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暴雨如注的黑夜笼罩着边关,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狠命抽打着北汉界碑关的城墙。十七岁的杨怀玉浑身湿透伏在冰冷的垛口上,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穿过重重雨幕,死死钉在关外那座灯火诡异的营盘上——那里盘踞着令宋军寝食难安的辽军“盘陀大阵”。
暴雨如注的黑夜笼罩着边关,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狠命抽打着北汉界碑关的城墙。十七岁的杨怀玉浑身湿透伏在冰冷的垛口上,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穿过重重雨幕,死死钉在关外那座灯火诡异的营盘上——那里盘踞着令宋军寝食难安的辽军“盘陀大阵”。
“少将军!”副将赵奎脸上的雨水混着血水往下淌,“那阵邪门得紧!张副尉带二十个弟兄进去探路,不到半柱香……全折在里面了!”他牙齿咯咯作响,“里面黑沉沉一片,除了鬼哭似的风啸,什么声都没有!”
杨怀玉猛地一拳砸在湿滑的城砖上:“我就不信这邪阵真能吞了我大宋儿郎!”他猛地抽出腰间寒光凛凛的佩剑,剑锋映着他年轻气盛、燃烧着复仇火焰的脸庞,“点一百轻骑!随我闯阵!”
“少将军不可!”老将王贵死死拦住,“元帅严令只可固守待援!此阵来历不明,连呼延老将军都叮嘱万勿轻入啊!”
“等?”杨怀玉眼中迸出慑人的光芒,“等到辽狗踏平我界碑关吗?我杨家血脉里,没有坐等的道理!”他一把推开王贵,声音斩钉截铁,穿透雨幕,“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在风雨中轰然开启一条缝隙,杨怀玉一马当先,如同扑火的流星,一头扎进了那片吞噬生命的诡异黑暗。身后一百轻骑,义无反顾地追随那道年轻而炽烈的身影,冲入深不见底的盘陀阵。冰冷的铁蹄踏碎泥水,溅起的声响瞬间被那庞大阵列中莫名旋转的风声吞没。
阵内,是另一个颠覆常理的世界。甫一闯入,冲天的戾气与压迫感便如实质般挤压过来,令人窒息。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遮蔽了天光,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坚实的土壤,竟如同活物般在缓缓流动、改变着高低走向。方才明明并肩冲锋的兄弟,拐过一个看似寻常的土丘,便诡异地消失在浓雾里,连马蹄声都瞬间断绝。
“结圆阵!背靠背!”杨怀玉厉声嘶喊,声音在怪异的扭曲空间里显得单薄而无力。然而命令尚未传开,脚下土地骤然塌陷。杨怀玉连人带马猛地向下坠去!他反应极快,借蹬马鞍之力向上急窜!战马却哀鸣着消失在突然裂开的地缝中,连挣扎都来不及。几乎是同时,凌厉的破空声从身侧袭来!杨怀玉挥剑格挡,“铛”一声火星四溅,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袭击者面目,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道顺着剑身直透手骨!
他踉跄后退,脚下地面却又在蠕动!几支淬毒弩箭从完全不可思议的角度无声射至!他拼尽全力腾挪闪避,动作已然变形,险之又险地躲开要害,小腿却被狠狠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钻心!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结阵……向我靠拢……”他忍着剧痛嘶吼,试图稳住阵脚。回应他的,却只有四面八方更加凄厉尖锐、如同百鬼夜哭的风啸。浓雾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熟悉的宋军士兵短促的惨呼,随即彻底沉寂。他身边最后两个亲兵,被骤然扭曲的空间强行隔开,身影在浓雾中闪烁了几下,便被黑暗彻底吞噬。
不过瞬息之间,闯阵的一百轻骑竟如泥牛入海。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下杨怀玉一人!孤立无援!剧痛的小腿血流如注,寒冷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更可怕的是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折磨——四面八方旋转的诡异气流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无数怨魂在耳边诅咒嘶吼,疯狂撕扯着他坚韧的神经。
意识开始模糊,意志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面前摇摇欲坠。他拄着剑,单膝跪在冰冷、缓缓蠕动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这就是能吞噬铁军的盘陀阵?这就是他杨怀玉的葬身之地?不甘!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对自身莽撞的自责在啃噬着他!
“爹……爷爷……七叔公……”他在心底无声呐喊,“怀玉……无能……”
流血、寒冷、疲惫、巨大的精神压迫终于击垮了他最后一丝清明。沉重的头颅垂下,杨怀玉彻底失去了意识,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倒在了这座吞噬生命的诡异迷阵中央。
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身下冰冷蠕动的地面。
杨怀玉猛地惊觉,自己竟立于一片酷寒彻骨的冰原之上!举目四望,天地间唯有呼啸的狂风卷着鹅毛大雪,一片苍茫死寂。远处地平线上,一轮血红的残阳诡异地悬着,将无垠冰雪染上不祥的猩红。
“咚!咚!咚!”沉重、威严、仿佛能撼动灵魂深处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自前方的风雪深处传来。每一次鼓点擂响,都如同巨锤狠狠砸在杨怀玉的心口!
风雪骤然狂暴!一个极其高大、披挂着残破不堪玄铁重甲的魁梧身影,在风雪中凝聚成形。那人影仿佛由亘古不化的玄冰与灼热的战意共同铸就,沉重如山岳,煞气直冲霄汉!他手中紧握一杆碗口粗、血迹斑斑的断矛,矛尖犹自滴落着粘稠的、冒着热气的暗红血液!
人影缓缓抬头。头盔之下,是一张杨怀玉无数次在祠堂画像上仰望、在父亲追忆中勾勒出的刚毅面容——剑眉入鬓,棱角分明如刀劈斧凿!只是那双眼睛,此刻燃烧着两团永不熄灭的金色火焰!
“七……七叔公?!”杨怀玉浑身剧震,灵魂都在战栗!眼前这风雪中凝聚的威灵,正是他自幼崇拜却无缘得见的先祖——金刀令公杨业第七子,血战两狼山至死屹立不倒的盖世英豪,杨七郎,杨延嗣!
杨七郎的嘴唇并未开合,一个苍凉、雄浑、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的声音轰然降临:
“怀玉吾孙!”
这灵魂的召唤带着血脉深处的共鸣,瞬间击溃了杨怀玉所有的心理防线。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热泪汹涌而出:“七叔公!孙儿无能!莽撞轻敌,累死三军……陷此绝地!我……”悔恨与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杨七郎手中那血迹斑斑的断矛猛地向下一顿!“咔嚓!”一声裂响,脚下坚硬的冰原竟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他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穿透风雪,死死锁住杨怀玉:
“身陷绝境,哭有何用?!抬起头来!看着我!”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杨怀玉的灵魂上。他猛地抬头,对上那双燃烧着不屈意志的金瞳。
“此阵,名曰‘盘陀’!”杨七郎的声音如同雷霆在冰原上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杀伐之音,“非以蛮力可破!辽狗窃取一丝上古奇门之机,以山川地气为引,兵甲血气为媒,布下此绝阵!阵势流转,如天道轮转不歇!强闯者,身陷其中,方向错乱,五感迷失,力竭而亡!”
杨七郎那由风雪凝聚的巨大身影向前猛地踏出一步,脚下的冰面轰然碎裂!他手中那血迹斑斑的断矛,不再指向虚无,而是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力量,猛地刺向杨怀玉脚下的冰面!
“看脚下何处?!”
杨怀玉下意识低头。冰面之下,不再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在断矛所指之处,冰层变得透明如水晶!一幅宏大、精密、令人头皮发麻的立体脉络图清晰地浮现出来——山川地脉如同人体经络,流淌着幽暗的微光;辽军营盘的位置,正是几处粗壮“经络”的交汇点,如同心脏般搏动;而无数宋辽士兵的气息血气,则化作细小如沙的血色光点,被那些经络贪婪地吸附、抽取,化作驱动整个庞然大阵流转不休的诡异能量!
“地……地脉……血气……”杨怀玉如遭雷击,震撼得无以复加!原来这吞噬生命的魔阵,竟是以大地灵机和万千生灵的血气为食粮!
“破阵之机,不在力!”杨七郎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洪钟大吕,震散了杨怀玉所有的迷茫,“而在——‘眼’!”
断矛再次挥动,矛尖在冰下那巨大的脉络图上猛地一点!这一点,精准无比地点在一条蜿蜒流淌的幽暗“经络”与另一条更粗壮主脉交汇的节点前方!那节点看似平淡无奇,与其他无数节点无异。
“此乃‘惊门’之眼!阵势流转至此,新旧之力交替,必有刹那迟滞!如同人之一呼一吸,转换之间,便是破绽所在!”
杨七郎的目光穿透冰层,穿透风雪,也穿透了杨怀玉的灵魂:
“阵眼何在?不在前方帅旗,不在后方粮草!阵眼——在心!在你看破虚妄、直指本源之‘心’!时机只在惊门转换之瞬息!以点破面,一击须尽全功!若再迟疑,万劫不复!”
“七叔公!”杨怀玉热泪盈眶,朝着那风雪中即将消散的宏伟身影嘶声呐喊。
杨七郎的身影已在风雪中变得透明、虚幻。最后一眼回望,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里,饱含着穿越生死的无尽期望与沉重嘱托:
“杨家……血性……非莽撞……乃……智勇!破阵……回家!”
风雪骤疾!那顶天立地的身影连同漫天飞雪、血色的残阳、沉重的战鼓声,如同破碎的镜面,轰然消散!
杨怀玉猛地睁开双眼!
剧痛依旧从小腿传来,身下依旧是冰冷蠕动的地面,四周依旧是吞噬一切的浓雾和刺耳的戾风。然而,就在他意识回归躯体的这一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清晰的明悟,如同七叔公留下的那点破虚妄的金色火焰,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点亮!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颗被先祖点醒、明悟了“阵眼在心”的灵觉!周围混乱扭曲的空间、飞速流转的诡异能量、脚下不断变化的地脉走向……在他此刻超凡的感知中,不再是一片混沌的绝望!
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海洋中的灯塔,从不远处一个看似普通的土坡方向传来!那股波动带着一种奇特的“迟滞”感——正是七叔公所指的“惊门转换之瞬息”!时机稍纵即逝!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杨怀玉喉间迸发!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沛然伟力!他完全无视了小腿撕裂般的剧痛,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劲弓,猛地从地面弹射而起!
目标——前方七丈外,那座在浓雾中毫不起眼的低矮土坡!
人在半空,他手中那柄染血的佩剑已然高高举起!没有炫目的光华,没有凌厉的破空锐啸,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精神、所有先祖的期望、所有死去兄弟的英魂,都凝聚在这孤注一掷的一剑之中!
剑尖所指,正是那股能量迟滞波动的核心!
“给我——破!!!”
凝聚全身精气神的一剑,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决绝,狠狠刺入那看似寻常的土坡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效。
只有一声沉闷至极、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如同巨大心脏被瞬间刺穿的“噗嗤”声!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咔…咔嚓嚓……”的碎裂声响!
以剑刺入的那个微不足道的点为圆心,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幽暗微光的裂痕,如同活物般急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瞬间爬满了整个土坡,并闪电般扩散到周围的土地上、空气中!
那吞噬一切的浓稠黑雾,剧烈地翻滚、扭曲,发出尖锐刺耳的哀鸣,如同被阳光灼伤的鬼魅,开始飞速淡化、消散!
脚下那蠕动不休、令人晕眩的地面,猛地一僵!如同被抽走了筋骨,彻底停止了那诡异的流动!
四面八方那鬼哭狼嚎、撕扯神经的戾风尖啸,如同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整个庞大、诡异、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盘陀大阵,其运转的“核心韵律”,被这凝聚了杨家血脉智慧与不屈意志的精准一剑,彻底搅碎、中断!
笼罩一切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久违的天光——虽然只是阴沉的天光,重新洒落下来。
疲累欲死、浑身浴血的杨怀玉,拄着插入土中的长剑,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着。在他面前,那座被无数裂纹覆盖的土坡,正中心裂开一道深不见底、冒着丝丝诡异寒气的缝隙——那便是被强行破开的阵眼核心所在!
死寂被打破。远处,隐隐传来了宋军焦急的呼喊声和马嘶声,援兵终于到了。
杨怀玉缓缓抬起头,望向辽军大营的方向。那里,帅旗依旧飘扬,但盘陀阵带来的沉甸甸的死亡压迫感,已荡然无存。他布满血污和泥土的脸庞上,年轻的冲动与莽撞被一种经历生死、洞悉虚妄后的沉静所替代。
他伸出满是血渍和泥土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沉寂的剑柄。脑海中,风雪冰原上,七叔公最后那饱含期望的回眸依旧清晰。这不是神鬼之力,这是血脉深处沉睡的智慧与勇气的觉醒。
冰冷的剑柄触感真实。杨怀玉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辽军大营深处那依旧飘扬的狼头帅旗。盘陀大阵被破,如同拔去了猛兽最锋利的獠牙,那看似依旧狰狞的营盘,此刻在他眼中,已失却了那份令人窒息的绝望压迫。
“少将军!少将军!”远处传来王贵嘶哑而狂喜的呼喊,伴随着越来越近、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开封府的援兵如同奔腾的铁流,正冲破残余迷雾的封锁,向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却惨烈交锋的战场涌来。
杨怀玉没有立刻回应。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泥土和淡淡硝烟味的冰冷空气,试图站直身体。小腿的伤口被牵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让他身形微微一晃。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因疼痛而皱眉。那痛楚此刻反而像一种奇异的锚点,将他更深地钉在真实的世界里,钉在这他拼死搏杀才得以存续的土地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拄剑的双手。虎口早已震裂,鲜血混着污泥,在剑锷处凝结成暗红的硬痂。这双手,曾因愤怒而颤抖,因绝望而无力。但此刻,它们沉稳如山。掌心之下,那沉寂的佩剑仿佛也传递着一股温热——并非杀戮后的余烬,而是源自血脉深处某种被唤醒的古老力量的回响。
援兵的呼喊声已近在咫尺。杨怀玉猛地拔出深深插入土中的佩剑。剑身脱离泥土时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虽不再光华夺目,却自有一股历经劫难后的厚重与沉凝。
他转身,面向奔腾而来的骑影,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炫耀的挥舞。只是一个简单的、沉稳的动作。
风卷起他残破的战袍,猎猎作响。年轻的脸庞上,血污与泥泞掩盖不住那份破茧重生般的坚毅。莽撞的热血沉淀为冷静的锋芒,先祖的托付化为肩头沉甸甸的责任。冰原上的风雪与七叔公燃烧的金瞳,已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成为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盘陀阵的死局已破。但杨家将的路,才刚刚开始。这条路上,将不再仅凭一腔血气,而是以心为眼,以智为刃,在这家国天下的棋盘上,落下属于他杨怀玉的,从容而致命的一子。
来源:快乐哥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