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里,妈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带着哭腔。我的心“咯噔”一下,手里的备课本“啪”地掉在地上,墨水洇开了一片。
引子
“文子,快回来!你爸,你爸他……”
电话里,妈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带着哭腔。我的心“咯噔”一下,手里的备课本“啪”地掉在地上,墨水洇开了一片。
“妈,你慢点说,爸怎么了?”
“他跟……跟隔壁老王打起来了!你快回来看看吧!”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冲。我们家这老小区,邻里之间磕磕碰碰是常事,可我爸李建国,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一辈子没跟谁红过脸。他能跟人打起来?
十五分钟的路,我开了十分钟就到。车还没停稳,就看见单元楼门口围了一小撮人,指指点点。我挤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我爸。他半个身子靠着墙,捂着胸口,脸色白得像纸。他脚边,邻居老王叉着腰,唾沫横飞地骂着什么。
“一把年纪了,碰一下就倒,你装什么孙子!”
我妈扶着我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反复说着:“老王,你讲点理,是你先动手的……”
我一股火冲上头顶,正要上前理论,一个高大、黝黑的身影比我更快。他像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刮过,一把推开老王,那力道大得让老王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你动他一下试试?”
那声音沙哑,低沉,像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
我爸和我妈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整个楼道里的人都安静下来。
是李建社。我的大伯。
他和我爸住在同一个小区,前后楼,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可他们已经整整十五年没讲过一句话了。我甚至都快忘了,我爸原来也是有哥哥的。
大伯穿着一身沾了油渍的蓝色工装,手里还攥着一把扳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那双和我爸有七分像的眼睛,此刻却燃着一团我从未见过的火,死死盯着老王。
老王被这气势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梗着脖子喊:“李建社,这没你的事!你算老几?”
大伯没说话,只是往前踏了一步。那一步很沉,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他缓缓举起手里的扳手,指着老王,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他哥。”
这四个字,像一声惊雷,炸在我爸、我妈,还有我的耳朵里。我看见我爸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看着大伯宽厚的背影,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十五年的冰山,难道就要在今天,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被撞开一道裂缝吗?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大伯粗重的喘息声,在压抑的空气里回荡。
我心想,这叫什么事啊。十五年的隔阂,比这条小区的路还长,今天却因为一场邻里纠纷,被强行拉近了。可这拉近的距离,是通向和解,还是更深的裂痕?我一点也看不清。
大伯就那么站着,像一尊铁塔,护在我爸身前。阳光从楼道的窗户斜射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正好把我爸完全笼罩在里面。
第1章 旧伤未愈又添新愁
老王终究是没敢再嚷嚷。他瞅了瞅大伯手里的扳手,又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最后只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撂下一句“没完”,就钻回了自己家。
人一散,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跟着散了。可我们家门口这片小小的空地上,尴尬却像雾一样浓得化不开。
大伯转过身,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我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那双刚才还冒着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复杂和疲惫。
我爸低着头,躲开他的视线,用手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息事宁人的调子:“行了,多大点事,都散了吧。”
“建国,你……”我妈想说点什么,却被我爸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没事,”我爸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可刚一动弹,就“嘶”地抽了口冷气,身子晃了一下。
“爸!”我赶紧上前扶住他。
大-
伯也下意识地伸出手,可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半空。他看着我扶着我爸,眼神黯淡下去,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那个动作,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我心上。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他们是亲兄弟啊,是什么样的坎,能让他们连一句关心的话都说不出口?十五年,足够让一个孩子长大成人,却好像不足以磨平他们之间的棱角。
进了屋,我把爸扶到沙发上坐下。妈去厨房倒水,客厅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俩,还有站在门口,像个外人一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大伯。
“爸,到底怎么回事?老王干嘛打你?”我忍不住问。
“没打,就是推了我一把。”我爸摆摆手,还是那副不愿惹事的模样,“为了那个墙角,他非说我们家漏水,把他家新盖的小棚子给弄潮了。”
“他那是违建!占了公共地方不说,还贴着我们家墙盖,不潮才怪!”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事我知道,爸妈跟我提过好几次,老王家那个小棚子,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紧紧贴着我们家厨房的外墙。
“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他不听,今天又来说,说着说着就动上手了。”我爸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这时,大伯在门口开了口,声音还是那么沙哑:“报警了没?”
我爸身子一僵,没回头,像是没听见一样。
大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些:“我问你,报警了没?”
“报什么警!”我爸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回过头,冲着大-
伯嚷道,“这点邻里纠纷,报什么警?嫌不够丢人吗?”
“被人打了还不丢人?非得躺在地上才算丢人?”大伯也上了火,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建国,你就是这副德行!一辈子受人欺负!”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我妈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急忙打圆场:“建社,你别跟你弟弟一般见识,他就是这倔脾气。快,进屋喝口水。”
大伯看了一眼我妈,又看了一眼我爸紧绷的后背,最后把视线落在我身上。他眼里的火气慢慢退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摇了摇头,没接水杯,转身就往外走。
“大伯!”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说:“带他去医院看看,别留下什么毛病。”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那背影,说不出的萧索。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像在提醒着我们,时间一直在走,可有些东西,却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我扶着爸,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我多希望他能服个软,哪怕是跟大伯说句“谢谢”,可我知道,以他的脾气,这比登天还难。
我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夏天的午后,也是这样压抑的沉默。那天,奶奶刚下葬,大伯和我爸为了老宅的处置问题,在院子里吵得天翻地覆。大伯说爸太老实,把抚恤金和老宅都让给了叔叔家,自己吃哑巴亏。爸说大伯太计较,亲兄弟之间算那么清楚干什么。最后,大伯一拳砸在桌子上,吼了一句“你这个家我不管了”,然后摔门而去。从那天起,我们两家就断了来往。
第2章 看不见的伤疤最疼
“爸,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看着他捂着胸口的手,心里不踏实。
“不去!多大点事,去什么医院,浪费那个钱。”我爸固执地摇摇头,把手从胸口拿开,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没事一样。
“建国,你就听孩子一句劝吧!”妈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万一……万一有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能有什么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爸越说声音越大,像是在用音量掩饰自己的心虚。他就是这样,一辈子都要强,宁可自己扛着,也不愿在人前露出一丝软弱,尤其是在大伯面前。
我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再劝也没用。我爸这头倔驴,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行。我转身去药箱里找了瓶活血化瘀的药油,蹲在他面前:“那您把衣服撩起来,我给您揉揉。”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拒绝。
衬衫撩开,我倒吸一口凉气。他左边的肋骨上,有一片巴掌大的淤青,已经开始泛紫了。这哪里是“推了一把”,分明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我妈“啊”的一声捂住了嘴,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捏着药油瓶子,手有点抖。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这个老王,下手也太黑了!
“爸,这必须报警!”我咬着牙说。
“不许去!”我爸一把按住我的手,眼神严厉,“我说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脸面重要还是身体重要?!”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都重要!”他吼了回来。
屋子里的空气再次凝固了。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父子俩就这么僵持着。我从他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固执,看到了愤怒,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悲凉。
我知道,他气的不仅仅是老王,更是气自己,气刚才大伯的出现,让他觉得所有的难堪都被放大了。在大伯面前,他永远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没出息的弟弟。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碰就疼。
我心里堵得难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我。我改变不了我爸的固执,也化解不了他和-
伯之间那座冰山。我能做的,好像只有默默地给他擦药。冰凉的药油抹在皮肤上,我爸疼得“嘶”了一声,却没有躲。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妻子小雅打来的。
“喂,文子,我听咱妈说了,爸没事吧?”小雅在电话那头急切地问。她是医院的护士,消息灵通。
“看着没事,就是肋骨那儿青了一大块,他不肯去医院。”我压低声音说。
“这可不行!老年人骨头脆,万一有骨裂就麻烦了。你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到医院来,我找骨科的刘主任给看看。”小雅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我试试吧。”我苦笑了一下。
挂了电话,我看着我爸,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说服他。还没等我开口,我爸却先说话了:“是小雅吧?跟她说我没事,让她别跟着瞎操心,上好她的班。”
我心里一阵烦躁,真不知道这面子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难道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吗?我甚至有种冲动,想把十五年前的事翻出来,跟他好好吵一架。问问他,为了那点所谓的“兄弟情分”,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值得吗?
可话到嘴边,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我又把话咽了回去。他这辈子,活得太累了。年轻时为了几个弟弟妹妹,中年时为了我,现在老了,还要为这些邻里琐事操心。我怎么忍心再用那些陈年旧事去戳他的心窝子。
我只能默默地给他揉着伤处,一圈,又一圈。药油的味道很刺鼻,熏得我眼睛有点发酸。
晚上,小雅下班回来,提着一袋子水果。她一进门,就直奔我爸,蹲在他面前,用护士特有的温柔语气说:“爸,我听文子说了。您别犟,明天我陪您去医院拍个片子,好不好?就当是为了让我和文子放心。”
我爸看着小雅,嘴硬道:“我真没事……”
“爸,”小雅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很有力,“您是家里的顶梁柱,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个家怎么办?您就当是心疼我们,去检查一下,行吗?”
我爸沉默了。他看着小-
雅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的我妈,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我松了口气,心里对小雅充满了感激。有时候,她比我这个亲儿子还会跟我爸沟通。
这天晚上,我们家谁都没睡好。我半夜起来喝水,看到我爸房间的灯还亮着。我悄悄走过去,从门缝里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旧相框,对着月光,静静地看着。
我知道那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兄弟几个年轻时的合影。照片上,大伯搂着我爸的肩膀,两个人笑得没心没肺。
第3章 暗流涌动各自盘算
第二天一早,我陪着我爸去了医院。小雅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没怎么排队就拍了片子。结果出来,万幸,没有骨裂,只是软组织挫伤。
医生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嘱咐我爸好好休息,别再生气动怒。
从医院出来,我爸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些,话也多了起来。“我就说没事吧,你们非得大惊小怪的。”
我没跟他犟,只要他身体没事,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回到家,我妈已经炖好了鸡汤。一家人刚坐下准备吃饭,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大伯。
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他看到我们一家人都在,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哥,你来了。”我妈赶紧招呼他,“快进来。”
大伯点点头,把鱼递给我妈:“听人说,鲫鱼汤对活血好。”
我爸坐在饭桌旁,头也没抬,自顾自地喝着汤,好像没看见大伯一样。
气氛一下子又降到了冰点。
大伯也不在意,换了鞋走进来,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爸身上:“去医院了?”
我爸没理他。
我赶紧回答:“去了,大伯。医生说没事,就是软组织挫伤。”
“嗯,”大-
伯应了一声,拉开我爸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没事就好。”
他坐下后,就没人说话了。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喝汤和咀嚼的声音。我妈不停地给大伯夹菜,想缓和气氛,可大伯只是默默地吃,我爸则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我心里憋闷得慌,这顿饭吃得比吃药还难受。这两个人,明明心里都惦记着对方,可话到嘴边,就都变成了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个姓王的,”大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家那个棚子,是违章建筑。我问过街道了。”
我爸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但还是没说话。
“我已经跟城管那边反映了情况,”大伯继续说,像是在说一件跟我们家毫不相干的事,“他们说会派人来核实,如果属实,会责令他限期拆除。”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爸终于忍不住了,把筷子“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让他再打你一顿?”大伯的火气也上来了,声音陡然拔高。
“那也比你在这儿指手画脚强!李建社,我告诉你,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插手!”我爸站了起来,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着。
“好,好,我不管!”大伯也站了起来,指着我爸,手都在抖,“李建国,你这辈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懒得管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着我,语气缓和了一些:“文子,你爸这儿,你多看着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震得我心都跟着一颤。
一顿好好的饭,又不欢而散。
我爸气呼呼地坐回椅子上,一口饭也吃不下了。我妈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我既心疼我爸的固执,又理解大伯的愤怒。他们就像两只刺猬,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被对方身上的刺扎伤。而那些刺,就是十五年来积累下的误解和隔阂。
我心想,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大伯的性格,说一不二,他既然捅到了城管那里,就一定会追究到底。而老王那种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场更大的风波,似乎正在酝酿。
下午,我正在学校备课,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李建国的儿子,李文老师吧?”电话那头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
“是我,您是?”
“我是谁你别管。我告诉你,让你大伯别多管闲事!不然,你们家可就别想安生了!”对方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
我的心猛地一沉。是老王家的人。
第4章 风波再起旧怨难平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没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就是提醒提醒你。大家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把事做绝了。让你大伯把投诉撤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不然……哼哼,你是个老师,最要面子吧?你也不想在学校里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吧?”
赤裸裸的威胁。
我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拿家人的工作和名誉来要挟的无赖行径。
“我告诉你们,要是敢胡来,我马上报警!”我厉声说道。
“报警?哈哈,”对方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你报啊。我们说什么了?我们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警察来了,你能怎么说?你有证据吗?”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气得浑身发抖。这家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立刻给大伯打了电话,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大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我知道了。你别怕,也别告诉你爸妈,省得他们担心。这事,我来处理。”
他的平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以大伯的脾气,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心里乱糟糟的,备课也进行不下去了。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威胁电话,还有大伯那句“我来处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但我有种预感,事情正在朝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我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决定去找大伯。
大伯的家就在我们后一栋楼,可这栋楼,我十五年没踏足过了。站在他家门口,我甚至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深吸一口气,我还是抬手敲了敲。
开门的是大娘。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是文子啊!快,快进来!”
大娘还是那么热情,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
迹。她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嘴里不停地说:“都长这么大了,成家了吧?在哪儿工作啊?”
“大娘,我……”
“建社!建社!你快看谁来了!”大娘没等我回答,就冲着里屋喊。
大伯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我,并不意外。他穿着一件旧背心,手里拿着砂纸,正在打磨一个木头零件。他的家很小,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屑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来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大娘给我们倒了茶,就被大伯打发去买菜了。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大伯,那个电话……”我开口道。
“我心里有数。”他打断我,低着头,继续用砂纸打磨着手里的木头,动作不紧不慢,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他们这是在威胁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有些激动。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你爸那个脾气,你比我清楚。我要是闹大了,他第一个不答应。他觉得丢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大伯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付这种人,不能硬碰硬。得用脑子。”
我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些年,大伯似乎变了。他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暴躁男人了。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沉稳和锐利。
“我已经把电话录音了。”他平静地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
我愣住了:“您……您怎么会……”
“活了半辈子,总得长点心眼。”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估摸着他们会来这套,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我心里一阵翻涌。原来,他早就想到了。他不是冲动,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我们这个他嘴上说“不管了”的家。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不怎么办。等着。”他说,“等着城管的处理结果。这个录音,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我看着他布满老茧的双手,和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里忽然有些发酸。这些年,他一个人撑着一个家,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吧。而我们,作为他最亲的人,却对他一无所知。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大多是他在问我的工作和生活。他问得很细,像一个普通的、关心侄子的长辈。我们谁都没有再提我爸,也没有提十五年前的事。那道伤疤,太深了,谁也不敢轻易去碰。
从大伯家出来,天色已经暗了。小区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飞蛾在不停地打转。我心里沉甸甸的。我原以为,这次的冲突,会是兄弟俩和解的契机。可现在看来,旧怨就像一根深深扎进肉里的刺,不拔出来,伤口永远不会愈合。而拔刺的过程,注定会鲜血淋漓。
回到家,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眼神却一直瞟向门口。看到我回来,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去哪儿了?”
“……没什么,随便走了走。”我撒了个谎。
他“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又把头转向了电视。但我知道,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第5章 尊严的防线在动摇
接下来的两天,小区里风平浪静。老王家没再来找麻烦,城管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一切好像都过去了。
我爸的伤也好了很多,已经可以自己下楼溜达了。他每天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心里那根弦,一直紧紧绷着。他总是在阳台上,有意无意地朝老王家的方向看。
我知道,他在等。等一个结果,或者说,等一个了断。
这天下午,我刚下班回家,就看到我们单元楼下停着一辆印着“城市管理”字样的车。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拿着尺子在老王家那个小棚子前测量,旁边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邻居。
老王和他老婆正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情绪很激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伯说的事,来了。
我赶紧上楼,我爸果然站在阳台上,背着手,一言不发地看着楼下。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有些佝偻和孤单。
“爸。”我走过去,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大伯他……也是为了我们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
“好?”他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我,“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就是为我好?现在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我李建国被人打了,还得靠我哥出头!我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委屈。
我看着他涨红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理解他的自尊心,可是在这件事上,我真的觉得他错了。尊严,不是靠忍气吞声换来的。
“爸,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老王欺负人,我们要是自己不站出来,那才是真的丢人!”
“你懂什么!”他打断我,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大伯就是想看我笑话!他就是想证明,没了他,我李建国什么都不是!”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在我爸心里,大伯的帮忙,竟然被解读成了这样。十五年的隔阂,已经在他心里,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墙上写满了猜忌和误解。
我心里又急又气,还想再争辩几句,我妈从厨房里出来了。
“行了,你们爷俩,都少说两句吧!”她红着眼圈,把我们推开,“楼下还乱着呢,别在这儿自己人跟自己人吵!”
楼下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甚至传到了楼上。
我和我爸都不再说话,但屋子里的气氛,比楼下的争吵还要压抑。
过了一会儿,城管的车开走了。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家的门被敲响了。
是社区的张主任。
张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热心肠大姐,她一进门,就拉着我妈的手,叹了口气:“建国家的,这事闹的,我也是刚知道。”
她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我,说:“刚才城管的同志给我打电话了,老王家那个棚子,确实是违建,已经下了整改通知书,限期三天内拆除。”
听到这个结果,我心里松了口气。
可我爸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张主任接着说:“不过……老王家的,情绪很激动。她说……她说建国你故意找茬,还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她说什么了?”我爸沉声问。
张主任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说:“她说……你退了休,闲着没事干,就盯着他们家……还说你……为老不尊……”
“放屁!”我爸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她血口喷人!”
“是是是,我知道你们家不是那样的人。”张主任赶紧安抚他,“可是建国啊,你看这事闹的,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大家还要在一个院里住着。要不……你们两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谈?有什么好谈的?是他先动手打人,还违章搭建,现在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我爸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我看着我爸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我知道,张主任的话,句句都扎在了他最在乎的“脸面”上。他一辈子清清白白,最看重的就是名声。现在被人这么污蔑,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这就是他一直想避免的局面。他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是怕这些闲言碎语。可结果,事情还是失控了。
送走了张主任,我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像。客厅里没有开灯,黄昏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我看着他的侧脸,那些深刻的皱纹里,仿佛写满了生活的疲惫和无奈。我忽然意识到,他的固执和要强,或许只是他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的最后一道防线。而现在,这道防线,正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一点点动摇。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走到阳台,按了接听键。
“李老师,考虑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得意,“我听说,你爸在小区里的名声,好像不太好听啊?”
我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第6章 对峙与抉择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压着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想怎么样。还是那句话,让你大伯把投诉撤了。只要棚子不拆,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找你们麻烦,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怎么样,够有诚意吧?”
“如果我不呢?”
“不?”电话那头的声音冷笑起来,“李老师,你是个体面人。你爸妈也是。有些话,从我们这种粗人嘴里说出来,不好听,但传得快。比如,你爸为什么退休,当年在厂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些事,我们要是随便跟邻居们聊聊,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和威胁。我爸当年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提前办的病退,这在他们嘴里,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版本来。
“你们这是诽谤!是犯法的!”
“哈哈,又是报警?李老师,你除了报警还会说什么?我们就是邻里之间闲聊,聊聊听来的‘小道消息’,警察管得着吗?”
对方的无耻,让我感到了深深的寒意和无力。他们就像一群苍蝇,打不着,赶不走,却能恶心死你。
挂了电话,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感到一阵眩晕。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我爸那种“怕把事情闹大”的心情。不是懦弱,而是一种面对无赖时的无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我不能再让我爸承受这些了。他这辈子,已经够累了。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大伯家。
大伯正在院子里,借着灯光,修理一辆半旧的自行车。看到我脸色不对,他停下了手里的活。
“怎么了?”
我把刚才的电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听完后,大伯沉默了。他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动作很慢。院子里的虫鸣声,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他们这是在逼我们。”
“大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撤诉吧。”
大伯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变成了失望和愤怒:“你说什么?撤诉?文子,你也要学你爸那样当缩头乌龟吗?”
“我不是!”我激动地反驳,“我只是不想让我爸再受折磨了!您知道他那个人,脸面比命都重要!再让老王家这么闹下去,他身体会受不了的!为了一个破棚子,值得吗?”
“这不是一个破棚子的事!”大伯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震得桌上的零件叮当作响,“这是理!是咱们老李家的脸!被人打了,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最后还得我们自己认怂?这口气,我咽不下!”
“咽不下也得咽!”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大伯,算我求您了!就当是为了我爸,行吗?”
我们叔侄俩,就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激烈地对峙着。灯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两头愤怒的困兽。
大娘闻声从屋里出来,看到我们这样,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吵什么?”
“没事!”大伯生硬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过头,不再看我,只是盯着黑暗的夜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知道,我的话伤到他了。在他看来,我的“求和”是一种背叛,是对他这些天努力的否定。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一边是道理和尊严,一边是父亲的健康和安宁。我只能选择后者。
我看着大伯坚毅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愧疚。我上前一步,放缓了语气:“大伯,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爸他……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十五年前的事,对他打击很大,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现在,我不想再让他因为这点事,把身体搞垮了。”
听到“十五年前的事”,大伯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那里面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深深的疲惫和伤感。
“行。”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答应你。我去撤诉。”
说完,他没再看我一眼,转身走进了那间堆满工具的小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站在院子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赢了,却感觉像是输掉了一切。我好像亲手把大伯为我们家撑起的一把伞,给收了起来。
走出大伯家的小院,夜风吹在脸上,很凉。我抬头看着我们家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心里一片茫然。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从今晚开始,我们家和-
伯家之间,那道刚刚出现裂缝的冰山,似乎又重新冻结上了,甚至比以前更厚,更冷。
我回到家,爸妈已经睡了。我悄悄走进我爸的房间,他睡得似乎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
我给他掖了掖被角,心里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我切换到第三人称视角来描述接下来的场景,以便更全面地展现各方的反应。
第二天上午,李建社果然去了街道和城管部门,撤销了投诉。他的理由很简单:邻里之间,以和为贵,经过沟通,对方已经认识到错误,愿意自行整改。
工作人员虽然有些意外,但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乐得省事,便走了个流程,把案子销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老王耳朵里。他和他老婆在家里,得意地笑出了声。“我就说吧,那老李家就是个软柿子,吓唬一下就怂了!”王老婆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老王点上一根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他那个当老师的儿子,就是他的软肋。以后,看他们家还敢不敢在咱们面前横!”
而在李建国的家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李建国从社区张主任那里听到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他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一句话。他没想到,一向强硬的哥哥,这次竟然会主动退让。
他心里很乱。按理说,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事情平息了,不用再面对那些闲言碎语了。可他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胸口更堵了。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李建社的本意。能让他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只有文子。
他的儿子,为了他,去求了他的哥哥。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李建国的心上。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他不仅没能保护好这个家,反而让儿子去替他低头,替他受委屈。
他一辈子都想在哥哥面前挺直腰杆,证明自己不比他差。可到头来,他还是需要哥哥的保护,甚至需要儿子去牺牲尊严来换取他的安宁。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后楼那扇熟悉的窗户。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和他流着同样血液的哥哥,正一个人坐在小屋里,是何等的失望和愤怒。
他忽然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他丢掉的,不是脸面,而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弟弟的担当。
第7章 迟到十五年的那声哥
那天下午,李建国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然后,一个人走出了家门,径直朝着后楼走去。
李文的母亲想拦,却被他摆手制止了。“别管我。”他说,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站了很久。这扇门,他十五年没有敲响过。门上的红漆已经有些斑驳,就像他们之间褪了色的兄弟情。
最终,他还是抬起了手,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敲了三下。
开门的,是李建社。他看到门外的弟弟,愣住了,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冷硬的表情。
“你来干什么?”他堵在门口,没有让路的意思。
李建国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看到哥哥的眼角,又多了几道皱纹,鬓角的白发,也比记忆里更密集了。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来看看你。”
李建社冷哼一声:“用不着。我死不了。”
李建国没有被他这句话激怒。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丝恳求。
兄弟俩就这么在门口对峙着,一个堵着门,一个站在门外。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十五年前那个争吵的午后,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愤怒的吼叫,只有让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还是李建社先败下阵来。他看着弟弟那张写满沧桑的脸,心里那块坚硬的冰,终究是裂开了一道缝。他侧过身,让开了路。
“进来吧。”他说。
李建国走进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屋子里的陈设,和他记忆里差不多,只是更旧了些。空气里,依然是那股木屑和机油的味道。
他在那张叔侄俩昨晚对峙过的石桌旁坐下。李建社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文子都跟我说了。”李建国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端起水杯,手有些抖,“这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不该那么说你。”
李建社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摆弄着桌上的一个零件。
“我这辈子,就是要强。”李建国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在自言自语,“从小,你什么都比我强,学习比我好,力气比我大,爸妈也更疼你。我就是想……就是想证明给你看,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也能撑起一个家。”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比。”李建社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李建国苦笑了一下,“是我自己跟自己较劲。十五年前,为了老宅的事,我跟你吵。其实我不是心疼那点钱,我就是觉得……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窝囊,我下不来台。那口气,我憋了十五年。”
李建社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有些红。
“建国,我那天……是话说重了。可我那是气你不争气!咱爸妈留下的东西,凭什么让老三家全占了?你替他们想,谁替你想?”
“都过去了。”李建国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哥,这些年,委屈你了。”
一声“哥”,让李建社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这声“哥”,他等了十五年。
李建国的眼眶也红了。“是我混蛋。自己的亲哥哥,就住在前后楼,我硬是能十五年不登门。我……我对不起你。”
“行了,”李建社别过头,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说这些干什么。咱们是兄弟。”
“对,是兄弟。”李建国点点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那杯白水,此刻在他嘴里,却比任何美酒都要醇厚。
那天晚上,李建国是在大伯家吃的晚饭。大娘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特意把我、小雅和妈都叫了过去。
饭桌上,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人,像两个孩子一样,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倒一杯酒。他们没有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只是聊着小时候的趣闻,聊着各自的儿女。
我看着他们,眼眶一次又一次地湿润。
我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十五年的冰山,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融化了。
第二天,老王家那个违章的小棚子,还没等城管再来催,就自己动手拆了。据说,是李建社找他“聊”了一次。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知道从那天起,老王见到我们家人,都绕着道走。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但有些东西,却永远地改变了。
周末的早晨,阳光很好。我爸和大伯,两个人,一人拿着一把蒲扇,坐在小区的花园里,一边下棋,一边聊着天。阳光洒在他们花白的头发上,泛着一层温暖的光。
我站在阳台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尊严,不是靠面子来维系的。它是在你遭遇不公时,家人为你挺身而出的那份守护;是在你跌倒时,那双毫不犹豫伸向你的、布满老茧的手;是血脉里那份无论时隔多久、无论有过多少误会,都无法割舍的牵挂。
十五年的隔阂,一场难堪的纠纷,最终,却换来了一场迟到的和解。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它会给你一道难题,让你痛苦,让你挣扎,但只要你用爱和理解去解答,就总能找到那个最温暖的答案。
我拿起手机,给小雅发了条信息:“老婆,今晚我们回家吃饭。”
是的,回家。回到那个有父亲,有母亲,也有大伯和-
娘的,完整的家。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