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果是高晟害南一入狱,那他无异于她的仇人,她居然巴巴的去求仇人救命,去陪仇人睡觉,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仇人身上,还说什么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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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
接二连三的冲击,撞得温鸾一时回不过神。
如果是高晟害南一入狱,那他无异于她的仇人,她居然巴巴的去求仇人救命,去陪仇人睡觉,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仇人身上,还说什么都愿意做。
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可能!”屋内蓦地响起一声娇斥,惊醒了兀自呆坐的温鸾。
宋嘉卉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害我家?他是奉旨行事!都说高晟残酷可怕,可他从没有为难过女子,凡他经手的案子,被牵连的女眷都是从轻发落。而且我爹爹和哥哥在狱中没有受刑,全凭他的庇护,你在金陵不清楚情况不要乱说!”
“嘉卉!”郑氏猛地截住女儿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打圆场不知怎么圆,沉默又好像故意看戏,叶向晚被当众下面子,也是满脸的不自在,一时间屋里像古墓一样死寂。
郑氏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我看大家都乏了,都先回去,往后说话的日子长着呢。”
温鸾正要随着众人离开,刚起身,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金花迸射,什么也看不清,天地都在跳、在晃,手脚酸麻得就要一头栽在地上。
“嫂嫂,”宋嘉卉扶住她,“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温鸾虚弱一笑,“起猛了头晕,没事。”
她们慢慢走到柳林间散步,宋嘉卉摸摸耳朵,吩咐跟着的丫鬟婆子,“我的南珠耳环掉了,你们赶紧找找,找到了我有赏。”
连阿蔷也被她强行打发走了,温鸾便知,她有话对自己说。
果然,待旁人一走,宋嘉卉就迫不及待道:“嫂嫂,我要见高晟,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帮我把他约出来,他是你父亲的学生,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不行!”温鸾想也没想,断然回绝。上次带她去张家,婆母就记了自己一笔账,她可不想再生出一场风波。
宋嘉卉的小嘴登时撅得老高,“你怎么这样啊!翻脸不认人,白白在叶向晚面前维护你了。”
温鸾叹道:“我忘不了妹妹对我的好,阿蔷在你院子里当差,要不是你的示意,她怎么有机会跑回来给我报信?”
“你知道就好。”宋嘉卉的神色渐渐变得忧伤,“虽然娘没明说,可谁都能看出来,她已经把叶向晚当儿媳看了。可我哥哥喜欢的人明明是你,我不明白娘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不喜欢叶家,如果两家真的关系亲厚,根本用不着联姻。”
温鸾惊讶地看着她,心里不由泛起一股酸涩的热浪,好半天才说:“罢了,左右呆不长久……”
宋嘉卉以为她说的是叶向晚呆不长久,心想这位嫂嫂也太过怯懦了,换做是她,不闹个天翻地覆她就不姓宋,要么就让叶向晚做妾,见天儿在她跟前立规矩,不搓揉死不算完!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却听嫂嫂说:“我和高晟也不熟,九成九约不出来,这个忙,我帮不上。”
宋嘉卉立刻恼了,丢下一句“算我看错了你”,气鼓鼓跑掉了。
耀眼的阳光在林间流动,和风拂过,光的碎屑不断变幻着,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就像高晟。
她突然很想见他。
暮春初夏,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大太阳整日悬在半空,禁宫因没有栽树,临清地砖晒得明晃晃的,比别处更热几分。
养心殿前的广场上,几个太监立在墙角的阴影里吹风,见高晟从夹道那头过来,立时迎上前笑道:“高大人稍等等,皇上正歇午觉,华公公吩咐了,不准人进去打扰。”
高晟边走边问,“里面谁在伺候?”
“华公公伺候着呢。”
“哦——”高晟笑笑,还是没停住脚步,那几个太监想拦又不敢拦——也拦不住,只陪着小心跟在他身后。
好在到了殿门口他就停下了,还没等那几个太监松口气,只听他扬声道:“臣高晟,恭请皇上圣安。”
一盏茶的功夫后,华伟峰铁青着脸出来了,一出殿门看到高晟,那张驴脸拉得更长了。
自高宗文皇帝开始,便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南北镇抚司及其署理的诏狱,都归司礼监秉笔太监管。按说他就是高晟的顶头上司,可高晟不说对他俯首帖耳,反而爱答不理。
最可恨的是高晟把北镇抚司管得铁桶一般,他根本插不进去手,抓谁、审谁、放谁,他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好不容易给高晟挖了坑,料想这次必定能让他栽个大跟头。
结果皇上说什么,“这事朕知道,两情相悦,并非强夺逼/奸,一点子风流韵事,也值得你密报于朕?若是闲了,把御花园的杂草拔了。”
轻飘飘一句话,就破了他多日来的谋划。
华伟峰斜着眼冷笑:“高大人的手好长呀,都伸到皇上身边了,窥探圣听,就不怕日后治罪么?”
高晟把迈过门槛的腿又收回来,“华公公不必危言耸听,你恨我恨得牙痒痒,有本事早把我下诏狱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华伟峰气得脸都拧歪了,“你少在我面前拿大,我伺候皇上的时候,你还在路边儿跪着讨饭吃呢!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个馒头,你能不能活到今天还不知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高晟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华公公,赏我饭吃的是皇上,不是你。”
此话断无反驳的余地,华伟峰噎得面红耳赤,一巴掌扇得旁边小太监一个倒仰,竟自徉徉地去了。
大殿内,年轻的建昌帝独自倚靠在凉榻上,若有所思望着桌上的一摞奏章,见高晟进来便指着那堆奏章笑:“你的危机解除了,压力全给到了朕,看看,江南的世家们联起手来要朕放人。”
高晟先行过大礼,方起身道:“他们之所以抱成一团逼皇上,无非是笃定太上皇会东山再起,只要断掉他们的念想,这块铁板也就不攻自破了。”
此话说得可谓大逆不道,建昌帝却虚空点着他哈哈大笑,“好个胆大妄为的高晟,陈拒敢想不敢说,张肃不敢想更不敢说,只有你!”
高晟道:“臣不但敢想、敢说,更敢做!”
建昌帝目中精光闪过,“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高晟微微一笑,视线落在那些奏章上,“皇上要放人吗?”
建昌帝向后仰倒,唉声叹气道:“朕也犯愁,皇祖母要去哭太庙,朕都成了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昏君了。可放了吧,朕又咽不下这口气。”
高晟想了想,提议道:“只放小的,关着老的,皇上以为如何?”
宋南一还未踏入仕途,翻不出什么浪花,放他可以堵住太皇太后和金陵世家的嘴,也不会影响皇上的布局。
定国公宋义可就不一样了,上过战场领过兵,西南卫所就有不少他的旧部,再加上江南世家的支持,放他无异于放虎归山,所以继续老老实实在诏狱里头呆着吧!
“可。”建昌帝点点头,忽笑了声,眼里闪动着揶揄,“放了宋南一,就不怕你那小美人不搭理你了?”
高晟明显怔楞了下,“她……还好,宋家本来就不满意她,如今叶二来了,就更容不得她了,她只能回来找我。”
建昌帝笑道:“算盘打得挺响,可是愿意卖身救夫的女子,心里还会装得下别人吗?”
午后的风卷起浮沉,打着一个又一个的旋儿,在殿前空旷的广场上没头没脑的乱转,高晟的袍角飞起又落下,身影也有些摇晃。
“大人!”安福早早守在了宫门口,连跑带颠儿笑嘻嘻说,“温姐姐在家等你。”
高晟一听,微微下吊的嘴角立刻浮现一丝笑意,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那马便泼风般消失在日头下。
“哎呀呀,等等我大人!”安福骑着小毛驴在后拼命追,急得满头大汗,不住抱怨,“真是,进宫面圣也没见你这么着急。”
日光从西照的窗子倾斜而下,满室辉光灿烂,她枕着胳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每一下细微的颤动,都撩在人的心上。
高晟仔细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的,吻上她的眼睛。
温鸾睁开眼,一下子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或许是夕阳柔和了他稍显凌厉的五官,现在的他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优雅。
温鸾竟然看怔住了。
眼前的人迷迷糊糊的,脸蛋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子,红艳艳的嘴微微张着,好像在邀请着什么。
高晟没忍住,张口噙住她的唇。
“我不是来找你做这个的!”温鸾挣开他,躲到东墙的软塌坐着,“你早就知道叶二小姐要来?”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晟失笑,“告诉你又能怎样,你会和宋家撕破脸吗?你会自请下堂,自此和宋家撇清关系吗?你不会。告诉你,只会让你多烦恼一晚上。”
温鸾说不出话了。
“你一直在看我笑话。”她低下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又哭了?”高晟走过去,慢慢弯下腰,“其实我挺喜欢看你哭的,尤其是你控制不住,在我手里崩溃的时候。”
温鸾浑身一僵,随即使劲揉揉眼睛,硬是把泪意压了回去。
“是不是你构陷国公府,害南一入狱的?”
高晟一挑眉,很是惊讶,“胆子大了呀,居然敢质问我!谁和你说的,郑氏,还是叶二?”
“到底是也不是?”
“如果真是我构陷宋义父子的话,那我就不会放宋南一出狱了。”
温鸾呆滞了一瞬,忽的从榻上跳下来,一刹那如花儿绽放般生动明亮,“你说的是真的?”
“嗯,后日早上你们去北镇抚司衙门接他,但是有一条,不能离京。你要怎么感谢……”话没说完,温鸾已经跑出了门。
瑰丽的晚霞铺天盖地涌动着,好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天和地。她的裙袂在风中翻飞,就像一只恣意飞舞的鸟儿,消失在那片红色的光芒中。
高晟久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忽然开始后悔这么快把宋南一放出来了。
温鸾来到正院的时候,太阳已经隐入西山了,殷红的晚霞被黑暗一点点侵蚀,宛若一块烧红的铁逐渐冷却,变得又灰又暗,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这个时间婆母通常在用晚饭,她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而且喜静,以往院子总是静幽幽的。今天却不太一样,隐约能听到屋子里有人在笑。
“谁在屋里?”温鸾问小丫鬟。
“叶二小姐和嘉卉小姐都在。”小丫鬟笑着给她打帘子,一面对屋内扬声道,“少夫人来了。”
屋里笑声一滞,紧接着周嬷嬷从大理石屏风后转出来,不冷不热道:“夫人正在用饭,不方便见你,请少夫人明儿个再来。”
温鸾知道婆母忙着陪叶向晚,不耐烦搭理自己,但这是宋南一出狱的大消息,她必须当面禀报婆母。
“我真的有要紧事。”有旁人在,她没把话说太透,“事关世子,耽误不得。”
周嬷嬷打量她一眼,指指门外“你在廊下等着”,便扭身绕了回去。
竟是连屋子也不让她进!
温鸾的脸瞬间涨红,又一点点变得苍白,她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在廊下凭栏而坐。
小丫鬟给她端来一盏茶,想了想说:“可能夫人在和叶二小姐商量大事,毕竟她上京就是为了搭救国公府,朝堂上的啊,宫里的啊,大概要避着人说。”
温鸾感激地笑笑,“谢谢你。”
“奴婢不敢当少夫人的谢……”小丫鬟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躲进屋里。
初夏的晚风带着远处不知名的花香,轻轻拂过温鸾的脸庞,手中的茶已经凉了,周嬷嬷还没出来。
婆母都不在乎南一了么?
还是说,有叶向晚在,她就失去价值了?
院门开了,一个面生的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
“书音姑娘!”有人冲她打招呼,“来找你家小姐?”
哦,原来是叶家的人,怪不得和府里的丫鬟穿得不一样。
书音胡乱点点头,挑帘直接进去。
竟然不用通禀?温鸾自嘲的笑笑,在她们眼里,自己怕不是连个丫鬟都不如。
轻轻叹了声,她站起身慢慢走到院门口。
就在这时,正房迸发出一阵欢呼,有笑声,还有哭声。周嬷嬷走了出来,满面红光,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丫鬟婆子们一波波的跑出去,一波波的涌进来,乱哄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温鸾躲到边角,还是被撞得直趔趄,幸好有人扶住了她。
“少夫人当心,”原来是给她端茶的小丫鬟,也是笑嘻嘻的,“恭喜少夫人,世子爷要回来了!”
温鸾怔怔地看着她,“谁告诉你的?”
小丫鬟以为这个消息太突然她不敢相信,“周嬷嬷说的呀,慈宁宫递出来的消息,后天就放人。真是想不到,折磨咱们府里快三个月的难题,两天就叫叶二小姐解决了!大家都说,用不了多久,国公爷也会平安归来,现在上房挤满了贺喜的人,您不过去看看?”
温鸾身子晃了晃,一言不发出了院门。
一盏接一盏的红灯笼亮起来了,密密连成线,线连成了片,火照着火,给她苍白的脸罩上一层奇怪的红晕。
满府的人好像都出来了,摩肩擦踵,人声杂沓,人们叫着、笑着,互相说着大喜,过年似的热闹。
这些热闹,与她无关。
小佛堂依旧只燃着一支细细的蜡烛,昏黄的火苗儿在黑暗中微微颤动,随时都要熄灭。
阿蔷正守着蜡烛做针线,见温鸾失魂落魄的走进来,唬得把针线笸箩一扔,扶着她坐下问怎么回事。
“南一要回来了,我好高兴。”温鸾无力笑笑,“可她们都说是叶向晚的功劳,我……我心里闷得慌。”
阿蔷擎不住,哇的哭出来,“太欺负人了,把人当傻子耍呀这是!等世子出来,他一定会为您撑腰的!”
“等他回来,我就该走了。”温鸾给她擦擦眼泪,“别哭了,你看我都不哭,咱们收拾收拾东西,找个恰当的时机离开这里。”
“您甘心就这样走?”
“不甘心又怎样,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吱嘎,门被推开,巧燕捧着个盒子蹦蹦跳跳笑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登时把阿蔷的眼泪气了回去: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儿吗?
“门上有夫人的东西,我顺手给您拿回来了。”巧燕无视阿蔷愤愤的目光,把盒子捧给温鸾,“夫人快看看是什么东西。”
“谁送的?”
“不知道。”
阿蔷忍不了,“不知道你还敢拿!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往主子跟前送,这个道理都不懂,你是怎么进内院伺候的?”
被她如此呵斥,巧燕还是笑眯眯的,没有一点怒意,只催温鸾快点打开盒子。
温鸾看手里的红木盒子,半尺见方,没有花纹,没有装饰,看起来就像街边摊的东西。
她在京城没有相熟的亲朋好友,除了宋南一,三年多了也没人送过她东西。
会是谁呢?
夜风吹得窗棂晃了两下,窗外响起乌鸦的啼叫。
温鸾心头一动,轻轻打开盒子。
里面又是个盒子,却是个镶珠嵌宝有着繁复花纹的小金盒子,盒子盖上绘着两个没穿衣服的胖娃娃,背后长着一对白色的小翅膀。
华光灿烂,五彩缤纷,看得三人都呆了一呆。
好奇心人皆有之,这回阿蔷也不吱声了。
温鸾小心翼翼把金盒子放在桌子上,仔细端详一阵,按住正面的红宝石一掀。
一阵舒缓悦耳的弦声流淌在静寂的空气中,像小溪流水,从容又宛转,又像珠撒玉盘,清脆欢快。
盒子正中有个穿着蓬蓬裙子的金发碧眼女孩,在乐声中转着圈儿,内盖镶着小小的玻璃镜,清晰地映出她吃惊的脸庞。
“自鸣琴!”阿蔷满脸激动,“比老太爷给您的那个更精美、更华贵、更好听!我的天哪,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看见自鸣琴了!”
巧燕眼睛瞪得溜圆,“这稀罕玩意儿少夫人也有?”
“少小瞧人,我家老太爷可是帝师,教过太上皇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阿蔷又和她开始吵吵,屋里热闹非凡,方才惨淡凄凉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
温鸾缓缓合上自鸣琴,她是有一个很简单素净的小自鸣琴,宝贝得不得了,可惜后来被宋南一弄坏了,害得她哭了好久好久。
宋南一答应她,一定会寻到更好的赔她,可自鸣琴极为难得,这么多年过去,宋南一忘了,她也快不记得这档子事。
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让高晟弥补了这个遗憾!
温鸾叹了口气,把自鸣琴装好,压在箱子最深处。
后日是个大晴天,阳光灿烂,浓绿满眼,喜鹊在枝头蹦来跳去,周嬷嬷等奴仆簇拥着郑氏和叶向晚,捧着新衣新鞋,红布红绳,早早等在了北镇抚司门前。
温鸾也来了,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静静望着大门的方向。
日头升上树梢,终于,宋南一出现了。
等候的人群立时一阵躁动。
郑氏拉着儿子的手哭得不能自己,宋南一温和又耐心安慰着母亲,眼睛却一直在人群中寻找温鸾的身影。
“南一,你这次能脱困,全凭晚儿鼎力相助。”郑氏把叶向晚推到儿子面前,“叶家的二小姐,小时候在咱们家住过一阵子,当时你们玩得很好,还扮家家酒来着。”
看宋南一诧异呆滞的表情,他绝对是不记得了,但她对宋家有恩,宋南一还是深深一揖,郑重表示了感谢。
叶向晚忙还礼,微微笑道:“你我两家是通家之好,帮忙应当应份,说‘谢’字就见外了。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带我逛一逛京城。”
“好好。”不等宋南一回答,郑氏先把事情定了,“五日后城隍庙有庙会,到时候南一也修养得差不多了,他也需要散散心,正好你们一起去!”
周嬷嬷凑趣道:“老奴拿大说一句,没有叶二小姐,世子爷你不可能全须全尾从诏狱出来,就凭人家这份情义,你也得好好待人家。”
宋南一越听越不对味,加上又看不到温鸾,心中不禁发急,“母亲,鸾儿没来吗?”
郑氏给周嬷嬷使了个眼色,周嬷嬷马上扬声喊道:“你们几个快点,服侍世子爷去马车换衣服,脱下来的衣服立刻烧掉……”
纷纷扰扰的声音掩盖住宋南一的疑问。
温鸾躲在远远的角落,泪水已模糊了眼睛。
“那么想见他,为何不过去?”男人的声音蓦地响起,惊得温鸾浑身一颤。
高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冷冷看着前头的热闹景象,“我不是瞧着什么狗屁叶家的面子放人的。”
这话听得温鸾的眼泪更凶了,却是压抑着不肯放声大哭。
“你还想回那个鬼地方?”高晟垂眸望来,“且不说心怀鬼胎的郑氏,只说宋南一,如果知晓你我之事,他还能像从前那样待你?对他来说,你就代表着他的耻辱,他的无能,只怕看你一眼都会难受。”
“别说了!”
“实话总是不好听的,遇到能对你说实话的人,应该心存感激。”
温鸾忍无可忍,把手里的小包袱狠狠扔过去,“啊,真是谢谢你了!”
包袱砸到高晟的下巴,一角散开了,露出里面的红木盒子。
高晟摸摸下巴,笑了,“力气蛮大的,怎么在我身下的时候,就一点力气不肯用呢?”
“你混蛋!”温鸾又羞又恼,眼角都被染红了。
高晟向前一步,声音带着些许喑哑,“夫人说的很对,高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可这个混蛋,却让夫人如醉如痴,忘乎所以。”
他略微弯腰,温鸾恰能看到他完美的下颌线,薄而柔软的唇。
莫名的,温鸾四肢开始颤抖,一直被她刻意忘却的瑟瑟痉挛,竟如萌芽的种子一般拼命往上顶,她不得不并紧双腿,企图重新压下那令人羞耻的感觉。
“鸾儿!”宋南一大喝一声,唤醒了温鸾。
只见他大踏步走来,一把拽过温鸾护在身后,眼睛盯着高晟道:“高大人,找我的妻子何事?”
“你的妻子啊……”高晟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清冷,没有任何情绪。
温鸾的视线完完全全被宋南一遮挡,看不到高晟的表情,但她敏锐察觉到,高晟已接近怒不可遏的程度。
发生过关系的男女,对方一句话,一个眼神,亦或一个无意的动作,总能从中察觉别人发现不了的意味。
“我们走吧。”温鸾紧紧抓着宋南一的袖子,“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不要节外生枝。”
宋南一安抚似地回头看她一眼,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高晟眉毛轻轻扬了扬,慢悠悠说:“世子有位好妻子,高某羡慕得紧。”
这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宋南一眉头皱了起来,不由想起那天两人相伴而行的画面。
“盯着别人的妻子看,这就是高大人的教养?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高大人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无耻好色,难道是好名儿?”他此刻已是满含怒气,然长期以来克己复礼,即便是骂人,也难掩他身上那股子文人气质。
高晟神色不变,看得出他根本没把宋南一的话放心上,然而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反而更令人恼火。
“高某的确没有世子懂礼守礼。”他望着急急忙忙走近的郑氏等人,意味深远一笑,“家资丰厚,父母双全,还能坐享齐人之福,就是不知道,百年豪族的叶家,同不同意二小姐给你做妾。”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好像一滴水落进滚烫的油锅,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原来世家贵女也会上赶着做小儿呀!”
“胡说,我家也是百年大族,决不允许族中女子做妾,这叫风骨。”
“叶家也是久负盛名的世家,不可能同意的——她不要脸,叶家人还要脸呢,肯定是当正妻。”
“宋世子有老婆了呀,难道要让原配降妻为妾?”
“嚯,那叶家也太不要脸了!违背律法了吧,原配可以告的吧?”
“叶家有太皇太后撑腰,谁能告得倒?要么自认倒霉咽了苦水,要么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
温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北镇抚司门前聚集了许多人,有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有穿着官服的朝臣,还有一干皂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过这一次,鄙夷不屑的目光是看向被宋家人簇拥的叶向晚。
叶二小姐已是紫涨了脸,窘得面皮起火,气得浑身乱颤。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叶宋两家势必要联姻的,可温鸾还在,他们如此行事未免落了下乘,尤其是宋南一那个情种,免不了认为她“挟恩图报”,二人无端端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所以要让温鸾心灰意冷自己走人。
没想到乍然被高晟点破,还引起这么多人围观!细看周围的人,锦衣卫中不乏勋贵子弟,他们一旦回家乱说,她的脸就在京城世家大族面前丢尽了!
还有那些御史言官,专盯着权贵高官的一举一动,一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夸张成天塌的大事。有太皇太后在,她笃定皇上不会因此降罪叶家,可到底颜面无光。
未出阁的女子行事有诸多不便,她此次进京,与定国公府的联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以“定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促进叶家和京城世家达成联盟,并用宋南一在文人中的好名声,争取朝臣们的支持。
再加上太皇太后暗中助力,太上皇复辟指日可待!
计划得好好的,谁成想第一步还没迈出脚呢,就被高晟搅和了!
饶她心思再深沉,此刻也无法镇定。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叶向晚深吸口气,拿出世家贵女的姿态居高临下道,“我竟不知,锦衣卫还要管别人家的婚丧嫁娶,手未免也伸到太长了。”
高晟慢慢扯动嘴角,“你做得,却不许别人说?叶家以‘君子’自居,高某竟不知,原来君子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围观的人群轰的一阵爆笑。
“高大人今日是笃定要羞辱我?”叶向晚掌心都要掐破了,“既如此,不如你我一同进宫,请太皇太后评评理,若我有错,自有她老人家罚我。”
高晟玩味笑道:“叶家数年没有上京,如今一来,层层宫禁竟如同虚设,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自由得像是自家后院。就是皇上,也不是想见太皇太后就能见得到的。”
叶向晚至此才领教了高晟的厉害,原以为他不过是借着皇上狐假虎威的酷吏,没想到三言两语,弄权宫闱的罪名就要扣在自家脑袋上。
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向来是皇室最忌讳的,也是朝臣所不齿的,这一招才是断了叶家的指望。
冷汗热汗顺着额角流下,叶向晚头一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她不由看向郑氏。
郑氏明知现在绝不是与高晟争长短的时候,可在她逼人的目光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高大人……”
“高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宋南一突然出声,“叶家小姐金尊玉贵,怎会给人做妾?至于齐人之福更是无稽之谈!”
“发妻温氏,与宋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的父亲也是宋某的恩师,师恩难报,情义难忘,宋某不才,但绝不是背信弃义,抛弃发妻的小人。宋某在此起誓,此生不负温氏,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他紧紧抓着温鸾的手,这番话与其说是解释给众人听,不如说是专门讲给她的。
温鸾惊讶的眼中满是泪水,痴痴地仰望着宋南一,她看宋南一如珠似宝,而宋南一看她又何尝不是?
“儿啊,你……”郑氏看看他,又看看叶向晚,长叹一声,最终什么也没说。
宋南一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高大人不用事事往谋逆上靠,太皇太后对叶小姐来说,也是慈和的姑祖母,大家小时候在外头受了委屈,是不是首先想回家找娘亲哭一哭?或许还要强装硬气的说,别得意,回头让我爹爹教训你?”
四两拨千斤,一句话变成吵架吵输了,死要面子放狠话的小孩儿行为,听得人群中的几位朝臣都忍俊不禁。
只是叶向晚的脸色更难看了。
高晟皱了皱眉头,刚要说什么,抬眸却看到了温鸾,她轻轻摇头,眼神中带着苦苦的哀求。
“呵!”高晟嘴角抿了抿,转而盯上了郑氏等人,“刚才你们笑得好大声啊,北镇抚司是你们可以喧哗的地方?想笑,就叫你们笑个够,来人,盯着他们,不笑够两个时辰不放人走。”
“得令!”张大虎率先从人群里跳出来,“笑起来,笑起来,大点声,谁不笑,这就是下场。”
他小皮鞭一挥,准确无误落在周嬷嬷脸上,当即抽了她个满脸开花,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哈哈,哈哈哈,有人发出了一声僵硬的笑声,接着第二个人开始出声,断断续续的笑声逐渐连成片,笑的人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汇成一片诡异又令人发笑的画面。
郑氏又惊又怒,当众傻笑,这个人她可丢不起,“高大人,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是声音大了些,不过一时性情使然,算不得喧哗衙门。”
高晟眼皮也没抬一下,对身旁的罗鹰慢吞吞道:“今天提审宋义,正好试试昨天新到的刑具好用不好用。”
郑氏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索性一翻白眼,装晕了事。
叶向晚咬牙,等高晟身影一消失,立刻低头登上马车,那架势与落荒而逃也一般无二了。
她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张大虎不好强把人扣下,只盯着宋家一众人发狠,足足笑够了两个时辰,笑倒了一地人才作罢。
等这帮人回到国公府,已是精疲力尽,腮帮子都快合不上。
大概此生他们谁也不想再笑了。
阿蔷早早在二门前等着了,见小姐和姑爷相扶而来,先是一笑,随即又覷着宋南一道:“世子爷自己回院子吧,我家小姐现在住萱寿院的小佛堂。”
宋南一怔楞了下,“怎么去那里……”他心机灵敏,话没说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脸色一沉,“马上把东西搬回来,世子夫人不住世子院子算怎么回事?周嬷嬷呢,这事办的好糊涂!”
“唉,我娘躺着呢,估计十天半月起不来了。”巧燕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哭丧着脸说,“我娘知错了,求世子开恩,让我娘挪到庄子上,往后再也别让她进府。”
宋南一没想到她这个闺女还是个大义灭亲的,可周嬷嬷是郑氏的心腹,没有郑氏发话,根本动不了她,闻言只是说声知道了,拉着温鸾迤逦而去。
巧燕耸耸肩,问配药房讨了药膏子,刚到后罩房,迎面碰上了一个年轻精干的男子。
“哥哥!”巧燕大喜,“可算见到你了,叶二小姐进京好几天了,你却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周海笑道:“上面交代的事还没办完,不好先进来看你们。你多劝劝咱娘,别总和少夫人过不去,早晚咱们都要走,犯不着和府里的人瞎混。”
巧燕道:“她肯听我的就不是咱娘了,还让我给世子爷做妾呢!我反正是一辈子不嫁人的,要当妾她自己当去。”
“胡说!她是咱娘,虽说没照顾过咱们几日,也不能不管她。”周海叹道,“你不愿意嫁人就不嫁,反正你哥养得起你。”
巧燕故意笑道:“就怕未来的嫂子容不得我这个吃白饭的小姑子。”
周海又是一声叹气,“傻妹子,你不嫁人,我难道还会娶亲?”
一阵风飒然吹过,树叶哗啦啦的响,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你快进去吧。”周海勉强一笑,“我还要到百花苑走一趟,上面有话,少夫人那边你多关注,尤其是今晚,千万不能出事。”
巧燕忙不迭点头,“我知道的,就是她自己想不开,但凡洒脱点,早搬出去逍遥快活了。”
“人和人不一样。”周海摸摸妹妹的头,“去吧。”
不得不说巧燕对温鸾的心思把握得很准,尽管宋南一一再保证不会停妻另娶,可她眉宇间的忧愁反而越来越重。
宋南一越真挚,她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愧疚和自责折磨着她,都有些无法面对宋南一了。
叔伯兄弟们在前院摆了酒为他接风,等他一走,温鸾还没松口气,郑氏便来了,避着人塞给她一个小白瓷瓶。
“鸽子血。”她疲惫的解释道,“今晚上若要行房,就悄悄抹在白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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