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政局门口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碎金。林晚把离婚证塞进包最底层,指尖碰到里面的名牌口红 —— 上周刚刷信用卡买的,可此刻怎么看都觉得廉价,像件撑不起场面的赝品。
“张洛平,这婚必须离。” 林晚把离婚协议书拍在斑驳的木桌上,红指甲戳着纸面,“跟你过了五年,住老破小,穿打折衣,你除了修那些破表还会什么?窝囊透顶!”
男人指尖的镊子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没抬,声音轻得像落在表芯上的灰:“想好了?”
“想疯了!” 林晚扯过包,“签字吧,别耽误我。”
张洛平拿起笔,嘴角牵起极淡的笑,笔尖划过签名处时稳得没抖一下。林晚摔门而去时,听见他对着电话轻声说:“嗯,她要走,我签了。”
一周后闺蜜来电:“晚晚,你真不该那么对他。我听说博物馆找他修复百年珐琅钟,他藏得也太深了…… 算了,你等着,半年后再见张洛平,你指定得傻!”
民政局门口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碎金。林晚把离婚证塞进包最底层,指尖碰到里面的名牌口红 —— 上周刚刷信用卡买的,可此刻怎么看都觉得廉价,像件撑不起场面的赝品。
张洛平站在三步外,藏蓝色外套袖口磨出毛边,领口还沾着点修表时蹭的机油。他手里拎着那个帆布包,是结婚三周年她送的,边角已经起了球,却被洗得发白透亮。
“还有东西落家里吗?” 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带,那里绣着个歪歪扭扭的 “晚” 字,是她当年的杰作。
林晚别过脸,目光越过他,落在远处的豪车专卖店里。“没有,你那些破铜烂铁自己留着吧。” 她忽然想起上周吵架,把他锁在樟木箱里的民国怀表摔在地上,玻璃表面裂成蛛网。他蹲在地上捡碎片时,肩膀微微发颤,指尖被划破渗血,却没骂过一句。
出租车驶来时,林晚几乎是逃着坐进去的。透过后视镜,她看见张洛平蹲下身,捡起她掉在台阶上的珍珠发绳 —— 那是他去年用修复老座钟的奖金买的,她嫌款式老气,早想扔了。他把发绳放进上衣口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回到租住的老房子,墙皮又剥落了一块。林晚翻出结婚照,相框边缘的漆已经掉了。照片里她穿着租来的婚纱,裙摆沾着草屑;张洛平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笑得眼睛弯成缝,手里攥着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银戒指。那时她觉得这戒指朴素却真诚,现在看着,只觉得寒酸得刺眼。
手机弹出同事群消息,李姐在晒丈夫送的钻石项链,配文 “结婚十周年快乐,老公开了新公司”。下面跟着一串羡慕的评论,有人 @林晚:“林姐,你家张师傅最近没给你带惊喜吗?上次他修表的手艺在小区群里可火了。” 林晚盯着 “修表的手艺” 几个字,狠狠按灭屏幕,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砸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虚荣心。
张洛平的修表铺开在老城区巷口,青石板路磨得发亮。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里,墙上挂满各式钟表,从清末的鎏金座钟到八十年代的电子表,每一件都擦得锃亮,指针滴答作响,像在诉说时光的故事。
每天清晨六点,张洛平会准时拉开卷帘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他先把那台祖传的铜制修表机擦三遍,齿轮缝隙里的灰尘要用细如发丝的棉签挑出,再用鹿皮反复打磨,直到机身映出人影。
“张师傅,可算开门了!” 隔壁馄饨店的王婶端着搪瓷碗进来,碗沿还沾着猪油星子,“我这老座钟又停了,孙子明天要高考,得靠它叫早呢,可不能误了时辰。”
张洛平放下手里的镊子,接过座钟轻轻掀开后盖。黄铜齿轮上积着薄灰,其中一个齿明显磨损,边缘已经磨圆了。“王婶,是摆轮轴尖断了,我这儿有备用的,换好再校准游丝,保证走时准到秒。”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特制的镊子,夹起比米粒还小的轴尖,对准齿轮槽精准嵌入,动作流畅得像在演奏乐器。
“那哪行!” 王婶把碗往柜台上一放,热气腾地冒出来,“刚煮的荠菜馄饨,加了虾皮和紫菜,你趁热吃。上次修血压计的钱还没给呢,总不能让你白忙活。”
张洛平没推辞,低头吃馄饨时,视线落在柜台角落的相框上。照片里林晚站在樱花树下,手指勾着他的胳膊,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用袖口擦了擦相框边缘的灰,指尖划过玻璃上林晚的脸,像在触碰易碎的表蒙 ——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旅行,他攒了半年的修复费,带她去了武汉的樱园。
上午十点,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红漆锦盒,脚步都放轻了。“小张师傅,这是家传的珐琅钟,上次你说能修,我跟孩子们商量好了。” 老人打开锦盒,里面是座巴掌大的鎏金珐琅钟,钟面上的孔雀开屏图案已经褪色,尾羽处的珐琅剥落了好几块,指针死死卡在 1943 年的位置。
张洛平戴上放大镜,鼻梁上架着的双目放大镜能放大十倍细节。他用探针轻轻触碰珐琅层:“李老,这是乾隆年间的广珐琅钟,珐琅层剥落了十七处,机芯有三十多个零件生锈粘连,得先拆解清洗,再用传统矿物料补珐琅,至少要三个月。” 他从抽屉里拿出牛皮笔记本,详细记录下钟的尺寸、珐琅色彩编号,末了补充,“您放心,补色时会用天然松烟调釉,不会破坏原有的包浆。”
老人连连点头,放下钟时,不小心碰到了柜台上的怀表。张洛平连忙扶住,那是块民国时期的百达翡丽,玻璃表面裂着纹 —— 正是林晚摔的那块。他把怀表轻轻放进绒布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中午收摊时,张洛平去了趟邮局。柜员熟稔地接过他递来的银行卡:“张师傅,还是转两千到林阿姨账户?这都转了五年了,您真是个实在人。” 他点点头,看着汇款单上 “林晚母亲” 的名字,想起林晚说的 “别给我家钱,显得你穷大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走出邮局,阳光刺眼,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发绳,轻轻叹了口气。
林晚所在的销售部新来了个实习生,叫苏倩倩,每天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穿梭在办公室。她背着限量款的包,指甲做的是最新的极光色,连喝水的杯子都是名牌联名款。
午休时,苏倩倩凑到林晚工位旁,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折叠手机,屏幕亮着奢侈品店的页面。“林姐,你丈夫是做什么的呀?看你穿的衣服都好有品味,肯定是做大事的吧。”
“修表的。” 林晚含糊地应着,手指飞快地把桌上的工牌往文件堆里埋了埋 —— 工牌背面贴着她和张洛平的合照,他穿着那件旧外套,笑得一脸憨厚。
“哦…… 修表挺辛苦的吧?” 苏倩倩的语气带着微妙的同情,指尖划过手机壳上的 logo,“我男朋友开传媒公司的,上周刚给我换了辆奔驰 C 级,就是停车不太方便,每次都得找代驾。”
周围几个同事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车的型号、内饰,还有男朋友公司的待遇。“倩倩你也太幸福了,不像我们,还得挤地铁上班。”“林姐,你家张师傅修表应该挺赚钱吧?听说老古董表修一次能赚不少呢。”
林晚攥紧了手里的马克杯,陶瓷杯壁烫得手心发疼,却不如心里的灼烧感强烈。她想起自己每天挤早高峰地铁,背包被蹭得全是灰;想起张洛平那件穿了三年的外套,袖口磨破了还在穿;想起上次同学聚会,周曼妮嘲讽她 “找了个修表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脸瞬间涨得通红,嘴里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上回家,林晚把包摔在沙发上,拉链撞得玻璃茶几发出闷响。张洛平正坐在台灯下,面前铺着一块深蓝色绒布,上面摆着拆开的怀表零件,细小的齿轮像碎钻一样闪着光。他戴着放大镜,眉头微蹙,正在调整游丝的张力。
“你就不能找点正经事做?” 林晚的声音带着火气,像点燃的炮仗,“苏倩倩的男朋友开公司,李姐的老公开新厂,就你守着个破铺子,连件像样的礼物都送不起!上次我生日,你就给我买了束路边的野花,丢不丢人!”
张洛平手里的镊子顿了顿,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映着灯光,像盛着两汪清水。“那束花是你以前说过喜欢的小雏菊,我找了三家花店才买到,不是路边的野花。” 他声音很轻,“这铺子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修表也是手艺,上个月修复的那块 1920 年的浪琴怀表,客户给了三万块报酬,我本来想……”
“三万块能干什么?够买个包吗?够在高档餐厅吃顿饭吗?” 林晚打断他,抓起桌上的零件盒就要摔。张洛平眼疾手快地拦住,指尖被盒角划了道口子,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滴在绒布上,像一朵绽开的红梅。
他没吭声,只是把零件盒轻轻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拿出碘伏棉签,默默处理伤口。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微驼的背上,像压了千斤重担。林晚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转身进了卧室,狠狠摔上了门。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还有镊子落在金属盘上的清脆声响。
同学聚会定在 “锦绣江南” 酒店,光门口的石狮子就有两人高。林晚特意刷信用卡买了条真丝裙子,藕粉色的,花了她半个月工资;又借了苏倩倩的钻石项链,戴在脖子上冰凉凉的,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走进包间时,喧闹声立刻停了几秒。林晚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当年的情敌周曼妮抱着限量款爱马仕包,身边站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手腕上的劳力士闪着光。他正意气风发地说着:“最近刚拿下个政府绿化项目,投资差不多五千万,过阵子准备把公司迁到市中心的写字楼。”
周围一圈人围着恭维,周曼妮的目光扫过来,落在林晚身上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故意拨开人群走过来,假意亲昵地挽住林晚的胳膊,指甲却悄悄掐了她一下,力道大得林晚忍不住皱眉。
“林晚,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周曼妮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你丈夫呢?怎么没来?哦,忘了,你丈夫是修表的,可能忙着给人换电池吧,这种高档场合确实不适合他,免得拘束。”
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林晚的耳朵。她看见有人捂着嘴偷笑,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想必是要发朋友圈嘲讽。林晚端起桌上的红酒,一口气灌了大半杯,辛辣的液体呛得她眼泪直流,却没人过来递张纸巾。周曼妮还在一旁补刀:“其实修表也挺好的,踏实,就是赚得少点,不像我家老陈,随便一个项目就够普通人赚好几年。”
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大雨。周曼妮故意走在林晚旁边,晃了晃手里的保时捷车钥匙:“我老公特意给我买的新车,送你回去吧?不然你挤地铁,这身真丝裙子该弄脏了,多可惜。”
林晚咬着牙拒绝,转身冲进了雨夜。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裙子,贴在身上又冷又沉。她站在路边拦出租车,路过的车溅起泥水,弄脏了她的鞋子。好不容易坐上出租车,车里弥漫着烟味,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打量她,眼神里带着同情。林晚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守着个 “窝囊” 的丈夫,连在同学面前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客厅的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门缝照出来。张洛平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碗温热的姜汤,旁边摆着干净的毛巾和睡衣。他看见林晚浑身湿透,立刻起身迎上来,手里还拿着吹风机:“怎么淋成这样?快擦擦身子换衣服,别感冒了。姜汤加了红糖,趁热喝。”
“张洛平,我们离婚吧。” 林晚的声音带着酒气和哭腔,一把把毛巾扔在地上,“我受够了这种日子,受够了你这副窝囊样!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扬眉吐气过,走到哪儿都被人笑话!”
张洛平手里的姜汤晃了晃,褐色的汤汁洒在茶几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沉默了很久,指尖反复摩挲着碗沿,才轻声问:“是因为今天的聚会?周曼妮他们说了什么?”
“是又怎么样!” 林晚吼道,声音嘶哑,“他们都笑话我,笑话我嫁了个修表的!我不想再过看人脸色的日子,你给不了我想要的荣华富贵,就别耽误我!”
他没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把姜汤放在桌上,转身去了阳台。雨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在敲打人心。林晚看见他对着窗外的绿萝发呆,那盆绿萝还是她刚搬来时买的,后来嫌浇水麻烦丢给了他,没想到被养得枝繁叶茂,藤蔓都爬到了窗棂上。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能看见他眼底的落寞,像蒙了层灰。
离婚协议书是林晚找律师拟的,足足三页纸,打印得工工整整。财产分割那一栏写着 “无共同财产,各自物品归各自所有”,她觉得张洛平除了那个破铺子和一堆没用的零件,什么都没有,连这房子都是租来的,根本没什么可分的。
张洛平坐在桌前,逐字逐句地看。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他看得很慢,手指划过每一条条款,连最角落的备注都没放过。林晚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指甲在桌面上留下浅浅的印子:“快点签,我下午还要跟朋友逛街,别耽误我时间。”
他抬起头,镜片反射着阳光,晃得林晚看不清他的眼神。忽然,他嘴角牵起一抹笑,那笑很淡,像春日里融化的薄冰,没有怨怼,也没有不舍,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林晚愣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像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
“好。” 他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一笔一划地签下 “张洛平” 三个字。字迹工整有力,横平竖直,丝毫没有犹豫。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在切割一段五年的过往,干脆利落。
林晚一把抓过协议书,起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走到门口时,张洛平忽然说:“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有你去年冬天找不着的羊绒围巾,驼色的那个,我洗干净烘干了,叠在左边。还有,你胃不好,别总吃外卖,厨房的橱柜里有我腌的芥菜,配白粥喝养胃,记得加热。”
林晚的脚步顿了顿,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她想起每次加班回家,桌上总放着温热的白粥和小菜;想起每次来例假,他都会提前煮好红糖姜茶,用保温杯装着;想起他把她的深色衣服和浅色衣服分开洗,说深色会掉色染坏衣服。可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周曼妮嘲讽的眼神和同事羡慕的语气压了下去。
她没回头,用力摔上了门。“砰” 的一声巨响,震得墙壁都颤了颤。门后的张洛平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沉默了很久。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块被摔裂的民国怀表,轻轻放在掌心。怀表的背面刻着细小的字:“赠吾妻晚晚,岁岁平安”,是他花了三个月工资定做的,还没来得及在结婚五周年那天送给她。他用指腹摩挲着刻字,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林晚离婚后三天就交了新男友赵凯,对方开着宝马,出手阔绰,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她一条金项链,坠子是大大的 “福” 字。可赵凯从不带她见家人,每次问起未来的打算,都含糊其辞,要么说 “再等等”,要么转移话题。
这天她路过报亭,看见本地晚报的头版标题用加粗黑体写着:“民间修复师张洛平修复百年珐琅钟,获国家文物局表彰”。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金色勋章,笑容温和却沉稳,正是那个被她骂 “窝囊” 的前夫。
她心里猛地一沉,手里的奶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 那个总是低着头修表的男人,到底藏着多少她从没看懂的秘密?
06赵凯带林晚出入各种高档场所,像是要把她前五年的 “委屈” 都补上。他先是在 “铂悦府” 租了套精装修的公寓,两室一厅,落地窗外能看见江景;又给她买了名牌包和首饰,LV 的老花包、卡地亚的手镯,堆在梳妆台上像座小山;甚至给她换了最新款的手机,内存是顶配的。
林晚把这些拍下来发朋友圈,配文 “被宠爱的感觉真好”,下面立刻堆满了羡慕的评论。苏倩倩发来私信:“林姐,你男朋友也太有钱了吧!这包我攒了半年工资都没舍得买,你也太幸福了。” 李姐更是直接跑到她工位旁,语气谄媚:“晚晚,你家赵总还缺助理吗?我侄女刚毕业,名牌大学的,做事可机灵了。”
同事们的态度彻底变了,以前对她冷淡的组长,现在主动给她分配轻松的客户;平时不爱说话的前台,每天都会给她带一杯奶茶。林晚沉浸在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里,几乎忘了张洛平的存在,偶尔想起那个狭小的修表铺和磨破的外套,也只觉得是解脱,庆幸自己及时止损。
可赵凯的破绽越来越多。他说自己开了家贸易公司,主营进出口生意,却从不让林晚去参观,每次林晚提出想去看看,他都以 “最近在装修”“员工在培训” 为由推脱。他说父母住在外地,身体不好,可林晚从没见过他给家里打钱,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打。
有次林晚帮他收拾衣服,从西装口袋里翻出一张医院的缴费单,是妇产科的,金额是五千块,缴费人不是她的名字。她心里咯噔一下,趁赵凯洗澡时翻了他的手机。微信里有个备注 “宝贝” 的女人,聊天记录不堪入目,还有一笔五万块的转账,附言 “打胎费,以后别联系了”。
林晚拿着手机冲到浴室门口,浑身发抖。赵凯裹着浴巾出来,看见她手里的手机,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冷漠。“不就聊聊天吗?你至于这么较真?” 他毫不在意地把手机夺过去,锁屏扔在沙发上,“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图个新鲜,你以为我真要娶你?一个被修表的甩了的女人,别给脸不要脸。”
林晚愣在原地,浑身冰凉,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她想起张洛平从不会跟她发脾气,哪怕她摔了他最珍爱的怀表;想起张洛平把她的照片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每天擦一遍;想起张洛平每月给她父母打钱,自己却舍不得买件新衣服。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这才发现,自己追逐的光鲜,不过是一戳就破的泡沫,风一吹就散了。
更糟的是,赵凯以她的名义在网上贷了二十万,说用来周转公司资金,很快就能还上。可到期后,赵凯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电话不接,微信被拉黑。催债的人找上门,穿着黑衣,戴着墨镜,把公寓里的东西砸得稀烂,电视屏幕碎了,梳妆台的镜子裂了,她的衣服被扔在地上踩得全是脚印。
“限你三天之内还钱,不然就去你公司闹,让你身败名裂!” 为首的男人恶狠狠地说,还拍了视频威胁她。林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狼藉,第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她想给父母打电话,可拿起手机又放下了 —— 父母身体不好,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何况,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了,更别提二十万的债务。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林晚揣着皱巴巴的简历,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她已经找了一个月的工作,要么嫌弃她没经验,要么薪资低得不够交房租。阳光刺眼,她走得口干舌燥,路过文化广场时,看见围满了人,还有电视台的摄像机,镜头对着台上。
林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凑过去,想看看是不是在招兼职,可看清台上的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简历从手里滑落,飘在地上。
台上接受采访的男人,正是张洛平。他穿了件深灰色定制西装,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头发梳得整齐,用发蜡固定住,露出饱满的额头;以前总是微驼的背挺得笔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自信从容的光芒,完全没了以前的 “窝囊” 相。
记者举着话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广场:“张老师,您修复的这台三百年前的瑞士珐琅钟,据说全世界只有三位修复师能完成,您是怎么克服修复过程中的困难的?”
张洛平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坚定,声音清晰有力:“没有秘诀,就是耐得住性子。这台钟的珐琅层剥落了十七处,机芯有三十多个零件生锈粘连,还有两处裂痕。我每天只工作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观察它的纹路,研究当时的制作工艺,用了三个月才拆解完成。补珐琅时,光是调配釉料就试了二十多次,就是为了还原它原本的色彩。就像修表,急不得,得跟时间做朋友,懂它的脾气。”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还有人举着相机拍照。林晚看见市博物馆馆长亲自走上去,握着张洛平的手,语气恭敬:“张专家,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这台珐琅钟是镇馆之宝,之前找了好多专家都修不好,下次故宫的钟表修复项目,还得靠您牵头。”
有人递来名片,称呼他 “张教授”,说想请他去大学讲文物修复课;还有个穿着考究的收藏家挤过来,手里捧着锦盒,恳求道:“张师傅,我这有块乾隆年间的怀表,找了您半年了,您一定要帮我修复。”
张洛平一一回应,态度谦和却不失分寸。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林晚身上。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没有惊讶,也没有怨恨,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下一个递名片的人,仿佛她只是个陌生的路人。
林晚的脸瞬间白了,手脚冰凉,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她想起自己骂他 “窝囊”,想起自己摔他的怀表,想起自己摔门而去时的决绝,想起离婚后她跟朋友说 “跟他在一起就是浪费青春”。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明白闺蜜说的 “傻眼” 是什么意思 —— 不是张洛平没本事,是她从来没看懂过他,是她被自己的虚荣心蒙蔽了双眼,亲手推开了那个真心待她的人。
周围的人还在议论,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这就是张洛平啊,太厉害了,年纪轻轻就修复了国宝。”“听说他爷爷就是故宫的文物修复师,家学渊源呢。”“上次我爷爷的老座钟就是找他修的,手艺好,还没收钱。” 林晚站在人群里,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简历,狼狈地挤出人群,脚步踉跄。
林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鼓起勇气的,或许是愧疚,或许是不甘,或许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在广场的出口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张洛平。他身边跟着个年轻的助手,戴着眼镜,手里拿着工具箱,看起来很干练。
助手看见林晚,皱了皱眉,疑惑地问:“张老师,这位是?”
“以前的熟人。” 张洛平淡淡地说,停下了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表情。
“张洛平……” 林晚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把布料都攥皱了,“你…… 什么时候开始做文物修复的?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明明有这么厉害的手艺,为什么要瞒着我?”
“一直都在做。” 张洛平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波澜,“我爷爷就是故宫的文物修复师,修了一辈子钟表,这门手艺传了三代。以前开修表铺是幌子,主要是研究修复技术,也方便接一些私人的修复订单。文物修复有保密性要求,很多项目不能对外说,怕给你带来麻烦。而且,我知道你喜欢热闹,觉得修表铺寒酸,怕你觉得我不务正业,所以没敢说。”
他顿了顿,从助手手里拿过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递给她。盒子里铺着红色的绒布,里面正是那块被她摔裂的民国怀表。此刻的怀表已经修复完好,玻璃表面光洁如新,没有一丝裂痕;表盘上的珐琅彩在阳光下流转着光泽,孔雀图案栩栩如生;指针滴答作响,走时精准。背面刻着的 “赠吾妻晚晚,岁岁平安” 八个字清晰可见,还能看见细微的刻痕,是他一点点刻上去的。
表盖打开,里面还嵌着一张小小的合影,是他们结婚时的照片,被精心塑封过,没有一点磨损。“这是 1927 年的百达翡丽珐琅怀表,是当年一位外交官的藏品,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张洛平的声音很轻,“之前一直在帮博物馆修复一批战时流失的文物,住在工作室里,每天睡四个小时,没时间处理私事,离婚时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本来想修复好当作五周年礼物送给你,没想到……” 他没说下去,只是轻轻合上了盒盖,递给她。
林晚颤抖着接过盒子,指尖碰到冰凉的紫檀木,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盒子上。她想起无数个夜晚,张洛平在灯下伏案工作,她以为他在修普通的手表,其实是在修复珍贵的文物;想起他手指上的伤口,不是修表弄的,是修复珐琅时被高温烫伤的,他却骗她说 “不小心划到的”;想起他每月给她父母打钱,是因为她妈有糖尿病,需要买进口药,他怕她担心,从没提过;想起他签字时的微笑,那不是懦弱,不是释然,是看穿她追求浮华后的无奈放手。
“那笔钱…… 你早就知道赵凯是骗子?” 林晚哽咽着问,声音断断续续。
张洛平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离婚后我托朋友查过他,他是惯犯,专门骗你这种想走捷径的女人。我本来想提醒你,可你换了手机号,搬了家,找不到你。我在以前的联名卡里存了五万块,是修复那块浪琴怀表的报酬,想着你万一出事,能应急。”
林晚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她想说对不起,想说她知道错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有些错过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张洛平走后,林晚在广场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像她凌乱的心绪。阳光渐渐西斜,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她想起离婚后收拾东西,把张洛平的修表工具扔在楼下垃圾桶 —— 那些是他爷爷传下来的镊子、放大镜、螺丝刀,每一件都磨得光滑发亮,是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她想起自己说他 “窝囊”,说他 “没本事”,说跟他在一起 “倒了八辈子霉”,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不仅扎伤了张洛平,也扎伤了现在的自己。
林晚鬼使神差地去了老城区的巷口。青石板路还是那么光滑,两旁的老槐树叶子落了一地。修表铺还在,只是换了招牌,改成 “洛平钟表修复工作室”,黑底金字,显得庄重典雅。门口挂着国家文物局颁发的荣誉证书,还有几块牌匾,写着 “民间文物修复示范基地”“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点”。
橱窗里展示着修复好的古董钟表,从清代的铜壶滴漏到民国的珐琅钟,每一件都精美绝伦,标签上的价格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 最便宜的一块怀表,标价都要几十万。透过玻璃,她看见里面的陈设变了,多了几张桌椅,墙上挂着修复前后的对比图,还有张洛平跟博物馆馆长的合影。
隔壁馄饨店的王婶看见她,端着碗走了出来,叹了口气:“丫头,你可算来了。快进来坐,刚煮的馄饨,还是你以前喜欢的荠菜馅。”
林晚跟着王婶走进馄饨店,眼泪又掉了下来。“王婶,我…… 我知道错了。”
“唉,张师傅是个好人啊,你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王婶把馄饨放在她面前,“你走后,他听说你妈助听器坏了,特意跑了三趟医院,免费修好了,还送了几节进口电池,说怕老人家听不见耽误事。他总跟我说,你性子急,心软,就是好面子,怕你在外受委屈,让我要是看见你,多照顾点。”
林晚的眼泪掉进馄饨碗里,咸涩的味道混着荠菜的清香,呛得她直咳嗽。王婶接着说:“前阵子有个老板想花一百万买他的珐琅修复配方,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这是祖宗的东西,是用来传承的,不是用来卖钱的。他现在名气大了,找他修复文物的人排到明年了,可还是每天早上六点开门,给老街坊修表从不收钱。上次李大爷的老花镜腿断了,他都帮忙修好了。”
林晚吃完馄饨,去银行查了那张联名卡。密码还是她的生日,里面果然有五万块,转账日期是离婚后的第二天,备注写着 “晚晚的应急钱”。看着那行字,她想起赵凯卷走她所有积蓄,想起张洛平默默的付出,悔恨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几乎喘不过气。
她走到江边,看着滔滔江水,恨不得跳下去。可她不能 —— 她还有父母要照顾,还有债务要还。林晚擦干眼泪,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后来,林晚找到了一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虽然薪资不高,但很稳定。她租了个十平米的小房子,墙壁刷得雪白,买了盆绿萝放在窗台,像张洛平以前养的那盆一样。她把那块怀表放在床头,每天睡前都会打开看看,表盘上的指针滴答作响,像在提醒她曾经错过的幸福,也像在鼓励她重新生活。
林晚开始学着省钱,不再买名牌包和口红,不再攀比;她开始给父母打电话,每周都回去看他们,帮他们做家务;她甚至去图书馆借了文物修复的书,想了解张洛平的世界。她终于明白,所谓的 “窝囊”,不过是她不懂的深情;所谓的光鲜,远不如踏实的真心可贵。只是这份明白,来得太晚了。
有次她在超市遇见张洛平,他身边跟着个温柔的女人,手里拿着图纸,正在跟他讨论什么。看见林晚,他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继续跟那个女人说话,笑容温和。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酸涩,却也释然。她知道,张洛平值得更好的,而她,只能在悔恨中,慢慢学会成长。
时光是最公正的裁判,它会揭穿浮华的假象,也会沉淀真正的价值。张洛平的 “窝囊”,是对手艺的敬畏,是对生活的隐忍,更是对爱人深入骨髓的包容;林晚的追逐,是被虚荣蒙蔽的短视,是对真心的漠视,是急于求成的浮躁。
半年后的重逢,不是命运的玩笑,而是梦醒时分的清醒。那些藏在表芯里的秘密,是三代人对文物修复的坚守,是时光淬炼的智慧,更是人心最珍贵的底色 —— 踏实、真诚、耐得住寂寞。
我们总在追逐远方的海市蜃楼,以为那里有无限风光,却忘了身边最踏实的温暖。等幡然醒悟时,才发现有些错过,早已注定成为生命里无法弥补的遗憾。而那些被我们忽略的平凡与坚守,恰恰是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值得用一生去珍惜。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