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掐灭了手里的烟,客厅里一片狼藉,烟灰缸满了,电视屏幕上闪着无意义的光。
门锁转动的声音,是晚上十一点半的固定节拍。
我掐灭了手里的烟,客厅里一片狼藉,烟灰缸满了,电视屏幕上闪着无意义的光。
林薇回来了。
她像一阵风,带着一身寒气和一股复杂的味道,卷进门。
“回来了?”我问,声音干涩。
她“嗯”了一声,没看我,径直把包甩在沙发上,目标明确——浴室。
又是这样。
每一次,都是这样。
高跟鞋在玄关处被踢掉,发出两声疲惫的脆响,然后就是拖鞋“啪嗒啪嗒”冲向浴室的急促脚步。
门“砰”地一声关上。
紧接着,花洒的声音哗哗响起,像一场急于冲刷掉什么的暴雨。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雕像。
那股味道还萦绕在鼻尖。
不是女人的香水味,也不是酒气。
是一种劣质香烟和某种……说不清的油腻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麻将馆的味道。
她这么说。
“里面三教九流,抽烟的、吃泡面的,什么味儿都有,脏死了。”
第一次,我信了。
第二次,我皱眉。
现在,是第一百次,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我叫陈阳,三十五岁。林薇是我老婆,我们结婚七年。
曾经,我们是朋友里最让人羡慕的一对。
我做项目策划,她开一家小小的花店,日子不富裕,但空气里都是甜香。
她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花草香气,手也总是温润的,带着修剪花枝后留下的清新。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大概是一年前,她的花店因为地段改造,撑不下去了。
我安慰她,说我养得起她,让她在家歇歇,或者我们再找个地方重开。
她嘴上答应着,人却一天比一天沉默。
然后,她就“学会”了打麻将。
起初是跟小区里的几个太太,下午去,晚饭前就回来。
后来,是晚上去,半夜才回。
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几乎天天如此,风雨无阻。
浴室的水声停了。
十五分钟,雷打不动的十五分钟。
她裹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脸上带着水汽的红润,像是换了个人。
那股麻将馆的“烟火气”被彻底洗掉了,又变回了我的妻子林薇。
“还没睡?”她擦着头发,语气平常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等你。”
“等我干嘛,我还能丢了不成。”她笑了笑,笑容里有我看不懂的疲惫。
她走到我身边,想抱抱我,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她的手僵在半空。
空气瞬间凝固了。
“你什么意思?”她问,声音冷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我把头转向电视,屏幕上正放着无聊的广告。
“陈阳,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我没说话。
我能怎么说?
说我怀疑你?说我受不了你每天带着一身烟味回来,然后像洗掉罪证一样冲进浴室?
说我看到我们账户上的钱越来越少,心里慌得一批?
“打麻将……就那么有意思?”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没意思,打发时间罢了。”她把毛巾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卧室,“总比在家里对着你看我、我看你好。”
这句话像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相看两厌。
我跟着走进卧室。
她已经换好了睡衣,背对着我躺下了。
我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决绝的后脑勺。
“今天输了还是赢了?”我问。
“输了。”她声音闷闷的。
“输了多少?”
“你问那么多干嘛?烦不烦!”她猛地翻过身,瞪着我,“我花自己的钱,不行吗?”
她以前花店赚的钱,是存了些。
但那点钱,能经得起这么个输法?
“林薇,我们聊聊。”
“我累了,想睡觉。”她重新翻过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交流方式。
一个想问,一个不想答。
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节节败退。
最后,总是在沉默和冷战中收场。
我站在床边,看着她蜷缩在被子里的样子,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女人,真的是陪我走过七年风雨的妻子吗?
那个会在我加班回来时,端上一碗热汤的林薇呢?
那个会在我生病时,整夜不睡照顾我的林薇呢?
那个……说要和我生个孩子的林薇呢?
我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她扔在沙发上的包还敞着口。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从我心里钻了出来。
看看她的包。
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用这种方式来互相试探了?
可是,那种怀疑和不安,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走过去,手抖得厉害。
我告诉自己,就看一眼,就一眼。
包里很乱。
口红,钥匙,一包纸巾,还有一个旧钱包。
我打开钱包。
几张零钱,一张我的照片,还有几张银行卡。
没什么特别的。
我松了셔气,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像个偷窥的小人。
就在我准备把钱包放回去的时候,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票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不是购物小票。
是药店的。
上面写着:红花油,一瓶。云南白药喷雾,一瓶。
日期是昨天。
我的心,猛地一沉。
打麻将,需要用红花油和云南白药?
是坐久了腰酸背痛?还是……跟人起了冲突,动手了?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把小票捏在手心,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第二天早上,林薇起得很早,像往常一样给我准备了早餐。
一个煎蛋,两片吐司,一杯牛奶。
她好像已经忘了昨晚的不愉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今天我约了王太她们,可能晚点回来。”她一边说,一边把一缕碎发掖到耳后。
我看着她的手。
那双手,曾经是纤细白嫩的。
现在,指关节有些粗大,手心似乎还有些茧子。
我昨天怎么没注意到?
“林薇,”我叫住她,“你手怎么了?”
她愣了一下,迅速把手缩了回去,藏在背后。
“没……没什么啊,可能是最近天气干,有点糙了。”
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她在撒谎。
“是不是打麻将太用力了?”我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问。
“是啊,是啊,昨天手气不好,拍桌子拍的。”她顺着我的话说下去,笑得有些勉强。
吃完早饭,她就匆匆出门了。
我坐在餐桌前,那杯牛奶已经冷掉了,一口也喝不下去。
我请了一天假。
我决定,跟踪她。
这个决定让我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恨。
一个大男人,竟然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方式去窥探自己的妻子。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必须知道真相。
我不能再忍受这种无休止的猜忌和折磨。
我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个做贼的。
我开车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没有去我们小区附近那个常去的棋牌室。
她上了一辆公交车。
我心里一紧,赶紧把车停在路边,也跟着挤了上去。
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过大半个城市。
车上人很多,我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
我的心五味杂陈。
我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多希望她只是去见个朋友,或者去逛街。
车子在一个老旧的商业区停了下来。
这里我不熟悉,都是些低矮的楼房和杂乱的店铺。
林薇下车后,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我心跳得厉害,赶紧跟了上去。
巷子很窄,两边是餐馆的后厨,地上油腻腻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泔水的酸臭味。
她停在一家川菜馆的后门。
那家店的招牌油腻得都快看不清字了,叫“李记老火锅”。
我躲在一个拐角,伸出头偷偷看。
一个穿着油腻厨师服的胖子从后门出来,看到林薇,咧嘴一笑。
“小林,今天来这么早?”
“嗯,家里没事,就早点过来了,张哥。”林薇也笑着回答,那笑容,是我很久没见过的,带着一丝讨好和谦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不是来打麻将的。
她来这里干什么?
只见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布袋子,从里面套上一副灰色的袖套,又熟练地系上一条防水的围裙。
然后,她推开那扇油腻的后门,走了进去。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看到了什么?
我的妻子,那个曾经开花店,满身香气的林薇,竟然在一个又脏又乱的餐馆后厨,熟练地穿上了……洗碗工的行头?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一定是看错了。
我冲到那个后门口,一股热浪夹杂着油烟和辣椒的呛人气味扑面而来。
我透过门上那块模糊的玻璃往里看。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林薇。
她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水池边,水池里堆满了油腻的碗碟,像一座小山。
她戴着橡胶手套,正费力地刷着一个巨大的火锅盆。
热水的水汽蒸腾,模糊了她的脸,但我能看到她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她旁边,一个洗碗阿姨正大声跟她说着什么,她一边点头,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我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个告诉我每天在麻将馆里“消遣”的女人,竟然在这里洗碗?
那个告诉我“输了钱”的女人,竟然在这里赚这种辛苦钱?
那些红花油,云南白药……
她粗糙的双手……
她每次回家后直奔浴室的十五分钟……
所有我想不通的细节,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一个残忍得让我心碎的答案。
我没有冲进去。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愤怒?质问?还是心疼?
我像个游魂一样,退出了那条巷子。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了一根烟,手却抖得连打火机都对不准。
烟雾缭绕中,我想起了很多事。
一年前,我的创业公司失败了。
赔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垮了,天天在家借酒消愁,像个废人。
林薇没有一句怨言。
她卖掉了她的花店,用那笔钱帮我还了一部分债。
然后她跟我说:“陈阳,没关系,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你人好好的就行。我去找份工作,我们一起努力。”
我拒绝了。
我是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老婆出去抛头露面养家?
我的自尊心,我那点可怜的骄傲,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跟她说:“你别管,在家待着,我会想办法的。”
后来,我确实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小公司做回了老本行,工资不高,但勉强能维持生活和还债。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慢慢好起来了。
我以为,她听了我的话,真的就在家待着,只是因为无聊才去打麻将。
我真是个混蛋。
我真是个天底下最蠢的傻瓜。
我只顾着自己的面子,却从没真正关心过她。
我只看到她晚归,却没想过她为什么晚归。
我只闻到她身上的烟味,却没想过那烟味背后的辛酸。
我还在怀疑她,猜忌她,甚至……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她。
而她呢?
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不刺伤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宁愿一个人扛下所有。
她宁愿编造一个“沉迷赌博”的谎言,让我讨厌她,也不愿告诉我真相,让我瞧不起自己。
一根烟燃尽,烫到了我的手指。
我才如梦初醒。
我站起来,擦干眼泪,重新走回那条巷子。
我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了。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那扇后厨的门。
“谁啊?闲人免进!”一个厨师吼道。
我没理他,我的眼睛,只看着那个在水池边忙碌的背影。
她听到了动静,回过头。
当她看到我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掉进水池,溅起一片水花。
“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去。
我脱下她的橡胶手套,抓住她的手。
那双手,又红又肿,有的地方还破了皮,被水泡得发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砸在她的手背上。
“跟我回家。”我说,声音嘶哑。
她慌乱地想把手抽回去。
“你……你听我解释,我……”
“不用解释了。”我打断她,“我都知道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薇,对不起。”
她愣住了,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们回家。”我又说了一遍。
我拉着她,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走出了那个让我心如刀绞的后厨。
回家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知道,她在等我“审判”她。
回到家,我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去房间里拿出医药箱。
我拿出红花油,倒在手心搓热,然后轻轻地帮她揉着手腕。
她的手腕,因为长时间用力,已经有些肿了。
“疼吗?”我问。
她摇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终于问出了口。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你那段时间……状态很不好。”她哽咽着说,“我怕……我怕告诉你我出去洗碗,你会觉得……自己更没用。”
“我不想再给你增加压力了。”
“我想着,我偷偷赚点钱,把剩下的债快点还上,我们的日子就能好过点了。”
“那个麻将馆,是我瞎编的。我听别人说,男人最讨厌老婆赌博,我想……我想你讨厌我了,就不会管我那么多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在我心上划过。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我以为我在保护她,其实,一直是她在保护我。
保护我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自尊心。
“所以,你就宁愿让我误会你,也不肯跟我说实话?”
她点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陈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我伸出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是我没用,让你受这种苦。”
“是我混蛋,是我小心眼,是我不信任你。”
“林薇,我错了。”
她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一年来所有的委屈、辛酸、疲惫,都哭出来。
我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婚姻是什么?
不是风花雪月,不是甜言蜜语。
是责任,是担当,是哪怕自己身处黑暗,也要努力为对方点一盏灯。
而我,却差点亲手吹灭了那盏灯。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聊我的失败,聊她的委屈,聊我们未来的路。
我把我的工资卡交给她,告诉她,从今天起,这个家,我们一起扛。
她哭着捶我,说我是个傻子。
我笑着任她打,心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第二天,林薇没有再去那家火锅店。
我陪她一起,去递了辞职信。
那个张哥还挺惋惜,说小林做事麻利,人又好。
我替她谢谢了人家的照顾,然后拉着她的手,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
阳光正好,照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天,从来没这么蓝过。
生活,当然不会因为一次坦白就瞬间变得完美。
债务还在,压力也还在。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的心,不再是悬着的了。
我们开始一起记账,规划每个月的开销。
我下了班,会主动分担家务,学着做饭。
虽然做得很难吃,但林薇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还笑着说:“有进步。”
她呢,也重新拾起了对花草的热爱。
我们在阳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她每天浇水、施肥、修剪,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那些花儿一天天长大,开出绚烂的花朵,她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明媚。
有时候,我会看着在阳台上忙碌的她,想起那个在油腻后厨洗碗的背影,心里依然会隐隐作痛。
那是我欠她的。
是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但我也知道,纠结于过去没有意义。
我能做的,就是用未来的每一天,去弥补,去爱护。
有一次,我朋友老王来家里吃饭。
看到我们家阳台上的盛况,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靠,陈阳,你小子行啊,把家搞得跟植物园似的。”
我得意地看了一眼林薇,“那都是你嫂子的功劳。”
林薇端着菜出来,笑着说:“王哥你喜欢哪盆,走的时候带走。”
“那可不行,君子不夺人所爱。”老王喝了口酒,突然压低声音问我,“哎,你老婆……现在还去打麻将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转头看着林薇,她也正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不打了。”我说,“她找到了比麻将更有意思的事情。”
老王一脸不信,“啥事儿啊?还能比搓二饼有意思?”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举起酒杯,对林薇说:“老婆,辛苦了。”
她也举起杯子,轻轻和我碰了一下。
“不辛苦。”她笑着说,“我们一起,就不辛苦。”
杯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我知道,那才是我们生活里,最动听的节拍。
后来,林薇的一个朋友知道了她的手艺,建议她在网上开个直播,教大家怎么养花,或者做一些鲜花手作。
她有些犹豫。
“我行吗?我都这么久没碰了。”
“你当然行。”我鼓励她,“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花艺师。”
在我的“怂恿”下,她买了一些简单的设备,开始了她的第一次直播。
那天晚上,我比她还紧张,躲在门外偷偷看。
直播间里,一开始只有几个人。
她有些拘谨,说话都磕磕巴巴。
但当她开始摆弄那些花草时,整个人都变了。
她的眼睛里有光,手指灵巧地翻飞,一盆普通的绿植,在她手里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那种自信和从容,是我很久没在她身上看到过的。
慢慢地,直播间的人多了起来。
有人问问题,有人夸她手巧。
她也越来越放松,开始跟大家分享养花的心得,讲各种花的花语。
那天晚上,她直播了两个小时,虽然没赚到什么钱,但她很开心。
“陈阳,你知道吗,刚才有人夸我的手好看。”她兴奋地把手伸到我面前。
我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的事业,就这么慢慢起步了。
从直播,到在朋友圈卖一些自己做的干花摆件,再到接一些小型的婚礼花艺布置。
她越来越忙,也越来越快乐。
有时候,她忙到深夜,我就会给她煮一碗面,像她曾经对我那样。
她会一边吃,一边跟我吐槽今天遇到的奇葩客户。
我呢,就一边听,一边给她捏捏肩膀。
我们的话,越来越多。
家里的笑声,也越来越多。
有一天,她接了一个大单子,是一个公司的年会布置。
她忙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都只睡几个小时。
年会那天,我也请假去给她帮忙。
现场布置得非常漂亮,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主办方的负责人特地过来跟林薇握手,说:“林小姐,你的才华真是让人惊艳,希望以后能长期合作。”
林薇激动得脸都红了。
回家的路上,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突然说:“陈阳,我们把剩下的债,一次还清吧。”
我有些惊讶。
“这次赚的钱,够吗?”
“够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却觉得有千斤重。
“剩下的钱呢?”
“剩下的,我们去旅游吧。”她看着窗外,眼睛里闪着光,“我想去看看海。”
“好。”我握紧她的手,“我们去看海。”
我们真的去了。
去了那个我们刚结婚时就说要去,却一直没去成的海边城市。
我们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像两个孩子。
海水冲刷着我们的脚踝,凉凉的,很舒服。
林薇张开双臂,对着大海大喊:“我,林薇,回来了!”
我也跟着她一起喊:“我,陈阳,也是!”
喊完,我们相视而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晚上,我们住在一家能看到海的民宿里。
海浪声一阵一阵,像温柔的摇篮曲。
林薇枕着我的胳膊,突然问我:“陈阳,你……还怪我吗?怪我骗了你那么久。”
我摇摇头。
“我怎么会怪你。”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只怪我自己。”
“如果……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会一直瞒下去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
“可能会吧。”她说,“我不知道。我当时就一个念头,不能让你垮了。我们这个家,总得有个人撑着。”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以后,不许了。”我霸道地说,“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扛。天塌下来,我顶着。”
“你顶不住怎么办?”她笑着问。
“那我们就一起被压死。”我说,“反正,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头往我怀里埋得更深了。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胸口。
那次旅行回来,我们的生活,像是翻开了新的一页。
林薇的花艺工作室,正式挂牌成立了。
业务越来越好,她还招了两个小姑娘当助手。
我呢,也在公司里得到了升职,薪水涨了不少。
我们终于,彻底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那天,我们去银行办完手续,走出大门的时候,阳光灿烂。
林薇深吸一口气,说:“陈阳,我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是啊。”我搂住她的肩膀,“无债一身轻。”
我们没有去大吃一顿庆祝。
而是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回家,认认真真地做了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我看着坐在对面的林薇。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没有化妆,眼角也开始有了细细的纹路。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美。
那种美,是经历过风雨后的从容和坚定。
“老婆。”我叫她。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放弃我,也没放弃这个家。”
她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傻瓜。”她说,“我们是夫妻啊。”
是啊。
我们是夫妻。
是那个发誓要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两个人。
我曾经差点忘了这个誓言。
是她,用她那双被水泡得发白,被花刺扎破的手,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也是她,让我明白了,一个男人真正的尊严,不是永不失败,而是在失败后,有勇气站起来,有担当去守护身边的人。
现在,林薇还是会偶尔晚归。
但她回来时,身上带着的是清新的花草香气。
她也不再直奔浴室。
她会先走到我面前,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笑着说:“老公,我回来啦。”
而我,会接过她的包,帮她换下高跟鞋,然后告诉她:“欢迎回家。”
生活,终究是回归了平淡。
但这份平淡,却是我用尽全力才换回来的。
我很珍惜。
我知道,林薇也很珍惜。
因为我们都清楚,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幸福日常,曾经离我们有多遥远。
我们都曾走过一段黑暗幽深的小巷,但幸运的是,在巷子的尽头,我们没有走散。
我们等到了彼此,然后,一起走向了那片有光的地方。
来源:玩具小育儿