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正好盖过厨房里儿媳妇王琳洗碗的哗哗声。这是我来到儿子家的第三天,也是我第三次注意到这个不大不小的音量。儿子建波说,这个音量,王琳听着最舒服,不吵,也不至于听不见电视里讲什么。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正好盖过厨房里儿媳妇王琳洗碗的哗哗声。这是我来到儿子家的第三天,也是我第三次注意到这个不大不小的音量。儿子建波说,这个音量,王琳听着最舒服,不吵,也不至于听不见电视里讲什么。
我叫方淑珍,今年六十二,刚拿到老房子的拆迁款,一百五十万。老伴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大儿子李建波和女儿李建曦。如今,我也算是个“有钱人”了。钱一到账,我第一时间就从乡下提着行李,坐了五个小时的大巴,来到了建波在城里的家。我想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也想看看思夜想的大孙子童童。
行李箱靠在墙角,还没完全打开。我从最上层的衣服里,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相框。照片已经泛黄,是我抱着两岁的建波,旁边站着刚到我膝盖的建曦。照片里,我的手紧紧抓着建波,建曦的小手攥着我的衣角,眼神怯生生地看着镜头外。我叹了口气,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相框面朝下,塞了进去。眼不见,心就不乱。
“妈,你看什么呢?”建波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进来。
“没,没什么。”我赶紧关上抽屉,“童童睡了?”
“睡了,今天在幼儿园疯了一天。”他把果盘放我床头,“妈,你这趟来,就安心住下,把这儿当自己家。”
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
“建波啊,”我清了清嗓子,“妈跟你说个事。”
他“嗯”了一声,坐在我床边。
“咱们家那老房子,拆了。”
建波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拆了?那……那拆迁款……”
“下来了,”我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一百五十万。”
“多少?”建波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又猛地压下去,他看了一眼门口,凑到我耳边,“一百五十万?”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激动地搓着手,脸都红了,“妈!太好了!这下……这下童童上学的房子……”
“妈就是为这个来的。”我拍拍他的手,“首付妈给你出了,你看中哪个学区房,只管去看。妈别的本事没有,不能让大孙子输在起跑线上。”
建波的眼圈红了,他用力抱了我一下,“妈,你真是……我……”
“行了,一家人,说这些。”我笑着推开他,“你跟王琳说了吗?”
“还没。”建波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妈,这事先别跟她说,也……也先别跟建曦说。王琳那个人,你知道的,心直口快。建曦呢,她那个人……”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摆了摆手,“反正,这钱是你的,你拿着,先别声张。”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钱是我的,怎么跟自己儿媳妇和女儿说,还得看他脸色?但转念一想,儿子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是一家之主,考虑得比我周全。
“行,妈听你的。”
建波这才松了口气,拿起一块苹果递给我:“妈,吃苹果。这儿媳妇买的,甜。”
我咬了一口,确实很甜。甜得有点发腻。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王琳擦着手走出来,看了我们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聊什么呢,这么神秘?”
“没什么,就聊聊家常。”建波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岔开,“你今天累了吧?早点休息。”
王琳没再追问,只是那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她走到电视机前,拿起遥控器,又把音量从35调到了32,然后才转身进了卧室。
电视里的声音一下子小了,显得客厅格外安静。
我看着儿子略显僵硬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对这次“投奔”,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引子
我决定在儿子家住一个月。一来是帮他们看看房子,二来是多陪陪孙子。我的行李箱,也就半开半合地在客房的墙角靠了一个月。
王琳对我,起初是客气的。早饭有粥有鸡蛋,晚饭三菜一汤,虽然话不多,但面子上都过得去。建波夹在中间,努力地活跃着气氛。
转折发生在我来的第五天。
那天下午,我去银行办了张新卡,把那一百五十万转了进去,只在原来的旧卡上留了三千多块零用。回家的时候,王琳和童童都不在,我怕新卡放身上不安全,就想着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把卡和那张老照片放在一起。手刚伸进去,就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存折。
是我的存折。我走的时候明明放在贴身口袋里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拿出来翻开。最后一页的余额上,清清楚楚地写着:1500000.00。是我转账前,他们去银行打印了明细。存折的边角,还有一点湿漉漉的痕迹,像是匆忙间沾上的水渍。
我坐在床边,手脚冰凉。
是谁动了我的东西?是建波?还是王琳?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明显不一样了。王琳给我盛汤的时候,笑得格外灿烂:“妈,多喝点,这乌鸡汤我炖了一下午呢,给您补补身子。”
她甚至主动给童童夹菜,语气温柔得不像话:“童童,快谢谢奶奶,要不是奶奶来,我们家可喝不上这么好的汤。”
童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奶奶,你真好。”
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堵得慌。
建波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扒饭,一句话也不说。他的标志性动作又出现了——一紧张,就用手摸后脖颈。
吃完饭,王琳破天荒地没让我插手,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碗筷。电视机的音量,依然是35。只是今天,我听着那声音,觉得格外刺耳。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主卧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你妈到底什么意思?钱放着干嘛?”是王琳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很尖锐。
“你小点声!妈刚来,你总得让她适应适应。”建波的声音透着疲惫。
“适应?有什么好适应的?童童上学等不及了!下个月就要报名了,再不看好房子就晚了!一百五十万,足够全款买个小两居了,我们再添点,换个三居都行!你倒是去说啊!”
“我怎么说?那是我妈的养老钱!她愿意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李建波你什么意思?我跟着你,图什么了?现在有钱给儿子换个好点的环境,你倒先讲起本分来了?那钱给你妈养老?她一个人在乡下能花多少?还不是留给你的!早给晚给不都一样吗?!”
“你别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行,李建波,这日子没法过了!”王琳的口头禅又出来了,带着哭腔,“你没本事,我还不能替儿子想吗?这日子怎么过啊!”
接着,是房门被摔上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浑身的血都像是凉了。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不是来投奔亲情的母亲,而是揣着一百五十万行走的存钱罐。
我攥紧了拳头。我的核心缺陷,或许就是这深入骨髓的“养儿防老”的观念,这让我对儿子无条件地偏爱,甚至不惜忽略女儿。而这个缺陷,将一步步把我推向我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深渊。
第一章
第二天早上,王琳眼睛红肿,但还是准备了早饭。餐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童童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不敢说话。
我看着儿子和儿媳妇这副样子,心里又气又疼。我想发作,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家和万事兴,为了孙子,我得忍。
“王琳啊,”我先开了口,“昨天我听你跟建波说,童童上学要看学区房了?”
王大喜过望,立刻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是啊妈!我们看了好几个了,就是……就是首付还差一点。”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差多少?”
“我们看中的那个,首付要八十万。我们自己能凑三十万,还差五十万。”
我心里冷笑一声。昨天晚上还说全款,今天就变成差五十万了。
“五十万……”我沉吟着。
建波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没理他。
“妈,您要是为难就算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王琳立刻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妈不为难。”我下了决心,“为了童童,别说五十万,就是更多,妈也愿意。这样,吃完饭,我就去银行,给你们转五十万过去。”
“真的吗妈?!”王琳激动得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您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建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说什么,却被王琳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这个家里,做主的到底是谁。
吃完饭,王待我,简直像待太后。给我倒水,给我削水果,一口一个“妈您歇着”。她甚至主动提出,要教我用手机银行,说这样以后转账方便,不用总往银行跑。
这就是那个必须包含的“教父母使用智能设备”的场景吧,只是剧情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坐在我身边,拿着我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妈,您看,点这里,输入卡号,然后是密码……哎呀妈,您这密码太简单了,得换个复杂的……这个,人脸识别,您对着笑一个……”
我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布。我看着她兴奋的侧脸,闻着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心里一片荒芜。
我笨手笨脚地输错了好几次密码,王琳的耐心渐渐耗尽,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妈,是这个,这个键,您怎么又按错了?”
“人老了,不中用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没事妈,我来我来。”她拿过手机,三下五除二就操作好了,然后把手机塞回我手里,“好了妈,您以后用钱就方便了。”
方便的,恐怕是她吧。
下午,我还是坚持自己去了银行。我不想在那个家里,当着他们的面,把我的血汗钱变成他们账户里一串冰冷的数字。
当我把五十万转到建波卡上时,柜员小姐姐还善意地提醒我:“阿姨,这么大笔数额,您确定吗?要不要跟家里人再商量一下?”
我笑了笑:“没事,给我儿子的,应该的。”
走出银行,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我突然很想给女儿建曦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传来建曦有些惊喜的声音:“妈?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没事,就问问你……和你家暖暖。”暖暖是建曦的女儿,我的外孙女,比童童小一岁。
“我们都挺好的。妈,你在哥那儿住得还习惯吗?他们没欺负你吧?”
“胡说什么呢,你哥和你嫂子,对我好着呢。”我嘴上这么说,鼻子却忍不住一酸。
“那就好。”建曦在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说,“妈,钱……收到了吧?”
我心里一惊:“什么钱?”
“拆迁款啊。村里的张婶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们那一片都发了。你……你别都给了我哥,自己也留点养老。”
一瞬间,我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所有的伪装和体面都荡然无存。原来,全世界都知道我发了笔财,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我知道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别管了。”
“妈……”
“我挂了。”我匆匆挂断电话,不敢再听她说一个字。
我攥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回到儿子家,迎接我的是一桌丰盛的晚餐。王琳甚至破天荒地买了一瓶红酒。
“妈,今天我们庆祝一下!”她高高举起酒杯,“谢谢妈!有了这笔钱,童童的未来就有保障了!”
建波也端起杯子,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妈,辛苦你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那晚,童童拿着一个新买的遥控汽车,在我面前跑来跑去,笑得咯咯响。王琳告诉我,这车要八百多块,以前她舍不得买。
童童跑到我跟前,仰着小脸,天真地问:“奶奶,我妈妈说,你来了我们家就有钱了。这是真的吗?”
我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我摸着孙子柔软的头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钱真的能买来孙子的笑脸。
但买不来我的。
第二章
五十万到账后,王琳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对我冷言冷语,每天都笑脸相迎,甚至开始主动跟我聊一些家长里短。她会挽着我的胳膊去逛超市,给我买新衣服,尽管那些衣服的款式,都像是给四五十岁的人穿的。
“妈,您看这件,多精神!”她把一件深紫色的外套往我身上比划,“您穿着,肯定好看。”
我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感觉像个被精心打扮的木偶。
建波似乎也松了口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坐立不安。他开始跟我聊工作上的事,聊童童在幼儿园的表现,我们之间的话,好像又回到了我来之前的样子。
只有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天晚上,王琳在卫生间洗澡,她的手机放在客厅充电,屏幕亮了一下。我无意中瞥了一眼,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来自一个叫“我爱我家房产-小丽”的人。
“王姐,您看中的那个‘江语城’的三期开盘了,160平的楼王户型,要不要过来看看?首付大概要150万……”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160平?楼王?首付150万?
他们跟我说的,不是首付八十万的小两居吗?
我悄悄走过去,拿起手机。幸好,没有密码。我点开微信,找到了那个房产中介。聊天记录,像一把把尖刀,插进我的眼睛。
王琳:“小丽,我婆婆这边,暂时只能拿出五十万。”
小丽:“那160平的肯定不够了王姐。要不看看旁边小区的90平?”
王琳:“不行!我儿子必须上最好的学校,住最好的房子!你放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那个婆婆,手里还有一百万,我慢慢磨,肯定能磨出来。你先帮我把那套楼王留着。”
小丽:“好的王姐,那我等您消息。”
后面,还有一张户型图。四室两厅,南北通透,带一个超大的观景阳台。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图,浑身发抖。
原来,那五十万,只是一个开始。他们的目标,是我口袋里剩下的那一百万。
我把手机放回原处,走回房间,感觉天旋地转。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王琳那句“我慢慢磨,肯定能磨出来”。
他们不是在跟我“商量”,而是在对我“算计”。
第二天,我故意在饭桌上提起房子的事。
“建波,你们那房子看得怎么样了?五十万够不够?”
建波还没开口,王琳就抢着说:“妈,够是够了,就是……我们看了个新楼盘,各方面都比之前那个好,就是面积大了点,首付也……也高了点。”
“高多少?”我盯着她的眼睛。
“首-首付要一百五。”王琳的声音小了下去,不敢看我。
建波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放下筷子:“王琳!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我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童童吗?”王琳也来了气,声音大了起来,“妈手里又不是没钱!早晚不都是给我们的?现在拿出来给孙子买个好房子,有什么不对?”
“那是我妈的养老钱!”建波吼道。
“养老养老!她一个人在乡下,一年能花几个钱?那一百万放银行里能生几个利息?还不如拿来投资房产!李建波,你就是没本事!但凡你有本事,我用得着看你妈的脸色吗?!”
“你!”
“啪”的一声,建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人气得发抖。
我以为我给的是爱,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一串数字。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童童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王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抱儿子,一边抱一边哭:“你看看你,就知道冲我发火!吓着儿子了!这日子怎么过啊!”
一场精心准备的晚餐,不欢而散。
夜里,“睡了吗?”
过了很久,她才回复:“妈,怎么了?哥又跟你吵架了?”
“没有。”我打出两个字,删掉,又重新打。
“暖暖最近乖不乖?”
“挺好的,就是总念叨你,问外婆什么时候来看她。”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来城里快半个月了,每天围着儿子孙子转,竟然一次都没想过去看看我的外孙女。
“妈,你是不是有事?”建曦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我赶紧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没事,就问问。你……你最近手头紧不紧?”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知道,我这句话,伤到她了。从小到大,我给建波买新衣服,给建曦的总是旧的。我给建波塞钱,却总对建曦说,女孩子要自立。
“妈,我不要你的钱。”建曦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跟张磊都挺好的。你自己把钱收好,别被人骗了。”
“谁能骗我……”
“妈,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打断我,“哥那个人,老实,但是耳根子软。嫂子……嫂子有她自己的算盘。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挂了电话,我一夜无眠。
我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一拿到钱就跑到儿子家来。如果我留在乡下,或者去女儿家,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
可是,没有如果。
第二天,建波和王琳谁也没提房子的事。家里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平静。
直到周末,建波的一个朋友结婚,他们两口子要去喝喜酒,让我帮忙带一天童童。
下午,我陪童童在小区里玩,突然接到了建曦的电话,她的声音很急。
“妈!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小区楼下带童童呢,怎么了?”
“你……你最近没给我哥钱吧?”
我心里一沉:“给了五十万,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
“妈,”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糊涂啊!”
第三章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我急了。
“张磊的一个朋友,是房产中介。昨天,他接待了我哥和嫂子。”建曦的声音在发抖,“他们去看的,是‘江语城’的楼王,全款要四百多万。他们跟中介说,家里老人支持,能拿出一百五十万的首付。”
一百五十万!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个洞。
“他们……他们跟中介说,你非常疼孙子,只要多磨一磨,剩下的钱很快就能到位。”
我握着电话,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握不住。
“妈,你快回来吧。你别在他们家住了。我怕……”
“怕什么?”
“我怕他们把你的钱都榨干了,就把你扔在一边了!”建曦哭了出来。
我挂了电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看着不远处还在追着皮球傻笑的孙子,第一次觉得,他的笑脸那么刺眼。
晚上,建波和王琳回来了,两个人似乎都喝了点酒,满面春风。
“妈,累了吧?”王琳把一个打包盒放在桌上,“给您带了酒店的乳鸽,您尝尝。”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这张每天对我笑的脸,背后藏着多少算计?
我没有动那盒乳鸽,只是平静地问:“你们今天,是不是又去看房子了?”
两个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没……没有啊。”建波眼神躲闪,又开始摸他的后脖颈。
“没有?”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录音。里面,是我和建曦刚刚的通话。
“……他们去看的,是‘江语城’的楼王,全款要四百多万……”
建曦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
建波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王琳的反应更快,她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居然录音?你防着我们?”她尖叫起来。
“我不防着你们,等着你们把我的棺材本都骗光吗?”我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王琳,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算计我?”
“算计你?我哪里算计你了?”王琳也豁出去了,叉着腰,像个斗鸡一样,“那钱,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给你儿子孙子,你想给谁?给李建曦那个赔钱货吗?她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你给她钱,等于给了外人!”
“你混账!”我扬起手,想打她,却被建波一把拉住。
“妈!你别生气!王琳她喝多了,胡说八道的!”他把我往房间里推。
“我没胡说!”王琳在外面喊,“李建波,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这房子,到底买不买?你妈那一百万,到底拿不拿?你要是还是个男人,就给你妈要过来!”
我们被建波推进了车里,他说要带我出去兜兜风,冷静一下。这狭小的空间,让争吵变得更加窒息。
“建波,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躲闪着我的目光,发动了车子。“妈,王琳她没别的意思!我们不都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我惨笑起来,“一家人就是算计我老婆子的钱吗?”
“我没有!”他终于也忍不住了,把车停在路边,低吼道,“是!我是想换个大房子!我是想让童童上好学校!我没本事,我挣不来大钱,我老婆看不起我,我儿子以后也可能看不起我!现在有这个机会,我动了心思,我错了吗?妈,我错了吗?”
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
我的心,像被揉碎了一样。这是我的儿子,我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儿子。我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可是,我的心寒,又是谁造成的?
我的养老钱,换来了她的一个包,和我的一场心寒。
回到家,王琳已经回了房间,客厅里一片狼藉。我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就像在收拾我那颗破碎的心。
我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名牌包的包装盒和收据。三万八。日期,就是我转给她五十万的第二天。
我拿着那张收据,坐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我收拾好我那半开半合的行李箱,跟建波说,我想去建曦家住几天。
建波低着头,没有挽留,只说了一句:“妈,对不起。”
王琳从始至终没有出房间。
我拉着箱子,走出这个我一心向往,却让我伤透了心的家。
站在楼下,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我突然意识到,我以为的“投奔”,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
第四章
在女儿家,我才感觉自己像个活人。
没有35分贝的电视声,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有话里有话的算计。
女儿建曦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默默地给我收拾好房间,给我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女婿张磊话不多,但眼神里满是尊重。四岁的外孙女暖暖像个小棉袄,总喜欢腻在我身边,给我讲幼儿园的趣事。
“外婆,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暖暖仰着小脸问我。
我摸着她的头,说:“外婆没有不开心,外婆看到暖暖就开心了。”
晚上,建曦陪我聊天。
“妈,哥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建波是我儿子,童童是我孙子,我能怎么办?就当那五十万,打水漂了吧。”
“妈,钱不是关键。”建曦握住我的手,“关键是,他们伤了你的心。你不能再这么纵容他们了。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我知道。”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可我……我就是心疼建波。他从小就老实,没少受欺负。我总想着,多帮他一点,他就能过得好一点。”
“妈,你这不是帮他,是害他。”建曦一针见血,“你让他习惯了依赖,习惯了索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要靠算计自己母亲的养老钱过日子,你不觉得可悲吗?”
我无言以对。
我一心向着儿子,却忘了,会回头看我疼不疼的,只有女儿。
在女儿家住了三天,我的心绪渐渐平复。我甚至开始规划我的晚年生活。剩下的这一百万,我谁也不给。我要回乡下,把老房子重新修葺一下,养几只鸡,种一片菜园。闲了,就去跳跳广场舞。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建曦,她和张磊都非常支持。
“妈,你想怎么生活,我们都支持你。你要是想回乡下,我们就经常回去看你。你要是嫌乡下冷清,就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张磊诚恳地说。
我看着女儿女婿,心里百感交集。我亏欠这个女儿太多了。
就在我以为生活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建波的电话来了。
电话里,他的声音充满了悔意和疲惫。
“妈,你回来吧。王琳她知道错了。我们……我们不要那一百万了。那五十万,我们也会想办法还给你。”
我的心,又软了。
“妈,童童想你了,天天念叨你。”
童童,我的大孙子。一想到他,我的心就揪了起来。
建曦看出了我的犹豫。
“妈,别信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嫂子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认错?”
“可他毕竟是你哥。”
“哥是被嫂子拿捏住了。你现在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一边是女儿的劝告,一边是儿子和孙子的“召唤”。
我突然想起,我来儿子家之前,他们夫妻俩也经常吵架。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建波睡在沙发上。我以为他们又吵架了。可过了一会儿,我看到王琳从房间里悄悄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了建波身上。她站着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房。
这个“冷战中的无声关怀”的场景,让我一直觉得,王琳的心,不全是石头做的。她对建波,还是有感情的。她那么拼命地想要钱,想要大房子,也许真的只是像她自己说的,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
人性的复杂,就在于此。没有纯粹的坏,也没有绝对的好。
也许,我应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给我的儿子,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我决定,回去一趟。不是为了妥协,而是为了做个了断。我要当着他们俩的面,把话说清楚。那一百万,是我养老的底线,谁也别想动。那五十万,算我借给他们的,必须写下欠条。如果他们同意,这个家,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如果不同意,那我从此,就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建曦。
建曦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妈,我陪你一起去。”
我拒绝了。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把女儿再牵扯进来。
临走前,暖暖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
“外婆,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当然会。”我蹲下来,亲了亲她的小脸,“外婆最爱暖暖了。”
暖暖突然说:“外婆,爸爸说,哥哥家是老虎洞,你不要去。”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最是刺痛人心。
我的心,又是一沉。
我还是走了。我拉着我的行李箱,再一次,走向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我以为,等待我的是一场艰难的谈判。
我却没想到,等待我的,是人去楼空。
第五章
我站在儿子家门口,用钥匙开门。
钥匙插进去,却拧不动。门,是虚掩着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推门进去。
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客厅里,空空荡荡。沙发,电视柜,餐桌,全都不见了。只在地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印子。墙上挂着的全家福,也没了,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钉子。
我冲进客房,我的房间。床还在,但床头柜不见了。
我发疯似的拉开衣柜,里面空无一物。
我又冲进主卧,童童的房间……所有能搬走的东西,都不见了。整个家,就像被洗劫过一样。
他们走了。
搬走了。
在我去女儿家的这几天里,他们搬走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为什么要走?他们去了哪里?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拨打建波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又打给王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都关机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回到客房,扑到床边,拉开那个我藏照片的抽屉。
抽屉里,空空如也。
我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不见了。
我的心,像是被瞬间掏空。
他们连一张照片,都不肯给我留下。
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那么凄厉,那么绝望。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建曦和张磊找了过来。
他们看到屋里的情景,也惊呆了。
“妈!”建曦冲过来抱住我,“他们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张磊默默地检查了一下屋子,然后走到我身边,蹲下来。
“妈,您别急。我先去问问物业,看看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有没有留下新地址。”
张磊出去了。建曦扶着我,坐在唯一剩下的那张床上。
“妈,血缘不是绑架,是牵挂。他心里但凡有你这个妈,就不会做得这么绝。”
是啊,做得这么绝。
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卷走了我五十万,然后人间蒸发。
我养的好儿子!
过了一会儿,张磊回来了,脸色很难看。
“物业说,是三天前搬走的。找了搬家公司,连夜搬的。他们没留新地址,只说回老家了。”
回老家?我的老家,就是乡下那栋已经被拆了的房子!他们能回哪里去?
这分明是谎话!他们就是想躲着我!
“我还问了邻居。”张磊顿了顿,说,“邻居说,搬家那天,看到他们跟一个房产中介在一起。那个中介,开的车上印着‘江语城’的标志。”
江语城。
又是江语城。
一切都明白了。他们根本没有放弃那个楼王。他们拿了我的五十万,又不知道从哪里凑了一百万,付了那个一百五十万的首付。
他们怕我回来要钱,怕我阻止他们,所以他们跑了。
“!真是一对!”我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一阵发黑。
“妈!妈你别激动!”建曦紧紧地抱着我。
我靠在女儿的怀里,老泪纵横。
我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
我省吃俭用,我委屈女儿,我把所有的爱和积蓄都给了儿子,最后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和一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第六章
我病倒了。
在女儿家躺了整整一个星期,高烧不退,说胡话。
梦里,全是建波小时候的样子。他跟在别的孩子后面,被人抢了玩具,只会哭着回来找我。我就会冲出去,把玩具给他抢回来,再把那个孩子教训一顿。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我儿子老实,容易吃亏,我必须保护他。
我保护了他三十年,却没教会他,什么是担当,什么是孝顺。
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建曦和张磊寸步不离地照顾我。建曦给我擦身,喂我喝粥。张磊跑前跑后,买药,联系医生。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心里又愧又暖。
烧退了之后,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想通了很多事。
“建曦,”我把她叫到床前,“妈想好了。”
“妈,您说。”
“我们报警吧。”
建曦愣住了:“报警?”
“对,报警。”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不是诈骗,就是侵占。五十万,够他喝一壶的了。”
“可是妈,那毕竟是……”
“他是你哥,也是我的儿子。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我要让他知道,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养儿防老,我防的不是老,是寂寞。结果,却养出了一身寒冷。
我不能再让这身寒冷,把我后半辈子都冰封住。
建曦看着我,眼睛红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妈,我听你的。”
报警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因为涉及到家庭纠纷,警方建议我们先尝试调解。
可是,我们连人都找不到。
张磊动用了一些关系,终于通过那个房产中介,查到了建波他们的新住址。
果然是江语城。那个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高档小区。
我和建曦、张磊,直接找了过去。
站在那栋崭新的楼王面前,我只觉得讽刺。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沾着我的血汗。
我们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王琳。
她看到我们,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了鄙夷和不耐烦。
“你们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她想关门。
张磊一把抵住门:“我们是来找李建波的。”
“他不在!”
“不在?”我冷笑一声,推开她,径直走了进去。
房子很大,很新,装修得富丽堂皇。童童正坐在昂贵的地毯上,玩着一台平板电脑,连头都没抬一下。
建波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我,脸色大变。
“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来了?”我一步步逼近他,“李建波,我问你,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他低下头,不敢看我。
“说话!”我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对!我们就是要那套房子!”王琳突然冲了过来,挡在建波面前,“你儿子没出息,难道你想让你孙子也一辈子没出息吗?住在这里,童童就能上最好的国际幼儿园!你那点钱,能跟孙子的前途比吗?”
“所以,你们就可以不告而别?就可以把我一个人扔在那空房子里?”我的声音在发抖。
“那不然呢?”王琳冷笑,“等你回来,哭哭啼啼,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哪有时间跟你耗?妈,我劝你一句,事已至此,你就认了吧。反正那钱,你迟早也是要给我们的。”
“你个小!老娘的棺材本你们也惦记!”我气得浑身发抖,家乡的方言脱口而出。
我扬起手,想打她,却被建波抓住了手腕。
“妈,你别这样。”他哀求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这个我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他的眼神里,有愧疚,有躲闪,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的钱。
我说了算。
你们。
休想。
我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李建波,王琳,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们吵架的。我是来通知你们的。五十万,一个星期之内,还给我。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转身就走。
建曦扶着我,张磊跟在后面。
走到门口,我听到王琳在背后尖锐地叫着:“你敢!你要是敢告我们,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孙子!”
我没有回头。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建曦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暖水袋。那一点点温度,从手心,慢慢传到心里。
我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第七章
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的银行卡里,没有收到一分钱。
建波和王琳,也没有再联系过我。
我没有再犹豫,在张磊的帮助下,向法院提起了诉讼。立案通知书寄出去的那天,天气阴沉,像我的心情。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等待。
我住在女儿家,努力让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我开始跟着小区里的大妈们跳广场舞,一开始跟不上节奏,手忙脚乱,但慢慢地,也找到了乐趣。我还报名了老年大学的书法班,一笔一划地练习,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建曦和张磊,把我的生活安排得很好。他们从不在我面前提建波的名字,也从不让官司的进展。
暖暖成了我最大的慰藉。她会把幼儿园老师教的歌唱给我听,会把她画的画送给我,上面画着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外婆。
我常常看着那幅画,一看就是一下午。
期间,我接到过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王琳的母亲打来的。
电话里,她把我从头到脚骂了一顿。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太狠,为了点钱,竟然要把自己儿子送进监狱。说我偏心女儿,见不得儿子过好日子。
我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听着。等她骂累了,我只说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然后就挂了电话。
开庭那天,我去了。
在法庭上,我再次见到了建波和王琳。
几个月不见,建波瘦了,也憔悴了,胡子拉碴,眼神黯淡。王琳倒是没什么变化,依然化着精致的妆,只是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童童没有来。
法官问话的时候,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情绪激动,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轮到他们答辩时,王琳请的律师,把一切都归结为“家庭赠与”。
律师说:“我的当事人认为,原告方淑珍女士给予被告李建波先生的五十万元,是基于母子亲情的自愿赠与,目的是为了资助其购买房产,改善孙辈的教育环境,并非借贷。”
律师还拿出了一段录音,是我在银行转账时,对柜员说的那句:“没事,给我儿子的,应该的。”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我的心软,来作为对付我的武器。
法庭上,建波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标志性动作又出现了,手不停地在后脖颈上摩挲着,显得坐立不安。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恨,只剩下悲哀。
我的儿子,已经彻底成了王琳的傀儡。他连在法庭上为自己辩解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了。
休庭的时候,建波在卫生间门口堵住了我。
“妈。”他哑着嗓子叫我。
我看着他,没说话。
“妈,你撤诉吧。”他哀求道,“我们不能有案底,有了案底,童童以后怎么办?他的前途就毁了!”
又是为了童童。
“现在知道为童童着想了?”我冷冷地问,“你们卷走我的钱,人间蒸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没人逼你们。”我打断他,“是你们自己的贪婪,把你们逼到了今天这一步。”
“妈,我求求你……”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最疼爱的儿子,跪在了我的面前。不是为了认错,而是为了让我放弃追究他的错。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
“李建波,你站起来。”我说,“从你和你媳妇算计我的那一刻起,你这个儿子,我就当没有了。你今天就算是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撤诉。”
我绕过他,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哭声。
我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我用力地吞咽着,喉咙发紧,视线一片模糊。
最终,法院的判决下来了。
法院认定,在没有明确借条的情况下,基于我们之间的母子关系和转账时的对话,无法完全认定为借贷。但是,考虑到金额巨大,且王琳和李建波后续的行为存在恶意躲避的嫌疑,酌情判决,李建波和王琳,需返还我二十万元。
二十万。
我用五十万,买来了一个教训,和一个分崩离析的家。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一个人去了江边。
江风吹着,很冷。
我拿出手机,翻出那张存在里面的,建波和建曦小时候的老照片的电子版。那是我让建曦用我的旧手机翻拍的。照片里,我抱着建波,建曦站在一旁。
我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自己这一辈子的糊涂。
官司结束后,我卖掉了城里那套空房子。因为是老破小,没卖多少钱,加上判决下来的二十万,和我手里剩下的一百万,我用这笔钱,在女儿家的小区,买了一套小户型。
我没有回乡下。我想离我的女儿、外孙女近一点。
搬进新家的那天,建曦和张磊帮我布置着房间。暖暖在我的新沙发上,开心地打着滚。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再也没有见过建波和王琳。听说,他们为了还那二十万,卖掉了新买的车。听说,他们在江语城住得也并不开心,因为背上了沉重的房贷,王琳的脾气越来越差,两人三天两头地吵架。
这些,都是我听说的。
我没有再去打探。那个家,那个儿子,那个孙子,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拿出那张老照片来看。
照片上,我抱着建波,笑得那么幸福。
我常常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个下午,我还会不会把那张照片,塞进那个抽屉里?
一天下午,我正在阳台上侍弄我的花草,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童童。
他一个人,背着小书包,眼圈红红的。
“奶奶。”他怯生生地叫我。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蹲下来,想抱抱他,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我问。
“我……我不想在那个家了。爸爸妈妈天天吵架。”他小声说,“奶奶,我想跟你住。”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和我儿子小时候那么像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他领进屋,给他倒了杯水。他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动画片。声音不大不小,正好。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家里,电视机的音量,总是被固定在35。
如今,物是人非。
童童喝完水,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那个我丢失的,装着老照片的相框。
“奶奶,这是我从爸爸抽屉里拿的。我想,你应该会想要它。”
我接过相框,照片上,我的脸,已经被岁月刻上了风霜。
我伸手去摸童童的头,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睛。
抽屉里空空如也,就像我的心。但现在,它好像,又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填上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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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局,让人心里五味杂陈。方阿姨最终和儿子一家走到了这一步,是她一开始的偏心造成的吗?还是儿子儿媳的贪婪无可救药?如果童童真的留下来了,方阿姨应该收留他吗?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新矛盾的开始?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看法,我们一起聊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
来源:淡泊的松鼠R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