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姜枫,一个在上海这座钢铁森林里,被生活盘到包浆的网约车司机。
我叫姜枫,一个在上海这座钢铁森林里,被生活盘到包浆的网约车司机。
方向盘是我的罗盘,但它指不了北,只能指向下一个乘客的目的地。
车是我租的,每个月六千五,像一把钝刀子,准时准点地在我心口割肉。
房子也是租的,城中村三十平米的老破小,开窗就能和对楼的邻居共享一盘炒青菜的香气,或者,是一场夫妻间的激烈争吵。
我以前不是干这个的。
我开过公司,搞过APP,烧光了父母的养老钱和自己所有的积蓄,最后换来一屁股债和一句投资人的“市场风向变了”。
风向变了,我的人生也跟着转向了。
从前途光明的“姜总”,变成了深夜在机场、高铁站排队等活儿的“姜师傅”。
这种落差,比从外滩中心顶楼跳下来还刺激。
那天晚上,又是跑完机场的一个大单,凌晨两点,我把车停在路边,就着冰冷的矿泉水啃着硬邦邦的面包。
手机“叮”地一声。
是个陌生的好友申请,头像是朵一看就很贵的兰花,备注是“滨江壹号的李师傅”。
我愣了下。
李师傅?我不姓李啊。
滨江壹号倒是知道,上海顶级的江景豪宅,一平米的价格是我这辆破车的好几倍。
我以为是同行加错了,随手点了通过。
对方立刻发来一个群聊邀请。
群名叫“滨江壹号VIP出行”。
我更懵了。
但疲惫压倒了理智,我没多想就点了进去。
也许是什么新的派单渠道呢,蚊子再小也是肉。
一进群,我就被一连串的@和红包刷了屏。
“@老李,欢迎新师傅!”
“李哥介绍来的人,肯定靠谱。”
“师傅辛苦了,新人红包讨个吉利。”
群里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头像不是名牌包包,就是精致的下午茶,再不然就是某些艺术展的角落。
只有群主,头像是辆黑色的埃尔法,昵称是“老李”。
我猜他就是那个“李师傅”。
我一头雾水,但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我默默点了那个红包。
手速慢了点,只抢到八块八。
但当我看到红包总金额是“888元”时,我手里的面包瞬间就不香了。
这他妈什么神仙群?
我赶紧往上翻聊天记录,想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越看,我的心跳越快。
“老李,明天下午三点,浦东机场T2接一下我婆婆,她腿脚不好,你扶着点。”
“收到,陈太。”
“李哥,我那只布偶猫要送去宠物医院做绝育,你明天有空吗?我怕它路上应激。”
“放心吧,小雅,包我身上。”
“王姐定的那批波尔多红酒到海关了,老李你去清一下关,顺便送到会所来。”
“好的,王姐。”
我的大脑有点宕机。
接人、送猫、清关红酒……这业务范围也太广了吧?这还是网约车吗?这是管家吧?
而且,这些女人的口气,就像在吩咐自家的司机一样。
不,比吩咐司机还随意。
我点开群成员列表。
群主,“老李”。
然后是我。
剩下的二十几个,清一色的女性ID,昵称不是“XX太”,就是“XX姐”,或者干脆就是英文名。
一个惊悚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这个群里……除了我和那个老李,该不会……全是富婆吧?
我被那个把我拉进群的兰花头像的女人搞错了。
她可能是在滨江壹号的停车场,想加真正的“李师傅”,结果扫了我的车窗上贴的二维码。
我的二维码,是为了方便乘客投诉或者加急联系用的。
现在,它成了我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我该怎么办?
退群?
开什么玩笑。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戏,退群?那跟亲手拔掉自己的呼吸机有什么区别?
我果断把群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然后,我像一个潜伏在敌人内部的间谍,开始了我的观察。
这个群,刷新了我对“有钱人”这个词的认知。
以前我觉得,有钱人就是开豪车,住豪宅,一身名牌。
肤浅了。
真正的有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金钱的“无感”。
“陈太”在群里发了张图片,是她刚拍下的一个爱马仕喜马拉雅铂金包。
“唉,本来不想买的,配货配了快两百万,不拿感觉亏了。”
下面一堆人附和。
“这个颜色确实难得,恭喜陈太。”
“我上个月也拿了一个,放衣帽间都忘了,还是你提醒我了。”
我默默地打开淘宝,搜了一下“喜马拉雅铂金包”。
价格那一栏的零,我数了三遍。
然后我关掉手机,猛吸了一口车里廉价的香薰。
那味道,是贫穷的味道。
叫“小雅”的那个女人,似乎是群里的团宠,年纪应该不大。
她经常在群里发一些伤春悲秋的文字。
“今天心情不好,想去外滩吹吹风,有车吗?@老李”
老李秒回:“小雅你在哪?我二十分钟到。”
二十分钟后,小雅发了张照片,是埃尔法的后座,面前摆着一杯香槟和一小份精致的草莓蛋糕。
配文:“还是李哥最懂我。”
我当时正在路边吃十五块钱的隆江猪脚饭,米饭硬得硌牙。
我看着她那杯香槟,再看看我碗里那块孤零零的猪脚。
突然觉得,人和人的差距,可能比人和猪的差距还大。
群里最权威的,似乎是那个“王姐”。
她很少闲聊,一开口就是发布指令。
“老李,帮我查一下,最近哪家日料店新到了蓝鳍金枪鱼大腹,要野生的。订个位子,晚上八点,四个人。”
“老李,我儿子在英国的学校要开家长会,你帮我办个签证,下周就走。”
“老李,公司有份紧急文件要送到香港,明天一早就要到,你找个靠谱的人跑一趟。”
这个老李,简直是万能的。
他好像永远在线,永远有办法。
我开始好奇,这个老=李,一个月得赚多少钱?
光是看群里那些富婆们发给他的红包,就没下过三位数。
有时候完成个大任务,比如那个送文件到香港的,王姐直接一个“8888”的红包甩了出来。
我抢过一次,八十多。
那天我高兴得给自己加了个蛋。
我开始研究老李的说话方式。
他从不多话,永远是“好的”、“收到”、“没问题”。
他从不参与富婆们的八卦,但她们聊到什么需要的东西,他总能第一时间提供信息。
他像一个影子,一个无所不能但又毫无存在感的影子。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顶级的“解决方案”。
我一边跑着车,一边窥屏。
白天,我载着为几块钱优惠券都要跟我掰扯半天的上班族,穿梭在上海的毛细血管里。
晚上,我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她们讨论着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一场苏富比的拍卖会。
一次说走就走的南极旅行。
一个需要提前半年预约的米其林三星餐厅。
而我,在计算着下个月的房租和车租,还差多少钱。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一个在地面上匍匐前进的蚂蚁,突然得到了一个可以窥探神仙生活的万花筒。
我看到了绮丽的景象,也感受到了被碾压的窒息。
有一天,群里吵了起来。
起因是陈太晒了一张她老公送的卡地亚项链。
小雅在下面幽幽地回了一句:“还是陈太的先生好,我那个,连我生日都记不住。”
陈太立刻回复:“小妹妹,男人不能这么惯着。你得让他知道,钱花在你身上,才是他最大的面子。”
小雅发了个哭泣的表情:“道理都懂,可他最近连家都不回了。”
接下来,群里就炸了。
一群富婆,开始给小雅现场教学“如何智斗小三,保卫财产”。
她们的用词之专业,手段之狠辣,让我这个大男人都看得心惊胆战。
什么财产转移,什么股权变更,什么找私家侦探收集证据。
王姐最后出来总结陈词。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把眼泪擦干,脑子清醒点。第一,稳住他,不要闹。第二,找律师,咨询离婚你能分到多少。第三,查他的流水,看钱都花哪儿去了。@老李,你找个靠谱的律师联系方式给小雅。”
老李又是秒回:“好的,王姐。我马上私信小雅。”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
我一直以为,她们的生活就是下午茶、奢侈品和环球旅行。
原来,她们也有她们的战场。
只是她们的战场,硝烟都是用钱点燃的。
她们的烦恼,也是我这种凡人无法想象的。
那一刻,我心里那点不平衡,突然就淡了一点。
原来神仙也有烦恼。
只不过,她们解决烦恼的方式,是请最好的律师。
而我解决烦恼的方式,是多跑几单,争取晚上能吃顿好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我跑我的车,她们过她们的生活。
我在群里就像个隐形人,从不说话,只看。
我甚至摸清了她们的活动规律。
周一是美容日。
周二是插花、茶道。
周三是闺蜜下午茶。
周四是高尔夫或者马术。
周五……周五是狂欢。
而我的每一天,都是“出车日”。
直到有一天,机会像一颗石子,突然砸进了我这潭死水。
那天是周五,晚上十点多。
我刚把一个喝得烂醉的年轻人送到家,正在路边抽烟,盘算着要不要收车。
手机震了一下。
是群里的消息。
小雅发的。
“我在MUSE,喝多了……谁能来接我一下……@老李”
她的文字都带着漂移。
老李很快回复:“小雅你等我,我在机场这边,接王姐的客户,可能要一个小时。”
小雅发了个语音,带着哭腔:“我等不了了……头好晕……”
群里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
陈太:“哎哟,怎么又喝这么多,小姑娘家家的。”
另一个富婆:“MUSE那个地方乱,你找个卡座角落等李哥。”
没人说要去接她。
也是,这个点,她们可能正在自己的派对上,或者已经在家敷着上千块钱一张的面膜准备睡美容觉了。
谁会为了一个喝醉的小姑娘,跑一趟鱼龙混杂的夜店呢。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小雅发的定位。
MUSE on the bund。
离我,只有三公里。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喊:去啊!这是个机会!
另一个声音在警告:别傻了!你是什么身份?被拆穿了怎么办?
我手心全是汗。
去,还是不去?
去了,就有可能搭上老李这条线,进入这个圈子。
哪怕只是当个编外司机,也比我现在强一百倍。
不去的,就继续过我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每天为了几百块钱的流水,把腰椎和颈椎都磨损成废品。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我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
妈的,赌一把!
我点开小雅的头像,申请添加好友。
验证信息我写的是:我是老李的朋友,他让我过来接你。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分钟。
两分钟。
手机“叮”的一声,好友通过了。
我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我立刻发了条语音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靠谱。
“您好,是小雅女士吗?我是李师傅的朋友,他现在走不开,派我过来接您。您在哪个位置?我马上到。”
小雅回了一条语音,舌头都大了。
“我在……我在二楼……卡座……B17……”
“好的,您稍等,我车停在门口,马上上来扶您。”
我把车停在MUSE门口的双闪道上,保安过来赶人,我塞给他一百块钱。
“兄弟,帮个忙,接个人,马上走。”
保安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我这辆平平无奇的帕萨特,没再说话。
我冲进MUSE。
震耳欲聋的音乐,扭动的人群,空气里混杂着酒精、香水和荷尔蒙的味道。
我有点不适应。
上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我公司年会的时候。
那时候,我是全场的焦点。
现在,我只是个来接人的司机。
我找到B17卡座。
小雅趴在桌子上,旁边围了几个男人,正不怀好意地劝她喝酒。
她头发乱了,妆也花了,看上去很无助。
我心里的那点算计,突然就被一股怒火给冲散了。
我走过去,拨开那几个男人。
“不好意思,我来接我老板。”
我刻意加重了“老板”两个字。
那几个男人打量了我一下,又看了看趴着的小雅,悻悻地走了。
我扶起小雅。
她很轻,身上全是酒气和一种很好闻的香水味。
“你是……李哥的朋友?”她迷迷糊糊地问。
“对,我姓姜。我们走吧。”
我半扶半抱着她,穿过舞池。
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鄙夷,有探究。
我不在乎。
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把小雅塞进车后座,我给她递了瓶水,系好安全带。
“您家地址是?”
她报了个地址。
滨江壹号。
果然。
我启动车子,汇入上海深夜的车流。
车里很安静,只有小雅均匀的呼吸声。
我从后视镜里看她。
卸下了那些名牌和精致的妆容,她其实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漂亮,但脆弱。
我突然想起我那个刚上大学的妹妹。
如果她以后也遇到这种事,会不会也有人能像我一样,把她安全送回家?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
之前那些算计和功利,都淡了。
我只想把她安全送到家。
到了滨江壹号地库,保安看到我的车,拦了下来。
我摇下车窗。
“我送小雅小姐回来。”
保安探头看了看后座,立刻敬礼放行。
我把车停在她那栋楼的电梯口。
她还没醒。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
“小雅女士,到了。”
她悠悠转醒,眼神还有点迷茫。
“哦……到了啊……”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钱,看也没看就递给我。
“谢谢你,师傅。”
那沓钱,目测至少有三四千。
我跑一个星期的车,都赚不了这么多。
我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但我拒绝了。
“不用了。李师傅交代过,不能收您的钱。”
我把老李搬了出来。
我知道,我现在收了这钱,性质就变了。
我就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司机。
但如果我不收,我在她心里,就成了“老李的朋友”,一个靠谱的、可以信任的人。
小雅愣了一下。
“那怎么行……”
“您安全到家就好。您快上去休息吧,我看着您上楼。”
我的语气很坚定。
小雅没再坚持,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
“那……谢谢你了,姜师傅。”
她下了车,摇摇晃晃地走进电梯。
我一直等到电梯门关上,才发动车子。
开出地库的时候,我看着手里那沓被她硬塞回来的钱,心里五味杂陈。
我做对了吗?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放弃了眼前实实在在的利益。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很踏实。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
宿醉般的疲惫。
打开手机,几十条未读消息。
全是那个VIP群的。
我心里一紧,赶紧点开。
是小雅在说话。
“@全体成员,昨天谢谢大家关心,我已经安全到家了。”
“特别要感谢一下@老李,你那个朋友姜师傅特别靠谱,把我安全送回来的,还不要钱。”
她说完,直接在群里发了个两千块的红包。
红包封面写着:给姜师傅的感谢费。
我心跳都漏了一拍。
完了,这下全群都知道我了。
老李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撬他墙角?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死死盯着屏幕。
群里炸了。
“哇,姜师傅?李哥什么时候收徒弟了?”
“这小姜师傅可以啊,英雄救美,还不图回报。”
陈太也出来了:“@老李,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有这么好的资源还藏着掖着。”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公开处刑的犯人。
就在这时,老李出现了。
他先是领了那个红包,然后@我。
“@姜枫,小姜,红包我先替你收了,回头转你。”
他竟然知道我的群昵称就是我的真名!
然后,他又发了一条。
“@全体成员,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远房侄子,姜枫。刚来上海,跟着我学点东西。昨天我实在走不开,就让他去帮个忙,没想到还挺机灵。以后我要是忙不过来,会让他替我一下,大家多关照。”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远房侄子?
他竟然给了我一个身份!
一个名正言顺的、可以出现在这个群里的身份!
我看着屏幕,眼眶有点发热。
我赌对了。
我的冒险,我的拒绝,都得到了回报。
老李不仅没有怪我,反而给了我一个台阶,一个天大的台阶。
我赶紧在群里回复。
“谢谢各位姐姐的关心,也谢谢雅姐的红包。我就是给李叔帮个小忙,应该的。以后大家有事随时吩咐。”
我的姿态放得很低。
我知道,在这个群里,我什么都不是。
我唯一的价值,就是“老李的侄子”这个身份。
很快,老李的私信就过来了。
“小姜,干得不错。”
只有六个字。
但我知道,我通过了考验。
“李叔,我昨天是……”我想解释。
“不用解释,我懂。你是个聪明人。”
他打断了我。
“这个圈子,开车的技术不重要,重要的是脑子。你很会审时度势。”
“以后跟着我好好干吧,亏不了你。”
“我手里的活儿太多,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以后有些零散的、紧急的活儿,我就交给你。提成三七分,你七我三。”
我看着手机,感觉像在做梦。
“谢谢李叔!我一定好好干!”
我几乎是颤抖着打出这行字。
“别叫李叔了,叫李哥吧,显年轻。”
“好的,李哥!”
那天下午,李哥就把小雅那个两千块的红包转给了我。
我没收。
我给他发了条消息:“李哥,这钱我不能要。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这钱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我知道,钱什么时候都能赚。
但李哥的信任,千金不换。
过了很久,李哥回了我一个字。
“行。”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才算真正踏进了这个门。
我的生活,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再是那个在机场排队等单的普通司机。
我成了“李哥的侄子”,专门服务于滨江壹号那群富婆的“小姜师傅”。
李哥开始派活儿给我。
一开始都是些简单的。
“小姜,去恒隆把陈太预定的那条丝巾取一下。”
“小姜,王姐家的柯基要洗澡,你送去宠物店。”
“小雅小姐想吃城隍庙的小笼包,你去买一份送过去,要刚出笼的。”
这些活儿,技术含量为零。
但要求极高。
要准时,要细心,要话少。
陈太的丝巾,包装盒上不能有任何指纹。
王姐的柯基,上车前要给它爪子擦干净。
小雅的小笼包,送到的时候必须还是烫嘴的。
我把我的帕萨特里里外外清洗了无数遍,换了最高级的香薰和脚垫。
我买了身得体的衣服,虽然不是名牌,但干净、整洁。
我研究她们每个人的喜好。
陈太喜欢听古典音乐。
王姐喜欢车里绝对安静。
小雅喜欢喝某个特定牌子的气泡水。
我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我做得比李哥要求的还要好。
我的收入,也开始水涨船高。
她们出手极其大方。
取条丝巾,给五百小费。
送只狗,给八百红包。
买一笼小笼包,直接转一千。
这还只是小头。
真正赚钱的,是那些“特殊任务”。
有一次,陈太在群里急得不行。
“我女儿的成人礼,我给她订了个Harry Winston的项链当礼物,结果现在还卡在香港海关!后天就要用,怎么办啊!”
群里七嘴八舌,都说没办法。
李哥当时正好在帮王姐处理海外资产的事情,人不在上海。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黄了。
我私信了李哥。
“李哥,这事我能试试吗?”
我在开公司的时候,跟海关打过交道,认识几个人。
李哥回我:“有把握?”
“五成。”
“去办。办成了,酬金分你一半。”
我立刻动用了我所有的人脉。
打电话,请吃饭,送礼。
花了我小一万。
终于在陈太女儿成人礼的当天上午,把那条价值七位数的项链,送到了她手上。
陈太看到项链的时候,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她当场给我转了十万块钱。
是“酬金”,不是小费。
我把五万转给了李哥。
李哥没收。
“这是你自己挣的。小姜,你让我刮目相看了。”
从那以后,我在群里的地位,隐隐发生了变化。
她们不再仅仅把我当成一个司机。
她们开始叫我“小姜”或者“小姜老师”。
遇到一些麻烦事,除了找李哥,她们也会来问问我。
“小姜,我儿子想去那个新开的网红餐厅吃饭,订不到位子,你有办法吗?”
“小姜老师,我听说你以前是做互联网的,能帮我看看这个理财APP靠不靠谱吗?”
我成了半个“解决方案”提供者。
我发现,我以前创业失败的那些经验、那些人脉,在这个圈子里,突然就变得价值连城。
我能帮她们解决各种“钱解决不了”或者“用钱解决起来很麻烦”的小事。
而她们回报我的,是远超我预期的酬金。
我很快就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我换了辆二手的奥迪A6,虽然比不上她们的豪车,但至少,我不用再付那六千五的租金了。
我也从城中村搬了出来,在市区租了个像样的一居室。
有一次,我开车经过我以前住的那个城中村。
我看到一个男人,蹲在路边,就着昏暗的路灯,吃着一碗泡面。
他的身形,像极了几个月前的我。
我摇上车窗,踩下油门,飞速逃离。
我不知道我是在逃离那个地方,还是在逃离那个曾经的自己。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
赚钱,还债,提升生活品质。
直到王姐找到了我。
那是一个下午,她约我在外滩的一家私人会所见面。
她还是像在群里一样,言简意赅。
“小姜,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王姐您说。”
“帮我盯个人。”
她递给我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五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这是我先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事,可不是送猫送狗那么简单。
这是在玩火。
“王姐,这种事,您应该找专业的……”
“我找过。”王姐打断我,“被他发现了。他现在警惕性很高。”
“我需要一个生面孔,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聪明,谨慎,而且,你需要钱。”
她一句话就戳中了我的要害。
是啊,我需要钱。
我虽然还清了债,但离在这个城市立足,还差得远。
一套房子,一个家,那都是天文数字。
“事成之后,这个数。”
她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我试探着问。
王姐笑了,摇了摇头。
“五百万。”
我的呼吸停滞了。
五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有了这笔钱,我可以在上海付个首付了。
我可以把我爸妈接过来。
我可以……重新开始。
“我需要你做什么?”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我不需要那些捉奸在床的照片,那种东西上不了法庭。”
王姐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需要他转移公司财产的证据。”
“他最近在和一个叫‘盛源资本’的公司接触,很频繁。我怀疑,他想通过他们,把我们夫妻共有的资产,洗到国外去。”
“我要你接近这个人,拿到证据。”
她又递给我一个文件袋。
里面是那个男人的详细资料,以及盛源资本一个叫“刘总”的联系方式。
“我会安排你作为我公司的代表,去和盛通资本谈一个项目。这是你的切入点。”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拿着那个文件袋,感觉有千斤重。
这不是一单生意。
这是一场豪门战争。
而我,只是一个即将被推上战场的小兵。
赢了,五百万。
输了,可能……什么都没有,甚至会惹上大麻烦。
“王姐,这事风险太大了。我……”
“小姜。”王姐看着我,“你觉得,老李为什么能在这个圈子里做得风生水起?”
我愣住了。
“因为他提供的,从来都不只是‘开车’这项服务。”
“他提供的是‘信任’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你已经证明了你有解决问题的能力。现在,我需要你的‘信任’。”
“这件事,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老李。”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最后一道锁。
是啊,老李。
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目标。
但如果我一辈子都活在他的影子里,那我永远都只是“小姜师傅”。
而这个,是我自己的机会。
一个可以让我彻底翻身的机会。
“好。”我听见自己说,“我干。”
王姐笑了。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上钩的笑。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从VIP群里消失了。
我跟李哥请了假,说家里有事,要回老家一趟。
李哥没多问,只说让我处理好事情早点回来。
我换上了我以前当“姜总”时穿的西装,拿着王姐给我准备好的资料,以“王氏集团投资部经理”的身份,走进了盛源资本的办公室。
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也要惊险。
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每一句话都藏着陷阱。
我把我过去十年商场上学到的所有东西,都用上了。
周旋,试探,拉拢,套话。
那个刘总,是个老狐狸。
王姐的先生,更是滴水不漏。
我好几次都差点暴露。
有好几个深夜,我都想过放弃。
五百万,太烫手了。
我只是个开车的,何必卷进这种神仙打架的漩涡里。
但每次看到镜子里,那个穿着廉价西装、眼神疲惫却又带着一丝不甘的自己。
我就把退缩的念头压了下去。
我不能再回到过去了。
我不能再过那种,为了几块钱的差价,都要跟乘客吵得面红耳赤的日子了。
我必须赢。
最后,我还是找到了突破口。
是刘总身边的一个女秘书。
她很年轻,野心勃勃,但显然,刘总并没有给她应有的回报。
我用了一个很老套,但很有效的方法。
我追求她。
送花,请吃饭,带她去那些她平时只能在朋友圈里看到的奢侈地方。
这些钱,都是王姐提前预支给我的活动经费。
小姑娘很快就沦陷了。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
在一个她过生日的晚上,我送了她一个她梦寐以求的香奈儿包包。
她很感动,喝了很多酒。
然后,她把刘总和王姐先生的那个“资产转移计划”,当成枕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包括他们利用海外空壳公司、虚假贸易合同洗钱的所有细节。
我用手机,录下了所有的话。
拿到证据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的喜悦。
我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还有,对那个女孩的一丝愧疚。
我利用了她。
就像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我把录音和相关资料交给了王姐。
她听完录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然后,她把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密码六个八。里面的钱,比我们说好的,只多不少。”
“从此以后,这件事,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拿着那张卡,走出了会所。
外滩的阳光很刺眼。
我突然觉得很茫然。
我赢了。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钱,地位,未来。
但我好像,也失去了一些东西。
一些我说不清楚,但却很重要的东西。
我回到我的新公寓,在浴缸里泡了很久。
我看着银行APP里那一长串的零。
我告诉自己,姜枫,你成功了。
你再也不是那个开网约车的穷光蛋了。
你可以抬头挺胸地活在这个城市了。
第二天,我给自己放了个假。
我把那辆奥迪A6开到黄浦江边,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
手机响了。
是李哥。
“小姜,家里的事处理完了?”
“嗯,处理完了,李哥。”
“那就回来吧,群里那帮娘们儿,一天到晚念叨你。说你办事比我利索。”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我沉默了。
“怎么了?不想干了?”李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不是……”
“是觉得翅膀硬了,想自己单飞了?”
“李哥,我……”
“行了。”他打断我,“王姐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你别紧张。我没怪你。”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水很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
“你能抓住机会,是你的本事。”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他的声音变得很严肃。
“小姜,我们是服务者。我们的本分,是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问题,更不是成为问题的一部分。”
“钱是好东西,但有些钱,烫手。”
“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了很久。
江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我看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突然明白了,我失去的是什么。
是心安理得。
我用不光彩的手段,拿到了这笔钱。
我欺骗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我卷入了一场我本不该参与的战争。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它现在像一块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烫。
一个星期后,王姐和她先生离婚的消息,成了财经新闻的头条。
据说,王姐分走了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成了最大的赢家。
群里,陈太和小雅她们都在恭喜王姐。
“恭喜王姐,脱离苦海!”
“王姐威武!女人就该这样!”
王姐在群里发了一个十万块的巨额红包。
所有人都疯抢。
我没有点。
我默默地退出了那个群。
那个曾经让我窥见天堂,也让我坠入地狱的群。
我把那辆奥迪A6卖了。
用王姐给我的钱,在上海一个还不错的地段,付了首付,买了一套两居室。
剩下的钱,我匿名捐给了一个专门救助失学女童的基金会。
我知道,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
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
我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好过一点。
我没有再联系李哥。
我也没有再去做网约车司机。
我用剩下的一点钱,在我买的小区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便利店。
每天进货,理货,收钱。
生活平淡,但很踏实。
有时候,会有开着豪车的女人来我店里买东西。
她们画着精致的妆,讨论着我曾经在那个群里看到过的东西。
我会礼貌地对她们微笑,说一句:“欢迎光临。”
然后,在她们离开后,继续整理我的货架。
有一天,一辆黑色的埃尔法停在了店门口。
车门打开,李哥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他瘦了点,但精神很好。
他走进店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店。
“不错嘛,当上老板了。”
“混口饭吃而已,李哥。”我递给他一瓶水。
他没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柜台上。
是王姐给我的那张。
“王姐让我转告你,她很欣赏你。”
“她说,你是个聪明人,但比聪明更难得的,是你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
“她说,这笔钱,是你应得的。不是封口费,是你能力的价值。”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说话。
“拿着吧。”李哥说,“这不是脏钱。那场战争里,没有谁是无辜的。你只是在规则之内,拿到了你该拿的报酬。”
“至于那个女孩,”他顿了顿,“王姐给了她一笔钱,送她出国留学了。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抬起头,看着李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李哥笑了,“我那个VIP群,还缺个像你这么靠谱的‘小姜师傅’。”
“我一个人,快忙不过来了。”
他把一张名片放在卡上。
名片上印着:【风驰出行首席运营官 姜枫】
电话,是我的号码。
“考虑一下。”
李哥说完,转身走了。
我看着那张名片,和那张银行卡,久久无语。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怯生生地问:“老板,请问,这里还招人吗?”
我看着她,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我笑了。
“招。”
我把那张银行卡,收进了抽屉。
然后,把那张属于“姜枫”的名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的人生,或许无法回到最初的起点。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可以选择一个新的方向。
一个,由我自己掌控的方向。
来源:标叔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