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宫里的消息传来，说堂姐过世了。萧承允脸上没啥表情，就跟听到个不相干的小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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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相公死了，是为情自杀的。

宫里的消息传来，说堂姐过世了。萧承允脸上没啥表情，就跟听到个不相干的小事似的。

可到了晚上，他就在书房里，盯着堂姐的画像，割了自己的手腕。

鲜红的血淌了一地，旁边还有一封血书，字字句句都是对堂姐那份求而不得的深情。

我们结了七年的婚，原来萧承允心里喜欢的根本不是我。

皇上知道后特别生气，认定萧承允和我堂姐有私情，于是萧家、陆家都被灭门了。

大家都成了他们爱情的牺牲品。

再睁眼的时候，我发现回到了十年前。

这次，我对着那时候还显稚嫩的萧承允说道：

「我堂姐她喜欢你，你可得好好对她。」

1

堂姐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和萧承允一起吃晚饭。

虽然我和堂姐平时关系不怎么样，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姐姐啊。

一下子，我心里慌得很，下意识地就想找身边的人帮忙。

萧承允听到这个消息后，手里的汤匙停了一下，然后就又若无其事地给我添汤。

他看到我求助的眼神，放下汤匙，轻轻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

“婧婧，别怕。

“岳父岳母那么疼她，现在突然听到这个噩耗，肯定受不了。

“你现在要先稳住自己的情绪。我现在让下人准备马车送你回太师府，好好安慰一下岳父岳母。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萧承允的声音温柔又有力量，一下子就让我冷静下来。

想了想之后，我就连夜赶回了太师府。

上车之前，萧承允好像在想什么心事，眼神有点空洞。

过了好久，他才收回目光，看着我的背影，小声说：

“对不起。”

“什么？”

我当时忙着嘱咐下人准备东西，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萧承允低下头，从旁边的小厮手里拿过披风披在我身上：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2

回到太师府后，我才意识到事情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母亲刚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悲痛得晕倒了。

父亲佝偻着腰坐在母亲床边，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

看着他们这样子，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堂姐小时候失去了父亲，我父亲看她可怜，就把她接到家里养着。

这么多年来，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她性格乖巧，从来不争不抢，在父母眼里，甚至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

没想到她这么年轻就死了，还死在深宫里。

安抚好父母后，我赶紧赶回了将军府。

一路上，萧承允当时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我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我走进侯府大门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准备出门的辰安，他是萧承允的贴身小厮，这个时候应该守在他身边的，怎么会这个时候出门？

我把他叫过来，问他要去干什么。

辰安笑着给我行了个礼：“夫人，将军早上醒来就说您劳累了一夜，早上肯定没胃口吃饭，对脾胃不好，就让我去南街巷子买您最爱吃的芙蓉糕回来。”

听了他的解释，我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安。

我对他说：“芙蓉糕就不用买了，你先带我去见将军。”

辰安听到我的话，笑得更开心了，俯身应了一声是。

我带着辰安快步朝内院走去，脚步急促又慌乱。

身后还能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

“将军和夫人还真是恩爱啊。”

“我也想找一个像将军这样疼爱妻子的男人。”

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越靠近书房味道越浓。

我问辰安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跑了。

“砰”的一声，我猛地推开书房的门。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满眼都是红色。

萧承允像平常一样趴在桌案上，右手手腕上的血不停地流着，浸湿了桌案上的纸张，左手紧紧攥着一封信，地上还有一把沾了血的刀。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充满了我的眼眶，我哭着冲过去，想捂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

可是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浸湿了我的衣服。

听到我的哭声，萧承允艰难地睁开眼睛，撑着最后一口气附在我耳边，气若游丝地说：

“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我现在要去找筝筝了，她在等我。”

筝筝，是我堂姐的小名。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眼前天旋地转，一下子晕了过去。

3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围满了人。

大夫拎着医药箱站在一旁，婆婆看见我醒了就不停地用帕子擦眼泪，那幽幽的抽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特别清晰。

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

我环视一圈，开口问道：“萧承允呢？”

一说话才发现，我的声音沙哑得很，连发声都很困难。

没有人回答我，下人们看到我的目光，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承允他已经……不在了。”

我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腿一软摔在地上。

婆婆连忙扶住我，声音里带着悲怆：

“婧婧，承允已经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大夫说你已经有了身孕。”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手轻轻抚上小腹，这里竟然有了一个孩子？

我心里除了伤心和空洞，更多的是茫然。

结婚七年了，我和萧承允都没有孩子。

现在他为了别的女人自杀，却告诉我我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

真是荒唐至极，可笑至极啊！

不管他们的阻拦，我坚持要去书房看看。

书房里，萧承允的尸体已经被收殓了，地上的血迹也干了。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匕首，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字——筝。

书案上到处都是凌乱的纸张，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衬得纸上黑色的墨迹更加显眼。

那一封封信里写满了萧承允压抑不住的感情，爱而不得。

【筝筝，是不是，只要我再坚持一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筝筝，是我错了，我后悔了，我一直爱的是你。】

【筝筝，等等我，我来找你了。】

我近乎自虐地把这些信一封封看完。

原来，萧承允一直以来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陆棠筝。

他说，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待，直到遇到陆棠筝，他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我有疼爱我的父母兄长，而陆棠筝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来爱她。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眶酸涩得不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口一阵阵绞痛。

疼爱我的父母兄长，早已在年少时离我远去。

在那些信中，与萧承允豪放的字迹不同，有一封簪花小楷字体优美，但纸张陈旧泛黄，一看就知道被珍藏了很多年。

这是唯一一封陆棠筝写给萧承允的信。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但还是坚持把信看完。

信里没有情诗蜜语，反而是对萧承允的劝解。

她说，她无意与我争抢，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也知道我喜欢萧承允，所以愿意退出。

这时候，宫里传出了消息，皇上对萧家的女儿有意。

为了报答我父母的养育之恩，她愿意替我入宫。

如果萧承允真的爱她，就娶我为妻，好好待我。

【如果有来世，甘愿下辈子结为夫妻。】

而在信的最后，又添上了新墨，字迹力透纸背：

【吾妻筝筝，我来找你了。】

4

短短几个字，却把我内心撕得粉碎。

我看着这几个字，仿佛看到了萧承允写下它们时认真的表情。

他一向淡漠守礼，但这次却不顾一切地向世人宣告了他的深情。

平复好情绪后，我起身离开了。

一把火把书房烧了个干净，熊熊的火光映在我的脸上，也把这些年的情感烧了个精光。

我从小和萧承允青梅竹马长大，订下了婚约。

从小我就知道，我长大了是要嫁给他做妻子的。

他也说过，长大了要娶我。

所以，就算萧伯父战死沙场，萧家大权旁落，我也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的想法。

因为我相信。

萧承允不是靠祖辈庇护的无能之人，他日后一定会有大作为。

母亲和兄长也曾劝过我，说我嫁过去会受苦。

想给我另选个好人家。

可当时的我不怕，因为我的背后有萧承允。

我为他操持家务，管理内宅，孝敬婆婆，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贴补家用。

他出征的时候，我跟着他去了北漠。

七年没有孩子，是因为救他伤了身子，医生说我再难怀孕。

那时候他沉默着紧紧抱着我，说这辈子一定不会辜负我。

而现在我才明白，我当时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他从来就不爱我，娶我只是为了别人的一句话。

从来没有什么两情相悦，只有我的一厢情愿和他的责任和愧疚。

我以为可以掩盖这一切真相。

却没想到，有些事情是一把火无法烧干净的。

5

很快，萧承允自杀身亡的风言风语传了出去。

众人同情我的同时也在猜测，萧承允为何自杀。

身为一个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家里。

民间议论纷Ťų⁹纷，朝堂之上也争论不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萧承允为情自戕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被囚在深宫之中，郁郁而终的红颜枯骨，和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却被迫分离的少年将军，双双殉情。

就连说书人，话本子中都在歌颂他们的爱情故事。

谣言愈演愈烈，很快就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

皇上的后宫中有很多女人，他并不在乎一个宫斗失败死在后宫之中的女人，但他不能忍受这个女人对他并不忠贞。

这是对他至高无上皇权的挑战和亵渎。

萧承允和陆棠筝是故事中的鸳鸯，情深如许。

那他是什么？

棒打鸳鸯的恶人？

我又是什么？

萧承允用来搪塞众人、堵住悠悠众口的工具？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萧承允与宫妃私通，祸乱宫闱，株连九族，死后还要被拉出来鞭尸，曝尸荒野。

萧、陆两家，满门斩首。

我跪在刑场之上，毒辣的太阳晒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

「午时已到，行刑！」

厚重的刀落在我的脖子上，剧烈的疼痛传进脑海，下一瞬便没了知觉。

6

「婧婧，婧婧？你没事吧？」

脖子后面传来阵阵疼痛，那冰凉锋利的感觉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我看到了身侧一脸担忧的闺中好友韵致。

一个蹴鞠咕噜噜地滚到了我的脚边。

韵致弯腰捡起蹴鞠，一脚踢了回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对面一群半大的少年被吓得一抖，个个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韵致则双手叉着腰，声音如洪钟一般：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又逃课！一会儿我就去告诉夫子，让他罚你们抄写《戒律》！」

我揉了揉被蹴鞠砸到的地方，入手温热的触感提醒我：

我真的重生了。

我拽了拽韵致的袖子，拉着她便快步离开了，像是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赶一般。

我听到有人悄声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今天又要挨打了呢！

「幸好棠婧姐没看到萧承允，不然我们今天就完了。」

听到萧承允的名字，我的脚步顿了一瞬。

其实我看到了，站在所有人身后，一身素衣，但身姿挺拔的萧承允。

他的眼神淡漠，即使与我对视也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并没有任何寻求我帮助的意思。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

宁可被那些人欺辱取乐，也不愿意寻求我的帮助。

7

萧承允的父亲萧大将军战死沙场后，留下孤儿寡母，萧家权势中落。

书苑之中全是一些勋贵子弟，一贯是会捧高踩底的。

如今得了机会，毕竟是要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底，拿来戏弄才算舒心。

就算他告到了夫子那里，那些人不过也只是被家中父母一顿说教轻轻揭过而已。

毕竟现在萧家已经落败，能不能东山再起还不一定呢。

萧承允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不反抗。

因为他知道如果反抗了，他和母亲萧家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但我陆棠婧，父亲是两朝元老，当朝太师，母亲是安平郡主。

自少便受尽宠爱，在当今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见到心悦之人如此被人欺辱，我自然是怒火中烧，将萧承允护在身后。

那些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被我胖揍一顿也不敢去家里告状。

因为我对萧承允赤裸裸的袒护，更是遭了一些人的嫉恨。

我一直在以我的方式保护他，小心翼翼地维护少年的自尊。

但他的书信中我却是另一副样子。

【陆棠婧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并不需要她的施舍与怜悯，她这样仗势欺人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样都跟她没有关系，我只希望她能够离我远点，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只有筝筝才是最懂我的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她懂我的倔强，懂我的脆弱，会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陪伴我，关心我。】

想到这里，我笑着摇摇头。

可笑前世的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那既然如此，这一世，我就成全他的心愿。

我装作没看见萧承允的样子，转身离开。

自然也没看到萧承允看见我离开的身影后，黯淡下来的目光。

8

一连几日，每次撞见萧承允被欺负ŧṻₜ我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次数多了，那些人也好像意识到什么，便以为我是真的对萧承允不感兴趣。

于是更加变本加厉。

我和韵致出来散步，正好撞见那一群人又在欺凌萧承允。

萧承允倒在地上，用手护着头，素色的衣衫上全是凌乱的脚印，还夹杂着伶仃的血迹，对身上落下的拳头没有丝毫反应，看上去像是已经晕了过去。

正在对他拳脚相加的那几人好似已经打红了眼。

韵致看着这幅场景，担忧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你真的不管萧承允了？他看上去已经昏了过去，照这些人今天的打法，他不死也要落个重伤。」

萧大将军战死不过数月，若是其独子在京中被欺凌致死，必然会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圣上震怒，必会严查。

我打量了一眼那几个人，拧着眉走了过去。

一把拽住了为首的齐小Ṫûₛ公子的手：

「齐桓，今日可是想要去巡抚衙门走上一遭？去尝尝那狱中牢饭的滋味？」

齐家与我家一向交好，管理书苑也在我父亲的职责范围之内。

如果到时候皇上追责下来，也免不了遭受牵连。

齐桓被人制住了手，转过身来正要发怒，对上我的双眼，气势顿时低了下去。

「表姐。」

他抬头委屈地看着我，伸手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萧承允：

「表姐，我都是为了你，他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装什么清高！

「你看得上他实在抬举他，我只是看不过......」

「够了！」听到他的愚蠢的话，我顿时气血上涌，不知道他是真蠢还是假蠢。

我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他：「谁跟你说的这话？谁给你出的主意？」

我太了解齐桓，他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被姑姑捧在手心里，周围人都捧着他才养成了他这副样子。

上辈子他就是听人挑拨来找萧承允的麻烦，一怒之下敲断了萧承允的左腿。

他不知道，他当日的所作所为均被在假山之后的六皇子瞧见。

事情闹大之后，言官纷纷弹劾齐家，为了保全齐桓，齐家可谓元气大伤，我父亲也被言官弹劾。

他支支吾吾半晌，才说出一个名字。

见他还想要狡辩推脱，我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蠢货，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齐家和陆家，你不知道？还眼巴巴地把把柄递到别人的手上！

「萧家是落败了，那些见识短浅的鼠辈便以为萧家任人欺凌了，可圣上没有忘记萧大将军。若是今天萧承允死在你的手中，就算是为了平息百姓的舆论，齐家也保不了你！」

「你难道要将你父亲，你兄长全部拖下水吗？！」

齐桓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委屈地低下头，语气慌张：

「表姐，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摘下腰中的玉佩递到齐桓手中，看着他：

「你现在去太师府，拿着我的玉佩，将卢老先生请过来，给萧承允诊脉。」

9

上一世，萧承允断了腿之后，便是我请来卢老先生为他诊治。

我更是每日守在他的床榻前衣不解带，悉心照料。

想到这里，我垂下了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遣散了那些无关的人，我吩咐齐桓安置好萧承允。

我并不想让萧承允知道我来过或者救了他。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萧承允能够当场暴毙。

但是显然这个愿望无法完成。

那最好就是，这一世我们两个再无任何关系。

我向齐桓挥了挥手，带着韵致准备离开。

却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拉力。

我视线往下，看到的便是白色的裙角正被人死死地攥在手中。

我垂下眼睛，看向奄奄一息的萧承允，满眼疑惑。

萧承允用另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句三咳，声音透露着虚弱，但还是清晰地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婧婧，这段时间，你为什么躲着我？」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身体反射性地一颤。

上辈子他自戕之后，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噩梦，萧承允死之前附在我耳边说的那两句话——

「两不相欠」和「我要去找筝筝」，成了我永远的梦魇。

重生回来的这几日，他的声音每天晚上都会在我的脑海中响起，不断提醒我，不要重蹈覆辙。

我俯下身，看着眼前奄奄一息、面色苍白的面孔。

这是重生回来之后，第一次正视萧承允。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只手压住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一只手将我的裙角从他的手中抽离。

「不是你说的吗？」

「如果林棠婧能够离我远点就好了。」

我模仿着他的语气，冷漠、疏离，又带着厌恶。

他的脸色一僵，眼中带着一丝慌乱和急切。

我看着他的脸色露出了嘲讽的笑。

我能听到这句话还要多亏了我的好姐姐，陆棠筝。

10

每次萧承允感觉到疲惫的时候，都会去找陆棠筝。

陆棠筝为他烹茶抚琴，与他谈天说地。

寄人篱下的孤女，与他同病相怜，都是茫茫大江上漂泊无依的一叶孤舟。

和娇蛮跋扈、仗势欺人的我全然不同。

但他不知道的是，每次陆棠筝都会来我这里，向我无声地炫耀，耀武扬威。

听到他说的话从我的口中复述出来，他慌乱地开口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

「你只是一时情绪郁闷无法发泄，口不择言罢了，并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你是想要说这个是吗？」我嗤笑一声，替他说出了他没说完的话。

上一世，我听到陆棠筝的话便红着眼睛急切地去找他求证。

绞尽脑汁想要为他自圆其说。

「扑哧」一声，身旁的齐桓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表姐，你不觉得这笑话很好笑吗？我十五岁哄倚红楼的姑娘都不找这么烂的借口了。」

看着齐桓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萧承允的脸色变得涨红。

一副恼羞成怒、双眼通红的样子：

「陆棠婧！你真就任由他这样地羞辱我？」

听到他的话，齐桓收起了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生怕波及自己，承受我的怒火。

齐桓的小动作被我收入眼底，我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萧承允，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你我之间有什么关系？ 」

「萧公子不是向来宠辱不惊，人淡如菊吗？怎么？现在连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得了？」

「你！」

「好！陆棠婧，你不要后悔！」

说这话时萧承允的眸光闪烁，言辞肯定，像是笃定我一定会回头向他求饶一般。

11

从那天之后，我便经常看见身穿月白色衣衫的萧承允，跟在陆棠筝身后。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嬉笑打闹，说说笑笑。

在路上看见我，两个人竟是同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萧承允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我的眼睛。

陆棠筝的眼眶是说红就红，眼中的泪大滴地落下。

「妹妹你不要误会，我跟萧公子之间是清白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她咬着下唇，一副受尽欺辱的模样。

看到她这副模样，萧承允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双眼愤怒地看着我：

「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欺负棠筝。」

陆棠筝哭泣着拉着萧承允的衣袖，楚楚可怜道：

「承允，都是我的错，我没事的。

「不要因为我，让你们两个生了嫌隙。」

萧承允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柔软，转过来看着我时，眼神又变得冷硬。

「陆棠婧，我没想到，你竟然变得这么小肚鸡肠，竟然连自己的堂姐都容不下。

「从前是我看错你了。」

他摇着头，满脸失望的样子。

我站在这里一句话都没说，戏份倒是被他们安排好了。

萧承允冷哼一声：「陆棠婧只要你今天道歉，我们就还像从前一样。」

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自顾自演戏的疯癫样子，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脑子有病就去找太医医治。」

撂下这样一句话，不在管现场两个人什么反应，我带着婢女便离开了。

只是不知道萧承允什么脑回路。

偏偏认定了我就是在同他闹脾气，赌气吃醋。

每次都拉着陆棠筝在我的必经之路上，两个人拉拉扯扯，缠绵甜蜜。

想要看我为他吃醋跳脚的样子。

看着他们两个这副模样，我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索性不再去书苑，眼不见心不烦。

相较于萧承允，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12

上一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陆棠筝跟随母亲上山祈福，而我为了照料萧承允选择留下来。

回来之后没过多久，三皇子便向皇上请旨，陆家有女温婉聪慧，愿聘以为妻。

虽没指名道姓，但朝野皆知，我父母膝下就我一个女儿。

我心中已有萧承允，自然是不肯嫁。

但皇命不可违。

陆棠筝就是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提出替嫁。

我虽狐疑，却也高兴。

她说，她父母虽然不在了，但她也是陆家的女儿。

看着她眼含热泪，摇摇欲坠却仍然微笑着强撑的模样。

父亲母亲一时间心情复杂。

谁人不知，三皇子一向风流多情，不堪大任，并不是什么良配。

而我一心沉浸在不用嫁给三皇子的喜悦中，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等我反应过来时，父亲母亲便把陆棠筝当作了亲生女儿，待她甚至更胜于我。

甚至因为她与父母三番五次发生争吵，与他们离心。

就连兄长也总是为她说话。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

我的父母兄长，已经不需要我了。

而我能抓住的属于我的，只有萧承允。

如今重生一世，细细想来，或许从一开始，便不是巧合。

我与三皇子素昧平生，从未相识，他又怎会突然向我求娶？

在上山祈福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萧承允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接受我的示好，对我做出回应。

在我父母下跪提出求娶之意。

这一世，我必不会重蹈覆辙，让陆家牵扯进来，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让陆棠筝嫁给萧承允，直接断了她嫁入皇家的可能。

13

母亲听到我改了主意要跟随一起上山祈福，第一时间便将我唤了过去。

我看着在我母亲下首奉茶的赵棠筝，乖巧贴心。

看起来，倒是比我更像母亲的女儿。

见到我来，母亲放下手中的ţũ⁴杯子，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坐在身边。

「婧婧，你终于想通了。

「此次跟随太后上山祈福的，都是一些高门贵女，人人都想在太后面前得了青眼，日后好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我跟你父亲也不指望你为家族争光，只是想你能够觅得良婿，富贵无忧一生。

「承允这孩子是好，也是我跟你父亲看着他长大的，只是如今这个情形，你嫁给他，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啊，我的儿！」

看着母亲脸上久违的热切，我愣了一下神，眼眶止不住地酸涩。

我伸出手回握住母亲的手。

「母亲，我明白的！」

陆棠筝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眼眸中浮现出一丝嫉恨，稍纵即逝。

垂下来的睫毛遮挡住了眼中的神色，嘴角又浮现出乖巧的笑意。

像是固定的木偶，让人挑不出错处。

14

从母亲房中出来之后，我便看见陆棠筝早早地在我回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手中揪着帕子，一脸担忧的模样。

见到我的身影，眼睛一亮，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朝我快步走来。

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我们这边的动静。

「妹妹，我知道你和萧承允赌气，想让他在乎你。

「你是知道的，萧家落魄，萧公子又自卑敏感，你只有时时刻刻陪伴他才能够走进他的心里。

「你这样逞一时之气，只会适得其反。」

赵棠筝拧着眉，苦口婆心地劝诫我。

甚至向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像是真的为我考虑一般。

「只要你去服个软，道个歉，萧公子一定会原谅你的。」

话是这样说，可赵棠筝看我的目光中却全是得意和炫耀。

她附在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也遮挡不住她语气中的得意：

「陆棠婧，你看看，从前心中只有你的少年郎，如今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若是从前，我听见这话必定要同她争吵理论一番。

最后落得被父亲母亲罚跪祠堂反省的下场。

她也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才会这样言语挑拨，期待着我情绪失控。

顺着她的目光，我果然透过茂密的竹子看见了即将走过长廊过来的父亲兄长。

我偏过头，直直地迎上她充满挑衅的目光，我挑了挑眉。

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够听到的声音淡然道：

「不过一个我不要的男人罢了，你想要，拿去就是了。」

陆棠筝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捂着嘴大声道：

「堂姐你这话说的！我跟萧承允有什么关系？

「我尚未婚嫁，堂姐为何平白无故污我清白？

「明明是姐姐心悦与他，为何要推在我的头上？」

说着我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陆棠筝没想到我会反咬她一口，一时间恼羞成怒：

「你胡说！」

趁着这个时间，我向后倒去，一手拉着陆棠筝的衣袖。

看到她眼中的慌乱，我笑了。

15

从远处看，像是陆棠筝恼羞成怒将我推倒在地。

「婧婧！」

「婧婧！」

看着慌张过来的父兄，我抓住兄长的袖子，抬眼时眼中全是泪水。

「我不知平日里哪里得罪了姐姐，竟让姐姐这样误会我。

「父亲曾教诲我，姐妹兄弟，手足之间，应相互扶持，不可生出隔阂。」

我擦了擦眼泪，看着慌乱的陆棠筝质问道：

「我从前年纪小不懂事，不识情爱，才会以为我喜欢承允哥哥。

「自从知道姐姐心悦承允哥哥之后，承允哥哥也心悦与姐姐后，我自是不敢再同姐姐争抢，已经断了念头。

「日日躲着你们两个走，为什么姐姐还是不肯放过我？」

听见这话，陆棠筝一时间百口莫辩。

这段时间，我躲着萧承允走大家亲眼所见。

就连夫子也夸我，把心思大多用在了课业上。

而陆棠筝和萧承允的所作所为可是落在了所有人眼中。

最后陆棠筝被罚禁足半月，抄写家规。

听闻陆棠筝被罚的消息，萧承允一心认为是我嫉妒她，故意使了手段迫害她。

大骂我是毒妇。

虽然我的手段不算光彩，可也谈不上迫害。

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上一世，陆棠筝这样挑拨离间的法子不知在我身上使了多少次。

如今她也该尝尝这滋味了。

只是，萧承允三番五次地来打扰我，实在是令我烦不胜烦。

索性找来齐桓他们，让他们去给萧承允找一些小麻烦。

这样，他就顾不上来找我的麻烦了。

16

四月初三，宜出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随着太后的鸾驾前往万佛寺，为即将去和亲的昌平公主祈福。

距离上次陆棠筝被罚禁闭已有月余。

许是在父亲兄长那里得了教训，这一个月以来，倒是安安静静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

但我心里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掀开窗帘，透过缝隙看到前面陆棠筝的马车，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有人在胸中擂鼓一般。

宴会间隙，我看到陆棠筝跟在三皇子身后悄悄离席。

我借口不胜酒力，出去透透风，一路尾随。

陆棠筝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看到陆棠筝跟一个侍女耳语了几句，离得远只能看到陆棠筝的嘴张张合合。

看嘴型像是在说什么池塘、什么落水之类的话。

我拧着眉头，突然大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瞬间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上一世那些被我忽略掉的线索浮上心头。

三皇子为何会上门提亲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三皇子幼时戏水掉入水中差点夭折，从此便俱水，更不要提凫水。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幽闭后宅的官家女子竟然有胆量设计皇储！

以女子的清白和救命之恩一跃成为三皇子的心上人。

三皇子为了她，顶着皇上猜疑，求娶陆家女为妻。

我父亲一向不参与朝廷夺嫡的党派之争，如今三皇子贸然求婚未免不会引起皇上的猜疑。

而我心悦萧承允，上一世一心扑在他的身上，自然不会关注这些。

赐婚的旨意传到陆府的时候，我只觉得天都塌了。

但皇上的旨意，又岂能违抗。

这时候陆棠筝站了出来，自请代嫁。

毕竟圣上的圣旨之上只写了陆家女，并未言明是谁。

或许，一开始，三皇子想要娶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陆棠筝记在我父母名下，可她的身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一个委曲求全，一个遭受欺骗。

在这一场婚事中，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陆棠筝代替了我，得到了我的所有，包括我一心想要追逐的爱。

三皇子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宠爱，陆家有力的支持和权力。

也许，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以爱为名，夹杂着心机与算计的合作。

既然陆棠筝如此费尽心力，那我就帮她一把。

17

我尾随在陆棠筝身后，看着她派人支开三皇子随身的小厮和侍卫，然后便在湖边派回等待。

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她便迫不及待地从回廊的另一侧绕了出来。

只看见一个身穿月白色的男子在水中沉浮，快要溺水。

她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听见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我早已安排好的人便放声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有人掉水里了！」

陆棠筝听见声音之时，想要回头却发现已经晚了。

只好咬着牙继续向中间的身影游去。

婢女一路便跑便喊，很快湖边就聚集了很多人。

听到有人落水的消息，宫宴上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赶到了湖边。

陆棠筝把人救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为首的长宁郡主看着陆棠筝这副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太后上山祈福期间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

语气中难免带着责问：

「你是哪家的女子？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入水中？」

陆棠筝没想到岸边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一时间有些慌乱，咬着唇为自己辩解。

「我是，我是太师府陆家的女儿。」

「我只是看到湖中有人落水，一时情急，顾不得其他便跳下去救人了。」

看着陆棠筝浑身湿透，身上的曲线若隐若现。

腰侧挂着一个荷包，我一眼认了出来，那是我的荷包。

荷包边上歪歪扭扭地绣的「陆棠婧」三个字映入眼帘。

身侧传来其他人的议论纷纷。

「太师府的女儿？我记得陆家只有一个女儿。」

「虽说救人要紧，可男女授受不亲。」

「是啊，女子的清白是最要紧的。」

「唉，你可不知道，那个陆棠婧可是京中有名的.....」

我上前一步，接下身上的披风裹在陆棠筝的身上，遮挡住众人的视线。

将荷包从陆棠筝身上拽了下来，藏到了袖子里。

转身朝着长宁郡主盈盈一拜：

「郡主，我是陆家之女陆棠婧。

「郡主有所不知，我堂姐平日里不争不抢，乖巧懂事，从不逾矩。

「如今这般也是事况紧急。

「萧公子和堂姐本就是两情相悦，求郡主成全。」

我的话音落地，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好好好，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世间可是不多见了。

「姑母还是成全了他们吧。」

听见声音，陆棠筝猛地抬起头来，红润羞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三皇子没有落水，那她救的是谁？

我强忍着笑意，还能是谁？

当然是萧承允啊！

18

上一世他们两个情深至此，我当然要成全他们的爱情啊。

她转向身后，与身后正悠悠转醒的萧承允对上视线。

双眼瞬间睁大，嘴里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异样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唯独刚刚清醒的萧承允没发现。

他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兴奋的光芒，甚至顾不上围观的人群，紧紧地将陆棠筝抱在了怀里。

失而复得一般：「筝筝，太好了，我还能见到你。」

落在别人眼中，便是生死关头，心爱的女子不顾世俗，救他性命。

这样的感情真是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在萧承允的心间，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将陆棠筝护在了身后，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许诺。

「棠筝，我一定会娶你为妻的。」

唯独陆棠筝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目光扫过我，眼中闪烁着怨毒。

我丝毫不惧，迎着她的目光，冲着她微笑。

「萧承允，我堂姐心悦于你，为了你竟然能够不顾性命，你可一定不要辜负她。」

萧承允这时才发现我的存在，脸上的神色复杂，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内容。

看着萧承允的反应，我心里「咯噔」一声。

19

收到萧承允派人传来消ṱŭₚ息时，我就知道，该来的都会来。

有些事情是要说清楚的。

白日热闹无比的湖岸边，到了晚上隐蔽、寂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婧婧，我知道，你也回来了。」

一句话，却在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年少的萧承允只会喊我陆棠婧，能这样亲昵地喊我婧婧的，只有上一世和我成婚七载的萧承允。

我攥紧了双手，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一样的样貌，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一眼，我便能确定，眼前的萧承允也重生了。

面对年少时的萧承允，我能够将上一世的那些苦难埋藏在心里。

可是面对相濡以沫七年的萧承允，我的心中却一阵酸涩。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婧婧，我们谈一谈。」

听着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我这段时间强撑着的所有伪装和坚强都瞬间瓦解。

上一世得知真相时的迷茫、委屈、无助和恐慌瞬间涌入心头，一股股的悲凉渗入骨髓，让我几乎无法站立。

我想说，我们谈什么？

有什么好谈的？

可张口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萧承允继续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歉疚，但更多的却是庆幸。

「婧婧，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我没想到伤害你。」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可是，我不后悔。

「上一世我看着筝筝的画像，她是那么好的人啊，最后却惨死在深宫之中，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样的孤独寂寥，她只有我了。

「你还有很多爱你的人，能很好地活下去，可我真的找不到支撑下去的勇气了。」

我想要反驳，你不是知道吗？

我的父母兄长很早就不属于我了。

可萧承允的下一句话却将我死死地钉在原地：

「这也是你欠她的。」

20

垂在身侧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的声音嘶哑：「萧承允！你可知道，你死后，陛下下令，陆、萧两家满门抄斩！

「难道两家上下三百七十八口人，都欠她陆棠筝吗？！」

说完，我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才发现泪水早已爬满我的脸颊。

看着萧承允哑口无言的样子，我哂笑了下。

朝廷官员无故自裁，他不会不知道查清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可他还是做了。

我伸出手擦掉脸上的泪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萧承允，我从来都不欠你们的。」

他半晌才开口道：「婧婧，上一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只想守好现在，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看着萧承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厚颜无耻地说出这句话的。

我看着萧承允冷静地开口：「好。

「上一世的事，我不跟你们计较了。

「这一世，你们最好识趣一点，离我和我的家人远一点。

「否则，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21

话音落下，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从远到近。

我与萧承允对视一眼，躲到身后隐蔽的树丛后面。

夜色深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还藏了两个人。

「殿下，求您疼我！」

我原本打算悄声离开，却被这一句话钉住了脚步。

这是！陆棠筝的声音！

我看向身侧的萧承允，他显然也听出来了，一瞬间攥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不可置信。

我嘲讽地看了萧承允一眼。

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连约人密会都能约在同一个地方。

夜色黑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人的轮廓。

陆棠筝从身后抱住三皇子，诉衷心、表真情的话，断断续续落入耳中。

「殿下，我爱的人，仰慕的人一直是您啊。

「今日之事，是个误会。

「我听见婢女的话，看到水中挣扎的人，以为是您，，一时情急才会下水救人。

「如若不是，我怎么会不顾女子的清白，下水救人？

「我对萧承允，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意。

「殿下，我不想嫁给萧承允，让我嫁给不爱的人，我宁愿去死！

「我不求名分，只想陪在您的身边。

「殿下，我只想把女子最宝贵的东西给您，殿下，求您疼我。」

说着便开始解身上的衣衫。

三皇子被这一番真情剖白打动，转过身看到的便是美人落泪，衣衫半解，楚楚动人。

美人入怀，三皇子也不是柳下惠，两个人当即就热烈地纠缠在了一起。

我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发展，陆棠筝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瞬息之间，我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无论如何，陆家不能再因为陆棠筝牵扯进去。

显然萧承允就没有这么冷静了。

毕竟谁能接受自己为了心上人放弃一切，结果心上人却在跟别的男人缠绵悱恻呢。

死死地盯着三皇子抱着美人离开的背影，猛地吐出一口血。

我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生怕晚了血溅在我的衣裙上，脏了我的裙摆。

看着萧承允这副模样，我暗骂了一声「咎由自取」，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我要回去好好捋捋思绪。

22

第二日，陆棠筝满面春光地来到我的房里。

似是炫耀似的提起萧承允，像是提起一个好玩的玩具。

可我知道，萧承允如今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烫手山芋。

「萧承允下个月便要来向我提亲了，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等着我失去理智。

只要我为了萧承允失去理智，她就能将萧承允名正言顺地推给我。

再给我安上一个恶毒善妒、棒打鸳鸯的形象。

然后她再以受害人的形象出现，博得所有人的同情和怜悯。

毕竟她并不想破坏她在萧承允心中的形象，万一日后他还能为她所用。

可她不知道，她所有的伪装在昨天已经被撕了个彻底。

「哦，那就恭喜姐姐，好事将近。」

见我不为所动，她的表情瞬间皲裂，不可置信地质问我。

「陆棠筝，你喜欢了萧承允这么长时间，难道真的放弃他了？我不信！

「你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你真的甘心吗？看着你爱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成为你的姐夫？」

她一副施舍的语气：「你只要开口，我就把他让给你！

「你是陆家嫡女，太师府的掌上明珠，只要是你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只要你想伯父开口。」

我抬起眼，微笑着看着她发疯。

「姐姐说什么呢？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一个男人而已，姐姐想要拿走就是了。

「姐姐姐夫情投意合，那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

陆棠筝眼看我真的不为所动，终于破防了。

毕竟如果不把萧承允推给我，那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真的白费了。

「谁要跟他百年好合？！

「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他？他也配？」

我看着陆棠筝的身后，有些讶异他怎么会来。

陆棠筝继续说着，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来了人。

她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屑和鄙夷。

「要不是你喜欢他？你以为我会多看他一眼？

「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痛苦的样子，看到你爱的人拜倒在我的裙摆之下，却没想到萧承允那么没用，竟然连你的心都抓不住。

「现在竟然还要痴心妄想地想要来娶我？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也不看看他家现在落魄成那个模样，也敢痴心妄想？

「我要嫁的人，只能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你们都踩在脚底！」

陆棠筝放完狠话，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萧承允。

她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承允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快又冷静下来，趾高气扬地对着萧承允嘲讽道：「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就不瞒你了。

「你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清楚，你配不上我。

「你能带给我什么？身份、地位、权力、金钱，你统统没有，不会还想要我嫁给你吃苦吧？

「只有三皇子才能给我想要的，你识相一点，不要来纠缠我。」

说完，陆棠筝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无辜地眨眨眼，这些话又不是我要她说的。

萧承允始终沉默一言不发，陆棠筝走后他脸上才流露出痛苦和脆弱的神情：

「婧婧，我后悔了。

「我想了一晚上，上一世是我对不起你，我爱的人，是你。」

看着他，我恶心得像吞了只苍蝇。

怎么？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萧承允，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和陆棠筝锁死，不要出来霍霍别人，连累陆、萧两家。」

萧承允眸中仅剩的光亮瞬间寂灭，声音沉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婧婧你放心，一切因我而起，那就因我结束吧。」

23

我真搞不懂萧承允是怎么想的。

第二天就拿着萧家祖传的丹书铁券进宫求旨，让皇上赐婚给他和陆棠筝。

这速度也太快了，让人猝不及防。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圣旨都已经送到陆家和萧家了。

太后平时不管这些事，这次也只是感慨了一句“真情可贵”。

很快，萧承允和陆棠筝那段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就在民间传开了。

市面上的话本子都以他们为原型，讲述落魄公子和痴情千金的爱情传奇，一时风靡全国。

好在这一世陆棠筝没登记在我父亲名下，自然也不用受他管。

陆棠筝也没想到萧承允动作这么快，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想去萧府找萧承允，但一直找不到人。

这是皇上下旨彰显恩德的事，无论是雷霆还是雨露都是皇恩浩荡。

换句话说，就算萧承允突然暴毙，陆棠筝也得抱着他的牌位嫁进萧家。

现在棋筝苑每天都能听到陆棠筝摔东西的声音。

稍微不顺心就大发脾气，平日里的伪装全毁了。

陆棠筝怎么反抗都没用，三皇子也断绝了和她的往来。

但我没想到，陆棠筝竟然这么决绝。

她借着最后一面的理由，把三皇子约了出来。

然后在长春楼用了迷迭香，给三皇子下了药。

结果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不清，被一群在长春楼谈诗论道的举子秀才当场撞见。

这种有伤风化的事迅速传播开来，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甚至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五皇子一脉借此机会猛烈抨击三皇子。

皇上大怒，在朝堂上当众斥责三皇子沉迷女色，不堪大用。

萧承允的新娘还没进门就在外如此放纵，但他不仅没有计较，还坚持要娶她。

陆棠筝以为破釜沉舟后能解除婚约，顺利进入三皇子府。

就算身份低一点也可以，毕竟她最擅长把握人心。

可没想到，萧承允居然这么执着。

陆棠筝一时气急败坏，被陆家族老绑着手脚，堵住嘴抬进了喜轿，硬是嫁进了萧家。

24

进了萧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把婚礼办完了。

可新婚当晚，陆棠筝就从萧府逃了出来，穿着一身嫁衣跑到三皇子府门口，凄厉地喊着三皇子的名字。

第二天就传出陆棠筝和当今三皇子有私情，萧承允被戴了绿帽子。

陆棠筝被押回萧府，当天晚上萧府就发生了血案。

萧承允杀了妻子之后自杀，留下一封信控诉三皇子玷污臣妻，逼死臣子。

短短几天内，事情一波三折，比话本子还精彩，牵扯到将军遗孤和当今皇子。

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在议论。

三皇子被皇上贬谪到封地，没有诏令不得入京，算是彻底退出了夺嫡之争。

而这时，我和父母已经在江南了。

没人知道父亲早就打算退休，只是上一世被迫卷入了夺嫡之争。

我看着手中的信，“吾妻婧婧亲启”，是萧承允的笔迹。

这是他派最后的亲信送来的信。

我拿起旁边的蜡烛，点燃纸张，让它化为灰烬。

里面写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完。

来源：完结短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