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外婆一墙之隔的邻居王阿婆,一生中竟真真切切死过去三回,又活过来两回。这事在咱们那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了老辈人嘴里最邪乎也最耐人寻味的奇谈。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夏夜乘凉、冬日围炉的时候,还总有人提起王阿婆的名字,感叹一句生死有命,这话可真不假。
我外婆一墙之隔的邻居王阿婆,一生中竟真真切切死过去三回,又活过来两回。这事在咱们那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了老辈人嘴里最邪乎也最耐人寻味的奇谈。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夏夜乘凉、冬日围炉的时候,还总有人提起王阿婆的名字,感叹一句生死有命,这话可真不假。
王阿婆是个苦命又刚强的女人。她男人走的时候才四十出头,撒手一去,留下三个还没成家的娃。是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夜里点灯熬油做针线,硬是把三个儿女拉扯大,一个个成了家、立了业。她一辈子勤劳,老了也闲不住,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坚持着自己挑水、喂鸡、下地拾掇点菜,身子骨一直很硬朗,除了年纪大了,耳朵背得厉害,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别的啥毛病都没有。
她第一次“死”,是六十多岁那年秋天。那时候秋收正忙,满地的玉米秆子比人还高。王阿婆和儿子儿媳一起在地里掰棒子,她手脚甚至比年轻人还利索些。正干得热火朝天,谁也没留意,她就那么悄没声地一头栽倒在玉米地里,没了气息。
儿子石头最先发现,吓得魂飞魄散,连哭带喊地和媳妇一起把老娘抬回家。赶紧请了村里的老医生来瞧。老医生号了脉,翻了翻眼皮,最终摇摇头,沉痛地让准备后事。
这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村子。乡亲们唏嘘着,都赶过来帮忙。院子里立刻忙乱起来,搭灵棚的,借桌椅板凳的,妇女们忙着蒸那办丧事用的大馒头,男人们则商量着去镇上采买香烛纸钱和饭菜。儿女们穿着孝衣,跪在临时支起来的板床前,哭得撕心裂肺。王阿婆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换上了一身早就备好的藏青色寿衣。
按照老规矩,停了三天棺,意思是等远方的亲人回来奔丧,也怕人不是真死。第三天黄昏,儿子女儿正按习俗在棺材前烧“黄昏纸”,火光忽明忽暗,映着他们哭肿的脸。就在一片悲戚和寂静中,那口薄木棺材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围在旁边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汗毛倒竖。胆子小的妇女嗷一嗓子就躲到了男人身后。几个男人也是脸色发白,以为是炸尸,赶紧对着棺材磕头作揖,嘴里念念有词,求老人家安息。没想到,那棺材盖子竟被从里面推得松动起来,紧接着,哐当一声,被推开了一条大缝。
在所有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王阿婆竟然穿着那身寿衣,一脸茫然地、慢悠悠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环顾四周,看着满院子的白幡、孝子贤孙,以及吓得魂不附体的乡亲,自己先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像是回过神来,拍着棺材边沿连连说错了错了抓错人了。等她缓过神来,慢慢说起她的经历。她说当时眼前一黑,再亮起来时,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褂子、面色青白的官差模样的人,拿着铁链锁着她走。路是灰蒙蒙的,看不真切。走到一个像是衙门的地方,上头坐着的官儿翻看一本厚厚的簿子,看着看着就发了火,骂那两个差人抓错了人,阳寿到头的是杨树村的王阿婆,也是这个名姓,怎么把柳树村的给拘来了。
那两个差人吓得唯唯诺诺,连忙给她赔不是,说耽误她工夫了,立刻送她回来。临送她走时,其中一个差人还说看您耳朵不好,我们哥俩给您治治,算是赔罪。说完对着她耳朵轻轻吹了口气。王阿婆只觉得耳朵里嗡一声响,像是有一层厚厚的窗户纸被捅破了,顿时外面院子里风吹幡布的声音、远处谁家孩子的哭闹声、甚至门口老母猪吃食吧嗒嘴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这话一说出来,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很快就有人嘀咕,说杨树村确实有个老婆子也姓王,年纪也差不多,好像就是前几天突然没的。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越发坐实了王阿婆的话。从此,王阿婆耳聪目明,身体好像比“死”之前还要健旺几分,成了村里一桩奇谈。
第二次“死”,是隔了快十年之后的一个冬天。那时候王阿婆已经七十多岁了,但勤快了一辈子的习惯一点没改。每天总是第一个起床,扫院子、生火、做早饭、喂鸡喂猪,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早上起来,外面白茫茫一片,积雪能没过脚踝。按照往常,王阿婆早就该起来,唰唰地扫出一条路来了。可那天,儿子石头都起床半天了,院里还静悄悄的,他老娘住的那孔窑洞门还紧紧关着。
石头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赶紧推门进去,只见老娘和衣躺在炕上,面容安详,一摸身子,却已经冰凉梆硬了。石头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虽然有过上一次的经历,但眼看老娘这次身体都凉透了,谁还敢往活的那方面想?
乡亲们又被请来了。大家一边安慰着石头,一边熟门熟路地又开始张罗丧事。蒸馒头、买菜、置办酒席、挖坟坑……一切又按部就班地进行。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停棺停足了三天,等到第四天一早,吹吹打打,八个壮劳力抬着沉重的棺材,准备送往坟地下葬。
送葬的队伍踩着积雪,嘎吱嘎吱地走到半路,眼看离坟地不远了。突然,抬棺材的几个大汉都感觉手里的杠子微微一动,紧接着,那棺材里面就传来砰砰的敲击声,还有一个急切又清晰的声音传出来要人放她出来。
八个抬棺的壮汉吓得魂飞魄散,妈呀一声扔下杠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脸都吓白了。孝子石头也是吓得够呛,但里面是他亲娘的声音啊。他想起上一次的经历,心一横,捡起地上扔着的铁锹,对着棺材盖子的缝隙就撬,旁边几个胆大的本家也上来帮忙。
棺材盖子一打开,王阿婆果然又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脸憋得通红。她看着周围白雪覆盖的田野和吓傻了的众人,连连摆手说没事了没事了又回来了。
这次她回来后告诉家里人,她下去了一趟。她说下边和咱们上边过日子差不多,也有村子有田地有房屋瓦舍,也有集市商店,人们也在那里生活劳作。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天色老是灰蒙蒙暗沉沉的,像咱们这儿永远化不开的大阴天,从来见不着日头月亮星星。
她说她还在那儿看见了她那个早死了几十年的男人。她男人还是四十多岁时的模样一点没变,背上扛着一捆柴火正低着头赶路。一抬头看见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板起脸凶巴巴地冲她吼问她跑来做什么,时候还没到。没等她解释,就上前踹了她一脚骂她赶紧回去,儿子家的孙子还没带大呢跑来偷懒。她只觉得被踹得一个趔趄眼冒金星,再一睁眼,就听见外面吹吹打打自己躺在晃荡的棺材里了。
大家听了更是啧啧称奇。王阿婆这次还阳后,果然又精神抖擞地活了好几年,帮着儿子儿媳把孙子也拉扯大了。
等到王阿婆第三次倒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快八十岁的人了,在那时候绝对是老寿星了。那天她正在厨房给一家人擀面条,突然就滑倒在地没了声息。
儿子石头发现后心里又是悲痛又是纠结。他想起前两次的经历,这次学乖了,没有再声张也没有惊动乡亲们来办丧事。他只是默默地把老娘抱到她自己的炕上替她整理好衣服,然后就和家里人守着心里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盼望着老娘能像前两次那样隔几天就又自己坐起来。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一点点过去,王阿婆静静地躺在炕上,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僵硬,再也没有一丝要醒转的迹象。石头终于明白这一次老娘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十里八乡最后一个关于王阿婆的故事终于有了一个所有故事都该有的结局。
乡亲们后来都说,这事啊说到底就是一句话: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可要是阎王爷的簿子上你阳寿还没尽,就算误抓了你,也得客客气气地把你送回来。人的命天注定,该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王阿婆这三起三落的故事,就成了咱们那儿关于生死最朴素也最神秘的一个传说了,让人们对那未知的世界多了几分敬畏,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遐想。
——END——
作者简介
任志(笔名),祖籍陕西,现居浙江宁波。
本文编辑
他乡读书人
声明:图源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来源:告别画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