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洪承畴降清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19 03:01 1

摘要:蓟辽总督洪承畴督师出关,在松山为清兵所败,困守孤城半年,因内奸出卖,城破被俘。他本想做明朝忠臣,曾再三声言决心慷慨尽节,只因怕死贪生无骨气,终于动摇屈服,投降清朝作汉奸,沦为历史的千古罪人。

洪承畴降清

【简介】蓟辽总督洪承畴督师出关,在松山为清兵所败,困守孤城半年,因内奸出卖,城破被俘。他本想做明朝忠臣,曾再三声言决心慷慨尽节,只因怕死贪生无骨气,终于动摇屈服,投降清朝作汉奸,沦为历史的千古罪人。

崇祯十四年秋,清兵在辽东的锦州、松山一带大败明军。明前辽总督洪承畴督统的步骑十三万人,几遭覆没。

总兵曹变蛟、王廷臣卫护洪承畴率残部奔入松山城内,连同其他的部共约七人,准备死守松山孤城。

洪承畴痛感朝廷征集大军不易

经此惨败,洪承畴痛感朝廷征集大军不易,只因不明军事,一意促战,致有今日局面。他在心中感慨地说:「唉,我可以见危授命,死不足惜,奈国家大局何!」

松山被围,明军几次夜间突围不成,损失不少将士。总兵曹变蛟有一次率部杀进清营帐殿,只因身受重伤,又加兵力不足,无法截断敌人援军,只好返回。

清兵加紧围城,松山弹丸孤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一个细作也派不出去,与外界完全隔绝。

困守日久,熬过了关东的严冬季节,松山城内粮食将尽,百姓们所有的猪羊牛驴和家禽全都吃光,军中战马即将杀尽,火药柴草都快用尽,情势危如累卵。

开春二月十八深夜,洪承畴登上西城巡视。接连几天敌营没向城内打炮,这平静局面使洪承畴很不放心。他遥望敌营中火光不多,但日前已经根本无力突围了。

巡城毕,洪承畴回到行辕。巡抚邱民仰来见,向他探问:「今春以来,城中更加人心浮动,到处谣传虏兵将在一二日内破城。这军心不稳情况,大人可知道?」

洪承畴点点头:「目前最可虑的是夏承德一支人马,将士多是辽东人,敌人诱降必然从他身上下手。另如祖大寿的兄弟祖大乐,与夏承德过往较密。处此关外瓦解之时,很难指望他们忠贞不变。」

邱民仰叹了口气:「目前士气斗志,将有二心,这城确难守。」洪承畴站起来,慨然道:「倘若城陷,我身为大臣,惟有以一死上报皇恩!」

邱民仰也连忙站起来说:「民仰堂堂封疆大臣,断无偷生之理,愿与制台同作大明忠魂!」洪承畴一时热血奔腾:「我辈自幼热读圣贤之书,这杀身成仁,原是分内之事。」

送走邱巡抚,洪承畴回到屋里,和衣就寝。他久久不能入睡,虽然大臣为国死节的道理他很清楚,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刻他的心情仍不免有所牵挂。

让洪承畴丢不下的,其实并不是老母年高,也不是他的夫人,更不是都已成人的子女,而是留在京师公馆中的小妾陈氏。他凝望着窗上月色,仿佛看见她的玉貌云鬟,美目流盼,光彩照人。

越看,越觉得难以割舍。突然,他的心头一动,幻影立即消失。他怅然了一阵,又想到尽节的事,不觉轻叹一声。

就在这同一夜晚,崇祯得到监军高起潜的密奏,内称洪承畴在松山被围半年,已经绝粮,危在旦夕,风传清兵一旦攻破松山,即将再次大举入边,围困京城。

对松山的失陷,崇祯已在意料之中,但没有想到清兵会很快再次南来,所以震动很大,几乎对国事有绝望之感。当夜,他召见兵部尚书陈新甲,商议关外战局。

陈新甲听皇上口气,朝廷似无力救援关外,想对东虏加紧议和。于是附和道:「我方使臣马绍愉已准备就绪,此去必要面见虏酋,定议而归,暂纾皇上东顾之忧,使朝廷得以专力剿灭流贼。」

崇祯微微颔首:「卿言甚是。先安内,后攘外,朕之苦衷,卿与杨嗣昌知之。」陈新甲叩头说:「议抚事成,边境暂安,关宁骑兵可以南调剿贼,届时陛下宏谋远虑即为臣民明白,四方称颂。」

召对将毕,崇祯再三嘱咐议抚之事不可外泄一字,又问每次下手谕已否遵旨立即销毁。陈新甲回称都已亲自暗中烧毁,连只言片语也不敢留存人间。

崇祯稍感放心道:「只要东虏诚心就抚,能使兵民暂安,救得洪承畴来,朕量以土地金银赐赏。此意可密谕马绍愉知道。」陈新甲遵谕叩头退出。

与此同时,在盛京(即沈阳)清宁宫中,刚从叶赫围猎归来的清朝皇帝皇太极,接获松锦前线指挥多罗肃郡王豪格的紧急密奏,得知明朝守松山的副将夏承德投降一事已经谈妥,定于今夜五更献城。

皇太极大为高兴

皇太极大为高兴,连声叫道:「赛因!赛因(好!好哇)!扎奇!」他立即发出训示:破城之后,如洪承畴被捉到,无论如何要留下他的性命,送来盛京。

当夜,五更将近,在松山城南,明军副将夏承德亲自照料着将他的弟弟夏景海送下城去,准备向清营献城投降。为了取信对方,他送去亲生儿子夏舒作为人质。

夏景海先前曾三次潜往清营谈判投降,这次护送侄儿下城,早有清营的一个牛录厄真(八旗制规定三百人为一牛录,首领称牛录厄真)带领兵勇在壕外等候。

他们将夏景海叔侄送到三里外的多铎(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十五子,后封豫亲王)营中,多罗肃郡王豪格等均在等候。

多铎询问了夏舒的年龄、兄弟行次,并无差误;又将一个俘降的明兵叫来,认明确系夏副将次子。

他下令将两人带进另一座毡帐,派几名清兵保护,给他们酒食;一面集合部众,准备破城。

三更时,清兵开始行动。他们趁着月色不明,十架云梯静悄悄地靠上南城。夏承德和他手下的将士探头向下望望,没有做声。

清军害怕中计,事先挑选两名不怕死的兵勇,靠好云梯首先爬上城头,然后向下招手,众人才鱼贯上城。

眨眼工夫,清兵上去了一千多人,迅速占领了夏承德防守的南城和东城一段,大部队还在继续上城。

曹变蛟、王廷臣的守城部队开始察觉,但由于城上人数不多,又都长期饥饿,十分虚弱,在匆忙中奋起抵抗,经不住清兵冲杀,东城很快地被占领了。

南门、东门相继被打开,两支清兵蜂拥入城。曹变蛟和王廷臣听见城头喊杀声起,赶快上马,率领各自部下进行巷战,同时派人告知洪承畴从西门逃走。

洪承畴听见杀声陡起,知道清兵入城,赶快奔到街上,恰遇曹变蛟派人来催他逃走。他早已考虑过临危殉节,所以并不着忙,问道:「邱抚台现在何处?」

左右不能回答,但闻满城喊杀之声。洪承畴向东一望,看见曹变蛟正在拼死抵抗,知道自己未必能够逃走,因而自刎的念头在心上一闪。

忽然,王廷臣来到他的面前,大声说:「制台大人快出西门,不可耽误。我与曹帅在此死战迎敌!」洪承畴毅然道:「我是国家大臣,今日唯有与诸君死战到底,共殉此城!」

王廷臣苦苦相劝:「大人为国家重臣,倘能逃出,可图后举。」话未说完,那边曹变蛟已抵不住。王廷臣叫一声「大人快走」,率领身边将士向前冲去。

清兵从几处像潮水般涌来。洪承畴被亲兵亲将护卫着向西门奔去,幕僚多被冲散。

有一股清兵突然冲出要去夺占西门。洪承畴一名亲将带领十几个弟兄冲上去,同时王廷臣的一部分将士也赶快迎击敌人,在西门内不远处展开混战。

把守西门的将士看见总督来到,赶快打开西门,让洪承畴出城。他们不再去关闭城门,也一起投入混战漩涡。

洪承畴的马很不得力,仆人刘升在马屁股上猛拍一刀,那马才没命地向前狂奔。谁知西门外地势猛一低洼,洪承畴下坡时马失前蹄,被摔翻在地上。

刘升刚把主人扶起,那埋伏在附近的清兵呐喊而出,杀散了洪承畴身边几个将士,并将刘升一刀砍死。

洪承畴被清兵抓获

洪承畴被清兵抓获。敌人当场就认出他来,用满语发出欢呼:「捉到了洪承畴!捉到了!」

二月二十一日午后,京城八门击鼓,声震全城。军民人等都知道松山城已于十九日黎明前攻破,俘获了洪承畴等明朝的全部文武大员。

皇太极在接到松山奏报以后,一面传谕播鼓报捷,一面将来人叫进清宁宫问话。他详细询问了夏承德的投降和破城经过,心中感到满意。

原先他担心洪承畴会在混战中丧命或在城破时自尽,现在知道不但洪承畴被活捉了,而且明朝的辽东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变蛟、祖大乐等全被生擒,便道:「洪承畴捉获之后,有意投降么?」

官员回答说:「慈王(满语国王),你不用想他投降。奴才听说他被拉到多罗肃郡爷面前时,很是傲慢,宁死不降,也不说话,只是乱骂。两个总兵都是受了几处重伤才被捉住,也是骂不绝口。」

皇太极心里说道:「幸而明朝的武将不都像王廷臣和曹变蛟一样。」他传谕松山诸王将俘获物资酌量分赐将士,一应军器即于松山城内收贮,洪承畴等人暂羁军中候命。

到了三月初四,皇太极得悉明朝派出的议和使者即将来到,便下令将洪承畴、祖大乐解至盛京;将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处死;祖大寿的堂弟祖大乐放回锦州,劝说祖大寿赶快献城。

洪承畴深悔不曾赶快自尽,落了个身为俘囚,只有受辱一途。他同邱民仰被关押在一起,两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时时以忠义相勉。

当豪格派人前来宣布清帝上谕,要将邱民仰处死时,邱民仰镇定如常,对洪承畴淡淡一笑,说:「制台大人,民仰先行一步。大人此去沈阳,民仰虽不能奉陪北行,但愿忠魂不灭,恭候大人于地下。」

洪承畴说:「我辈身为朝廷大臣,不幸陷于敌手,为国尽节,分所当然。学生定当以颈血洒虏廷,断无偷生之理。」邱民仰扶正头巾,整好衣襟,向西南遥辞大明皇帝,然后起来,又向洪承畴深深一揖,款步而去。洪承畴目送邱民仰被押走,心中赞叹:「好一个邱巡抚,临危授命,视死如归,果然不辱朝廷,不负君国!」

洪承畴被解往盛京。清将怕他中途从马上栽下自尽,让他坐一辆有毡帏帐的马车。他闭目养神,有时神驰故国,心悬朝廷;有时考虑着到了沈阳以后的事,情绪激昂。

他想定在虏酋面前一不屈膝,二不投降,破口大骂,但求一死。如因而被打掉牙齿,则壮烈捐躯,不负皇恩;倘或暂不受戮,也要时存以死报国之心,每逢朔望向南行礼,表明自己是大明忠臣。

有时,他睁目前望,看见春色已临辽东,心头不禁萌动一缕生活乐趣;但想到眼前军败身俘、即将慷慨殉节,顿觉风木悲惨,大地凄凉。

锦州在望,祖大寿亦已投降清国。洪承畴遥看那耸立云霄的代善八角古塔,正想着这是他奉命前来援救的一座重要城池,忽然一阵风吹过,从古塔上传来隐约的铃声,他觉得分外含着沧桑之悲。

过了锦州,囚车继续向前奔驰。他的心情十分凄苦,就默诵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被元兵所俘、舟过零丁洋时作的这首七律,使他心中充满激情。

默诵几遍后,他在心中吟成七言绝命诗一首:「万里愁云压车骑,封疆处处付长嘘。王师已丧孤臣在,国土难全血泪枯。雾暗迷漫生死地,角声凄切古今墟。千年若化辽东鹤,飞越燕山恋帝居。」

车行四日抵达沈阳。洪承畴猜测皇太极也可能命大臣轮番劝降。自来临阵慷慨赴死易,安居从容就义难,于是他决定用绝食的对策。心中冷笑说:「任你使尽威逼利诱,休想我洪某屈膝!」

果然,皇太极对他优礼相加,下令将他拘留在大清门外的三官庙中,供用上好饮食,同时叫汉人中几个文武官员轮番劝降。可是,不管谁去,洪承畴或是大骂,或是一言不答。

有时洪承畴也开几句口,要求速速杀他。在提到大明皇上时,往往痛哭流涕,悲不自胜,而对劝降的汉人辱骂得特别尖刻,使他们无地自容。

洪承畴开始绝食

过了三天,洪承畴因见看守很严,没有机会自缢,就开始绝食。不论给他送去什么美味菜肴,他有时仅仅望一眼,有时连望也不望。

历经长期围困,营养欠缺,加上洪承畴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所以到第五天,绝食仅仅一天多,他的精神已经显得相当萎顿,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洪承畴一连绝食三天,使皇太极十分焦虑。自他继承努尔哈赤皇位以来,满洲国家大有发展,但他深知光靠兵力决不能征服明朝,只有争取明朝重臣投降,才能实现恢复金朝旧业的宏图远略。

何况,倘若洪承畴绝食尽节,受到明朝廷褒扬和举国赞颂,势必会大大鼓励明朝文臣与大清为敌。为此,他心中纳闷,召来汉人文臣中最被信用的内院大学士范文程,垂询如何使洪承畴回心转意。

范文程躬身回答:「臣得知洪承畴平生好色,不但喜爱艳姬美妾,也好佼童仆。此时如使他一见美色,必为心动,引起恋生之念,到那时,为他转圈的机会就成熟了。」

皇太极沉吟片刻,想起庄妃博尔济吉特氏能说汉语,在诸妃中数她长得最美,举止娴雅,最得宠爱。他心中有了打算,便往庄妃所住的永福宫去。

次日上午,洪承畴从昏睡中醒来,觉得饥肠辘辘,身体更加衰弱,估量自己大概不会再坚持一二天了,不由轻轻叹道:「我就这样死去么?」他深感遗憾,也有点怆然。

等一阵眩晕过去,胃中也不像火烧那般难受,他将目光移到窗上,想多看一眼透入的阳光。他寻思着:「啊!大约虏酋已经看出我坚贞不屈,不再打算对我劝降啦。」

他想趁着还剩下最后一点精力,留下一首绝命诗,传之后世。火盆即将熄灭,想着自己的生命正像这一丝余火,无人过问。死后尽管朝廷会给他褒奖,但寄魂异域,定是分外阴冷孤独。

胡乱地思量着身后之事,他昏昏然似乎听见有妇女的说话声,慢慢睁眼一看,是两个盛装宫婢,容貌清秀,静静地站在房内,分明是等候着他的醒来。

看见他睁开眼睛,两个女子用不熟练的汉语柔声问他可要饮水。洪承畴虽然唇干舌燥,但决心速死,闭目一言不答。他断定虏酋对他施用美人计,觉得甚是可笑。

过了一阵,听见两个女子轻轻地走了,他才把眼睛睁开。火盆中已经加了炭,使他感到暖烘烘的;脑中还留有她们温柔的倩影,使他心头也感到一股暖意。

洪承畴本来准备辱骂的话竟没有出口。忽然脚步响动,又一位貌美的满洲少妇掀帘进来。但他想到自己再撑两日便可成就千秋大节,就拿定主意要把再来的女人骂出屋去。

进来的少妇虽然也是宫婢打扮,却神情高贵,用汉语说道:「先生立意为南朝皇上尽忠,令人钦敬。」她亲手将暖壶送上,「这温开水不能救先生之命,却能略减临死前痛楚,请先生喝了。」

洪承畴坚决不理,闭起双眼。这时,一股妇人身上散出的温香钻入他的鼻孔,他心中一怪:「这不像宫婢。她是谁?」随即告诫自己:「不要理她!别中了虏酋诡计!」

那富有魅力的声音又说:「先生是明国大臣,不应在糊涂中死去。我劝先生饮水几口,振作精神,使明国朝野和后世都知道先生如何为国尽节……」

洪承畴迟疑一下,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暖壶,喝了一口,立刻感到无比舒服。他又喝一口,忽然醒悟,想要吐出,但确实喉干似火,终于咽下。

他不肯再喝。那满洲女子笑问为何,洪承畴说道:「这里有人参滋味。我不要活!」满洲女子嫣然一笑:「先生多饮几口,有了精力,方能从容就义,否则瘫软如泥,岂不被人自为胆小怕死?」

洪承畴并无拒绝之意,停一停,他好像即将慷慨赴义,将人参汤一饮而尽,闭了眼睛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我,惟求一死而已!」

三个满洲女子转身离去。洪承畴偷眼望一望她们的背影,等她们完全走出,才将眼睛睁开,觉得床前似乎仍留下脂粉的余香未散。他似在梦中:这一位丽人是谁?

现在确实有了精神,他想着应该趁此刻写一首绝命诗题在墙上,只是心绪很乱,五言律句想了三句便不能续完,胡思乱想,直到倦息时蒙眬入睡。

那「丽人」又飘然而至

申牌时分,那「丽人」又飘然而至,含着似有似无的微笑道:「憨王陛下明日就要见你,先生或生或死即见分晓,请再饮几口参汤。」洪承畴一言不发,接过暖壶一饮而尽。

满洲少妇感到满意,轻声问道:「憨王陛下实在不愿先生死去。先生有话要我说么?」洪承畴回答道:「别无他言,惟等一死。」她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以后不再来了。」

洪承畴忙问:「你是何人?」那女子回答:「你不必多问,这对你没有好处。我走后,将从汉军旗中来一个奴才服侍你,直到先生为南朝尽节。」洪承畴望着这个神气高贵的女子,越发觉得奇怪。

经此一度绝食,又赖参汤救命,他希望活下去的念头忽然兴起,但又不能不想着为大臣的千秋名节,以及老母和家人今后情况。正心乱如麻,忽闻门帘响动,一个面貌姣好的童仆走了进来。

这后生眉目清秀,洪承畴不由想起去年死于乱军中的变童玉儿,便问:「你是唱戏的?来此何事?」后生答道:「小人自幼在济南德王府学戏,后被掳来盛京,现由这里挑选来服侍老爷。」

洪承畴认为自己用不着仆人。后生道:「老爷纵然明日尽节,今日也得有奴仆照料才行。像老爷这样蓬头垢面,也不是南朝大臣体统。奴才先替大人梳一梳头如何?」

洪承畴的头皮早已痒得难耐,他说:「梳一梳也好。倘若明日能得一死,我还要整衣向阙,拜辞我君。你叫什么名字?」后生回答:「小人贱姓白,名如玉。」洪承畴「啊」了一声,心上一阵酸楚,贴不下玉儿的影子。

白如玉取来梳洗用具,替洪承畴篦头,篦下来许多皮屑、虱子、虮子。每篦一下,都使洪承畴产生快感,他心中暗想:倘若不死,长留敌国,消此余年,未尝不可。

忽又在心中自责:「我是大明重臣,明日见了虏酋,惟死而已,不当更有他想。」白如玉替他梳过头后,又取来一盆温水,侍候他洗净脸和脖颈上的积垢。

一种清爽之感,透入洪承畴的心脾。白如玉又服侍他换去沾有兵血迹的衣服,并说今晚侍候他洗一个澡。洪承畴没有作声,只是觉得这仆人的温柔体贴,远非玉儿可比。

过一会儿,白如玉将晚饭端来,是用朝鲜上等大米煮的稀饭,另有两样清素小菜。洪承畴略一犹豫,想着明日还要应付虏酋,便端起碗吃了起来……

自松山失守以来,北京朝野一直关心着洪承畴的下落,有的说死于乱军;有的说被俘,已解沈阳。到了四月,崇祯获得高起潜密奏,说洪承畴确实自缢未遂,继以绝食,死于沈阳。

京师士民街谈巷议,都觉洪承畴是一位为国尽节的大忠臣。朝廷之上赞言纷纷,连平日弹劾过他的言官也说:「古人云盖棺论定。洪亨九(洪承畴号亨九)大节无亏,可谓死得其所!」

崇祯也预考洪承畴实为忠烈之臣,应予褒奖。他召陈新甲商量此事,话题却又转到内忧外患方面,说:「目前流贼未灭,中原糜烂,闯贼大有再攻汴梁之势;虏势方张,内外交困,如之奈何?」

陈新甲叩头说:「局势演变至今,只能对东虏暂时议抚,使朝廷全力剿灭闯贼。舍此别无善策。马绍愉已去沈阳,必能折冲虏廷,不辱使命。」崇祯表示,只要损失不多,不妨速定成议,他裁定暂时议抚,使朝廷全力剿灭闯贼。

几天以后,礼部关于洪承畴的各项忠荣典礼已经题奏皇帝,奉旨赶办。荣典包括赐谥忠烈,赠太子太保,赐祭九坛,在京城和他的家乡立「昭忠祠」等。

京城祠堂建在正阳门东,正日夜动工;另在朝阳门外东岳庙附近起棚,临东大路用松柏枝和素纸花扎一座牌坊,中门御道用黄沙铺地,备皇帝亲来致祭,除奠膳外,一切均已备好。

五月初四是昭忠祠正厅上梁的黄道吉日。上午巳时正,正阳门东月城放了一阵鞭炮,由工部营缮司官员上香,跪读上梁文,然后焚化。尽管有兵丁弹压,看的人还是将路边围得水泄不通。

崇祯在平台召见兵、户、工、礼各部尚书

昭忠祠上梁时,崇祯在平台召见兵、户、工、礼各部尚书。他先向陈新甲问道:「近两月闯贼连破豫中、豫东许多州县,风闻就要围攻开封。卿部有何剿抚之策?」

陈新甲叩头说:「已催启睿、杨文岳率领左良玉等总兵,约二十万之众,合力会剿。」崇祯仍不放心:「倘援剿不利,还有兵可调么?」陈新甲说:「目前兵、饷两缺,实在无兵可调。」

崇祯转向新任户部尚书傅淑训问道:「筹饷事急,卿部有何善策?」傅淑训战战兢兢地回答:「目前处处灾荒,处处战乱,处处请饷,实在无饷可筹……」崇祯厌烦,不愿再听下去。

他问工部尚书刘遵宪,为洪承畴设祭的地方是否布置就绪。刘遵宪称已完全就绪。崇祯转向礼部尚书:「明日开祭,卿代朕前去。数日之后,朕必亲临致祭。」

一提起洪承畴的殉国,崇祯便喉头堵塞,停了片刻,接着说:「年余以来,迭陷名城,连丧大臣,上天降罚,罪在朕躬。身为一国之主,没有救得承畴,致有今日!」他突然热泪奔流,泣不成声。

过了一阵,他揩干眼相,说要亲自拟祭文,以示殊恩。陈新甲等赶快同声称贺:「陛下为忠臣亲拟祭文,必能使天下忠君爱国志士深受鼓舞。」崇祯起驾回宫。

下午,崇祯亲自动笔写祭文。晚饭后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进宫,向他密奏朝臣阴私,并将洪承畴家中刻印的《洪公行状》在京城散发极广等情,一并奏闻。

深夜,崇祯在乾清宫改定祭文,低声反复诵读。读至洪承畴巷战被俘、绝食而死一节,虽然都是采自洪家自行状,他还是深为感动,满怀酸楚,泣不成声。

玄武门鼓打三更,宫女送上银耳汤、虎眼窝丝糖,请他用过点心就休息。崇祯吩咐将祭文送司礼监值房连夜缮写,天明送交礼部。他喝了银耳汤,便去养德斋就寝。

在盛京,皇太极等到洪承畴进食的第二天,命范文程到三官庙中看他。范文程跟洪承畴谈了许多关于古今成败的道理,说明明朝种种弊政,必然日趋衰亡,劝他投降。洪承畴只说求死。

为着保持大臣体统,洪承畴对范文程来时不迎,去时不送。范文程对他的傲慢无礼虽不计较,但心中很不舒服。

他向皇太极面奏劝降结果。皇太极担心洪承畴仍会设法自尽,范文程回道:「请陛下放心。以臣看来,洪承畴不会死了。以后不必看守很严,让他自由自在好了。」

皇太极问何以知道洪承畴不会自尽,范文程说道:「洪承畴被俘后确有求死之心。昨晚稍进饮食,即重有生活之意。今日臣见他将袍袖上灰尘细心弹去,其爱惜衣物如此,岂有不自惜性命之理?」

皇太极哈哈大笑:「好,这话很是!」他想一想,甚有把握地说:「洪承畴一定会降,但不要逼他太紧,不要催他剃头。缓些日子不妨。」

几天以后,洪承畴确无自尽行动。皇太极就给他安置到有两进院落的宅子里,除温柔体贴、使他颇感称心的佼仆白如玉外,又给他派来了马夫、厨师、男女仆佣。一切开销,都不用他操心。

日常也有官员前来看他,但他因身份未定,避免回拜。有时他想起亲人、故国,心中惭愧辛酸,但在来访的满洲臣僚面前,则力避忧戚外露。

洪承畴明白,清方要把他作为明朝降臣受到优养重用的榜样。他对自己自幼受忠义之教,落到这个下场,不禁发出恨声。然而奇怪的是,他根本不再有自尽的念头了。

这天午饭后不久,正当崇祯为洪承畴亲拟祭文的时候,范文程派人告诉他说,明天上午皇太极要在大政殿召见他同祖大寿等,请他今天剃头,一应需用衣帽随后送到。

虽然这是洪承畴意中必有之事,却仍不免感到一阵心慌。他脸上表情似笑似哭,半晌不能回答出一句话来。

刚送走这位官员,就有人送来了衣、帽、靴、鞋,并来了一个满洲剃头匠,说是大学士范大人命他来的。洪承畴沉默片刻说:「知道了。你出去等一等!」

剃头匠退出后,洪承畴穆然不动。虽然他已决定投降,但剃头这件事竟给他蓦然带来深深的精神痛苦。因为一旦剃头,就是背叛了祖宗父母,生前何面目再见故旧?死后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

然而他明白:如在顺随满俗方面稍有抗拒,必被认为心怀二心,身遭不测。权衡利害,他终于硬了心肠。白如玉凑上来说:「老爷快剃头吧,范大人马上要来商量明日进见皇上的事。」

白如玉便替洪承畴安排剃发

洪承畴嗯了一声,白如玉便替他安排剃发。只听刷刷两下,额上已经刮去一片,露出青色的头皮。洪承畴在镜中望见,赶快闭了眼睛。

剃光脑壳下边的周围头发,又刮了脸,最后将留下的头发梳成一条辫子。洪承畴对镜看看,不禁心中一酸,暗自叹道:「从此,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

白如玉将一两银子赏给剃头匠。剃头匠向洪承畴谢道:「老爷福大命大,逢凶化吉,从此吉星高照,富贵无边。」白如玉用绸帕将剃下的长发包起来,放进洪承畴床头的小箱中,然后侍候主人更衣。

洪承畴平日很蔑视满洲衣帽,称之为夷狄之服,现在他自己穿戴起来,对镜露出苦笑,正要暂时仍旧换装,门上报称内院大学士范大人驾到。

他本要出大门迎接,但看见范文程已进到门内,就抢前深深一揖道:「承范大人枉顾,实不敢当。」范文程赶快还礼说:「亨九老先生命是前辈,今后领教之处甚多,何必过谦。」

到上房坐定,洪承畴陪笑说:「学生以待罪之身,未便登门拜谒,请大人海涵。」范文程说:「老先生来京,皇上以礼相待,恩情隆渥。明日召见后,老先生即是皇清大臣,得展经纶矣。」

随即他将明日朝见的礼节向洪承畴嘱咐一番。正说话间,仆人来报:「请老爷赶快接旨!」洪承畴不知何事,心中怦怦乱跳,这时一名御前侍卫已昂然走进上房。

只听他用生硬的汉语说:「皇上口谕:洪承畴孤身在此,衣物尚多未备,朕心常在念中。今赐洪承畴貂皮马褂一件,以备御寒之需。」洪承畴伏地谢恩,连叩了三个头。

晚上,洪承畴的心情很不平静,思考明天如何以降臣身份面对新主说话。白如玉薄施脂粉,轻声催促道:「老爷,时候不早,快上床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哩。」

洪承畴脱衣上床。但又想起来一件心事,便打开床头小箱,取出那篇在「槛车」上吟成的绝命诗稿,在灯上烧了,又将包着头发的小包交给白如玉,命他拿出去悄悄烧掉。

白如玉问道:「老爷,不留个念物么?」洪承畴摇头,语气沉痛地说:「什么念物!从此以后,我与故国、与君亲、与祖宗一刀两断。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次日五月端阳,辰牌时分,正当明朝礼部尚书代表崇祯在北京朝阳门外向洪承畴灵牌致祭时,沈阳城中却在举行隆重的受降仪式,清朝礼部汉人官员高声传宣:「洪承畴等诸文武降臣朝见!」

洪承畴叩头启奏:「臣冒犯军威,自分当死。蒙皇上矜怜,不杀臣而恩养之。今令朝见,臣自知罪重,不敢入见,所以先陈罪状,候旨定夺。」礼部官员将洪承畴请罪的话,用满语转奏清太宗皇太极。

随后,皇太极又高声说:「皇上钦谕:彼时交战,各为其主。朕按上天好生之德行事,尔但念朕的恩养之恩,尽心图报,从前犯罪之罪,全都宽释不问。」洪承畴连连叩头。

接着,祖大寿及副将祖泽远等相继伏奏请罪,都获恩恕。文武新降诸臣都感激涕哭,在崇政殿前行了二跪九叩朝见大礼。洪承畴、祖大寿等并应召进入殿内。

清太宗赐坐赐茶,经由官员翻译,向洪承畴说道:「明主对投降我朝将帅,定要杀其妻儿。我看原因只在君暗臣蔽,所以枉杀多人。」洪承畴垂泪叩头说:「皇上此谕,真是至圣至仁之言!」

这一天,降将祖大寿等献出许多珍贵物品,有金银、玛瑙、珊瑚、琥珀等。洪承畴因仓促被围,无物可献,但他明白皇太极收降顺心,意不在物。果真清太宗传谕:所献各物,一概不纳。

大政殿前击鼓奏乐,皇太极起身还宫,一会儿传出上谕,赐洪承畴等宴于崇政殿,命多罗贝勒多铎等作陪,他自己因关雎宫元妃死去未满周年,不亲自赐宴。

洪承畴回到公馆

洪承畴回到公馆,心中直起伏不平。从今天起,他正式成了清朝臣子,虽有皇太极温语慰勉,仍不免暗暗痛苦。下午有几位内院官员来访,他强颜欢笑,和新同僚揖让周旋。

到了晚上,白如玉服侍他就寝,见他郁郁寡欢,故意柔声问道:「老爷,从今后您吉星高照,官运亨通,为何又不高兴了?」洪承畴叹了口气,几乎说出自己是「赧颜苟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皇太极亲率群臣往盛京城西城外实胜寺烧香礼佛,恩谢上天佛祖保佑清国常获大捷。他和满、蒙大臣都按本族习俗,脱帽伏地叩头。汉族大臣则按儒家古制,行礼时冠带整齐。

午后,满、蒙贵族在大政殿前陪洪承畴观看百戏,皇太极也来观赏。第一个节目是舞龙,十分活泼雄健。

洪承畴第一次在异国看这个节目。他偶然觉察,故国的舞龙,那龙头的形状、神气全是敦厚中带有庄严,不像今日所见形象猛厉。他的心中不由冒出一句评语:「夷狄之风!」

自从他决意投降,就不断告诫自己要竭力泯灭故国之情,以免无意中招惹大祸。他注目龙头,强装出赞赏神色,同时在心中自诫:「记清,这不是『胡风』,而是国俗!要处处称颂!」

洪承畴偷眼张望,见皇帝左右坐着两个妇人,想是皇后和受宠的永福宫庄妃。按大明制度,后妃绝不离开深宫,他不由暗叹清国确非礼乐文明之邦,同时提醒自己今后不可有重汉轻满想法。

以下节目,有各种杂耍、摔跤、舞蹈。皇太极对朝鲜舞最为满意,吩咐召来再演。趁这机会,洪承畴又向御座望去,不期与庄妃的目光相遇。

他心中纳罕,似乎相识,片刻忽然明白:就是她曾用参汤救活了他!乍然间他颇感难解,想想清主不可能命宠妃去做此事,但又想此处与中朝不同,此事断无可疑。

「咳!今生虽为降臣,但竟蒙清主如此眷顾,真是千载罕有的恩幸。然而,清主命庄妃做此事必然极其秘密,日后倘有失悔,自己将必死无疑。」想到这儿,他不禁冷汗直冒。

看完百戏,皇太极要洪承畴说说,在本朝做官,比起在南朝苦乐如何。洪承畴哽咽回答:「罪臣幸遇英主,侧身圣朝,如枯草逢春。誓以有生之年,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亦所不辞!」

晚饭后,洪承畴在公馆中无情无绪,仿佛不知身在何地。临就寝时,白如玉禀称南朝议和使臣马绍愉已到盛京,是否打算一见。洪承畴断然回绝道:「不见。不见。」

他忽然无意就寝,心事重重地在天井中徘徊,既担心着马绍愉会将他的投降实情报知南朝,连累洪氏一门遭殃;也怕两国和议之后,那边将他要回治罪。

他想到清国兵强势盛,如能设法从旁促成和议,也算报了崇祯皇帝的知遇之恩;继而却又想自己既然投降清国,不如和议不成,好使清兵去攻占北京。

洪承畴降清,北京朝廷全然不知,每日向洪承畴的灵牌致祭,十分隆重。前往朝阳门外观看的土民像赶会一样,人人称洪承畴死得重于泰山,甚为哀荣。

从五月初九开始,哄传钦天监择定后天上午巳时三刻,皇帝将亲临致祭,文武百官陪祭。这是极少有的盛事,整个北京城为之沸腾。

初十这天,崇祯将东厂曹化淳、锦衣卫使吴孟明召进乾清宫,垂询准备情况,又问近来京师臣民有何议论。曹化淳立刻奏称:「臣民都说洪承畴是千古忠臣,皇爷是千古圣君。」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吴孟明奏道:「洪承畴虽然尽节,忠魂必然长存,在阴间也一样不忘圣恩,想法儿使东虏不得安宁。」崇祯沉默片刻,含着泪说:「但愿承畴死而有灵!」

曹、吴二人去后,崇祯前往文华殿。最近,李自成在河南连破府州县城,由商丘奔向开封。崇祯明知,这次李自成攻开封,有众数十万,势在必得,不由心急如焚。

崇祯正要询问别的情况,忽然司礼监值班太监送进来两封十万火急的军情密奏。他拆开一看,是开封周王和河南巡抚高名衡的呼救文书。

曹化淳见皇上向他一挥手,慌忙退出。崇祯自己带着这两封文书,向供批阅奏报的西暖阁走去,心中在暗暗叫苦说:「开封!开封!」

听毕礼、兵、工三部尚书奏察昭忠祠修建进程,崇祯驾返乾清宫。他一眼看见御案上果然有一封宁远总兵吴三桂送来的十万火急文书,不由脸上失色。

他一边拆封一边心中断定:必是「东虏」得了松锦,乘胜进兵;看来马绍愉此去难有成就。等他一目数行地看完,惊惧的心情稍释。再将密奏草草一看,他猛地用拳头将桌子一锤,恨声怒骂:「该死!该杀!」

恰巧宫女端着新贡的阳羡春茶走近,吓了一跳,茶杯落地打成碎片,热茶溅污了龙袍一角。

崇祯脚步沉重地走出暖阁

那宫女立刻跪伏地上,叩头不止。崇祯并不看她,从龙椅上跳起来,脚步沉重地走出暖阁,在心中叹息说:「我的方寸乱了!」

这时,秉笔太监王承恩走进来,看见皇上如此焦灼,吓了一跳。崇祯见他进来,怒目盯他叫道:「王承恩!去传旨,停止祭祀,立即停止!」

王承恩略一迟疑,崇祯一迭声咆哮:「立即停祭!向礼部要回御赐祭文,立即烧掉!祠庙停止修盖,立即拆毁!」王承恩连称「奴婢遵旨」,不敢多言,转身出去。

崇祯转身进入西暖阁,在龙椅上颓然坐下,恨恨地用鼻孔哼了一声,提起朱笔写了一道手谕给吴孟明:「着将洪承畴之子及其在京家人逮入狱中,并将其在京家产籍没。立即遵办,不得迟误!」

他觉得眼干发火,连喝了两口茶,重新将密疏一句句细看一遍,才看清楚吴三桂在疏中说他差人从沈阳探知洪承畴已停止绝食,但尚未剃发,也未受任官职,将择日受降,清方待他甚厚。

崇祯心中盘算:不将洪承畴家人严加治罪,不足以泄心头之恨,但如今「东虏」兵势甚强,随时可以南侵,倘洪承畴为此痛恨朝廷,必将竭力替敌策划内犯,为祸不浅,不如破格降恩有利。

很长一阵,他拿不定主意。最后猛地站起,才注意到身旁跪着送茶的宫女。宫女浑身哆嗦说:「奴婢该死,请皇爷治罪。」崇祯严厉地看她一眼说:「你没罪,是洪承畴有罪!」

洪承畴失节投敌,大出京师臣民意外。老百姓见洪家的人就唾骂,吓得他家主仆全不敢在街上露面。老百姓仍不饶过,公然在洪家大门上涂满大粪,隔垣墙掷进狗屎。

洪宅也害怕东厂和锦衣卫敲诈勒索,只得暗中托人给曹化淳、吴孟明送贿赂,求他们在皇上面前替洪家说话。

设在朝阳门外的祭棚、牌楼,不等工部衙门派人拆除,已在一夜之间被愤怒的百姓夷为平地。那些挽联、挽幛,也早被老百姓抢光。

明朝廷为洪承畴的事闹得丑态毕露;可是在盛京,皇太极却看出洪承畴大可利用。他除了赐给洪承畴一座更大的住宅外,还赐他几个汉族美女和骡马雕鞍、玉柄佩刀及各种珍宝。

洪承畴虽然尚无职衔,但他的生活排场俨然同几位内院大学士不相上下。皇太极并不急于要洪承畴献「伐明」之策,暂时只想使洪承畴生活舒适,感激他的恩养优渥。

原先洪承畴担心明朝的议和使臣会将他的投降消息报知朝廷,后来将心一横,看淡了是非荣辱之念,抱听之任之态度。范文程又时常来安慰他,使他更为安心。

五月十四日,以马绍愉为首的明朝议和使团抵达盛京。此时皇太极正在辽河一带巡视射猎,便要礼部承政满达尔汉和内院大学士范文程等出城迎接明使,设宴款待。

两天后,皇太极返回盛京,召回松锦诸王、贝勒,共商议和大事。满、汉大臣以从前降顺的汉人都察院参政祖可法、张存仁为首,主张派大军「南伐」,迫使崇祯逃往南京。

皇太极不同意他们的建议。他有一个进关占领内地重建金太宗勋业的梦想,但不肯轻易说出,只是要范文程和刚林随时将开议情况报告给他,由他亲自掌握。

他听说满族王公大臣中私下抱怨他对洪承畴看待过厚,甚至还有庄妃送参汤的闲话,觉得必须赶快将这些闲话压下去。因此,这天在清宁宫早祭之后,留赐部分王公、贝勒吃肉。

这些贵族将皇帝赐吃肉看成莫大荣幸。他们都热心为大清开拓疆土,巴不得赶快囊括半个中国。皇太极向他们问道:「我们多年来不避风雨,甘冒矢石,几次出兵深入明境,究竟为的什么?」

众人回答说:「为的是想得中原。」皇太极点头笑笑:「对啦。譬如一群人都是瞎子,如今得了个引路人,我如何能不重重赏他?洪承畴就是最好的引路人,你们说么?」众人连呼:「皇上英明!」

皇太极为进入关内步步前进;崇祯却为李自成的前队已抵开封而沮丧不已。他心中清楚,李自成这次攻开封,可能很快就建号称王。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禁脊背发凉,冒出冷汗。

正在长吁短叹,曹化淳赶来把他请回暖阁,说有重要事情回奏,崇祯心中七上八下,打量曹化淳一眼道:「说吧,曹伴伴,不要隐瞒。」

曹化淳连叩响头

曹化淳奏称今日他派人在茶馆、酒楼暗中严查,已经抓获几十个传布开封军情谣言的人。崇祯冷淡地问:「开封被围,路人皆知。又有了什么谣言?」曹化淳连叩响头:「奴婢死罪!不敢奏闻。」

崇祯脸色一寒:「你是朕的心腹耳目,不管什么均可直说,朕不见罪。」曹化淳呐呐道:「今日下午京师盛传李……李自成将要攻破开封,建立国号,与皇爷争……争夺天下。」

崇祯只觉又一次冷汗浸背。这谣言同他的担心竟然相合!他竭力保持镇静,说道:「剿贼大事,朕自有部署,不许士民妄议。你东厂务须与锦衣卫合作,严密侦缉,不使流贼细作混入京师。」

曹化淳说声「奴婢领旨」,爬起身来。崇祯突然间想起臣民对洪承畴一事有何议论,曹化淳趁机替洪家说话:「洪承畴失节投敌,臣民见皇爷并不追究其家人之罪,都说皇爷宽仁,是尧舜之君。」

崇祯正要询问别的情况,忽然司礼监值班太监送进来两封十万火急的军情密奏。他拆开一看,是开封周王和河南巡抚高名衡的呼救文书。

曹化淳见皇上向他一挥手,慌忙退出。崇祯自己带着这两封文书,向供批阅奏报的西暖阁走去,心中在暗暗叫苦说:「开封!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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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谁还不会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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