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师傅，明天不用来带班了。"车间主任把安全帽倒扣在桌上，像倒掉一碗隔夜茶。我的工牌还卡在打卡机上，"滴"的一声，十五年的光阴突然变成红色警示灯。

"王师傅，明天不用来带班了。"车间主任把安全帽倒扣在桌上，像倒掉一碗隔夜茶。我的工牌还卡在打卡机上，"滴"的一声，十五年的光阴突然变成红色警示灯。

骑电瓶车冲进小区时，晚托班老师正领着女儿站在路灯下。"王欣蕊家长，下个月学费该交了。"小姑娘的书包带子开了，我蹲下来系了三次都没系好——手指头比厂里老化的机械臂还抖。

厨房里飘着红烧肉香，妻子把围裙往挂钩上狠狠一摔："隔壁老刘今天升组长了！"冰箱贴下压着银行催款单，上月房贷缺口像块烧红的铁，把全家福照片烫得卷了边。

中年失业第二天，我成了菜市场的数学家。五点蹲在批发市场门口，掐着手机计算：韭菜每斤涨五毛，等于女儿两节书法课；猪肉降价两块，抵得上半支胰岛素针剂。

最怕遇见熟人。上周在超市抢特价鸡蛋，撞见工会主席推着进口车厘子。"老王啊，听说你去南方发展了？"购物车里的临期牛奶突然变得滚烫，我转身撞翻促销堆头，黄桃罐头碎了一地，糖水漫过掉漆的皮鞋。

渐渐摸清这座城市的生存法则：早七点在劳务市场蹲日结工，午间去学校门口卖气球，傍晚钻进快递分拣中心。前工友老李在抖音直播搬砖，背景音乐是《海阔天空》，屏幕左上角写着"48岁土木人再就业"。

转机发生在雨夜。外卖箱里装着最后一份麻辣烫，电动车却在老小区抛锚。客户打开门那刻，我俩都愣住了——是车间质检员小赵。他接过餐盒时，我瞥见茶几上的抗癌药和幼儿园缴费单。

"王哥，要不咱搞个早餐车？"小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现在，我们的煎饼摊支在十字路口，招牌上歪歪扭扭写着"兄弟早点"。城管来的时候，老李会吹响当年厂里的下工哨，三十几个中年汉子推着餐车狂奔，车轮碾过的地方，晨光正在破晓。

女儿把储蓄罐砸开那天，硬币撒了满地。"爸爸，我的压岁钱够买十斤面粉！"妻子偷偷给煎饼车缝了防雨布，针脚比婚纱还密。现在全家凌晨三点和面，油烟气熏黄了结婚照，却让催款单上的数字开始倒退。

这座城每天都有新故事。便利店老板娘把过期货悄悄留给我们，她丈夫的运输公司去年就破产了；烧烤摊老周多送两串腰子，他儿子在电子厂被机器咬掉三根手指；就连总来查卫生的街道办主任，也常把吃剩的会议盒饭塞给我们。

昨天收摊时，发现车上贴着"房屋中介"广告。撕到第三层，露出2018年的厂区运动会合影。照片里我们举着"先进班组"锦旗，工作服蓝得耀眼。小赵突然哼起当年的厂歌，三十几个破锣嗓子在黎明前炸响，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如今煎饼车成了情报站。建筑工来说工地招人，保洁阿姨透露新开业的超市，就连总来买煎饼的初中生，都给我们看招聘APP。老李的直播间开始教年轻人拧螺丝，背景换成了"三十年老师傅在线答疑"。

银行催款电话还在响，但我们已经学会把危机切成葱花撒进面糊。女儿把"优秀班干部"奖状贴在餐车上，妻子用收付款二维码盖住了离婚协议书。那些没日没夜的日子，反倒把全家绑成了死结。

今早城管老吴来买煎饼，突然压低声音说："西口地铁站缺个早餐点。"他的制服袖口磨得发亮，眼袋比我的还深。我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这座城市的清晨，终究需要有人托住那些摇摇欲坠的太阳。

天又快亮了，三十辆早餐车在雾中亮起灯，像一串倔强的星星。面糊浇在铁板上的滋啦声里，混着英语单词、太极拳音乐和建筑工的家乡话。

女儿坐在摞起来的豆浆箱上写作业，突然抬头说："爸，我们数学老师说，生活就像解方程，总会有解的。"

第一缕阳光撞碎在煎饼车上时，我忽然看清了这座城市的真相：那些在银行流水单上活不下去的数字，却在油盐酱醋里长出了新的年轮。

我们或许永远成不了金字塔尖的人，但水泥缝里挣扎出来的野草，连成片就是整个春天。

对我们自己说：打工人，为活着，加油！

来源：峰子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