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8年的盛夏,热浪把整个丰林市烤得像个巨大的铁板烧。我叫陈峰,二十五岁,是市中心医院后勤维修部的一名普通员工,一个月拿着三百五十块的死工资。我刚从部队退伍两年,除了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和一身黝黑的皮肤,几乎一无所有。
声明:本文情节均为虚构故事,所有人物、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与现实无关。
1998年的盛夏,热浪把整个丰林市烤得像个巨大的铁板烧。我叫陈峰,二十五岁,是市中心医院后勤维修部的一名普通员工,一个月拿着三百五十块的死工资。我刚从部队退伍两年,除了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和一身黝黑的皮肤,几乎一无所有。
我们医院最近空降了一位“仙女”,儿科新来的住院医师,苏婉晴。海城医科大学的博士,人长得清丽脱俗,白衬衫配长裙,戴着一副斯文的细边眼镜,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山间清泉。
从她报到那天起,院里单身的男青年们就像闻着味儿的蜜蜂,内科的刘医生更是发动了猛烈攻势,天天借着会诊的名义往儿科跑。我呢,一个整天跟扳手和电线打交道的维修工,只敢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时,偷偷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瞟上一眼,心跳就控制不住地加速。
那天下午,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我刚修好三号楼的空调压缩机,浑身是汗,就被她堵在了楼梯口。
她似乎有些局促,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抹红晕,声音细细的:「陈师傅,您好……那个,能请您帮个忙吗?」
我大脑瞬间宕机,手里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手忙脚乱地捡起来,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苏……苏医生,您说,什么事都行!」
「我今天从单身公寓搬到家属楼,」她指了指远处那栋崭新的白色小楼,「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实在弄不动。」
就在这时,刚从楼上下来的刘医生看到了这一幕,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满脸堆笑地对苏婉晴说:「婉晴,搬家这种事怎么能麻烦后勤的师傅呢?我车就在楼下,我帮你。」
苏婉晴却只是礼貌地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谢谢刘医生,不过我已经拜托陈师傅了。」
刘医生的脸色瞬间僵住,冷哼一声,走了。
我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劲儿,挺直了腰板,拍着胸脯说:「苏医生,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她的单身公寓在一楼,阴暗潮湿。两个硕大的实木箱子,一个沉甸甸的铺盖卷,还有十几箱专业书籍,堆满了小半个房间。我二话不说,脱掉早已湿透的蓝色工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背心,扎稳马步,将一个木箱扛上了肩。那重量,压得我脊椎都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我咬着牙,一口气从一楼扛到家属楼五楼,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汗水像小溪一样从我额头淌下,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身上的背心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后结出了一层白色的盐霜。
苏婉晴的新家是两室一厅,窗明几净。她一直跟在我身后,又是递毛巾又是端来凉白开,满脸的歉意和心疼。
「陈师傅,真的太辛苦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
「没事,」我放下最后一个箱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在部队就是干这个的。」
等一切归置妥当,窗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橘红色的晚霞。我浑身黏腻得像刚从泥水里捞出来,准备告辞。
她却叫住了我,第一次喊了我的全名:「陈峰。」
我回过头。
她从卫生间拿出来一条崭新的纯棉毛巾,递到我面前,眼神有些闪躲,但语气却很认真:「你看你这一身汗,都快馊了。汗流浃背的,不如……冲个凉再走吧。」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在她家洗澡?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孤男寡女,这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怎么办?我一个大老粗无所谓,但她可是前途无量的博士医生。
「不……不用了,苏医生!」我像被烫到一样,连连摆手,脸颊热得发烫,「我回家冲一下就行,近得很。」
「那怎么行,」她不由分说地把毛巾塞进我手里,指了指我那件几乎能拧出水的背心,「就这么捂着回去,准得起一身痱子。我家有热水器,很方便的。」
她把我往卫生间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温柔:「快去吧,别客气了。我……我给你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我稀里糊涂地被推进了卫生间,门“咔哒”一声关上。里面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栀子花味的清香。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满脸通红、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糙汉,感觉这一切都像在做梦。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喷涌而出,冲刷着我身上的汗渍与疲惫。肌肉的酸痛感渐渐缓解,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洗过的最舒服,也最心神不宁的一个澡。
等我换上一件明显偏大的男士白衬衫走出来时,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西红柿炒蛋,清炒豆苗,还有一盘酱牛肉。桌子中央,还放着两瓶冰镇过的啤酒。
她正坐在桌边,看到我出来,眼睛一亮,笑着招了招手:「快来吃饭,忙活大半天,肯定饿坏了。」
那件衬衫带着干净的皂角味,应该是她父亲的。我拘谨地在她对面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陈峰,」她麻利地用起子撬开两瓶啤酒,给我和她自己都满上,「今天的事,真的太谢谢你了。我敬你一杯,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苏医生,您太客气了,这都是举手之劳。」我赶紧端起杯子,和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残余的暑气。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
我才知道,她家在海城,父亲是大学院长,母亲是主任医师。她选择来丰林这个小城,就是想摆脱父母的光环,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那你……」我借着一点酒劲,斗胆问了一句,「没男朋友吗?」
她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大学时有过一个,他要出国深造,而我想留在国内,道不同,就散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掠过一丝窃喜。
「你呢?」她抬起头,清亮的眸子看着我,「在部队那么多年,没遇到合适的姑娘?」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连队里,除了指导员的老婆,连只母蚊子都见不着。再说,我这条件,农村出来的,没学历没背景,哪个姑娘看得上?」
她听完,却放下了筷子,很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陈峰,你别这么看低自己。你很棒,真的。」
她的一句“你很棒”,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有些狼狈地低下头,猛灌了一大口啤酒,来掩饰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那顿饭,我们吃得异常投缘。她没有城里姑娘的娇气和傲慢,我也在她面前放下了平日的拘谨和沉默。吃完饭,我抢着把碗洗了,她在旁边给我递盘子,两人靠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洗发水的清香。
夜深了,我起身告辞。她坚持要送我到楼下。
夏夜的微风吹拂着医院里静谧的小路,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时而交错,时而分离。到了我住的后勤部单身宿舍楼下,我停住了脚步。
「我到了。」
「嗯。」她点了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酵。
「陈峰,」良久,她轻声开口,「以后……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坐坐,喝杯茶。」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她那双比星光还要明亮的眼眸里。我明白了,这不是客套。我的心,像被蜜糖完全浸泡,甜得发腻。
「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和苏婉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模式。她下夜班,会特意绕到我的维修间,给我带一份热乎乎的夜宵;我休班,会去她家,帮她修好漏水的水龙头,换掉闪烁的灯泡。
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来往,很快成了医院里的头号八卦。儿科那个嘴碎的护士李娟,更是把这事儿当成了每日播报。
「听说了吗?新来的苏博士,居然跟后勤修水电的陈峰搞到一起了!」
「不会吧?那可是博士啊,陈峰连高中都没毕业,图他什么?图他力气大?」
最让我难堪的,是刘医生的当面羞辱。那天,我在走廊里更换烧坏的灯管,他带着几个同事经过,故意拔高了音量:「有些人啊,就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待的是什么池塘,别把天鹅也给弄脏了!」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我站在梯子上,攥着扳手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流言蜚语像一根根毒刺,扎得我遍体鳞伤。我开始害怕,怕自己会毁了苏婉晴的前程。我开始刻意躲着她,她送来的夜宵我借口吃过了,她喊我去修东西,我说手头有活儿走不开。
终于,她爆发了。
那天下午,她直接冲进了满是机油味的维修间,当着我师父老王的面倒了一切。
「陈峰,你给我出来!」她眼圈通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愤怒。
我跟着她走到外面的院子里,不敢看她的眼睛:「苏医生,我……」
「你还在躲我?」她打断我,声音都在发颤,「就因为刘医生那些混账话?因为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我被她说中了心事,痛苦地点了点头:「婉晴,我们不合适。你是天之骄女,我……我给不了你未来,只会拖累你,让你被人戳脊梁骨。」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陈峰,你这个懦夫!」她上前一步,抓着我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别人说什么那是他们的嘴,我过我的日子,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你扛着箱子时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是你修好电路后满脸灰尘的笑容,是你骨子里的善良和担当!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那身工作服,你懂不懂!」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砸碎了我所有的自卑和退缩。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以后不准再躲着我了,听见没有?」她在我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听见了。」我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再也不躲了。」
那一刻,我发誓,为了怀里这个女人,我愿意与全世界为敌。
我们的关系公开后,院里的风言风语反而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杂着嫉妒、不解和观望的眼神。
真正的暴风雨,在一个月后降临。苏婉晴的父母,从海城杀了过来。
没有预想中在高级餐厅的谈判,他们直接找到了我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单身宿舍。她的父亲苏文博,是海城大学的院长,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她的母亲,则是一脸的冷漠和疏离。
他们甚至没坐下,苏文博就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你就是陈峰?」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站得笔直:「叔叔阿姨好,我是陈峰。」
「我们不同意。」苏文博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婉晴是我们苏家唯一的女儿,我们对她的未来有规划,而你,显然不在这个规划之内。」
苏婉晴立刻挡在我身前,态度决绝:「爸,妈!这是我的事,你们不能替我做决定!我认定他了!」
「胡闹!」苏文博的音量陡然提高,气得脸色铁青,「他一个维修工,没学历,没背景,一个月挣几个钱?他能给你什么?爱情能当饭吃吗?」
「幸福不是用钱来衡量的!」苏婉晴毫不退让,「他在部队立过二等功,他正直勇敢,他对我好,这就够了!」
苏文博冷笑一声,他不再理会女儿,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直接甩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这里是二十万。」他的声音冰冷刺骨,「这笔钱,凭你的工资,一辈子也赚不到。拿着它,离开我女儿。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二十万!在1998年,这笔钱足以在丰林市买下两套房子。我看着那个信封,感觉它不是钱,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体无完肤。这已经不是反对,这是赤-裸裸的收买和羞辱。
苏婉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大喊:「你们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我却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冷静了下来。我伸手拦住情绪激动的苏婉晴,直视着苏文博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而坚定地说:
「叔叔,婉晴不是商品,她的感情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我的确现在什么都没有,但这不代表我以后也没有。我不会拿你的钱,更不会离开她。」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胸膛,「我会用我的这双手,让她过上你们想要的,甚至更好的日子。请你们相信她,也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苏婉晴哭着抱住我:「对不起,陈峰,我爸妈他们……」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傻瓜,不用说对不起。他们看不起我,我就做给他们看。」
第二天,我向医院递交了辞职信。师父老王叼着烟,眯着眼看了我半天,最后把烟头狠狠摁灭:「想好了?」
「想好了。」
他没再多问,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千块钱,塞到我手里:「爷们儿!有种!这点钱拿着,算师父我投资你的。」
我眼眶一热,没说拒绝的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拿着退伍费、自己的积蓄和老王的钱,凑了不到一万块,在医院后门的小吃街,支起了一个早餐摊。我卖的,是在部队里跟炊事班长老乡学的独门手艺——酱香饼。和面、发酵、调酱,每一道工序我都记得滚瓜烂熟。
每天凌晨三点,整个城市还在沉睡,我的小摊已经亮起了灯。苏婉晴只要不下夜班,就会在天亮时跑来帮我收钱、打包。她一个拿手术刀的博士,干起活来麻利又细致,引得周围摊主都羡慕我找了个仙女一样的女朋友。
日子很苦,但心里是甜的。我们的酱香饼用料足,味道好,很快就有了口碑。一年后,我们租下了一个小门面,不再受风吹日晒。又过了两年,我们在丰林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开起了第一家分店。
儿子出生那天,苏婉晴的父母从海城赶了过来。看着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外孙,他们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苏文博抱着孩子,爱不释手,沉默了半天,才转头对我说了一句:「这些年,辛苦你了。婉晴跟着你,没受委屈。」
就这一句话,我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知道,这场长达数年的战争,我终于赢了。
如今,二十多年倏忽而过。
我的“陈记饼铺”已经成了本省有名的连锁餐饮品牌。我们换了别墅,开了豪车,儿子也已经大学毕业,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苏婉晴早就不在医院上班了,成了名副其实的“董事长夫人”,每天侍弄花草,过得悠闲自在。
偶尔,我们还会聊起1998年那个闷热的下午。
她会慵懒地靠在我肩膀上,笑着问我:「你说,要是那天我没让你帮我搬家,我们俩现在会是什么样?」
我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些,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我就一辈子当个维修工,然后找各种借口,把你家那片的路灯、水管、电路天天修上一遍,只为了能在路过你家窗台时,多看你一眼。」
她咯咯地笑起来,像个孩子。
我知道,当初她递给我毛巾,让我洗个澡,只是源于她骨子里的善良与体贴。但正是这份不带任何阶级偏见的纯粹,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平凡甚至有些灰暗的人生,让我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去追逐一个原本遥不可及的梦。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一个不经意的善举,一句温暖的鼓励,或许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轨迹。而我,何其幸运,在最好的年华,抓住了那道属于我的光。
来源:爱讲故事的白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