烂菜招来的,抓坏了沙发。你们年轻人上班忙,可别马虎。"转身时泰迪冲我"汪汪"叫,她立刻喝止:"没规矩!"可进了电梯又摸着狗脖子嘀咕:"这丫头就会装可怜,当年她妈住院那会儿,我给她送了三回鸡汤,倒好,转头说我挑事......"
我攥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王婶搬来这栋楼五年,从第一天就说我家"风水不好":晾衣服滴水到她阳台是错,绿萝叶子挡了她阳光是错,连正常倒垃圾都能挑出"塑料袋没系紧""垃圾渗液"的毛病。我起初还解释,后来才明白——她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想找个由头。
那天加班到十点,钥匙刚插进锁孔,墙根传来细碎响动。借着手机光一照,墙缝里塞着个磨破边角的花布包,露出半截硬皮本。我鬼使神差抽出来,封皮上"1998年日记"几个字歪歪扭扭,像是左手写的。
翻到第一页,手开始发抖。
"9月12日,晴。今天又和婆婆吵架了。她把我煮的粥泼在地上,骂'娶的是媳妇,不是祖宗'。我怀孕五个月,蹲在地上捡米,肚子疼得直冒冷汗。隔壁小芳来送酸梅汤,我求她劝劝婆婆,她却笑着说'忍忍吧,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10月5日,雨。生了个丫头。婆婆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说'赔钱货'。我抱着孩子哭,她骂我'哭丧个脸'。夜里孩子发烧,我求婆婆借自行车去医院,她锁了门说'半夜看病是胡闹'。我背着孩子在雨里走了三站路,到医院时鞋都磨破了。"
"12月3日,雪。婆婆说丫头哭太吵,拿扫帚抽她。我抢扫帚时挨了一耳光,她喊'反了你了,这房子是我儿子的'。我那傻儿子躲在门后啃手指,一句话都不敢说。"
日记本越翻越薄,最后几页是去年的:"3月17日,阴。楼上小芸又把垃圾放门口了,那股馊味熏得我头疼。我故意扔了烂菜叶,她倒好,跟没看见似的。当年我求婆婆别打孩子,她也说'你当这是你家?'"
"5月8日,晴。小芸她妈住院了,我熬了鸡汤送去。她妈拉着我的手说'谢谢',可小芸站在旁边,眼神跟看陌生人似的。突然想起当年小芳,我求她帮忙,她也是这副表情。"
"7月2日,雨。小芸的绿萝往我阳台伸,我剪了两枝。她骂我'破坏他人财物'。破坏?当年婆婆摔了我陪嫁的瓷碗,说'碎碎平安',我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最后一页是三天前的:"小芸的腰又疼了,她蹲在地上揉。我遛狗时绕着她转。当年我腰闪了,婆婆说'装什么',我自己贴了半个月膏药。现在能帮她吗?不能,帮了她就该谢我,可我不想当好人。当好人有什么好?当年当好人被婆婆骂、被丈夫嫌、被邻居笑,现在当恶人,他们怕我躲我,倒也清净。"
我捏着日记本的手直颤。原来王婶的"恶毒"不是平白来的,是被生活磨出来的刺。可这刺扎得最狠的,偏偏是最该被保护的人——她自己的女儿、丈夫,还有现在这些素不相识的邻居。
第二天早上,我在门口放了盒膏药。王婶拎着菜篮子出来,扫了眼膏药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小芸啊,我昨儿......"
"王婶,"我打断她,"我妈说您熬的鸡汤特别好喝,让我跟您学学做法。"
她愣了愣,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行啊,明儿我买筒子骨,你下了班来我家。"
那天傍晚,我蹲在王婶家厨房择菜,她举着汤勺搅锅,突然说:"我那丫头,前年跟我断绝关系了。她说我太狠,可她不知道,当年婆婆拿扫帚抽她,我挡在她前面,后背上的伤养了半个月。她只记得我骂她,不知道我夜里偷偷给她织毛衣,藏在衣柜最里面。"
汤锅里飘起香气,我望着她鬓角的白发突然懂了:有些恶毒是铠甲,铠甲底下藏着的全是没愈合的伤口。就像王婶总往我家扔烂菜叶,其实是想让我"怕她";她记着我所有"不是",其实是怕被遗忘。
后来王婶再没往我家门口扔过烂菜叶。我们偶尔一起做饭,她教我炖出奶白的鸡汤,我教她用手机拍楼下的玉兰花。有天她望着阳台疯长的绿萝笑:"这玩意儿比我那丫头还皮实。"我跟着笑,却想起日记本里那行字——"当恶人,他们怕我,躲着我,倒也清净"。有些刺扎进肉里太久,拔出来会疼,但至少现在,我们都愿意慢慢把刺尖磨圆。
现在我常想,恶毒到底是天生的,还是被生活磨出来的?就像王婶的日记本,前半本写满眼泪,后半本全是尖刺。可如果当年有人拉她一把,那些尖刺会不会变成温暖?
你说,要是生活能给点软和劲儿,这世上的刺,会不会少一点?
来源:小鱼说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