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和妻子林微之间那片沉默的空气上。它刚好能盖过碗筷放进水槽的轻微碰撞声,却又不足以淹没我们各自沉重的呼吸。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和妻子林微之间那片沉默的空气上。它刚好能盖过碗筷放进水槽的轻微碰撞声,却又不足以淹没我们各自沉重的呼吸。
抽屉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是我们刚认识时在大学城门口拍的,林微笑得像个孩子,手里还举着一串糖葫芦。如今,她就坐在我对面,表情平静得像一湖深秋的水,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水面下的暗流。
我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未读消息的预览弹了出来,来自一个备注为“S”的联系人。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手机反扣在沙发上,动作快得像是在扑灭一星火苗。
林微的视线从电视上挪开,在我反扣的手机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又转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这间屋子里,沉默也是有层次的。有一种沉默是休憩,有一种沉默是默契,还有一种,是战争。我们的沉默,属于第三种。
“周末……”我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喉咙,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要不要带朵朵去趟海洋公园?她念叨好久了。”
林微没看我,眼睛依旧盯着屏幕上吵闹的综艺节目,声音不大,却像冰块一样砸在地板上:“再说吧,我……”她顿住了,那半句话悬在空中,最终无声地消散在电视的嘈杂里。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没心情”,或者“你自己带她去吧”。我们之间,连一句完整的拒绝都显得多余。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千里之外的扬州。那座温润的城市,那个叫苏晚的女人。她比我大十五岁,我们相识于一场江南的烟雨中。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瘦西湖的桥头,眉眼间的淡然与风韵,像一幅水墨画,瞬间就浸透了我干涸的心。
我们聊昆曲,聊园林,聊木心和沈从文。在她面前,我不是一个每天为房贷、为女儿学区房、为职场KPI而焦虑的中年男人陈阳,我是一个可以谈论诗和远方的灵魂。
苏晚从不说我幼稚,她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用她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我,轻声说:“心里有山水的人,不容易老。”
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缓慢的,是芬芳的。就像她亲手泡的那壶碧螺春,茶香袅袅,能抚平我所有的焦躁。我们很有默契地从不谈论我的家庭,也不谈论她的过去。我们像两只在寒冬里偶然相遇的刺猬,小心翼翼地靠近,分享一点点稀缺的温暖,却又不敢拥抱,生怕刺伤彼此。
手机在沙发上无声地躺着,但我能感觉到它在发烫。那条来自“S”的消息,一定也是温润而克制的,或许只是分享一首她刚听到的老歌,或者一张她窗前月季花开的照片。
可就是这些看似无害的分享,成了我和林微之间那堵高墙上,新添的砖。
女儿朵朵穿着小熊睡衣,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我立刻堆起笑容,将她抱进怀里:“没有啊,爸爸妈妈在看电视呢。”
朵朵把小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电视,又看看林微紧绷的侧脸,小声说:“可是,奶奶说,电视声音开得越大,家里就越安静。”
我的心,猛地一沉。
林微终于有了动作,她拿起遥控器,将音量从35,一格一格地,调到了20。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朵朵均匀的呼吸声,和我们夫妻间,更加清晰可闻的,心墙碎裂的声音。
引子完
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要追溯到三个月前的那次扬州出差。
那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焦头烂额的一段时间。公司项目陷入瓶颈,领导天天施压,回家还要面对林微因为女儿升学问题而日益增长的焦虑。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拧到极限的发条,随时可能崩断。
扬州的会议枯燥乏味,我趁着午休溜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到了瘦西C湖。那天恰好下着蒙蒙细雨,游人不多,整个园子都笼罩在一片诗意的氤氲之中。
然后,我就看到了苏晚。
她站在五亭桥上,穿着一件素雅的改良式旗袍,披着一条浅灰色披肩,正专注地看着湖里的锦鲤。雨丝打湿了她的发梢,却丝毫没有狼狈之感,反而更添了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
也许是我的注视太过直接,她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你也喜欢看鱼?”她先开了口,声音柔和,带着一点点吴侬软语的调子。
“嗯,”我有些窘迫,“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才能遇到真正的风景。”她说着,将手里的鱼食递给我一些,“喂喂它们吧,能忘掉不少烦心事。”
我们就这样并肩站着,沉默地喂着鱼,雨声、风声、锦鲤夺食的水声,一切都恰到好处。我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在那一刻奇迹般地松弛了下来。
后来我们一起在湖边的茶社坐了坐。她告诉我她叫苏晚,在扬州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兼卖一些文创和茶。我们聊了很多,从扬州的二十四桥,聊到冯唐的“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再到各自对生活的理解。
我惊讶地发现,我们有太多相似的品味和感受。我随口提到的一本冷门小说,她不仅读过,还能说出其中最打动她的段落。我感叹中年男人的身不由己,她便引用《兰亭集序》里的“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说得我心头一震。
那一下午,我说的比过去一年说的都多。那些被生活琐碎磨得快要消失的,关于理想、关于文艺、关于自我的零星碎片,被她一一拾起,擦拭干净,重新在我面前拼凑出一个久违的自己。
临别时,我们交换了微信。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巷深处,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失落感。
回到酒店,我第一次失眠了。不是因为项目压力,而是因为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和苏晚的对话。我点开她的朋友圈,很干净,大多是她的书店、她养的花草、她抄录的诗词。没有一张自拍,却处处透着她的气息。
我给她发了条信息:“今天很开心,谢谢你的茶。”
她很快回复:“遇见你也很开心。晚安。”
那之后,我们便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联系。大多时候是她主动,分享一首曲子,一张照片。我很少主动找她,心里有一道无形的坎。我知道自己有家有室,这样的“精神出轨”已经是在悬崖边试探。
可我贪恋那份被理解的感觉。林微是我的妻子,我们从大学恋爱到结婚,十年了。她很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女儿尽心尽力,对我父母也孝顺。她是那种把“过日子”三个字刻在骨子里的女人。我们的交流,永远围绕着柴米油盐、孩子教育、人情往来。
我曾经也试着和她聊聊工作上的困惑,聊聊内心的疲惫。她总是很实际地给我建议:“那你跟领导搞好关系啊。”“累就早点睡,别胡思乱想。”“谁不累啊?就你累?”
渐渐地,我便不再说了。我们成了最亲密的室友,分工明确,合作默契,却唯独缺少了灵魂的交流。
直到遇见苏晚,我才惊觉,我的灵魂已经干涸了太久。
【扎心金句】原来,一个人灵魂的干涸,不是因为缺水,而是旁边没有另一条河流。
那天晚上,我哄朵朵睡觉。小丫头缠着我讲故事,我心不在焉地翻着故事书,脑子里却在想,苏晚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她的书店里,就着一盏孤灯看书?
“爸爸,”朵朵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你今天不爱我了。”
我一愣,回过神来,连忙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胡说什么呢,爸爸怎么会不爱你?”
“你都没有看我,”朵朵委屈地瘪着嘴,“你一直在看手机,故事也讲得乱七八糟的。”
那一瞬间,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我。我看着女儿清澈又带着一丝受伤的眼睛,感觉自己像个无耻的罪人。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知己”,我正在忽略我生命中最真实、最宝贵的存在。
我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故事书,一字一句,声情并茂地讲了起来。朵朵很快就咯咯地笑起来,依偎在我怀里,慢慢睡着了。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我下定决心,要结束这一切。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像一种慢性毒药,正在腐蚀我的家庭,也腐蚀我自己。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
周末,我正在书房加班,林微拿着一件我刚换下的衬衫走进来,面无表情地问:“陈阳,你什么时候去的‘晚香书屋’?”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她。
她手里捏着一张小票,是从我衬衫口袋里翻出来的。那是我在扬州时,去苏晚的书店买了一本书留下的收据。我当时随手就塞进了口袋,回来后竟忘了处理掉。
“哦,出差的时候,随便逛到的一个书店。”我故作镇定地回答。
“是吗?”林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种笑容比她发怒更让我心寒,“我查了,这家书店在一条很偏的巷子里,不是‘随便’能逛到的地方。而且,你不是说你那几天开会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吗?”
我哑口无言。我知道,任何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阳,”林微把那张薄薄的收据拍在我的桌子上,力道不大,声音却很重,“我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我看着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我自以为是的隐藏,在她面前,早已是千疮百孔。那晚电视的音量,她反常的沉默,未说完的话,所有的一切,瞬间都有了答案。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场家庭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二章
我和林微的争吵,最终在车里爆发。
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我们带朵朵去上完舞蹈课。回家的路上,朵朵在后座的安全座椅里睡着了。密闭的狭小空间,像一个高压锅,把我们之间积蓄已久的矛盾迅速加热到了沸点。
“所以,那个女人是谁?”林微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个……朋友。”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朋友?”她冷笑一声,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陈阳,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你什么样的朋友我不知道?需要你撒谎去见,回来还魂不守舍的朋友?”
“我们没什么,真的,就是聊得来。”我试图解释。
“聊得来?”林微转过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声音开始发抖,“跟我你就聊不来是吗?我跟你聊女儿上哪个小学,你说我俗!我跟你聊你妈的血压,你说我烦!我跟你聊房贷压力,你说我给你太大压力!陈阳,我是你老婆,我不跟你聊这些聊什么?聊琴棋书画诗酒花吗?那些东西能当饭吃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我的胸口。
是啊,她说的都对。她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是我现实生活中的一切。而我,却嫌弃这份现实不够“诗意”。
“对不起。”我低下头,无力地说道。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她的情绪彻底失控,眼泪决堤而下,“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想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不是!”我急忙否认,“我没想过离婚,我……”
“你只是没想好怎么跟我开口!”她打断我。
“够了!”我吼了出来。
“你吼我?”
“我受够了!”
“我也受够了!”
“你能不能讲点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
句子越来越短,情绪越来越激烈。车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和彼此的指责。
【扎心金句】林微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陈阳,过日子不是谈恋爱,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是啊,幼稚。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在追求不切实际的所谓“灵魂共鸣”,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最亲的家人。还有比这更幼稚的吗?
后座的朵朵被我们的争吵声惊醒,迷迷糊糊地哭了起来:“爸爸……妈妈……别吵架……”
女儿的哭声像一个休止符,我们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林微趴在方向盘上,肩膀不停地耸动。我看着窗外,路灯的光晕在眼眶里变得模糊。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最后,我默默地下了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被惊醒后又睡着的朵朵身上。夜里凉,我怕她感冒。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坐回副驾驶。林微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回家的路上,我们再没有一句话。
那次争吵后,家里进入了漫长的冷战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白天各自上班,晚上我睡书房。唯一的交集,是在朵朵面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我没有再联系苏晚。我刻意地不去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不去想那个遥远的城市。我想用这种方式,向林微证明我的决心,也向自己证明,我可以戒掉这份“精神鸦片”。
但这种戒断反应是痛苦的。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空虚和孤独感会变本加厉地袭来。我开始失眠,抽烟也越来越凶。
林微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默默地把家里的烟灰缸都收了起来,在我书房的桌上放了一杯菊花茶。她的标志性动作,是无论多晚,睡前总会拿出手机,处理工作群和女儿班级群里那些永远回不完的消息。以前我觉得她是个工作狂,现在我才明白,她或许也和我一样,需要一些东西来填满生活的空隙。
她的口头禅是“现实一点”。以前我听到这四个字就烦,觉得是她扼杀了我所有浪漫的想象。吵架时,她哭着说“你就不能现实一点吗?”,带着绝望。而现在,当她看到我因为一点小事对朵朵发脾气时,她会平静地走过来,拉开我,然后对我说“你对孩子,现实一点”,那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疲惫的提醒。同一句话,在不同情境下,砸在我心里的分量完全不同。
我的核心缺陷——那种对现实的逃避和对理想化情感的过度渴求,就像一个漩涡,把我的人生搅得一团糟。它让我伤害了林微,让我和苏晚的关系变得尴尬,也让我自己在痛苦中挣扎。
一天深夜,我处理完一份紧急的报告,走出书房,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林微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只搭了一条薄毯,手机还掉在地上。
我走过去,轻轻捡起手机,想帮她盖好被子。屏幕亮着,停留在她和一个朋友的聊天界面上。
那朋友问她:“你家陈阳到底怎么回事?真跟外面有人了?”
我看到林微的回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不知道。累了,不想知道了。”
那几个字,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来回地割。
第三章
为了缓和家里的气氛,也为了让自己从那种压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我抽空回了一趟父母家。
我妈最近迷上了智能手机,但很多功能都玩不转。我坐在她身边,耐心地教她怎么用微信视频,怎么发朋友圈,怎么在购物软件上买东西。
“哎呀,这个字太小了,我看不清。”我妈戴着老花镜,几乎把脸贴在了屏幕上。
“妈,我给你调一下。”我接过手机,进入设置,把字体调到最大号,“这样呢?”
“哎,这下清楚了。”我妈高兴得像个孩子,“阳阳,你再教教我,怎么把我和你爸出去玩的照片发给你大姨看看?”
我一步一步地教她选择照片,编辑文字,点击发送。看着她笨拙又认真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我能对我妈有无限的耐心,为什么就不能对林微多一点体谅?林微每天面对的,是比教老人用手机复杂百倍的生活难题,而我却只想着逃避。
我妈发完成功的第一条朋友圈,兴奋地拍了拍我的手:“还是我儿子有本事。你爸教了我好几天,我都没学会。”
我笑了笑,没说话。
陪父母吃完晚饭,我一个人在小区里散步。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心跳漏了一拍。
是苏晚。
这是我们冷战后,她第一次联系我。
消息很简单:“最近好吗?”
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说“好”,是自欺欺人。说“不好”,又该从何说起?
最终,我只回了两个字:“还好。”
她的消息很快又来了:“那就好。前几天看到一句话,觉得很像你。‘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偏偏是她,能如此轻易地看穿我所有的伪装和逞强。
我们聊了几句,依旧是点到为止。我没有提我和林微的矛盾,她也没有追问。但那种久违的被懂得的感觉,像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我心里积压多日的冰块。
临睡前,她发来最后一条信息。
【扎心金句】“我们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灵魂。”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是啊,错误的时间。如果我未婚,她未嫁(虽然我并不知道她的婚姻状况,但直觉告诉我她也是有故事的人),我们或许会是最好的一对。可现实没有如果。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十五岁的年龄,还有一个叫“家庭”的责任。
周末,我试图修复和林微的关系。我主动承担了所有家务,买了她最爱吃的榴莲,还订了两张她偶像演唱会的门票。
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我们就像两个在演对手戏的演员,努力扮演着一对恩爱的夫妻,但眼神里的疏离,却怎么也藏不住。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在这份脆弱的平衡中继续下去时,一个电话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是苏晚打来的。
“陈阳,”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温柔,“下周,我要到你所在的城市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
我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发抖。
“……是吗?那挺好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我想……见你一面。”她说,“就当是朋友,一起喝杯茶,好吗?”
我沉默了。
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这是最危险的信号,是把悬崖边的试探,变成了纵身一跃的冲动。我的逃避,我的幼稚,已经让我的家庭摇摇欲坠,我不能再犯错了。
可是,情感上,我却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我想见她。疯狂地想。
“……好。”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时间地点,你定了告诉我。”
挂掉电话,我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能看到那张由谎言和逃避织成的大网,正在慢慢收紧,而我,就是那只作茧自-缚的飞蛾。
第四章
我和苏晚约在了市中心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她还是那样,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一条长裙,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岁月在她身上沉淀下的,不是沧桑,而是从容。
我们相对而坐,一时竟有些无言。
“你瘦了。”她先开口,眼底带着一丝心疼。
“最近……工作忙。”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她没有拆穿我,只是把桌上的小蛋糕往我这边推了推:“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我们聊着天,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她讲她书店里遇到的趣事,我讲我工作中的一些进展。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最敏感的话题——我的家庭。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我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我贪恋这种感觉,平静、温暖、被理解。
然而,我没有注意到,在咖啡馆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们,一个手机镜头,悄悄地对准了我们。
那天下午,我提前回了家。我想在林微回来前,做好晚饭,算是对欺骗她的一种补偿。
可我没想到,林微比我回来得更早。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茶几上,放着她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我和苏晚在咖啡馆里相对而坐,阳光正好,气氛温馨。从拍摄的角度看,我们就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这是谁?”林微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看着那张照片,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徒劳。
“我表妹今天逛街,正好看到你。”林微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她还夸我,说我老公真浪漫,还知道跟老婆约会喝下午茶。”
她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陈阳,”她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沉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离婚吧。”
林微轻轻地说出这三个字,然后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那扇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那之后的几天,我和林微陷入了彻底的冷战。比上一次更严重,这一次,连伪装的和平都没有了。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却像是彼此的空气。
我不睡书房了,而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们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的接触都避免了。朵朵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变得异常乖巧,不敢大声说话。
家,成了一个冰冷的旅馆。
一天夜里,我感冒了,咳嗽得厉害。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想去厨房找水喝,却发现床头的矮柜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杯水。
我拿起来,是温的,里面还加了蜂蜜。
我知道,是林微放的。
我握着那杯温水,坐在黑暗里,久久没有动。我们明明在冷战,明明已经到了离婚的边缘,可她还是会在我生病的时候,默默地为我准备一杯蜂蜜水。
这种无声的关怀,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我心痛。我们之间,有十年的感情,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有无数个这样默默关心的瞬间。这些,难道都抵不过那虚无缥缥缈的“灵魂共鸣”吗?
我看着卧室紧闭的门,第一次开始深刻地反思自己。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我想要的,苏晚能给我吗?就算能,我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我能承受的吗?
我拿出手机,翻出和苏晚的聊天记录,从第一句“你好”,到最后一句“我想见你一面”。每一句话,在现在看来,都像是在记录我的罪证。
我又点开了相册,里面全是朵朵的照片。她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上幼儿园……每一张笑脸,都在质问我:爸爸,你要抛弃我们了吗?
我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扎心金句】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楼下邻居家中透出的点点灯光,突然觉得,婚姻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和林微,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我的逃避和懦弱,亲手将我们的婚姻,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五章
“离婚”这两个字,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和林微的头顶。
我们开始像商业谈判一样,讨论财产分割和女儿的抚养权问题。林微表现得异常冷静和理智,她甚至做了一份详细的Excel表格,把家里的每一笔资产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她的冷静,让我感到恐慌。我宁愿她对我大哭大闹,歇斯底里,那样至少证明她还在乎,还在痛。可现在,她就像一个即将完成项目的经理,只想着如何干净利落地收尾。
“房子归你和朵朵,我搬出去住。房贷我会继续还一半,直到朵朵成年。”我看着那份冰冷的表格,沙哑地说道。
“不用。”林微头也不抬,“房子是婚前财产,本来就是你的。我能养活自己和朵朵。”
“林微!”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非要弄得像仇人一样吗?”
她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陈阳,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我无言以对。
我的核心缺陷——对现实的逃避,对理想情感的追求,直接导致了我们婚姻的四个关键转折:第一次因为收据的争吵,第二次因为照片的决裂,现在,是第三次,走到了离婚谈判的桌前。每一步,都是我亲手铺下的路。
那天,我们在楼梯间里进行了最后一次,也是最激烈的一次摊牌。选择这里,是因为不想让家里的朵朵听到。
“我不想离婚。”我拉住她的手,几乎是在恳求。
林微用力甩开我,后退了一步,和我保持距离。她从包里拿出那张打印出来的照片,举到我面前:“你不想离婚,那你告诉我,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还爱她吗?”
我看着照片上苏晚温婉的侧脸,又看看眼前林微决绝的眼神,心里乱成一团。
爱吗?我不知道。那或许不是爱,而是一种瘾。一种对逃离现实的瘾,一种对被理解的瘾。可这个答案,我说不出口。
我的犹豫,在林微看来,就是默认。
“我明白了。”她收回照片,转身就走。
“林微!”我追上去,在楼梯的拐角处再次拉住她,“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和她,断了,彻底断了。”
我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找到苏晚的微信。我的手指在“删除联系人”的选项上悬停了很久。
那个头像,那片扬州的烟雨,那种灵魂的慰藉……就像我平淡生活里的一道光。现在,我要亲手熄灭它。
心如刀割。
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我闭上眼睛,点了下去。
“确定要删除该联系人吗?”系统提示跳了出来。
我点了“确定”。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递给林微看:“删了。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了。”
林微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怀疑,有悲哀,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
“陈阳,”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就算你删了她,我们之间的问题,就解决了吗?”
是啊,问题解决了吗?删掉一个联系人,就能抹去我心里的那片“扬州”吗?就能修复我们之间已经布满裂痕的信任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回到家,我给苏晚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我没有她的手机号,这是通过微信的“添加到通讯录”功能找到的。
“对不起。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
过了很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的回复,依旧是那么平静,那么克制。
【扎心金句】“我知道。我从未奢求过什么。”
看着这短短的几个字,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伤害了两个女人。一个,是我现实的港湾;一个,是我精神的彼岸。而我自己,则在风暴中,迷失了方向。
第六章
为了挽回婚姻,我开始笨拙地学着做一个“好丈夫”。
我不再加班,每天准时回家,陪朵朵做游戏,给林微做饭。我试着和她聊天,聊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比如她新追的剧,她公司里的八卦。
林微没有拒绝,也没有热情回应。她就像一个旁观者,冷静地看着我的“表演”。
一个周末的黄昏,我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走走。我想起了某个情感专家说的,和解的场景很重要。黄昏的公园,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三个人走在公园的小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朵朵在前面追着鸽子,我和林微并排走在后面,相隔半米的距离。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我没话找话。
“还行。”她言简意赅。
“那个项目……拿下了吗?”
“拿下了。”
对话再次陷入沉默。我感觉自己像个初次约会的毛头小子,紧张得手心冒汗。
就在这时,在前面玩耍的朵朵突然跑了回来,仰着小脸,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们。
“爸爸,妈妈,”她的小眉头皱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我和林微都愣住了。
“我们班上的小明,他爸爸妈妈就是这样。先是不说话,然后爸爸就搬走了。小明说,他们分开了。”朵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我不要你们分开。”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我们俩伪装的平静。
我蹲下身,把朵朵紧紧抱在怀里,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感觉到,身旁的林微,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我抬头看着朵朵清澈又充满恐惧的眼睛,那一刻,我心里所有关于“诗和远方”的矫情,所有对苏晚的留恋,都瞬间崩塌了。
【扎心金句】我追求的远方,不过是想逃离脚下的苟且。可孩子的眼睛,就是我的远方,是我所有责任的起点和终点。
那天晚上,我们回家后,林微没有再提离婚的事。
家里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我发现,电视机不再被固定在35的音量了。有时是25,有时是30。有一次我回家,发现电视是关着的,林微和朵朵在客厅的地毯上拼图。
那晚,我没有睡沙发,而是回到了卧室,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我们背对背,谁也没有说话。但在黑暗中,我能感觉到,那堵冰墙,正在悄悄地融化。
我开始真正地去关心林微。我注意到她因为长期伏案工作,颈椎一直不好,就偷偷给她买了一个按摩仪。我记得她爱吃城西那家店的生煎包,会特意早起半小时开车去买回来当早餐。
厨房里,我们开始有了交流。
“酱油递给我一下。”
“今天买的西红柿很新鲜。”
“朵朵的牛奶,你热一下。”
这些平淡的对话,在此刻听来,却如同天籁。
一天,林微在阳台收衣服,突然对我说:“陈阳,你那件灰色衬衫,领子有点磨破了,我给你扔了吧?”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是三个月前,我去扬州出差时穿的那件。那张改变了一切的小票,就是从那件衬衫的口袋里找到的。
“……好。”我说。
看着她把那件衬衫扔进垃圾袋,我知道,她也在努力,努力把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一起扔掉。
生活,似乎正在一点点回到正轨。
然而,我心里很清楚,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即便用再好的胶水粘起来,裂痕也永远存在。
我不知道我和林微,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第七章
时间又过了几个月。
生活像一条平静的河流,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流淌。我和林微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我们不再刻意讨好,也不再冷漠相对,就像两棵在风雨后幸存下来的树,虽然身上还留有伤痕,但根系却更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我再也没有想起过苏晚。或者说,我刻意地不去想她。我知道,她就像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渡口,我曾在那-里短暂停留,看过不一样的风景,但最终,我还是要回到我自己的航道上。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千里之外的扬州,晚香书屋。
苏晚坐在窗边的老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浮生六记》。夕阳的余晖透过木格窗,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是一条垃圾短信。
她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开那个早已被删除的对话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行系统提示:“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一丝无人察觉的落寞。
她关掉手机,重新翻开书,视线落在“芸曰:‘来世卿当为男,我为女,以酬此生之憾。’”那一句上。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书页上,洇开了一小片水渍。
【视角切换回第一人称】
我和林微的关系,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维持着。我们一起辅导朵朵做作业,一起去超市采购,一起在周末的早晨被女儿的笑声吵醒。
一天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22。这是一个舒适的音量,既能听清对白,又不影响偶尔的交谈。
我坐下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把手机反扣在了茶几上。
林微看到了我的动作,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切好的一盘水果递了过来。
我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很甜。
我看着她,她正专注地看着电视,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她的标志性动作,还是会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工作群,但不再是那种焦虑的、逃避式的浏览。她的口头禅“现实一点”,也很久没听到了。或许,我们都在这场风波中,找到了与现实和解的另一种方式。
就在这时,我扣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尽管我知道,那不可能是她。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手机。林微的视线,也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我翻开手机,屏幕亮起,是一封工作邮件。
我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我将手机屏幕朝下,重新放回茶几上,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坦然。
然后,我拿起了电视遥控器。
我的拇指,悬停在音量“+”键上。我下意识地,想把音量调大一点,似乎是想用更大的声音,来填补内心的某种空洞。那个被我强行压下去的“35”,像一个幽灵,蠢蠢欲动。
我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微。她正被电视剧里的情节逗笑,眼角泛起了细细的笑纹。我又看了一眼在旁边地毯上搭积木,已经快要睡着的朵朵,她的小脸上满是安详。
我的手指,在那个“+”键上,停住了。
最终,我没有按下去。
我只是握着那个遥控器,将它轻轻地放在了沙发扶手上。电视里的人在笑,在哭,在演着别人的悲欢离合。而我的世界里,声音不大不小,一切,刚刚好。
那段与扬州姐姐日久生情的过往,那份因为巨大年龄差距而注定成不了夫妻的感情,就像一场短暂的江南雨,来过,润过,也最终停了。天总会放晴,路,还要继续走下去。只是偶尔,在某个同样寂静的夜里,我会不会再次拿起遥控器,不受控制地,将音量调到那个危险的数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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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淡泊的松鼠R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