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租地种了三十亩向日葵 邻居笑他傻 昨天镇上来人给了他一张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09 21:29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爸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扎在我和妻子林慧中间的沙发空隙里。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盖过了窗外邻居的狗叫,也盖过了我们一家三口之间,那片心照不宣的沉默。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爸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扎在我和妻子林慧中间的沙发空隙里。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盖过了窗外邻居的狗叫,也盖过了我们一家三口之间,那片心照不宣的沉默。

我爸叫陈建国,是个退休的老钳工,一辈子和机器的轰鸣打交道,所以他总觉得电视声音小了听不清。但我知道,今晚这个“35”,不是为了听清,而是为了听不见。

听不见我妈在厨房里,那一声比一声重的切菜声。

也听不见我心里,对大伯陈大海那三十亩向日葵的嘲讽和不耐。

抽屉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是我妈前几天收拾东西时翻出来的。照片上,二十出头的我爸和大伯勾肩搭背,大伯穿着当时最时髦的喇叭裤,迎着镜头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我爸则靦腆地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羡慕。我妈指着照片说:“你看看,你大伯年轻时多神气,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想嫁他。”

我没作声。神气?一个快六十岁的人,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掏空半辈子积蓄,回村里租了三十亩盐碱地,说要种向日葵。村里人背后都笑他傻,说陈大海年轻时倒腾生意赔了个底朝天,老了还不消停,非要把棺材本也折腾进去。

我不是背后笑,我是当面劝。上个月我开车回村,站在田埂上,看着那片被翻得坑坑洼洼的黄土地,风卷起一阵尘土,呛得我直咳嗽。大伯光着膀子,皮肤晒得像古铜,正费力地用铁锹平整土地。

“大伯,你这是何苦?这地连庄稼都长不好,你种什么向日葵?”我递给他一瓶水。

他接过去,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用手背抹了抹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小默,你不懂。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这是他的口头禅。年轻时,他意气风发地跟人说这话;生意失败后,他喝醉了也跟人说这话;现在,站在这片荒地上,他又说这话。

我叹了口气:“你这口气也太贵了。三十亩地,一年的租金加上种子肥料,得小十万吧?我爸我妈那点退休金,你忍心……”

我的话没说完,大伯的脸沉了下来。他把水瓶“砰”地一声顿在地上,捡起铁锹,闷头干活,再也不理我。那是一种比争吵更伤人的沉默。我知道,我戳到他的痛处了。

从那天起,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很怪。我爸的沉默越来越长,只有电视机的音量在顽固地抵抗着这片死寂。我妈的叹气声越来越多,总是在饭桌上,夹一筷子菜到我碗里,然后看着窗外,幽幽地说:“你大伯他,其实……”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欲言又止,比任何指责都让我烦躁。我觉得自己没错。我,陈默,32岁,在城里有房有车,在一家还算不错的公司做项目主管,我是这个家走出去的希望。我看不惯大伯那种不切实际的“堂吉诃德”精神,更怕他把我这个小家庭也拖下水。我的核心缺陷,就是这种建立在世俗成功标准上的优越感,以及对失败的极度恐惧。

这种恐惧,让我对大伯的行为充满了审判欲。

晚饭后,我正在书房准备明天会议的PPT,妻子的电话响了。是她闺蜜打来的,声音很大,我隔着门都听得清清楚楚。

“慧慧,听说了吗?你们家那个亲戚,种向日葵那个,昨天镇上来人,专门去找他,给了他一张纸条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

纸条?什么纸条?催债的?土地合同出问题的?还是……

我立刻走出书房。客厅里,电视机的音量依然是35,我爸正襟危坐,眼睛盯着屏幕,但手指却在膝盖上不安地敲击着,这是他紧张时的标志性动作。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林慧挂了电话,脸色复杂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我闺蜜说,村里传遍了。说昨天下午,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地头,下来两个穿白衬衫的人,跟你大伯说了半天话,最后给了他一张纸条,然后就走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黑色轿车,白衬衫,纸条。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不祥的场景。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我追问。

林慧摇头:“不知道,村里人离得远,就看到你大伯拿着那张纸条,在地头站了很久很久,天黑了才回家。”

我爸“咳”了一声,把电视声音又调大了两格,到了37。

那多出来的两个分贝,像两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第一章

第二天一早,我终究是没忍住。我跟公司请了半天假,决定回村里一趟。我必须亲眼看看,那张纸条到底是什么。我的优越感和掌控欲,不允许家里出现任何我无法预料的“意外”。

去车库取车的时候,林慧跟了出来。

“陈默,你别一去就跟你大伯吵。”她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你爸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我发动汽车,车子在狭小的地下车库里发出一阵轰鸣。“我不吵。我就是去看看。他是我大伯,我能不管吗?”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更多的是一种“看吧,我早就说过会出事”的验证心态。

车子驶出地库,晨光刺眼。我忽然想起,我爸昨晚坐在沙发上敲击膝盖的动作,和我小时候,他因为我考试不及格被老师叫去学校,回来后坐在椅子上的动作,一模一样。

一路无话。一个半小时后,我把车停在了村口。我没直接开到地头,怕那辆白色的SUV太扎眼。

村里的路还是那么窄,两旁是邻居们探头探脑的目光。王家婶子正在门口择菜,看到我,立刻扯着嗓子喊:“小默回来啦?去看你大伯啊?哎哟,你大伯可出息了,镇上都来人了!”

这声“出息”,说得阴阳怪气。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快步朝那三十亩地走去。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那片向日葵。

和我一个月前看到的荒芜不同,现在,三十亩地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半人高的向日-葵。它们还未开花,但那一片浓绿,在阳光下翻滚着,自有一种沉默而倔强的生命力。

大伯正蹲在地头,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对着一株向日葵的叶子仔细地看着什么。他身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军绿色帆布包,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几本厚厚的、书皮都卷了边的专业书籍,封面上印着《土壤修复学》、《植物生态改良》之类的字样。

我愣住了。这和他“人活一口气”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大伯。”我喊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到我,有些意外,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把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拍了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公司不忙?”

“请了假。我……听说昨天镇上来人了?”我开门见山。

大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没看我,而是望向那片无边无际的绿色。“嗯。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给了你一张纸条?”我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沧桑。

“小默,大人的事,你别管。”

又是这句话。从小到大,每次他惹了祸,或者家里有什么难事,他都用这句话来搪塞我。这句话像一堵墙,把我隔绝在外。

“我怎么能不管?”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声音也大了几分,“全村都在传!说你惹上事了!那张纸条到底是什么?是法院传票?还是催债通知单?你到底欠了外面多少钱?”

我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射向他。

大伯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瞪着我。

“在你眼里,我陈大海就是个只会惹祸的废物,是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他把手里的烟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碾灭,“你从小就看不起我!你觉得你爸老实本分,我就是个败家子!你上了大学,在城里买了房,你就觉得你了不起了!你看我们这些泥腿子,都像看笑话一样!”

“大伯!”我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走!”他指着村口的方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的事,不用你管!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陈默的头上!”

他吼完,转过身,又拿起那把被磨得发亮的铁锹,开始给向日葵地旁边的水渠清淤。那背影,佝偻,却又无比倔强。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我没想到,我的关心,在他看来,是赤裸裸的羞辱。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是从评价一个亲人开始的。我们总以为自己站在“为你好”的制高点上,却忘了,语言的刀子,最伤的,往往是离你最近的人。

一阵风吹过,向日葵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片无声的嘲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村口的。王家婶子还在那里,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小默,我跟你说,你可得劝劝你大伯。昨天来的人,我瞅着像是……像是国土局的。我听人说,你大伯这地,手续好像有点问题,人家要收回去呢!”

国土局?收地?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如果是真的,那投进去的十万块钱,就真的打了水漂。这对我那个节俭了一辈子的父亲来说,将是多大的打击?

我钻进车里,重重地关上车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我的怒火和无力感。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疯了!”

“他就是疯了!”

“简直不可理喻!”

我拿出手机,想给我爸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最坏的消息。但拨号键就在指尖,我却迟迟按不下去。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他那漫长的沉默,和那无声的叹息。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林慧发来的微信。

一张图片。

是我儿子小宝,正踮着脚,趴在阳台上,用他的小手,费力地够着一盆小小的太阳花。

图片下面,是林慧的一行字:“小宝说,他也想种一朵自己的向日-葵。”

(第一个情感共鸣点:亲子互动细节)

看着那张照片,我所有的怒火,仿佛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我靠在座椅上,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像一个好斗的公鸡,竖起全身的羽毛,去攻击一个可能正在经历人生最大困境的亲人。我忘了,他也是别人的父亲,是我的大伯。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我决定,暂时不告诉我爸。这件事,我得自己先弄清楚。

我掉转车头,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向了镇政府。

第二章

镇政府的大院里停着几辆半旧的桑塔纳。我找到国土资源所的牌子,推门进去。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一个年纪大的在看报纸,两个年轻的在对着电脑。

我说明了来意,想咨询一下我们村陈大海租的那块地的情况。

那个看报纸的老同志抬了抬眼皮,问:“陈大海?种向日-葵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我连忙点头。

“哦,那块地啊,”他放下报纸,慢悠悠地说,“那块地是村里的集体建设预留地,性质比较特殊。签的是一年的短租合同,合同里明确规定了,只能用于生态种植,不能盖大棚,不能搞养殖,更不能有任何永久性建筑。”

“那……现在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问题?没什么问题啊。”年轻一点的工作人员插话道,“我们昨天是接到了一个举报,说有人在那块地上违规使用,所以派人去核查一下。结果去看,人家种的向日-葵,完全符合生态种植的要求。我们就是按流程,下发一个‘现场核查情况告知单’,存档用的。怎么了?”

告知单?不是收地通知?

我整个人都懵了。

“那……那举报人是谁?”

“这个按规定不能透露。”老同志摆了摆手,“行了,没别的事就回去吧。人家老大爷搞点生态农业,挺好的事,你们家里人要多支持。”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镇政府,脑子里乱成一团。

不是收地,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告知单。

大伯为什么不跟我解释?他为什么宁愿被我误会,也要摆出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还有,那个举报人,会是谁?是王家婶子那样的长舌妇,还是有别的竞争对手?

我开着车,在回城的路上,第一次感觉到了智商上的碾压。我自以为是的推断,在事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回到家,已经快中午了。我爸妈都不在,应该是去菜市场了。林慧正在客厅里拖地。

她看到我,停下手里的活。“怎么样?见到大伯了?”

我把在镇政府打听到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林慧听完,叹了口气:“我就说嘛,大伯不是那种没谱的人。陈默,你就是想得太多,把人都想得太坏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我的核心缺陷,再一次被她点破。

“你就是太骄傲了。”林慧把拖把靠在墙角,走到我面前,眼神很认真,“你觉得你比他们都有出息,所以你看他们,总带着一种审视的眼光。你忘了,大伯是你爸的亲哥哥。你忘了,你小时候,是谁背着你去看镇上的第一场电影?是谁用木头给你削了一把长枪?”

那些遥远的,几乎被我遗忘的记忆,被她的话语唤醒。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

“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林慧的声音很轻,“家是讲感情的。”

有些道理,非要最亲近的人说出来,才扎心。

那天下午,我破天荒地没有回公司,而是在书房里待了很久。我没有做PPT,也没有回邮件。我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向日-葵,土壤修复”几个字。

屏幕上跳出来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向日-葵对土壤中的重金属,特别是镉、铅,有极强的富集能力……”

“利用向日-葵进行植物修复,是目前治理中低度污染土地成本最低、最环保的方式之一……”

“一个生长周期的向日-葵,可以使土壤中的镉含量下降20%……”

我看着那些专业的论文和报道,又想起大伯帆布包里那些卷了边的书,和他用放大镜看叶子的专注神情。一个巨大的谜团,在我心中升起。

那块地,难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

傍晚,我爸妈回来了。我妈看到我,愣了一下:“小默,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请假了。”

我爸换了鞋,径直走到电视机前,习惯性地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亮起,音量,35。

那熟悉的数字,今天却像一根刺,扎得我眼睛疼。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遥控器,把音量调到了22。一个正常人听着最舒服的音量。

我爸愣住了,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爸,”我看着他,“我今天回村里了。”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坐回了沙发上,手指,又开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

“地,不会被收回。镇上的人就是去例行检查。”我说。

我爸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爸,我想教您用手机支付。以后去买菜,就不用带那么多零钱了。”我拿出自己的手机,岔开了话题。(必须包含的共情场景①:教父母使用智能手机)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坐在他身边,手把手地教他怎么打开APP,怎么扫码,怎么输入密码。他的手指很粗糙,带着常年和零件打交道留下的老茧,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显得格外笨拙。

“这个……这个红色的,是啥?”

“爸,这是红包,别人给你钱的时候点的。”

“那……那我要是点错了,钱是不是就没了?”他一脸紧张。

“不会的,还要输密码呢。”我耐心地解释着。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把我们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我的父亲。我发现,他的鬓角,又多了许多白发。

就在这时,我妈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她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眼圈慢慢红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别过脸去,用力地吞咽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没有去公司,而是又一次开车回了村里。这一次,我没有把车停在村口,而是直接开到了地头。

我从后备箱里,搬下来一箱矿泉水,还有几大袋面包和火腿肠。

大伯看到我,愣住了。

“你又来干什么?”他的语气,依然很冲。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他休息时坐的那个小马扎旁边,把东西放下。“早上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地上的东西,眼神复杂。

“我昨天去镇上问了。”我平静地说,“那张是告知单,不是收地通知。”

大伯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低下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大伯,”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块地,以前是不是有个小化工厂?”

大伯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第三章

大伯的震惊,证实了我的猜测。

“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警惕。

“我查了资料。”我指了指他包里露出一角的书,“向日葵可以富集土壤里的重金属。这块地租金这么便宜,又只能用于生态种植,不是因为它贫瘠,而是因为它有污染,对不对?”

大-伯沉默了。他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那动作,不像个农民,倒像个严谨的科学家。

“是。”良久,他才吐出一个字。

“十几年前,这里有个小电镀厂,干了没两年就倒闭了。但那水,把这周围的地都给毁了。”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语气里带着一丝沉重,“种庄稼,收成不好,人吃了还容易得病。所以这块地就一直荒着。”

我的心,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他是在荒地上异想天开,却没想到,这背后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那你种这些向日葵……”

“净化土壤。”他看着那片绿色的海洋,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光芒,“这些向日葵,不是用来收瓜子的。等它们开花、成熟,我会把它们整株收割,然后送到专门的机构进行无害化处理。一个周期,大概能清理掉这片土地里五分之一的重金属。大概需要五年,这三十亩地,就能重新变成能种粮食的好地。”

五年。

一个多么漫长的周期。而他,已经快六十岁了。

“这……这能赚钱吗?”我问出了最世俗,也最实在的问题。

“赚钱?”大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赔钱就不错了。这些处理过的向日葵秸秆,一分钱不值,处理费还得我自己掏。我就是……就是想做点事。”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他又念叨起了这句口头禅。但这一次,我听懂了。这口气,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为了抚平年轻时失败留下的伤疤,为了对得起这片他生长于斯的土地。

我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和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成功”的定义,是多么的狭隘和可笑。

“那……举报你的人是谁?”

大伯摆了摆手:“算了,村里嘛,总有那么一两个嚼舌根的。随他们去吧。”

我没再追问。但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个在背后使绊子的人,一定就是想低价租下这块地,然后违规搞养殖或者建厂房的人。大伯的生态种植,挡了别人的财路。

我从那天开始,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往村里跑一趟。有时带点吃的,有时带些防蚊虫的药。我不再劝他放弃,而是默默地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除草,浇水,检查向日葵的生长情况。

我开始学着像他一样,蹲在地头,观察叶片的颜色,测量植株的高度。我发现,每一株向日葵,都像一个沉默的战士,用它的根系,拼命地从土壤里吸取着那些看不见的“毒”。

这期间,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我正在地里帮大伯给水泵接电,我爸突然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很急,带着哭腔。

“小默,你快回来!你妈……你妈晕倒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扔下手里的活就往回跑。大伯也跟着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

“你快回去!这里有我!”他把车钥匙塞到我手里。

我一路把车开得飞快,赶到医院时,我妈已经被送进了急诊室。我爸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不停地用手搓着脸。

“爸,怎么回事?”

“高血压……医生说是突发性高血压,引起的脑供血不足。”我爸的声音抖得厉害,“幸好邻居发现得早。”

我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心乱如麻。林慧也很快赶了过来,她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

医生从急诊室出来,说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但需要住院观察。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顿好我妈之后,我把我爸送回家。一进门,他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我有些不放心,过了一会儿,悄悄推开一条门缝。

书房里没有开灯,我爸坐在书桌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在反复摩挲。

我定睛一看,那是我妈的医保卡。

突然,我听到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我爸,那个在我记忆里像山一样坚强,从没掉过一滴眼泪的男人,正一个人,在黑暗里,无声地哭泣。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我看到他拉开了书桌的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陈旧的铁盒子。他打开盒子,从里面翻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我认得那张纸。那是一张借条。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建国的手在颤抖。借条上的字,是他亲手写的,每一个字,都像刻刀一样,刻在他的心上。

“兹借到陈建国人民币伍万元整,用于周转。借款人:陈大海。”

落款日期,是十五年前。

那是大哥陈大海第一次生意失败,被人追债堵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这个做弟弟的,瞒着老婆,把准备给儿子陈默买婚房的首付款,偷偷拿给了大哥。

他以为,这笔钱,能帮大哥东山再起。可没想到,那次失败,成了大哥一辈子的心魔。

这笔钱,也成了他心里,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特别是当儿子陈默一天天长大,开始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一切的时候,他更不敢说了。他怕儿子看不起他这个“拎不清”的父亲,更怕儿子看不起他那个“失败者”大伯。

十五年了,大哥没提过还钱的事,他也没提过要债的事。兄弟之间,仿佛都忘了这件事。

可今天,妻子躺在病床上,那高昂的住院费,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到了这笔钱。可他怎么开得了口?

大哥现在,把所有的钱都投进了那片没人要的破地里。他去要钱,不就是往大哥心口上捅刀子吗?

陈建国把借条死死地攥在手里,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他这辈子,没求过人,可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我轻轻地关上了书房的门,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伍万元。十五年前的伍万元。那几乎是我爸妈大半辈子的积蓄。

我终于明白,我爸那敲击膝盖的焦虑,那越来越高的电视音量,那面对大伯时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他不是在担心大伯的向日-葵,他是在担心这个家。他被一个隐藏了十五年的秘密,和一个无法开口的困境,折磨得夜不能寐。

而我,那个自以为是的儿子,却一直在用最刻薄的语言,审判着他的哥哥,审判着他拼尽全力想要维护的亲情。

家人的沉默,有时候不是默许,而是一道伤口,他怕你看见,更怕你一碰就疼。

我回到客厅,林慧正坐在沙发上等我。

“爸怎么了?”她问。

我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是我们婚后,第一次如此沉重的冷战。我知道,她在怪我,怪我对家人的迟钝和冷漠。

(必须包含的共情场景②:夫妻冷战中的无声关怀)

夜深了,我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来覆去。我妈住院,我爸崩溃,大伯的困境,这一切都像一张大网,把我牢牢困住。我的骄傲和自负,在这张网面前,不堪一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我盖上了毯子。我睁开眼,是林慧。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月光,把一杯温好的牛奶,轻轻放在我手边的茶几上,然后就转身回了卧室。

整个过程,我们没有一句交流。但那杯牛奶的温度,却顺着我的指尖,一直暖到了我的心里。

我拿起那杯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决定。我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去公司,而是拿着我的银行卡,第三次开向了那个村庄。

这一次,我是去“要债”的。也是去“还债”的。

第四章

我把车停在地头时,大伯正吃力地把一台抽水泵往水渠边上拖。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你怎么又来了?你妈怎么样了?”他急切地问。

“还在住院观察,没什么大碍。”我把车门关上,走到他面前。

阳光很烈,晒得人皮肤发烫。向日葵的叶子都有些打蔫。

我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大伯,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一件事。”

他看我表情严肃,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疑惑地看着我。

“十五年前,你是不是向我爸借了五万块钱?”我问。

大伯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他手里的绳子一松,那台沉重的抽水泵,“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立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瞬间垮掉的表情,心里针扎一样地疼。但我知道,这件事,必须挑明。

“我妈住院了,需要用钱。”我硬着心肠,继续说道。

大伯的头,缓缓地低了下去。那-个在邻里嘲笑中,在举报威胁下都未曾弯下的脊梁,此刻,却在我这个侄子面前,彻底地塌了下去。

“是……是有这么回事。”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小默,你……你容我几天。我……我想办法。”

“怎么想办法?”我逼视着他,“把这地退了?还是把这些向日-葵卖了?这些还没开花的苗,谁会要?”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是一个劲地用那双粗糙的手,搓着自己的裤腿。那是他极度窘迫和难堪时的标志性动作。

“大伯,”我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我不是来逼你还钱的。”

他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从钱包里,拿出我的银行卡,递到他面前。

“这里面有十万。五万,算我还给我爸的。另外五万,算我投给你这片向日-葵的。”

大伯彻底愣住了,他看着我手里的银行卡,又看了看我的脸,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这是干什么?可怜我吗?”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推开我的手,“我陈大海还没死!我不用你可怜!钱我会还!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还!”

“我不是可怜你!”我抓住他的胳膊,大声说,“我是投资!我投资的是这三十亩地未来的价值!我投资的是‘向日葵修复法’这个项目!”

“项目?”他愣住了。

“对!项目!”我从车里拿出我连夜赶出来的一份简陋的计划书,摊在他面前,“你这种模式,如果成功了,完全可以复制到其他被污染的土地上!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生态修复公司,去跟政府合作,去申请环保基金!这不比你一个人在这里傻干强?”

大-伯看着那份打印出来的计划书,手开始颤抖。他看不懂上面那些关于市场分析、商业模式的词,但他看懂了我的态度。

那不是施舍,是尊重。

“小默……”他抬起头,眼眶红了。这个大半辈子都没服过软的男人,此刻,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大伯,你活的这口气,不应该是为了跟自己较劲。”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这口气,是应该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他没再说话,只是接过那张银行卡,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他转过身,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有时候,支撑一个男人的,不是金钱,而是另一个男人的理解。

解决了钱的问题,我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我用卡里的钱,先替我妈交了住院费。然后,我开始利用我做项目主管的经验,正式地把大伯的“向日-葵计划”当成一个真正的项目来运作。

我查阅了大量的政策文件,联系了市环保局的朋友,咨询了农业大学的教授。我发现,大伯凭着一股“蛮劲”摸索出来的路,竟然完全符合当下国家对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方向。

只是,这条路,需要更专业的技术,和更强大的资金支持。

这期间,林慧和我之间的冷战,也悄然结束了。她看到我为大伯的事情跑前跑后,看到我爸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我深夜回家时,默默地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有一天晚上,我们都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

“对不起。”我突然开口。

黑暗中,她翻了个身,面向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跟你冷战。我只是……只是心疼你爸。”

“我明白。”我握住她的手,“林慧,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自己。”

(第二个情感共鸣点:夫妻关系细节触发)

在黑暗的卧室里,我们没有拥抱,甚至没有更多的言语。但那一刻,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让我心安。我意识到,一个好的伴侣,不是在你春风得意时为你喝彩,而是在你陷入迷惘时,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我妈出院后,身体恢复得不错。家里的气氛,也一天天好了起来。我爸不再把电视音量调到35,他开始学着跟我妈一起去逛公园,甚至还主动问我,手机上那个“绿色的小圈圈”(朋友圈)是怎么用的。

电视机的音量,这个最初暗示矛盾的细节,第一次被呼应,标志着家庭内部危机的初步化解。

而村里,向日-葵地的情况,却急转直下。

八月中旬,正值向日-葵花期前的关键时刻,一场罕见的暴雨,席卷了整个地区。

我接到大伯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开会。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充满了绝望。

“小默!完了!全完了!水渠堵了,水全都倒灌进地里了!花……全都淹了!”

第五章

我冲出会议室,连假都来不及请,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跑。

车子在暴雨中,像一叶扁舟。雨刮器开到最快,也刮不尽眼前倾盆而下的雨幕。我的心,比这天气还要沉重。

赶到村里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村里的主路已经变成了浑浊的黄河,水没过了小腿。那三十亩地,彻底成了一片汪洋。之前那些半人高的向日-葵,此刻只剩下一个个绿色的顶,在水中无力地摇曳着,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大伯一个人,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正拼了命地用铁锹去疏通被上游冲下来的杂物堵住的排水口。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从他脸上滚滚而下。他整个人,就像一尊在洪水中顽抗的雕塑。

“大伯!”我脱了鞋,也跳进了水里。冰冷的泥水瞬间包裹了我的身体。

“你来干什么!快回去!”他看到我,急得大吼。

“别废话了!赶紧排水!”我抢过他手里的铁锹,开始疯狂地挖掘堵塞的淤泥和树枝。

村里的一些邻居,站在远处地势高的地方,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看吧,我就说他瞎折腾。”

“这下好了,血本无归了。”

风言风语,夹杂在雨声里,格外刺耳。

我和大伯两个人,在水里泡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雨势渐小,排水口被彻底疏通,地里的水,才开始缓缓退去。

我们俩瘫坐在泥泞的田埂上,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大伯看着那一片东倒西歪,被泥水浸泡得奄奄一息的向日-葵,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一滴,一滴,砸进脚下的泥土里。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我这口气……终究是没争回来……”

他的口头禅,在这一刻,充满了悲凉的意味。我看着他瞬间苍老了十岁的侧脸,心里堵得难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伯,还没完。只要根还在,就还有希望。”

回到家,我发起了高烧。林慧一边用酒精给我擦拭身体降温,一边掉眼泪。

“你不要命了!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却还在念叨着:“农科院……得找农科院的专家……排涝,病虫害防治……”

我的核心缺陷——那种世俗的骄傲和对失败的恐惧,在这一次的危机中,被彻底击碎,转化成了一种不计后果的责任感。我不能让大伯的心血,就这么白费。

一个人的成熟,不是看他赢过多少次,而是看他敢为一次失败,赌上多少。

病好后,我真的通过朋友,联系上了一位省农科院的土壤学专家,姓李。我把大伯的情况和我的计划书都发给了他。

李教授对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他答应,过几天亲自来村里看一看。

这个消息,让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大伯,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李教授来之前,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那天傍晚,我和大伯正在地里检查劫后余生的向日-葵。大部分的植株虽然被泡过,但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就在这时,村西头的王二赖子,领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王二赖子是村里有名的混混,前几年因为非法排污被罚过款,一直对环保政策心怀不满。

“陈大海!”王二赖子指着大伯的鼻子,骂骂咧咧,“你他妈是不是你举报的我养猪场排污不达标?”

大伯愣住了:“我没有。”

“放屁!不是你还有谁!就你天天把环保挂在嘴边!”王二赖子说着,一脚就踹倒了一株向日-葵,“你这破花能值几个钱?老子今天就让你颗粒无收!”

说着,他带来的人,就要冲进地里搞破坏。

我立刻挡在了他们面前。“你们想干什么?这是私人财产,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哟,城里来的大学生啊?吓唬谁呢?”王二赖子轻蔑地看着我,“我告诉你,这块地,老子早就看上了!要不是你大伯在这瞎搞,我早就在这建猪舍了!识相的,赶紧滚!”

我这才明白,原来之前那个举报大伯的,就是他!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我虽然心里也发怵,但一步也没有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住手!”

我回头一看,是我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把生了锈的柴刀。他身后,还跟着村里的几个长辈。

我爸走到我身前,把柴刀往地上一插,眼睛死死地盯着王二赖子。

“王二赖子,你要是敢动我儿子,动我大哥一下,我陈建国今天就跟你拼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我从未见过我爸这个样子。他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钳工,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但此刻,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守护着自己的家人。

王二赖子被我爸的气势镇住了,他没想到这个老实人会突然变得这么硬。

“陈……陈叔,不关你事……”

“这是我大哥的地,这是我儿子的心血,怎么不关我事?”我爸指着地上的向日-葵,“你们谁敢再动一棵,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村里的几个长辈也纷纷开口。

“二赖子,你别太过分了!”

“大海做的是好事,是给村里积德!”

王二赖子看犯了众怒,自知讨不到好,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

危机解除。

我爸走到大伯面前,看着他,又看了看这片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扶起了那棵被踹倒的向日-葵,小心地用泥土把根部重新培好。

大伯看着我爸的动作,嘴唇翕动,最终,只是重重地喊了一声:“弟……”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兄弟。兄弟,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是在你最落魄的时候,依然愿意为你抄起柴刀,挡在你身前的那个人。

第六章

王二赖子虽然走了,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两天后,李教授如约来到了村里。他戴着草帽,穿着胶鞋,一点专家的架子都没有。他一下车,就直奔地里。

他仔细地查看了向日-葵的根系,又取了不同深度的土壤样本,甚至还掰了一小块叶片,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

大伯和我,都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半个多小时后,李教授站直了身子,摘下草帽扇了扇风,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他说。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块地,除了电镀厂遗留的镉和铅,表层土壤还有高浓度的有机磷残留。这应该是近期才有的污染。”李教授指着不远处王二赖子的养猪场方向,“如果我没猜错,是养殖废水渗透过来的。”

这个发现,像一颗炸弹,在我们头顶炸开。

“这……这会有什么影响?”大伯急切地问。

“影响很大。”李教授的语气很严肃,“复合型污染,单一的植物修复效果会大打折扣。而且,暴雨之后,这些污染物很可能已经随着地表径流,污染了下游的水源。这已经不是你们一个人的事了,这是公共安全事件。”

我和大伯都懵了。我们只想修复一块地,却没想到,牵扯出了一个更大的隐患。

“那……那怎么办?”

“必须立刻上报环保部门。”李教授说,“我会出具一份专业的评估报告。你们也要保留好证据。”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当天下午,李教授就带着土壤样本回了省城。三天后,一份详细的检测报告和专家建议,就通过加密邮件,发到了我的邮箱。同时,李教授也以专家的名义,将情况通报给了市环保局。

市里非常重视。一周后,一辆环境监测车和几辆执法车,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村子。

这一次,来的不是镇上的工作人员,而是市环保局和农业局的联合调查组。

王二赖子的养猪场被当场查封,他本人也被带走接受调查。

而我们这片三十亩的向日-葵地,则成了关键的“物证”。

调查组的领导,一位姓张的局长,亲自找到了大伯和我。他握着大伯的手,激动地说:“老先生,多亏了您啊!要不是您这片向日-葵,我们还不知道,这里藏着这么大一个污染源!您为全市的环保工作,立了大功了!”

大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手足无措,只会一个劲地说:“我……我没做啥,我就是种种地……”

张局长又转向我,看了看我打印出来的项目计划书,赞许地点了点头:“小伙子,你这个思路很好!把生态修复和乡村振兴结合起来,很有前瞻性!我们局里,正准备搞一批‘土壤污染治理试点项目’,你们这个,完全符合条件!”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我最初只是想帮大伯解决一个家庭危机,却阴差阳错地,把它变成了一个有社会价值的环保项目。

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当你一心只想逐利时,往往两手空空;当你开始不计得失地付出时,回报却在不经意间敲门。

调查组走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之前那些嘲笑大伯的邻居,现在都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嘴脸。

“大海哥,我就说你肯定能成!”

“小默真是有出息,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王家婶子甚至还端了一篮子鸡蛋,送到我家,被我爸婉言谢绝了。

人性的复杂,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半个月后,好消息再次传来。

经过专家组的评审,大伯的“向日-葵生态修复”项目,成功入选了市里的首批试点项目名单。政府不仅会提供三十万元的专项扶持资金,还会派驻技术团队,全程指导。

那张决定命运的“纸条”,终于来了。

不是告知单,不是传票,而是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正式的合作协议。

那天,镇长亲自把协议送到了地头。

他握着大伯的手,当着全村人的面,大声宣布了这个消息。

大伯拿着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协议,手在抖,嘴唇也在抖。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转过身,看着那片劫后余生,已经开始结出花苞的向日--葵。

阳光下,那些金色的花盘,虽然还有些稀疏,却顽强地,齐刷刷地,朝着太阳的方向。

大伯缓缓地举起手,朝着那片向日葵,敬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回过头,看着我,看着我爸,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和他年轻时在老照片上的样子,一模一样。灿烂,骄傲,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人活一口气……”他喃喃地说。

这句口头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它最圆满的注解。

第七章

项目签约仪式那天,村里像过节一样热闹。市电视台都来了记者。

大伯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站在镜头前,有些拘谨,但腰杆挺得笔直。记者问他,当初为什么会想到要做这件事。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很意外的话。

“因为我侄子。他跟我说,我活的这口气,不应该是为了跟自己较劲,是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我在台下,看着灯光下的大伯,鼻头一酸,赶紧别过脸去。

仪式结束后,我们一家人,陪着大伯,又回到了那片地。

我儿子小宝,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大一片向日葵,兴奋得在地里跑来跑去。

他跑到一株最高的向日-葵下面,仰着小脸,突然问我:“爸爸,为什么向日-葵要一直看着太阳呀?”

(必须包含的共情场景③:孩子无意识话语刺痛大人)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为什么呢?

是为了光明?为了温暖?还是,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法改变的宿命?

就像大伯,一辈子都在追逐他心中的那束“光”,哪怕头破血流,也从未放弃。就像我爸,一辈子都在用他的沉默,守护着这个家。也像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才终于明白,人生的价值,并不只在于你站得多高,更在于你是否愿意为那些你在乎的人和事,弯下腰,低下头。

我蹲下来,摸了摸小宝的头,说:“因为,它们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太阳。”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爸走到大伯身边,两个年过半百的兄弟,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这片金色的希望。

“哥,”我爸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那五万块钱……”

“提那干啥!”大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钱,我早就还了。”

我爸和我都是一愣。

大伯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他珍藏了十五年的借条,递给我爸。

“弟,这些年,哥对不住你。这张条子,就是压在我心上的一块石头。现在,哥把它还给你。”他顿了顿,指着这片向日葵,“这,就是我还你的钱。哥以后,要给你,给小默,挣一个金山回来!”

我爸接过那张已经泛黄的借条,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掏出打火机,当着我们的面,把那张借条,点燃了。

火苗升起,将那段沉重的过去,烧成了灰烬。

“哥,你还我的,比这个多得多。”我爸看着大-伯,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释然和轻松。

有些债,用钱是还不清的。有些情,也根本无法用钱来衡量。

秋天的时候,向日-葵到了收割的季节。市里的技术团队,用专业的设备,将这些富含重金属的秸秆,全部打包运走,送往专门的处理中心。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经历了一个生长周期的洗礼后,变得干净了一些。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这个生态项目上。我辞去了原来公司的工作,和大伯一起,成立了一家小小的生态农业公司。公司的名字,叫“向阳”。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好。

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我爸妈开始一起研究菜谱,林慧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

那台电视机,很久没有再发出过35分贝的噪音了。大多数时候,它都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因为我们发现,当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背景音来填补空白。

电视机音量这个细节,第二次被呼应,象征着家庭矛盾的彻底解决。

一个周末的清晨,我起床,看到我爸正站在阳台上,晨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手里,拿着他的那部老年智能手机,正笨拙地在屏幕上点着什么。

我走过去,看到他正在看我朋友圈里发的,关于“向阳”公司的最新进展。

“爸,这么早。”

他回过头,看到我,笑了笑。那笑容,很温暖。

“小默,”他把手机递给我,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图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个……这个怎么给你点赞来着?你再教我一遍?”

我看着他期待又有些紧张的眼神,忽然想起,我曾经因为他学不会手机支付而烦躁,因为他听不懂我的项目计划而失望。

我张了张嘴,那句迟到了很久的“对不起”,就在舌尖上打转。我想告诉他,我错了。我错在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错在忽略了他默默的付出和深沉的爱。

可最终,那些话,我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我只是点了点头,喉咙发紧,接过他的手机。

我指着那个小小的爱心图标,说:“爸,点这里。”

阳光,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我忽然明白,我爸那台电视机的音量,从来都不是为了对抗外界的喧嚣,也不是为了听清新闻。

那35分贝的噪音,是为了填补我不在家时,那满屋子的寂寞;是为了掩盖他面对儿子时,那无法言说的担忧;是为了在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儿子面前,维护他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尊严。

而现在,他不再需要了。

来源:随性自由的小羊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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